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縛神鈴響,三尊收徒

縛神鈴響,三尊收徒

路上绛紗碰見好幾個被困在林子裏的人,辨不清方向事小,嚴重的連神智都無,修行一途本就講究品性機緣,先前有人出聲解救還被困住那肯定與大道無緣。

她自然不會多管閑事,只是小心避開發狂撞上來的人,慢悠悠地往出口走去。

等她從光亮的小口出來,入眼就是通天臺階,目測都有上千臺階,陽光照射下明晃晃的,異常耀眼。

绛紗進障業林進得晚,先前闖過障業林的人都往問心階去了,所以圓臺上已經沒什麽人,流銀似的臺階上倒是還有好些人,高低胖瘦不一。

高臺上有道纖細的身影,雖然看不真切,但绛紗肯定那是個美人。

吐了口渾濁之氣,绛紗這才拾階而上,試探性地踏出第一步,只覺身體輕盈了不少,啥事沒有,當下大喜,趕緊三步作一步地往上跨,跟玩似的。

不過,這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畢竟總有幾個猖狂愛面子的,沒潇灑多久就該滾下來了,于是被绛紗超過的人也不在意,滿臉不屑等着看笑話。

只是,大家并不知道,這姑娘走上臺階并非覺得身體沉重,更沒有一階一幻象,這笑話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單純走臺階實在過于無聊,绛紗開始觀察起臺階上的其他人,百階以內還有不少人,兩百階以後就很少了,個個怪異非常,又笑又哭的,越往後,其他人的動作越慢,跨一級臺階需要幾炷香的功夫,全然不似自己這般輕松,這下绛紗再懵懂無知也反應過來不對勁了。

绛紗不知道她這般舉止早就引起軒然大波,觀禮臺各派弟子議論紛紛,只有宗門長老還算鎮定,好奇歸好奇,還不至于跟弟子一樣咋咋呼呼的。

郁洲是劍靈,問心階有天道禁制,她沒法用神識查看,見大家讨論得火熱,她心裏那個急啊,推着祝笑生的胳膊問怎麽回事。

“有個有意思的小姑娘,她好像不受問心階的影響。”不僅不受影響,還哐哐走了幾百臺階。

祝笑生身為掌門,當然不能不察,可怎麽看都是個很普通的小姑娘,腦海裏把五洲的人都排查了一遍,也想不出什麽時候有這號人。

“那她現在在哪一階呢?”

郁洲想着,不會真的有人可以把問心階走完吧,太好了,終于有機會知道這問心階到底通不通天了,想到這不禁雙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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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不是沒有人想查看問心階到底有多長,可天道禁制太重,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神識探查也只能探查到有人在的地方,其他一律白霧籠罩,是故立派以來也沒人知道是否通天。

祝笑生看着郁洲那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忍心告訴她,撫額道:“三百零一階,但是她坐下了。”

是的,她不僅不努力攀登,還一屁股坐下了,而且緊挨着同級的姑娘,跟看寶貝一樣把人翻來覆去的看,又是拉衣服又是拽胳膊的,這會兒已經上手扒拉人姑娘的臉了,可惜那人在幻象裏什麽也不知道。

“呵呵,這小姑娘真有意思哈。”

濟世堂的少堂主陳祁雲先笑出了聲,沒想到奉命觀禮還能看到這麽有意思的畫面,旁邊的北濟婆婆用力捅了幾下,她才不得不合上嘴巴,到底是被人聽去了。

“少堂主快人快語,倒是個真性情。”說話的是禦獸宗的妙琴長老,也是禦獸宗唯一的女長老,妙琴捂着嘴,眼聚清波,笑道,“你家少堂主都緊咬牙關了,北濟婆婆快別捅了。”

說完又對着陳祁雲眨眼笑,北濟婆婆也不好說什麽,陳祁雲回笑了一下,算是謝過對方。

只是妙琴這句真性情,難免不讓人多心,方才齊雲山的長老林初升可是狠狠瞪了門下閑話的弟子,誇陳祁雲真性情,豈不是在罵林初升假正經。

真是豈有此理,林初升跟弟子一樣都是一身黑袍,耷拉着腦袋,鼻子裏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小胡子都在抖動,顯得越發邋裏邋遢了。

“齊雲山不是半避世了嗎,怎麽還有時間參加觀禮啊?”落湘谷南嘯笑起來聲音爽朗,也進來摻合一下。

“你落湘谷自顧不暇都有時間來,我齊雲山來不是很正常嗎?”

林初升知道齊雲山讨人嫌,現下更是把令人厭惡貫徹到底,每句話都要帶刺。

“我自然是來看孽緣的。”

卦辭說是魔修,可誰也不知道我哪年收徒,所以牠每次都要來瞅瞅。

南鏡一臉冷漠,仿佛沒有聽到場中諸人的談話,自然也沒人上趕着觸黴頭,于是大家又把注意力轉回了問心階。

绛紗似乎是看夠了人姑娘,幹脆爬起來重新登階,旁人看得過瘾,她只覺得無趣,自己又沒有幻象看,臉上越來越不耐煩。

衆人還等着看問心階到底多長呢,不想绛紗越走越急,在四百階的時候竟是一腳踏空。

完蛋了,這下要摔慘了,绛紗心一橫,幹脆閉眼抱頭,就這麽撲棱棱地滾下來。

這一下可不得了,問心階只能上,沒法下,常人上去後若是覺得沒法再往上,問心階感應到後自然而然會将人直接送回地面,這人從上面掉下來還是頭一次,大家一時也沒防備。

哎喲,好痛,绛紗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要滾出來了,再皮糙肉厚這四百階滾完肯定半條命都沒了,她覺得自己好命苦,跟着姑姑來着,半點好沒讨到,小命要先沒了。

“嗚嗚嗚,姑姑,你侄女要死了。”

绛紗哀嚎陣陣,也顧不得丢人,只期望自家姑姑快來救自己,眼前一道青光閃過,绛紗覺得自己一定是死到臨頭,哭聲更大了。

不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只小青龍含在嘴裏,天旋地轉,兩眼一黑,再睜眼便發現自己四腳朝天趴在地上,剛蜷起腿想要站起來,就見自己面前一圈人,差點又昏了過去,好在一個漂亮姐姐人美心善上前扶住自己。

感激的話還未出口,就見漂亮姐姐用手指點着自己腦袋笑道:“師妹,青龍竹節佩都收了,還不拜師?”

漂亮姐姐自然是連遙,南鏡連青龍竹節佩都給出去了,那連遙可不就是要多個師妹了嗎,雖然眼前這個師妹淚流滿面發髻淩亂,但可愛啊,連遙沒忍住上手亂摸一通,這下绛紗更像炸毛的小雞仔了。

青龍竹節佩?绛紗這才發現自己右手裏握着個青色龍身玉佩,手感溫熱,原來是救自己的那條小青龍啊。

至于拜師?小姑娘眼神微眯,打量着被衆人圍坐在中間的青衫女子,那人肌膚勝雪,柳眉細腰,唇口緊閉,烏黑的頭發用藍色發帶纏着,冰雪雙眸似是有神奇魔力,即使不帶任何感情看向自己,也讓人心生敬畏,甘願臣服。

绛紗愣了半天,還是連遙推了幾下這才回過神來,頓覺窘迫,暗地裏埋怨自己不争氣,平日裏美人也見過許多,這般氣質的卻從未見過,以致于在人前失态。

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苛求自己,我師妹不出場則已,一出現在人群視線中,無論是女是男,是老是少,都要看呆過去,更有甚者半天癡呆,連我師妹何時走的都不知。

“弟子绛紗,見過師尊。”

绛紗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行了跪拜之禮。

“入我門下,不論出身過去,便好好待着吧。”

南鏡生生受了這一禮,便讓連遙帶着師妹,小插曲也就這麽過去了。

不論出身過去,我四師妹比掌門師姊高的可不僅是修為,還有眼界,連我都是因為算不到绛紗的過去,才知是方外之人,她卻僅憑绛紗在障業林裏的表現就猜到了。

若不是南鏡不喜與人打交道,只知修行,她一定是最适合當清風門掌門的人。

陸陸續續的,大多數人都結束了試煉,有興高采烈臉頰通紅的,也有垂頭喪氣徑直下山去的,南鏡神識掃過,發現少了我帶回來的小姑娘,便繼續拖着時間。

旁人也不敢多言,不愧是我的好師妹,真給我面子。

又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從障業林出來,在場諸人都覺得不會再有人了,這會兒都悠閑地等着南鏡宣布大典結束。

“音書帶回來的那個小姑娘呢,不會連障業林都沒走出來吧?”

郁洲神色滿是惋惜,好不容易有個人哭着喊着要拜我為師,這會兒卻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祝笑生倒是不急,既然那人說了收徒,那關西白就一定會從障業林出來,無非多等些時間罷了,她倒是信任傅興。

障業林中,關西白正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走着,這還真不是因為她資質愚鈍才半天也沒能走出去,實在是這身體太差,旁人走十步她才堪堪走了四五步,縱是不被幻象迷惑,要跨越障業林還是太勉強了。

于他人而言,障業林是對心智的考驗,于她而言,則純粹是體力考驗。

冷汗浸透了衣衫,關西白全身發冷,頭昏眼花,算算時辰,也不知道日落前能否走出去。

她出生時便被魔氣沖擊損了根本,又被泡在血池裏許久,縱然有我給的還魂丹,也沒能恢複過來。

體力消耗待盡,關西白幹脆停下休息一會兒,林子裏了無生氣,想來只剩她一個活人。足足休息了一炷香的時間,關西白才接着往前走,等到看到光亮小口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是搖搖晃晃的,給人感覺随時會倒下。

“此人品性堅毅,日後必有一番作為!”

妙琴毫不吝啬誇贊之詞,只是想不通怎麽小小障業林也能把人耗成這樣,難道障業林裏有她不知道的危險存在,不自覺地眉頭緊鎖。

“走出障業林又如何,現下走路都成問題,還能登問心階不成?”

林初升絲毫不在意,牠的心思都放在已經通過試煉的弟子身上,人也就十來個,卻個個稀松平常,唯一有點奇怪的小女娃也已經成了南鏡的弟子,到底是哪一個呢,林初升同樣皺起了眉頭。

“音書也真是,把人帶回來了怎麽也不給治治。”郁洲看着那瘦弱又倔強的身影忍不住埋怨起來。

“音書可沒這本事治。”掌門師姊說的是實話,不僅我治不了,整個清風門都治不了。

日落餘輝打在關西白身上,她開始登問心階了。

一步,兩步,每一步都極其艱難。

又跨了兩階,關西白停了下來,大口喘着氣,惹來衆人一陣噓聲。

關西白知道自己最終會走到哪一階,從前因着這事被人诟病,連帶着師尊都被恥笑,她想盡力多走兩步,也許噓聲會小一點。

我被人恥笑的時候很多,以後只會更多,關西白的堅持完全沒有必要。

茶杯裏浮現出小姑娘倔強的臉,豆大的汗珠挂滿了小臉,任誰看都覺得下一秒就要倒下,可她還在堅持。

我知道接下來她會看到什麽。

走到第十階的時候,關西白終于看到了魂牽夢萦的人,那人站在老樟樹下,樹影斑駁下拈花回身笑。

第十階就是極限,但她想再試試,只是腳還未擡起,整個人便失力從臺階上滾落下來,好在只有十階,除了掀起一陣塵土,倒是沒什麽大動靜。

還是不行啊,關西白扯着自己的袖口,看起來很難過。

袖子裏的拳頭被我握緊,現在還不能出現在她面前,只能看着。

“這十階可是從未有過啊。”

陳祁雲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這麽多年,只有從未踏上去的,還沒有見過踏上去之後滾下來的,當然,先前那個姑娘不算。

“這姑娘半點緣覺的氣息也無,看來是失敗了。”

南嘯語氣裏有些動容,修行一途便是如此殘酷,用盡全力也未必有好結果。

“我看未必。”

南鏡此話一出,衆人皆是坐不住了,尤其是那些失敗了的人,更覺得不公平,就要吵嚷起來,只是還沒等南鏡出聲解釋,異象突起。

天邊烏雲密集,風雲變幻,百鳥繞着主峰飛轉徘徊,地上的百獸也躁動不安。

“叮——”

什麽聲音?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又是一聲傳來,更加悠長。

“叮——”

鈴聲幽幽響起,猶如莺啼長空,長久不息。

“呀,那鈴铛飛了,快去禀告掌門。”

值日的弟子最先發現挂在主峰匾額上的縛神鈴突然跟瘋了一樣,搖晃不止,響了三聲以後,嗖的一聲往試煉峰飛去。

從未響起過的縛神鈴,在今日響了,不僅響了,還飛跑了,值日的弟子都看呆了。

于是,在場所有人都看見那黑紅色的鈴铛一邊響,一邊直直地往關西白懷裏撞,直到關西白握住才重歸于寂,所有人靜靜地看着,死一般的寂靜。

不僅是因為先前那鈴聲在識海裏如潮水般炸響,更是因為齊雲山的蔔詞。

“縛神鈴響,三尊收徒。漓江水滿,魔道永昌。”

林初升獰笑了兩聲,站起身來,緩緩念出蔔詞,利劍一樣的目光緊緊盯着關西白,幾百年都沒發出過任何聲音的縛神鈴在今天響了。

“眼下蔔詞已經應了第一句,那麽鄭音書,你要收徒嗎?”除了林初升的聲音,場上沒有第二個人說話,大家都在等待。

衆人神色不定,各有揣測打算。天際劃過一道白光,衆人翹首盼望之際,當然是輪到我閃亮登場,穿着慣常的寬松衣服,一步一步背光走來,與林初升擦身而過,未曾理會無聊的問題。

關西白無悲無喜,依舊半躺在地上,她實在沒有力氣站起來,我伸手将她從地上扶起,仿佛做了無數遍的動作。

“你還要拜我為師嗎?”

人都抱在懷裏了,怎麽還要确認,關西白扯着嘴角說要。這可不能怪我,她說的走流程,那就走到底咯。

“從今日起,你是我鄭音書的弟子,世人皆知,齊雲山的人說你會入魔弑師,掌門師姊不信,曲師姊不信,南師妹不信,我不信,整個清風門也不信。我收你為徒,全天下的人都會看着你,你要做好自己,但也不要因此有太大的壓力,你是我的弟子,身正,怎麽做都可以。”

簡直有病,我上一世講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次我當然不打算講了,開玩笑,要是把人教得更正經死板了還怎麽做魔君,怎麽推翻所有一統五洲。

所以這一次我轉身面向衆人,霸氣地喊道:“誰殺她,我殺誰!”

說完直接掃視了衆人一圈,大有誰不服就打服的意思,又不是泥人,我也有脾氣的好吧。

林初升見此還想說些什麽,不想南鏡直接一道威壓掃來,頓時嘴角鮮血溢出,哪裏還說得出話來,再不甘心也得強忍一口氣,帶着門下弟子憤然離去。

真舒坦,好師妹,真配合你師姊我啊,不過,這威壓确實恐怖,清風門第一人現在大概是南鏡吧。

少了齊雲山的人,場上的氛圍都快活了不少。

南嘯撓着後腦勺,很是疑惑:“這姑娘好像還沒有緣覺,是不是不太合規矩?”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懷裏的人,确實如此,按理通過問心階的人會直接踏入緣覺境,可關西白身上半點靈力波動也無,分明還是個普通人。

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分明一眼看出我的态度,縱是不合規矩,也沒人會這麽大大咧咧地說出來,可誰知道南嘯還真就直接擺到臺面上來了,我上一世怎麽沒發現牠這麽敢呢。

“這就不饒閣下費心了。”

我語氣冷淡,随手往關西白嘴裏喂了顆丹藥,南嘯也反應過來自己讨人嫌,當下哪裏還敢多嘴,默默站在一邊看着。

“啧啧啧,上品還魂丹。”

陳祁雲看着那上品還魂丹就這樣沒了,左臉一陣抽搐,實在痛心,這樣用确實暴殄天物了些,藥效的十分之一都發揮不出來。

濟世堂迄今為止只煉制出了十顆,三顆作為答謝給了我,她自家剩的七顆這些年早用完了,所以我手裏的是世間僅有的三顆。

用得太随便,以致于陳祁雲的臉色過于難看,卻也不曾說什麽,畢竟送都送出去了,再怎麽糟蹋東西也是我的事。

她不知道這已經是用的第二顆了,若不是關西白承受不住,三顆我得全嚯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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