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憶
第33章 回憶
今年的霜降要比往年早許多,夜色如水般粘稠,在清晨的時候蒙上一層濃厚的霧氣。
李錦屏一夜都沒睡好,有種渾身被大卡車壓過的酸痛感,動一動胳膊都要緩半天。
盡管失去了一夜的睡眠,但指标指向六點的時候,多年形成的生物鐘還是讓她坐了起來。
她起身往落地窗走去,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窗外寂寥的秋色,渾身有種起了床但依然提不起任何力氣的倦怠感。·
有時候她會想,自己已經三十七歲,再過幾年四十歲,人生已然過半。
尋常人家,像她這般年紀的人,孩子已經長大,開始期盼抱孫子,而她的人生目前為止,仍是踟蹰一人。
這些天她按部就班地工作、工作、工作,飛了幾次國外,每次落地調整時差,都不如之前從心。
衰老是從眼睛開始的。也許是老了,歲月終會收回在她身上賜予的所有優待。從鏡子裏看,臉上并沒有多少皺紋,但那雙眼睛已然蒼老,衰瘦頹唐,失去神采。
但也許只是因為離開了柳思南。
李錦屏輕輕伸出五指,按在玻璃上,五個指尖周圍迅速攏起一圈白霧,涼意順着她的手指一路往內,刺激她打了一個抖。
園子裏什麽都沒有,翻過的泥土還暴露在外面,只留下玫瑰的根莖與暴力拔除時的落葉。
淩亂又荒蕪的黑黃色,充斥在原本生機盎然的園子裏。一個月前,玫瑰盛放,墨綠、濃白、暗紅交相輝映,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彩,風一吹過,滿園玫瑰搖曳出參差不齊的浪花,而那顆梧桐樹下,會站在一個抱着大茶杯賞花的人,如今梧桐葉落滿那人站立的地方,滿地落葉,只剩空曠。
李錦屏看着看着,心裏那種陰冷的黏膩感就升了上來。
她用力呼吸了好幾次,還是無法擺脫。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某個砍斷的木樁裏生長的蘑菇,陰暗潮濕,見不得光,也長不開,那種宛若附骨之疽的陰郁感,時不時會刺激得她頭疼欲裂,病情來來回回,總是複發。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邊的陽光已經照射在滿園廢土上,李錦屏的房門被敲響三次,在第四次敲響時,她才清了清嗓子,啞聲道:“進來吧。”
王管家端着一個白瓷盅進來,輕手輕腳放在李錦屏面前,“臨夏小姐的手已經看過了,皮肉傷,好好養一段時間,不會有事。”
李錦屏依舊看着窗外,動都沒動,只“嗯”了一聲。
王管家猶豫着看了李錦屏一眼,低頭道:“夫人需要每日疏導、按摩,臨夏小姐的手傷成這個樣子,肯定不行,需要重新換人。”
李錦屏說,“就換楊雅吧。”
楊雅是昨天一個電話喊來的醫生,她的父親楊立當了李家十幾年的私人醫生,而楊雅本人,也在李家的私人醫院裏任職。
王管家點點頭,嘆了一口氣,“臨夏小姐也知道自己的手有多麽重要,就算和柳小姐置氣,也不至於拿自己的手去夾車門,這樣不僅白白傷了自己,還會影響夫人的治療。”
“這是今天的藥,夫人記得吃。”王管家抱怨了幾句,放下吃食和藥片,很有眼色地退出去。
李錦屏從始至終沒回過頭,在門關上的瞬間,整個人往下頓了幾厘米。
就這幾厘米,讓她的精氣神都萎靡不少。
她垂着眼皮,掀開白瓷盅,恹恹地看了一眼,拿起勺子,食不知味地把裏面的東西吃完,喝下藥片。
臨夏是個認真的人,正統學院派出來的高材生,博士論文的研究方向與她的病情吻合程度很高。臨夏主動找上門來,希望為她的病情做些什麽,作為回報,李錦屏只需要如實告知她恢複情況。
李錦屏最初并不想接納她的建議,可她的方法确實奏效,能緩解她劇烈的頭痛,減低發病頻率與嚴重程度,所以李錦
屏給予了她一筆十分豐厚的報酬,讓她為自己醫治。
最開始,李錦屏尚存戒心,始終拒絕催眠治療,後來也漸漸放開警惕,允許自己一時半刻的深睡,将自己沉入潛意識深處,來獲得片刻的酣眠。
李錦屏對臨夏沒有別的心思,如果臨夏能安靜地待在她身邊為她治療,她會給予臨夏更加豐厚的報酬,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但也僅此而已。
過了一會兒,公司高層的電話打了過來。
她手下管着十幾家公司,高層的電話被她設置了不同鈴聲,李錦屏愣了幾秒,才緩慢起身去拿手機。
“老板,你讓我們查的事情我們查好了,”對面是個嗓音很啞的女聲,“趙啓冉手下的産業果然有問題。”
這是她開的一家類似偵探公司的工作室,接各種打探消息的活兒,為上層人士服務。
“有好幾家KTV和酒吧,都鬧出過事,後來都被她拿錢砸了下去,但我找到幾個當事人了解情況,趙啓冉的營業路子絕對不正規……”
她讓手下的人去揭發,手段不必溫和,務必要一針見血,最好讓趙啓冉再也出不來。
這是李錦屏慣有的雷厲風行的路數,不喜與人結仇,但一旦出手,就不給對手任何翻身的機會。
擒賊擒王,釜底抽薪,絕其本根,斬草除根。
她挂了電話,靜下來之後,李錦屏又開始發愣。
她發愣的時間越來越長,像一個了無生機的老人,枯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
剛才在關閉手機的時候,掃到了微信介面。
微信置頂是她的小鹿,柳思南不知什麽時候換了頭像,把《好否》走秀的花絮圖換成了一個白底小太陽。
卡通可愛陽光,還很萌,讓人看着就開心。
正如柳思南昨夜沖她喊出的話,她會繼續往前走,找個愛的人,好好生活。
李錦屏閉了一下眼,忽然覺得自己有種自虐的傾向。
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心痛難抑。
那種心髒都在縮着疼,腦袋像是被人用鑿子鑿開往裏面灌鐵水的感覺,在她妹妹去世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最近,頻繁出現。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小孩不太一樣,別的小孩看見死去的貓貓狗狗會難過,會落淚,而她即便在父親的葬禮上,也流不出一滴淚。
別的小孩碰到火會縮手,站在高處會腿軟,基因告訴他們,對於威脅生命的要及時避開,寫在基因裏的東西賦予了他們在社會裏靈活成長的本能,但很不幸的是,李錦屏并沒有。
她不會害怕一切威脅生命的存在,她不怕黑,不怕恐怖谷效應,不怕骷髅,不怕鬼,不怕血,一切和死亡有關聯的事情,都無法引發她的恐懼。
同時,她學什麽東西都很快,學會了就會倦怠,有一次她盯着自己的手腕,忽然好奇皮膚下面是什麽,就去拿刀片解剖,被及時發現的王管家制止了。
這也是王管家知道李錦屏養小貓後欣喜若狂的重要原因。
一個曾經拿着刀片要解剖自己的小孩,有一天撿了個比她弱小無數倍的小動物說要好好養大的樣子,看上去很像恢複了正常。
母親曾經很害怕,帶着她親自上門找了無數師父,求她們教她仁義禮智信,甚至乞求滿漫天神佛與西方耶稣保佑她可憐的孩子平安順遂地長大。
老祖宗的智慧像水洗濯着她的靈魂,也打造出一套透明且有力的外殼,包裹着她破碎瀕危的內裏,用傳統文化的溫和儒雅把她塑造成一個優雅且不那麽具有攻擊性的人。
但這些方法只在十幾年如一日的持續中才會奏效,在李錦屏幼年時期,母親必須每天看顧她,花費全部精力去照顧她。
而她的父親在此期間不僅缺位,還找了無數情人,其中一個還因沒做好防護措施懷了孕。
那個情人帶着不到兩歲的小姑娘找上門的時候,李錦屏正在因為某張沒寫完的字帖,被母親罰跪。
小情人長得好看,年紀剛二十出頭,母親看向她的目光裏,并沒有王管家的厭惡與排斥,李錦屏甚至從母親的眼神裏看出來淡淡的憐憫。
“請回吧,他的孩子我沒有義務撫養,”面對哭泣不止的女孩,母親一邊一邊溫和地重複這個道理,“我可以為你提供法律援助,讓他付給你們贍養費。”
小情人并不是來鬧,她年紀小,涉世未深,以為生了個孩子就會有不一樣的待遇,卻沒想到李錦屏的父親是個冷漠自私又無情的人,不僅不承認她的孩子是自己親生的,還不再給她錢,小情人走投無路,只好找上門來。
母親是個溫和又強勢的人,這一點,李錦屏和她很像,她雖然也有憐憫,但也僅此而已。
直到李錦屏忽然開口。
小情人哭泣的時候,帶來的小姑娘卻掙脫了母親的手,自己走到李錦屏面前。
小姑娘長得太嫩了,李錦屏覺得剛做出來的日本豆腐都沒有這麽嫩。嫩豆腐站不穩,一晃一晃朝她走來,然後一屁股墩坐在地下。
輕噗噗的一聲響,小姑娘身子輕,就算砸在地上也不疼,她愣了一下,竟然笑起來。
笑聲很純澈,很清脆,一邊笑還一邊拍了拍手,嘟囔着“不痛不痛”,努力了好幾次才站起來,搖晃到李錦屏身邊,拽着她的袖子往外拉。
“起來……玩,”小姑娘的奶音含糊在嘴裏,聽不清楚,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并不怕她,“玩!”
李錦屏看着她看了好久,忽然道:“我要養她。”
李錦屏要養她,她就不是要被掃地出門的小三的孩子,變成獨屬於李錦屏一個人的玩物。
李錦屏從照顧一個小孩的吃喝拉撒開始,從這個小太陽一般的奶娃娃身上,一點一點領悟了溫情冷暖。幼童的純澈乾淨,就像一條牽着李錦屏通往人世間的橋,她學會喜怒哀樂,學會像一個長輩一樣去擔憂挂念。
一個能去照顧別人的人,才是“完人”。李錦屏無師自通地學會照料一個小孩長大,也從這個過程中,變成一個穩重的大人。
小妹對她而言,牽扯着她的人性、理智、溫情、過往……所有珍貴的一切,是她的铠甲,是收斂寒芒的劍鞘。
於是,在看見小妹殘缺的身軀,一塊一塊裝在黑色塑膠袋裏,碎肉般從偷渡的船上搬運下來時,宿命般的噩夢從此找上她,再沒離開。
李錦屏迅速讓自己轉移注意力,憑藉強大的自控力,做好一切善後工作,甚至為了不觸景傷情,把小妹的墓碑立在美國,讓下人把家裏所有有關小妹的東西都清除出去,嚴令禁止不許任何人提及。
她把自己從不能承受的痛苦中摘出來,卻也知道,傷口捂着并不會變好,只會一點點潰爛入骨。
她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地獨自過了這些年,直到遇到柳思南。
李錦屏無法篤定,自己是不是從柳思南身上看見了小妹的影子,也許柳思南給她第一眼的驚豔裏,摻雜了某種不純粹的東西。
柳思南和小妹并不像,一個美豔獨立,一個開朗活潑,可她們兩個人回饋給李錦屏的感受,卻異常相似。
都讓她願意去追逐,去付出,去擁有,去保護。
去追逐小妹純真的笑、善意的親近,更像一種幼年時期搶奪玩具,我喜歡,我就要。
而對柳思南的追逐,更像抱團取暖。她太冷了,想汲取一點鮮活的溫度,好讓她有繼續前行的能力,這更像一種成年人有預謀的欲望與占有。
她看見視頻裏的柳思南,穿着淡藍色的花朵禮服,粉金的絲襪包裹她的雙腿,她穿着以“生機”為主題的服裝,平靜地走到盡頭,在攝像機前轉身的前一秒,忽然擡眸,眼白與眼裂的夾角,頓時迸發出一縷尖銳的嘲諷。
柳思南純粹又厭世,純真又悲觀,14歲之前的經歷讓她的底子始終留有一絲純善,14歲之後的經歷,卻讓她站在那片善意之上,又冷漠又遙遠地審視人間。
這讓李錦屏忍不住去探尋,去守護那種變質的純善,甚至想再當一回“姐姐”,想要還原柳思南原本的樣子。
所以她出現在那場車展,站到柳思南面前,按照精心設計過的步驟,為她一擲千金,留下她的聯系方式,而後指使公司員工打電話給柳思南,說她假領學生慈善金的事情已經查實,讓柳思南去公司配合調查。
那一天,柳思南穿着灰色的長款風衣,圍巾包裹到眼睛底下,只露出一雙安靜又沉默的眼睛。
公司員工再三确認柳思南的身份,公事公辦道:“柳小姐,按照我們的規定,你這種情況會納入我們的慈善黑名單。但看在您剛滿十八周歲,生活困難,且積極配合我們調查,我們會保留半年的審查期,半年後你的資訊會被系統自動抹除。”
柳思南的下巴隐沒在圍巾裏,輕輕點頭道:“謝謝,我很抱歉。”
“但是如果柳小姐能返還冒領的補助金,我們也可以考慮……”員工猶豫着又說了一句,還沒說完,就被柳思南打斷,“我已經把錢都花完了。”
“你們不用擔心,只要我手頭上有寬裕的錢,就會把資金打回你們的帳戶,我已經籌了一筆錢,很快就能還清,”柳思南小聲道,“真的很抱歉。”
員工看了看她,嘆了一口氣,整理好資料就退了出去。
柳思南自己坐了一會兒,垂着眼看自己的膝蓋,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想什麽呢?”李錦屏擡手敲了敲門,在柳思南轉頭的時候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我們又見面了。”
柳思南局促地站起來,李錦屏為她一擲千金後,她回去調查李錦屏的相關資訊,自然也知道自己冒領的補助金來自李錦屏的公司。
現在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柳思南“騰”一下紅了臉,尴尬地視線都不知道在哪裏放。
“我會和他們打招呼,不讓你進黑名單,”李錦屏笑着走過來,手裏端着一杯熱咖啡,遞給柳思南,“今天沒忙工作嗎?”
柳思南接過咖啡,醇厚的香味漸漸包裹住她的身軀,溫熱的觸感也讓她漸漸放松,柳思南想了想,彎眉一笑,“沒有工作,最近都不用工作。”
李錦屏見她開心,好奇道:“為什麽?”
“因為您幫我解決了很大的困難,”柳思南捧着咖啡杯,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真的很感謝您。”
李錦屏說,“哦?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嗎?”
柳思南歪頭想了想,笑道:“差不多吧,您幫我把欠債都還清了,我終於可以換個房東,搬到治安條件好很多的街道,一時半會兒不會擔心樓上樓下打架鬧事、房東趕人啦。”
柳思南說這些的時候滿滿都是純粹的開心,絲毫沒有在意之前困苦的生活,好像給她一顆糖,她就願意只去展示含着糖塊的愉悅。
柳思南的身高在模特裏只能算中等,勝在比例好,但
畢竟是模特,比常人要高很多。
但李錦屏比她還要高一點,也許是她永遠都站得優雅,捧着咖啡的時候,身軀挺直,脖頸修長,宛若在品鑒一杯美酒,每一處細微的變化都美得可以入畫。
柳思南說,“您的衣服真好看。”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精美的刺繡,就算14歲之前家中富足,可她的母親并沒有這方面的喜好,比起傳統改良複古的衣裳,她更喜歡去買上新的大牌。
李錦屏穿着一身寬松長裙,裙擺到膝蓋往下一寸,開叉處做了內襯設計,領口蔓延而下繁複精美的藍色鳳凰刺繡,立體感極強,卻因為整體寬松的設計,而更顯現代化與時裝風,不顯突兀。
李錦屏擡了擡胳膊,讓她能看清自己這身衣服,然後道:“你今天穿的衣服也很襯你。”
“這是從古着店裏淘來的,”柳思南笑笑,眼眉一挑,“您不會騙我吧,這就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大衣。”
李錦屏搖搖頭,伸出一只手,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袖邊與紐扣,“這是上世紀六十年代英格蘭貴族間時興的款式,不過男款居多,會在這裏設計一條腰帶。”
李錦屏的手指微微用力,将布料往下按了半寸,抵在柳思南的腰線下,“男裝的腰帶設計在胯部往上、腰線往下,既顯比例,又顯得威武精神。而三十度灰會讓色調更加儒雅、紳士,當時很多貴族都喜愛這種打扮。”
“買的時候,那人好像也說過,這套衣服原本配了一條腰帶,”柳思南完全沒想到随便一件衣服,李錦屏都能說出它的前世今生,“那這個紐扣呢,我看您剛才一直在打量。”
“紐扣應該是後來人換上的,”李錦屏笑着搖頭,“違和感太強了,木頭材質的紐扣與整體格調都不搭,這裏原本的設計……應該是銅制或者骨頭。”
柳思南說,“那我豈不是穿了男裝?”
李錦屏打量了她一會兒,“也不能這麽說,上世紀的國外已經很開放,很多女人喜歡穿男裝,而這個款式并沒有很明顯的男士特徵,比如這個肩膀,你穿着恰好有寬松的垂落感,換個男人穿,可能就緊了。”
柳思南聽得一愣一愣的,當場為李錦屏的美貌與學識而折服。
她暈暈乎乎地聽李錦屏一通說,差點忘了自己此行的原因,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李總,對於冒領的事情,盡管您已經不打算追究我的責任,我還想說一句抱歉和謝謝。”
李錦屏一擡下巴,“咖啡涼了。”
柳思南說,“啊?”
“喝咖啡,”李錦屏說完就低頭喝了一口,柳思南下意識也端起來喝,咖啡的醇香順着口腔彌漫開來,頓時讓她渾身毛孔都舒暢地張開了,在渾身的舒暢中,她聽見李錦屏毫不在意道,“以後這種小事,不用和我說。”
柳思南不知怎麽感謝李錦屏才好,“您真是個好人,真的,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覺得親切,您穿的衣服,說的漢語,都讓我覺得太親和了。”
“你也是第一個讓我在美國留意的華人,”李錦屏把喝完的咖啡随手放在桌子上,往外看了一眼,“我這兩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國,吃一口家鄉菜都很難。”
柳思南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什麽都沒看到,“真的嗎?李總也有吃不到的家鄉菜?”
柳思南的語氣滿滿懷疑,李錦屏如此有錢,想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吃滿漢全席都可以吧。
誰料李錦屏卻嚴肅了神色,盯着柳思南,很認真道:“有的。”
“飯菜要趁熱吃,可能是因為沒有哪個大廚會跟在我旁邊燒鍋炒菜吧,吃到菜的時候,不是稠了就是糊了,”李錦屏想了想,自己也覺得無奈,“已經很久沒吃上第一口了。”
柳思南抿着唇想了半天,提議道:“那不如李總來我家吃飯?我種了一些菜,會做飯,而且經常做家鄉菜,就是不知道李總吃不吃辣,口味偏酸還是偏甜,喜歡淡口還是鹹口……”
柳思南絮絮叨叨說了一通,越說越小聲,最後閉嘴瞅着李錦屏,又開始尴尬。
眼神怯生生的,卻純澈無比。
像一頭莽撞而秀麗的小白鹿。
李錦屏像在囑咐什麽大事,認真地一字一頓道:“吃辣,偏甜,淡口。”
柳思南愣了愣,連忙道:“我記住了!”
李錦屏又往門口看了一眼,對柳思南招了招手,小聲而快速道:“快走!”
柳思南不明所以,跟着李錦屏從後門出去。
柳思南說,“怎麽了,外面有人會進來嗎?”
李錦屏停下腳步,笑出聲來,促狹地笑,“當然。這裏是休息室,當然有人會進來。”
柳思南不知道有人進來和李錦屏要拉着自己出門有什麽聯系,下一刻,李錦屏一錘定音道:“估計我的助理正在找我,但今天的會我不想開了。”
柳思南還是愣着,“啊?”
李錦屏笑了笑,“取消會議,去你家吃飯。”
說完她拿出手機給助理發了一條微信,然後問柳思南道:“可以嗎?”
“……當然!”愣了半天忽然被cue所以吓了一跳的柳思南大聲回複道。
李錦屏記得那天自己開着一輛藍色的越野車,從她第一天看見柳思南,柳思南穿着藍色的秀場服開始,她的生活裏,就多了許多藍色。
她絲毫沒有任何戀愛的經驗,對柳思南的追逐,是她一生中最瘋狂的冒險。
她用盡前半生所學,溫和、優雅、從容地游走在柳思南身邊,當柳思南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出現,給她想要的,讓她依賴自己,信任自己,讓她不能沒有自己。
【作者有話說】
李錦屏:第三十三章 ,我終於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