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賦這玩意真是沒得道理講

天賦這玩意真是沒得道理講

第二日拜別梁王後,我師侄二人一早便離了鎬京,之後梁國與燕國要聯姻的事迅速傳遍了整個大梁,十年止戈,共抗水災,舉國上下,無不歡騰。

可惜這樣好的消息傳不到我耳朵裏,因為我們要跨過大梁的邊境線了。

“師叔,你是不是不高興啊?”張書見難得聰明一回。

我停下腳步,看向等在遠處的一名散修,看來大家都不打算再沉默下去。

張書見顯然也看到了掄着大刀的壯實姑娘,對方就在邊境線上等着,一跨過那條線,明晃晃的大刀直沖面前。

對方目标很明确,我倒是不擔心張書見的安危,側身躲過這一刀問道:“不先敘敘舊嗎?”

話音剛落一刀又至。

“我越某人可沒有什麽舊跟你敘。”

來人正是多年前被我跟掌門師姊一人一劍打出山門的散修越峥。

越峥本人身材魁梧,臂膀碩大,兩耳扇風,一身粗布衣衫挂身上顯得局促,手舉大刀,跟劊子手似的。

張書見從未見過這般孔武有力的女子,一時看呆在原地。

見我只是一味躲避,越峥不由得大怒:“鄭音書,你要找死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今日的越峥早已不是任你師姊妹奚落的越峥了。”

當初不敵,那是因為越峥當年不過芥子境,她苦修多年,只為今日一雪前恥,死欲境中期修為,放在哪個門派也是值得奉為座客長老的存在,我區區芥子境後期修為可不敢托大。

越峥的招式越發淩厲,我不得不出聲道:“你我二人之間又無生死之仇,何必白白給人當刀使。”

當年大典觀禮便被人當刀使,這人怎麽光長修為不長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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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仇可不是你說了算。”越峥的刀劈面砍來,看來是非得決出生死才肯罷休。

散修的修行之路尤其艱難,沒有功法,沒有丹藥,簡單來講,資源全靠搶,越峥能靠着從死人墓裏撿來的半部玄級功法《山澤行》一路修到死欲境,實在是個有大毅力的人,若是能拜入好點的宗門,修為想必會更進一步。

縱是我再不願意動手,也必須出手震懾一下藏在暗處的老鼠,否則這一路就沒有安生日子過了,思及此,我随手折了一支柳枝做劍,由被動防禦改為主動出擊。

“山止!”

聲如驚雷炸響耳畔,不由得晃了神,對方這一招似有萬鈞之力,如泰山壓頂,柳枝堪堪舉過頭頂,重壓使得腳下都陷進去二寸。

“水刃!”

刀勢驟然變換,一股水汽從刀口傳來,擦着我頸項砍過,身後大地裂開了幾十尺長的口子。

招招狠厲,我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對方不像來打架的,像是來演示招式靈力變化的,可每一招都是殺招,一點後手也沒留,要說放水也不像。

我少時在藏書閣也曾見過《山澤行》殘卷,現下見越峥使了幾招,便明白了個大概,雖未使過卻也使了個六成像。

“山止!”

山,土之聚也,一記柳枝打下,竟有萬丈威壓,蘊合天地之力,風雲變色。一山至一山又至,越峥避無可避,手掐印訣,引爆雷符,驚雷炸響,也是周圍地帶開闊,僅炸開個大坑。

一時塵土飛揚,張書見雖然一早便躲在一旁,餘波波及時卻也來不及躲開,被震飛後一下撞在樹幹上,連膀臂粗的大樹也攔腰折斷了。

“老天真是不公平。”越峥吐了嘴裏的殘血,才踉踉跄跄地從地上爬起來,見我飄至遠處只是髒了衣角,更覺得氣悶,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罵道,“牠爹的,天賦這玩意真是沒得道理講。”

“你之前受傷了。”

想想也是,哪怕這一招再蘊合天地之數,以芥子境後期修為催動的靈力頂多破開死欲境的防禦,斷然不至于重傷,只可能是越峥來之前便重傷未愈。

果然還是得把人打服了才能安靜下來講道理,對此我深以為然。

“要實打實地跨兩個境界打,我還沒走出中洲就能被清風門掌門捅個對穿。”

越峥這些年倒是收斂了脾氣,打輸了還有心情講笑話,一張臉黑紅黑紅的,非常健康的膚色。

掌門師姊既然肯把行蹤傳出來,就是讓人找上門打的意思,但打也得有規矩,有章法,跨境打可以,但跨兩個境界,不行,誰敢壞規矩,那就等着清風門的天字追殺令吧。

張書見以為打完了,剛想上前,就被一陣靈力沖擊,口吐鮮血,兩眼發昏。只見越峥雙手揮刀,八十斤的大刀被她耍得铮铮作響,周邊靈氣都被攪成了旋渦。

“三山鎮鬼!”

越峥這一招可是看家絕活,憑着這一招砍了不少宵小鼠輩。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是為山澤行。

不知道這一招我又能學到幾分呢,越峥兩眼睜圓,大刀耍得飛起,眼裏也滿是期待。

場上風雲變幻,也虧得《山澤行》還只是玄級功法,這要是地級,天級,那還了得。

若是殺人如麻的邪門外道,同等境界下是鐵定活不下來的,就是尋常人誰沒幹過幾件虧心事,人若有虧,天地盡知。可我鄭音書不是尋常人,我也是真的問心無愧,于我而言,此招只是氣勢驚人罷了,躲是躲不過了,那就只能硬接,全身靈力調動,彙聚于柳枝之上,用着最樸素的招式抵擋。

可惜,柳枝柔弱,哪怕注入靈力也是如此,比不得仙家靈寶,只聽噼啪一聲柳枝便斷成兩截。越峥當然沒什麽好臉色,見我本命靈劍都不拿出來,只會覺得我嚣張無比。

哪怕重傷,越峥也是實打實的死欲境,折了武器,來不及多想,防禦法寶直接開啓,咔嚓一聲居然直接報廢,但好歹是接下了這一招,只是可惜了這件玄級法寶,跟随自己這麽多年,修修補補的,今天居然直接報廢了。

另一邊,越峥也不好受,本來三山鎮鬼就極耗靈力,玄級防禦法寶的反震之力更是了不得,誰能想到我這麽舍得,玄級法寶說扔就扔,比身家,她越峥一個散修當然比不了。

兩裏地外,兩個穿着破舊的女子正圍着條臭水溝看場中戰局。

“師傅,不是說鄭音書四十年來寸功未進嗎,這能越兩級打得有來有回啊。”名為邱絡絡的女子看着地上那大坑不禁感嘆,斷煙閣的情報一定是出錯了。

“虧你還是斷煙閣的,怎麽對自家的實力一點自信都沒有。”顏啾很是憂傷,要是讓閣主知道了,絡絡再過幾百年都接不了她的班。

“早年越峥被那清風門的師姊妹打怕了,道心有損,她那功法又是屬于一鼓作氣的那種,加上受傷,能發揮出死欲境初期的修為都不錯了,再說了,她那個人有毛病,一招一式都呆板得很。鄭音書又是被天下人號稱清風門五百年來必出一聖人的最佳人選,這能打贏不是很正常嘛。”

“哇,那師傅是不是也能越級打……”邱珞珞話還沒說完就被扇到一邊去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混賬徒弟。

兩師徒正聊得起勁,只當我是瞎的,一拂衣袖,水鏡破碎,可惜髒水沒能濺到顏啾身上,真是可惜了,懶得理撞在一塊的師徒倆,心思又回到戰局。

我當然不想聽對方口吐蓮花,回頭看向越峥道:“閣下現今道心完整,若是不嫌棄,可以去清風門取那本殘卷。”

“本來就我的。”越峥一臉不爽,灰頭土臉的,也不管體內靈力亂竄,嘟囔着就要離開,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樣,又罵道,“用不着你好心,老娘從來都是虎口奪肉,要你來操心。”

說完越峥就罵罵咧咧地化作一道光芒走了,緊接着數十道五顏六色的光芒緊随其後,大白天的活像見到了流星雨。

張書見明白這次是真的打完了,趕緊小跑到跟前,看着天上閃着的光芒,格外單純地問道:“那個什麽越真人這麽着急的幹嘛呀?”

“忙着逃命。”

還真是越峥的風格,走到哪裏,被追殺到哪裏,想必下次見她,境界還會再往上升一升。

越峥一身強悍的修為,想也知道是搶了多少人的機緣,這不,剛一落敗仇家馬上就跟螞蟥一樣蜂擁而上,恨不得生食其肉。

修行嘛,沒有宗門庇護,确實也是這樣,要是自己落敗,那現在逃命的就是我了,也難怪離山前掌門師姊非得塞幾張遁符給自己,打不贏,難道還逃不贏嗎,比身家,我清風門還真沒輸過。

天賦這玩意真是沒得道理講,越峥這話當然沒錯,只是,更沒道理講的是出身,越峥當然知道,但她沒說出來,更不屑于說出口。

抛開脾氣暴躁,魯莽沖動不提,越峥其實是個很适合修行的人,她有最大的熱忱,有最無畏的膽氣,不論遭遇什麽樣的挫折,都會一往無前,只要沒死在大道上,她越峥就會繼續走下去。

我很欽佩她,因為我自己從來都不是這樣。

世人眼裏,我自小就拜入長陵真人門下,修煉一途于我而言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沒有遭受過太多的挫折,別人陷于瓶頸的時候,我尚不知瓶頸為何物,天賦,功法,丹藥,師門,相貌,每一樣都是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可以說欽佩,但不能說羨慕,因為這話說出來會顯得惺惺作态,十分虛假。

那個掄大刀的壯實姑娘,那個一身膽氣滿腔熱血的姑娘,那個罵罵咧咧脾氣暴躁的姑娘,那個只能富貴險中求的姑娘,那個時刻游走在生死邊緣的姑娘,那個罵我假好心拒絕短暫停歇的姑娘,那個站在我面前毫不藏私為我指路的姑娘。

在曾經一無所有落後我一步的時候,都敢蜉蝣撼大樹,現在她已經走到了我前面,在神氣地指引我方向了,她注定要在修行的大道上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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