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萱草
萱草
“你是誰？”一個機械女聲發問。
“邱明博士于3200年制造的顧問型改造人，Truth。”
“你從哪來？”
“公元3245年，在Norman将軍的部署下，我帶領300名先驅者的冷凍胚胎離開地球，歷經400年，到達Theia星。”
“注意，Truth，離開地球的是300名先驅者的凍體。”女聲糾正道。
“好的，Jessy。”Truth的瞳孔微張後又收縮回正常尺度，他已經修繕完畢。
“你的任務是什麽？”
“維系繁衍，尊重直覺，等待迎接人類同胞。”
“非常好，早安，Truth。”機械女聲結束了每日的例行公事。
Truth揉揉太陽穴，51區新區長的上任使他超負荷工作了一周，他現在只想吃一頓高熱量早餐。
“早啊，Truth。”Mirror穿着圍裙站在桌邊。
由于剛剛接受檢查時精神高度集中，以至身心俱疲的Truth對于眼前的驚喜更傾向于認為是驚吓。
“我是不是又有麻煩了，Mirror。”Truth狐疑的看看自己桌前擺放的一碗珍鮮荟萃的甜粥。
“不是麻煩，是幸福。”Mirror雙手環抱，“退休不褪色，我會發揮自己所能，向中央證明我的價值。”
“那真是太感謝了，Mirror同志。”Truth嘗了一口粥，他的臉上浮現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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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打理好後，Mirror驅車來到Saipan的住所。
他上前按動門鈴，耐心等待門內的回應。
Saipan打開門後，看到門口站着昨天酒館裏幫他解圍的男人，錯愕過後，微笑着做出邀請的手勢。
“有點亂，見笑了。”Saipan的自嘲中帶着沉穩。
房間不大，厚厚的紅色古典地毯上，幾張大型書櫃依牆擺放，屋中央放着一張舒适的長沙發，地上散落着幾本紙質書。
這樣随意重視實用的擺放，果然如他朋友所說，是個寬容随和的人。
Saipan遞給Mirror一杯花茶，“非常抱歉，沒來得及道謝。我本來想找個機會主動和您聊聊的，沒想到您先來了。”說着拿出了口袋裏的名片，“Treacy和我說了您的建議，我也确實在某些方面想請求您的幫助。”
“Mirror先生，是不是當一只獅子思考為什麽要吃肉的那一刻開始，它就當不好一只獅子了？”
Saipan沒有及時清理胡須，再加上頹唐的面容，看起來像只迷茫的老獅，但堅毅的下颌線和直挺的鼻梁顯示了他也曾是只意氣風發的雄獅。
Mirror沒有正面回答，“一般來說，獅子思考為什麽要吃肉，是在反抗自己的直覺。因為它不再能所向披靡的使用直覺，失敗的次數多了，就會懷疑自己。Saipan先生，您有沒有想過，一場勝利也許能暫時擱置您的問題。”
“哈哈哈哈哈哈哈。”Saipan大笑起來，“我知道您退休的原因了，Mirror先生，您和那些人工智能心理醫生給出的回答一模一樣。”
Saipan說話直接，但Mirror沒有生氣，畢竟他明白Saipan沒有惡意。
“Mirror，Treacy一再告誡我不要接觸改造人，因為他覺得人造物沒有真實完整的自我，類似于道不同不相為謀。”
Mirror聞言吐出了心中積郁，“我明白，以前大家沒得選，現在所有人都更愛沒有自我的健康機器人或是私密的潛意識自我治療，而不再信任我這種四不像。這是生産力的發展，我改變不了，但是如果他們真的有用，為什麽這個世界酒館遍地，每個人到了一定年齡就郁郁寡歡呢？我也同樣有真實完整的自我，我可以為了人類的身心健康付出一切，我因此自豪和滿足，盡管這是人為賦予的，但誰又能找出我和人類的其他區別呢？”
Saipan搖頭，“Mirror先生，你知道人最寶貴的是什麽嗎？生命。人最寶貴的東西，卻從不屬于自己。直到他們發現自己能欣然拿最寶貴的東西去換取什麽，這時候他們才真正主宰了自己的生命。雖然他們不知道為何而來，但找到答案的時候，問題本身也就不再重要。Mirror，你從出生就知道自己為何而來，就算為了這個目标奔走終生，但你仍然沒有權利擁有自己的生命。雖然你和人類殊途同歸，但是終究不同。所以你根本沒法真的理解人類。”
面對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否定，Mirror忍不住要拂袖而去。
在他起身時，Saipan叫住了他。
“但我自認為和你一樣，Mirror，所以我相信只有你能幫到我。”
Mirror回頭，“直說吧，Saipan。”
“我不需要心理治療，我要一份先驅者的詳細檔案，但并不是網上公開的版本。”
Mirror不可置信，“不一樣的版本？你讓我給你編一份嗎？”
Saipan冷笑，“誰不知道，Truth是一切的掌控者。這是一個沒有秘密的時代，他不會擔心有人想了解這個吧？”
Mirror冷靜了一會兒，“好，如果真的有另外的版本，我答應你。”
Saipan看到Mirror盡力在病人面前做一名稱職醫生的樣子，他哈哈大笑，“試試大聲對自己的本能說不吧，Mirror，這是理解人類的第一步。”
Mirror的心裏燃起一團火焰，“你如何證明人類應該是什麽樣的？只是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嗎？”
“我無法證明，但不言自明。所以我說，我和你一樣。”Saipan意味深長的看着Mirror。
Mirror愣了半分鐘才理解Saipan的意思。
“你懷疑自己是改造人？”
Saipan笑笑，“這種懷疑非常合理。從我8歲時愛上拳擊的那天開始，我的一切都與這項事業完美契合，仿佛為它而生。直到現在，三十多年過去了，拳擊賽場早已不再垂青于我，而我卻永遠無法放棄成為最好的拳擊手。我的理智告訴我，這已經不可能了。但我的大腦只知道提要求，卻不管我是否能夠做到。”Saipan欲言又止，陷入了痛苦的回憶。“我想要休息，但它甚至不再聽命于我，反而要我遵從它的意志。”
Mirror像是被擊中一般，握緊了手中的茶杯。
“後天，請來看我的比賽吧。多虧了你，我才能圓滿告別我的前半生。”Saipan站在門口送別Mirror。
“先驅者的背景真是像網上所說的那樣嗎？來自于各個領域的精英志願者。聽說這裏面有點故事。”Mirror趁Truth休息的時候，給他遞上了一杯熱飲。
“據我所知，這就是事實。”Truth從中央檔案室裏調取出原文件，傳送給Mirror，“700年前的記載，人類各個領域中的300名精英，自願成為Theia星的先驅者，為人類同胞在星際開辟新的領土。後面是志願書和生平資料。”
Mirror翻了一遍，發現和網上的版本并沒有不同。
“呵。”Truth笑了，“Saipan是激進組織的成員，他自然會懷疑現有的一切秩序。這是他的自由，但是我們無法真正接納這樣的組織，并不是不想，而是從根本上無法相融。”
Mirror沉默了一會兒，“300多年了，地球塔就快要竣工了。每個人都知道，地球塔竣工之時，就是同胞到來之日。第二批地球人真的會到嗎？”
Truth剛要回答，Mirror拒絕了他。
“Truth，我要的不是你的答案，朋友間的對話不是調查取證，我認為你是我的朋友，從來如此。”
Truth看他較真的樣子，覺得十分懷念，笑着說出了準備回答的話，“我這兒沒有你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