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大概也是俗人一個

我大概也是俗人一個

眼下塵埃落定,恭賀聲此起彼伏,接下來的事不過宴謝賓客,這等人前交際的無聊事自是交給曲檀,曲檀不想做也得做,因為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南鏡就已經不見蹤影了。

我正想離去,不想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曲檀一把拉住:“好師妹,你那弟子讓連遙照應一下就行了,做師姊的可老半天都見不着你呢。”

說着也不管我什麽的臉色,直接把關西白從懷裏拉出來推到了連遙的懷裏,對着連遙使了個眼色,便拽着我去了她那蘭峰。

連遙望着突然塞到懷裏的漂亮師妹,先是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還沒高興一會兒懷裏便是一空,再一看,關西白已經站得端端正正,要不是臉色過于蒼白,還真看不出她先前那副落魄樣。

“多謝連師姊這兩日的照拂。”

連遙原本還有點可惜沒抱多久,這會兒聽了師妹感謝的話又高興起來,趕緊笑道:“多大點事,也值得謝的。估計真人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幹脆我帶你去平時住的地方看看吧。”

“绛紗師妹,我先帶關師妹去竹峰,你在這等我莫要亂走,我一會兒再回來接你。”

見绛紗乖乖點頭,連遙便攜着關西白的手一起往竹峰去了,後者也沒甩開,由着連遙牽着。

“師妹可要站穩咯。”

連遙手裏的佩劍變大,在離地一尺的地方穩穩立着,見關西白已經站了上來,這才催動靈力飛起,沒多會兒便在雲端中自在穿梭。

連遙是個很貼心細致的人,飛得很小心,生怕關西白掉了下去,自然不會注意到關西白正盯着她看。

關西白出神地看着認真禦劍的連遙,比印象中的那張臉要更稚嫩有活力一些,從前連遙便待她很好,準确的說,和我一樣,待誰都很好。

連遙肯為關西白擋劍乃至丢了性命,這樣大的恩情實在難以償還。

等兩人到竹峰山頂時,連遙輕咦了一下,左手錘了下自己腦袋,苦惱地說道:“我忘了竹峰有真人設的結界了,除了真人,誰也進不到屋子裏。”

看着連遙一臉憂心的樣子,關西白安慰道:“我在這等一會兒便是,不礙事的。”

Advertisement

“不行不行。”連遙趕忙揮手道,“山頂入夜後可冷了,你現下還未修行,哪裏扛得住。”

“師尊說不定過一會兒就回來了,這麽一會兒沒事的。”見連遙還不同意,便接着道,“绛紗師妹不是還等着連師姊嗎,她初來乍到的,好一會兒沒見連師姊回來,止不定急成什麽樣呢。”

這當然是關西白胡謅的,绛紗乃五洲方外之人,見多識廣,哪裏就會着急失了方寸。

聽關西白這麽一說,連遙這才勉強應了,走前仍是不放心,從儲物戒指裏掏了件厚實衣服給她披上,這才禦劍離開了。

蘭峰這邊,曲檀啰嗦了一大堆,無非是罵掌門師姊如何混蛋雲雲,無奈又壓根沒法打斷,只得耐着性子聽下去,只是思緒總是飄飛到其它地方。

我不是控制欲很強的人,但在見關西白的第一面還是把一縷神識放在了她身上。

收她為徒,是我一早就知道的事,但我也是真的害怕自己教徒無方,想反抗既定命運是一回事,擔心五洲生靈塗炭是另一回事,歸根結底是不信任她,也不信任自己,我太害怕自己做了無可挽回的錯事。

因着這縷神識,關西白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只要我想,都可以知道,以保護之名,行監視之事,這樣的我大概配不上關西白那麽純粹率真的人。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麽當師尊的,但肯定不會像我這樣,她一舉一動都落在我眼裏。

不管她日後會不會為害五洲,我上一世還是獨自去了落湘谷用僅有的三顆還魂丹換回了重塑經脈的藥。

她天生魔種,怎麽看會走到正道的對立面,可我不想因為還沒有發生的事就這樣斷定她邪魔外道,就像掌門師姊說的,還沒有發生的事不妨再看看。

話雖如此,可無論是品德還是修行,我對她都有很高的要求。

修行方面很困難,畢竟她天生要走魔修的路子,要走正統的修行路子是非常艱難的,甚至可以說是痛苦。

靈力于常人而言,有洗滌濁氣的奇效,于她而言則毫無益處,靈力和魔氣天生相克,對魔修來說更是和毒藥無異,也就是她從未生異心,否則在我逼着運轉靈氣的時候就七竅流血爆體而亡了。

所以,在同輩人穩步向前的時候,她進展遲滞,無論怎麽努力都是一樣的效果。

她曾嗫嚅着問我:“師尊,我是不是資質太差了?”

“為什麽這麽說?”

資質怎麽會差呢,是我在用錯誤的修行方式誤導她。

“大家都進步得很快,可靈力在我體內好像凝滞了一樣,運轉一周天都需要很長的時間。”

她說這話的時候睫毛都在顫抖,低着頭不敢看我。

我記得自己說了一堆廢話敷衍她,她真的傻到以為是自己還不夠努力,所以之後連晚上都在打坐修煉,沒有再休息過。

天道酬勤這句話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驗證,她體內的靈力運轉不再滞澀,而是如常人一樣流暢,我不敢細想背後付出的心血。

品德就很簡單了,我不讓她做的事,她一件也不會做,拜師多年從無違抗,謹遵宗門戒律。

她不僅沒有走歪路,相反的,她做了很多力所能及的事,小到整理書冊,大到救死扶傷,只要她見了就會搭把手。

門下弟子常有把她當傻子耍的,總把一些苦差事扔給她去幹,她就跟沒看出來似的一件件做,完成得漂亮,可功勞卻是別人領走了。

我從來沒見過她生氣的樣子,她脾氣很好,被捉弄了也不記仇,下次接着幫人家,簡直逆來順受。

之前說齊雲山無可救藥,事實上清風門也好不到哪裏去,關西白滿身魔氣人人喊打的時候,除了連遙沒有一個人信她。

他們人不僅瞎,還毫無道義可講,前腳靠着關西白脫困,後腳就拿着法器殺她,禮義廉恥全忘光。

這一世我同樣放了這縷神識,不過這次單純是為了護住她。

連遙向來穩重,人緣極好,待關西白更好,由她帶着關西白去竹峰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祝笑生居然混蛋到連自己親師妹都賣,前兩天我打上門去,這家夥仗着四師妹撐腰,居然縮在菊峰不出來,氣得我呀……”

曲檀這邊還在喋喋不休,我卻一句也沒聽進去,山頂夜裏風大,那樣單薄虛弱的身子,吹上一會兒怕是就得惹風寒,可轉念一想,她應該不至于會傻到站在風裏等。

曲檀看着我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當下不滿起來:“音書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

我回過神來,發現這會兒她已經講到落湘谷的事了,連忙打斷道:“師姊,我還有事,落湘谷的事還是等掌門師姊來了再說,免得你再講一次。”

說着便快步向外走去,活像有人催趕似的,只留曲檀在身後嘟囔“你有個什麽事啊”。

我确實有事,我忘了結界,忘了她現下是個普通人,沒有我的吩咐,她根本不會自己進去,不用動用神識我都知道她一定在等我。

等我回到竹峰時,已過了半個時辰,大老遠就看到那孤單的身影站在老樟樹下,顯得格外孤寂,加快了步伐走到人面前。

她心有所感,回頭對我笑道:“師尊回來得很早,我以為還要再等一會兒。”

“我忘了結界,害你凍了許久。”伸手攬着對方,果然全身冰涼,一身寒氣,我趕緊收了結界,使了個暖身的術法,“怎麽傻站在這裏,我沒回來不會跟着你連師姊嗎?”

“可我想早點看見師尊。”

臉都被冷風吹僵了,還這麽多傻話要說。

“現下可看見了?”

她該看清我并非良人,總讓她好等。

“看見了。”關西白的眼神太抓撓,眼裏只有面前人似的,我并未錯開視線,同樣認真地看着她問道:“看得如何?”

“和記憶裏一樣好看。”

她回答得認真,我卻幾乎高興到要落下淚來,很多人都說過我好看,卻沒有哪個人說得如此讓我歡喜。

我大概也是俗人一個,喜歡聽心上人講好聽的話。

接下來的日子要簡單很多,關西白日夜都待在竹峰上,白天躺夜裏躺,這倒不是她不想修行,而是我不讓,現在她身體虛弱,等養好了再修煉也不遲。

不僅如此,我還謝絕了所有人的拜訪,連遙幾次想來看她,也被我打發走了,我自己倒是連着幾日都早出晚歸。

關西白無聊地躺在床上,便把縛神鈴拿出來把玩,現下還未以血為引簽訂契約,只是個普通鈴铛。

她還不想這麽快暴露身份,自然不會做些徒勞的事,反正早晚會發生,不如先好好享受一下難得的平靜日子。

等我回來時,已是夜半,關西白的屋子一片漆黑,想來是睡下了,幹脆翻窗進去瞧瞧,不想被床上的人抓個正着,幹脆把燈點亮。

“起來做什麽,我只是過來看看你。”

見她掙紮着要下床,我趕緊上前攔着,我沒有不識趣到問她為什麽這麽晚還沒睡,除了等我回來沒有第二個可能。

這幾日我都在藏書閣裏,從第一層到第八層,翻遍了藏書閣裏所有的書,就差第九層的禁書沒翻了。

這些書我從前便看過,但做戲嘛,不到處翻翻找找,怎麽讓人知道我為了給徒弟重塑經脈煞費苦心,又怎麽順理成章地知道這法子在落湘谷呢。

掩人耳目而已,之後還是早些回來吧,畢竟我不回有人也不睡啊,身體本來就差,到時候真病倒了可怎麽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