第41章 咒枷
第41章 咒枷
顧行之沒去理會陸思顏的陰陽怪氣,起身拍手,顧自唏噓道:“髒東西多了,果然影響美觀,清除了,自然順眼多了。”
陸思顏淺笑着,他知道如何精準地釘住顧行之的七寸,“這些日子,阿奕偶然會想起你。”
話說到此,陸思顏話鋒陡然一轉,狎玩地看着顧行之,“你知道為何他只是偶然想嗎?”
“因為其他時候,他忙着與我颠鸾倒鳳,哈哈哈哈……”陸思顏笑得前俯後仰,他動作幅度很大,極富挑釁,“顧行之,你的愛人,我的好師弟,真如你當年所說,那股勁兒無人能比,确實讓人欲罷不能。”
然而陸思顏所期待的暴怒暴走并未發生,顧行之只是用可憐的,滿是同情的眼神回望他,好似看穿了一切,又不忍心揭穿他滿腦荒唐的意淫,轉身就要進屋。
這下換做陸思顏惱羞成怒,三兩步上前一把揪住顧行之的領子,不過兩人恰好在臺階的高處,加上苔藓濕滑,陸思顏又走得疾,吱溜一下,陸思顏腳下一滑,整個人撲着顧行之重重往後摔去。
噗通!
陸思顏不偏不倚地壓在顧行之身上,而顧行之眼疾手快地翻身,反手一剪,将陸思顏控制在身下,膝蓋頂去,發了狠地撞在他的尾椎骨上。
随後兩個暫且失去靈力的宗師級修士,撕扯扭打在一起,沒有靈力傍身,更沒有花裏胡哨的結印,連武術都被抛之腦後,像市井混混,無賴地痞,用蠻力,亂拳,鬥毆的方式來撒野,出氣。
“告訴我,沐風奕在哪兒?”
“他就在鼎劍閣,可惜你咒枷在身,離不開此地,顧行之,多麽的諷刺,想你昔日堂堂尊主,勞苦功高,可人人都要你死。”陸思顏怨毒的說到,滿是輕蔑譏笑的腔調。
“閉嘴,我只問你,阿奕是不是你複活的?無妄城的人是不是你殺的?紅蓮血池,混沌世界,都是你計劃好的陰謀?你做那麽多,究竟要幹什麽?”顧行之顯然占據上風,他挑起紛争,且一開始就打亂了陸思顏的招式,他幼年時混跡市井,自然拳法靈活,出其不意。
陸思顏則有些吃力,每次想見招拆招,可對方壓根沒用正經的拳腳,甚至還用上了猴子撈月這等無恥的招式,叫他防不勝防。
不過事已至此,陸思顏還有什麽是不能承認的,他不止要大大方方的承認,還要飛揚跋扈的尋釁,“沒錯,我做的還不止于此!用你的豬腦子仔細想想,我最擅長的是什麽?我去過無妄城,不過不是去除魔衛道,而是去向殷無道奉送重生之術,禁術費命啊,只有他能夠肆無忌憚,源源不斷地實驗和完善,不然……我哪能一次成功複活阿奕。”
原來一開始,陸思顏就打算讓顧行之去無妄城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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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厮的演技,當真了得。
陸思顏狂笑一聲,退開了十步遠,警惕又傲慢地掃視顧行之,欣賞着他沖冠眦裂的滑稽表情,“不瞞你說,我本想着将你永生永世地封印在混沌世界,也算一了百了,可是商闕這個蠢貨,竟然遷怒到阿奕,把我的計劃都打亂了,其實吧……顧行之,你若好好地死在那兒,興許就沒現在的事了。”
這句話,樂死顏說得意味深長,而顧行之更是怒意瀕臨極限,滿額青筋暴出,眼裏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此時他才恍然,原來不是自己的脾氣真收斂了,而是在陸思顏的磨練下,爆發點無端高了。
“陸思顏,老子早該弄死你。”
“來啊,就怕你沒命活得比我久。”陸思顏手上不停,嘴上不饒人,“你有多蠢,你自己不清楚嗎?你真以為你這次乖乖伏誅,百鬼道的餘孽就能逃生?做夢!”
“你說什麽!”顧行之的手肘朝着陸思顏的臉以雷霆之力轟擊過去,卻被對方用手掌堪堪截下,兩人彼此受力,紛紛往後飛摔而去,只聽得木門桌椅撞裂的聲音,随之一聲悶響,重重落地。
陸思顏的掌心摩擦出血,手掌皲裂,掌骨寸斷,他依然笑着,嘴角呈現出鬼魅的弧度,“顧行之,撐住,別死,我更期待你活着……”
又是一句意味不明,矛盾沖突的話,陸思顏的言辭聽上去高深莫測,又藏着無數詭計,聽得顧行之毛骨悚然。
然而話題到此為止,陸思顏頭也不回地走了,顧行之只能倉促狼狽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人消失。
他是戴罪之身,身附咒枷,他自然清楚咒枷的威力,因為他私心的也給沐風奕下了一個,不為其他,只是要命的,偏執的占有欲,誰都不能碰他的阿奕,誰都不能!誰碰誰死。
有咒枷在,他就不得自由,但是沒關系,他不在乎多等幾天,只為日後的長居久安。
三日後,二審開始。
依舊是第一席刻板形式的開場白,只是後面加了新的審判。
“生者平等,死者為大,既已了了,且聽如下,無魍城餘孽,被你填作血池,泝縣百姓,被你煉制成行屍,風禾莊衆口一詞,直指你污蔑商闕,殺人滅口,這些,你作何解釋?”
顧行之幾乎暴跳如雷,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頂天立地,敢做敢當,他毀譽由人,渾不在意,但是他絕不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
而對方似乎察覺到顧行之會否認,便道:“請泝縣百姓張徹,風禾莊十名弟子,還有陸思顏入庭。”
幾人紛紛登場,還有一起被擡上來的二十多具泝縣百姓的屍體,屍身通體青黑,指甲黑厚且長,屍斑斑駁,分布錯落,以及屍體上面萦繞着,熟悉不過的霸道魔氣——普天之下,唯顧行之獨有。
陸思顏沖着他笑得春風得意,而那位叫張徹的百姓竟是當日瘋了的獵戶,此時的他已然恢複心智,神情肅穆老練,毫無怯意。
十名弟子都像失憶了般,繪聲繪色地講述顧行之殺了商闕,紅蓮血池邊上的故事,就像一場夢,商闕的瘋癫,陸思顏的失控,都被黑白颠倒,反而是顧行之成了最大的惡人,或許一開始,他就被定格為反派,還是罪無可逭的那種。
張徹更加誇張,信口拈開的謊言,“小民看見,顧尊主布陣起屍,他在……在煉屍……”
“你放屁!”顧行之怒不可遏,就差撲過去揍他一頓,卻被陸思顏攔下。
“人證物證俱在,顧尊主還想狡辯?”陸思顏笑得人畜無害,但一副張揚的嘴臉看得顧行之心煩,考慮到人都送到跟前給他出氣了,他不揍就是傻逼,雖說靈力沒了,但拳頭還是硬的,于是一記重拳,果斷招呼到陸思顏臉上。
陸思顏本就白皙稚嫩,一拳頭砸臉上,粉撲撲的臉蛋頓顯紅腫,嘴角鼻尖還滲出了不少血水,看着解氣,他倒爽快地吐掉血痰,陰狠地刮眼顧行之,擡眸時又是清風明月,君子如匪。
“哎呀,顧尊主好大的火氣。”陸思顏勾唇一笑。
顧行之狠狠地咬牙,腹诽他百遍,心說這精湛的演技怎麽不去唱戲。
“顧行之,請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席上之人拍案震怒。
界方一響,空氣再次安靜,針落可聞。
雙方各不相讓,劍拔弩張,奈何一方言之鑿鑿,顧行之百口莫辯,他頭一次感到疲于應付,原來和人講道理,或是讓一個成心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說實話,難于登天,他們有備而來,睜眼說瞎話,僞證做得天衣無縫,不可否認,說到最後,連顧行之都差點信了。
臺上的人,周圍的人,又露出了那種眼神,像看怪物般,疏離的,暗諷的,竊喜的,怨毒的,用他們所謂的慈悲之心,做着殺人誅心之事,他們把顧行之逼到死角,尖銳犀利的言語化作刀槍劍戟,百般刁難,刺弄,他退一步,他們進百步,抓着他的過去,翻來覆去的搬弄,似乎不把他掐死在死胡同裏,絕不善罷甘休。
顧行之鷹顧狼視,森然地磨牙,卻又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脾氣,不讓悲劇擴大。
不能動手,一旦動手就坐實了自己殺人滅口的罪名,對他百害而無一益,鼎劍閣的審判未必會要人命,前者尚且轉圜的餘地,只要他不鬧事……對,忍一時風平浪靜。
“聽判!”第七席聲如洪鐘,天啓自動吐出判詞,“顧行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處以炮烙之刑。”
“噗嗤……”陸思顏迂笑出聲,又生生憋住,腮幫子鼓成了脹氣的河豚,鼓掌道:“不愧是鼎劍閣,厚道。”
此話冷嘲熱諷,惺惺作态,可席上的人并不惱火,第七席在讀完判詞後,不露痕跡地與陸思顏對視一眼,遂即燒毀了判詞,行動匆忙,惹的一旁的人不悅。
“天啓要公諸于衆,你怎麽燒了?”是第二席,那個古板到迂腐的老頭。
第七席憨笑幾聲,裝傻充愣道:“哎呀,瞧我這記性,太過激動,失了分寸。”
“這樣就不作數。”
“怎麽不作數,你瞧瞧其他人,有意見嗎?我說陳閣老啊,有些事情,別太較真兒,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老者沉默,炮烙不致死,而顧行之所犯下的罪行,足夠他挫骨揚灰,永堕無間地獄,這個刑法,實在太輕,太輕了……
“喂!”顧行之的喊話打斷了兩人的私語,“這是最後的審判了?”
“是。”
“好。”顧行之竟有些确幸和激動,原本黯淡的眼神都閃着細碎的星光,“炮烙之刑後,是不是本座的孽債可以一筆勾銷,過去的種種亦能煙消雲散,本座将來能夠清清白白,頂天立地的做人!世人不會再诟病本座的過去,更不會遷怨本座的家人?不會在背後指指點點,戳人脊梁骨的說三道四?”
一陣沉寂,席上人面面相觑,一時間瞠目結舌,竟無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