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在想念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人

我在想念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人

正在說話間,不遠處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卷毛少男帶着個裹得跟糯米團子似的少女走過來,這的人大多鼻梁高聳,眉骨狹長,五官十分立體,幾乎沒有不好看的。

“阿姊,卓嘎大哥帶我去騎了那匹好威風的大馬,跑得好快,耳朵邊的風呼呼地吹,好玩極了。”

少女一路小跑撞進關西白懷裏,滿臉興奮地講述着,看來這就是曲禮大娘的小女兒仁增洛桑了。

“還沒追風馬腿高,摔了怎麽辦?”

曲禮大娘又是寵溺又是擔憂地看着小女兒。

“不會的,卓嘎大哥抱我上去的,我把缰繩抓的可牢了。”

洛桑說着又把那叫卓嘎的少男拉過來,對方似乎有些腼腆,并不像外表那樣粗犷。

卓嘎羞澀地嗯了一聲:“我在旁邊看着洛桑的,追風平時就很溫順,不會有事的。”

說着,抿着嘴角迅速看了一眼關西白,只不過很快就重新看着曲禮大娘,少男懷春啊。

“你啊。”關西白顯然很喜歡自己這個妹妹,輕輕捏着洛桑的鼻子低聲說着什麽,接着又轉頭看我介紹道,“這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紮西卓嘎,叫牠卓嘎就好了。”

少男還在不好意思地打量,我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鄭音書,救命之恩,當以厚報。”

大家寒暄了一陣,卓嘎便離開了,看來只是送洛桑回來,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之後大家各自分散忙碌。

洛桑年紀太小,幹不了重活,她一個人很乖地站在一邊看大人忙碌。

曲禮說要趕在夜幕降臨之前,把牛羊喂飽。

“牛羊是嘎貢雪山神女給我們的珍寶,不能慢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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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禮帶着我走到堆放幹草飼料的地方,一捆捆的幹草被碼得整整齊齊,看上去非常重。曲禮和關西白各自上前背着一捆幹草往牛羊圈裏走,我想幫忙,卻被曲禮攔着不讓,說什麽客人剛醒身體還沒好,好說歹說都不同意。

那兩捆幹草把關西白腰都壓垮了,我哪有幹看着的道理,幹脆直接搶過她背上的幹草背到自己身上,掂量一下大捆的得有三十斤左右。

被我搶了幹草,關西白也只是偷偷笑着,又去背了兩捆在身上,曲禮大娘見了不好再攔,只是叮囑我若是累了就放着,沒幹過這活的人吃不消,何況我看上起細皮嫩肉的,看上去能被/幹草壓倒似的。

曲禮擔憂的目光一直沒從我身上移開過,見我來回一趟健步如飛,氣都不帶喘一口是,這才由擔憂變為驚奇,誇贊道:“客人看着身材小,力氣倒是不小,比我家央金還強。”

關西白大口喘着氣,也不住地附和。

我靈力幾乎沒有,可拳腳功夫還是在的,自然比尋常人要強上許多。

再回來時,關西白想接着背兩大捆,我趕緊換了小捆的給她,自己接過大捆的。

曲禮大娘見了笑道:“客人不用這樣,央金平時就是這樣背的。”

“我背得動的,再說阿姊走了可沒人幫我背。”

關西白不肯,又換了回來。

“說誰沒有人幫你,我看卓嘎就很願意。”

曲禮在打趣她,羞得關西白嘴上不住地喊阿媽,原地跺腳作生氣狀,逗得曲禮又是一陣大笑。

看着手裏空空如也,我只好轉身去拿了兩捆背上,聽着這娘倆聊天,都是些很家常的話,比如明天是陰天還是晴天,哪只牦牛要下崽了,栅欄壞了一個角得修一修,諸如此類,平實祥和,讓人安心。

來來回回背了好幾趟,這幹草才算搬完,牛羊低頭吃得香甜,不時叫喚兩聲。

關西白臉上滴着汗水,我拿着手帕替她揩去,她低聲道謝接過,便快步走到曲禮身邊,有意和我拉開了距離。

洛桑見了哈哈大笑,大概在笑我大獻殷勤,還失敗了。

這都想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搖搖頭甩掉這莫名的念頭,也跟着進了黑皮毛氈房。

裏頭點着燈,火盆裏燃燒着幹牛糞,曲禮旁邊擺着許多木碗勺子,正在煮東西,香味從鍋裏跑出來,充分調動了人的食欲,只是看上去油乎乎的。洛桑則坐在關西白身邊,看她手撚着五顏六色的線,慢慢編織着什麽東西,神情肅穆,虔誠至極。

她編得很認真,甚至沒發現我坐在邊上。倒是曲禮大娘見我看得入迷,笑着介紹起來:“央金在編經幡,這是用羊毛編的,先手撚成線,再上色,然後編成長條狀,每一種顏色都代表不同的含義。”

關西白接過話頭,接着說道:“藍色是天空,白色是祥雲,紅色代表火焰,綠色是江河,黃色代表土地,上面會寫着經文。我們會把五色經幡懸挂在高處,風每吹動一次經幡,就相當于把經文誦讀了一遍,祈願和祝福會随着風傳播到更遠的地方。”

她說風會傳達祈福之語的時候,眼裏有光,我沒有見過她這幅虔誠至極的模樣。

“阿姊編的最好,大家都編不了這麽好看。”

洛桑很興奮,提到她阿姊就是非常驕傲的語氣,關西白很溫柔地看着妹妹,嘴角邊還帶着淺淺的笑意。

“好啦,大家來喝酥油茶。”

據曲禮說,我昏迷了兩天的時間,今天晚上這頓飯才是真正為客人接風洗塵的。

“阿姊倒酒,阿姊倒酒。”

洛桑格外興奮,不斷催促着關西白,只見她拿出一個銀壺,拔了上面的塞子倒出一碗清澈香甜的青稞酒遞給我。

我不懂這裏的習俗,正要一飲而盡,就見她捂嘴笑着示意我用右手無名指沾酒,向空中,半空和地上彈三下,我依葫蘆畫瓢做完,抿了一小口,就見她又倒了一次,我再抿一口,她再倒,添第三次的時候才示意我全部飲盡,清香醇厚,綿甜爽淨。

“三口一杯,是我們這接待客人的習俗,客人昏迷的時候一直是央金照顧,這酒由她敬正合适。”

曲禮笑眯眯地在旁邊解釋,又給我倒了一大碗酥油茶,接着遞給我一把小刀割肉吃,還很講究的把刀背對着我,實在有心。

酥油茶的滋味很複雜,膻味有點重,鹹中透香,甘中帶甜,暖身又禦寒,別有一番風味。我們就着糌粑,吃着奶皮,喝着酥油茶,大口吃着羊肉,聊着趣事。

“嘗過了青稞酒,不如也來嘗嘗我自己釀的酒。”

我像變戲法似地掏出了兩壇酒,自然是從儲物腰帶裏拿出來的,靈力不多,但拿個東西出來的靈力還是有的。

“這位阿姊會變戲法。”洛桑驚喜地瞪大了眼睛,要不是被關西白按住,非得跑我懷裏看個仔細不可。

“這酒取名為桃花笑,酒體醇厚,入口微甜,大家嘗嘗。”

給每個人都倒了一碗,洛桑最急不可耐,三兩口喝光便眼巴巴望着我,只好再給她倒了一小碗,倒不是舍不得,是這酒好喝但是醉人,小孩子喝醉了就不好了。

“甜甜的,很好喝。”

關西白品仙玉瓊漿似的,小小抿了一口,随後睜大了眼睛,看來是滿意的。

“聽說雪山另一邊有好大一片桃花林,還有一棵千年桃花王,可我沒見過。桃花長什麽樣,什麽時候開花,它的果子好吃嗎?”

洛桑年紀小好奇心也重,問題接二連三地冒出來。

一一回答以後,洛桑又問道:“這酒這麽好喝,桃花肯定也很好看吧?”

“很好看。”我撐着下巴,故作沉思,“不過和你阿姊比起來,還是要差一些的。”

說完又笑着看向坐在我身旁的人。

關西白在衆人的歡聲笑語中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她好像很容易含羞,這頓飯吃完了都沒有再理過我,我大概被當成了登徒浪子。

晚間洗漱一番後,大家重新圍着火盆坐下,洛桑整個人小小的,縮在曲禮的懷裏聽阿媽講故事,曲禮的聲音在這樣靜谧的夜晚好像有種特殊的魔力,兩世為人,我也沒有哪次內心如此安詳,如果能一直待着這裏,倒也不錯。

沒多久,洛桑就靠在曲禮懷裏睡着了,火盆裏的幹牛糞噼裏啪啦燒了一會兒之後,曲禮也睡了過去。

關西白見了,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把厚實的毯子改在她們身上,洛桑被吵醒以後,又被她阿姊輕聲細語地哄睡了。

她拿出兩張同樣厚實且圖案精美繁複的毯子,一張給了我,一張将她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往火盆裏添了兩塊幹牛糞,這才重新坐回我身邊。

沒人的夜晚适合打探消息。

“你一直生活在這裏嗎?”

我學着她的樣子把自己也裹起來。

“是啊,我們祖祖輩輩都是生活在嘎貢雪山腳下,牧草肥美的時候就住下,牧草不夠的時候就轉場,但總歸是在這一片打轉的。”

“沒想過出去看看嗎?”

“出去做什麽呢?”關西白不解道,“這裏有我阿媽,有洛桑,還有一起勞作的大家,現在的生活就很快樂啊。”

她說得很對,從前她總是冷清落寞的,不愛說話,現在這裏有愛她的人,舒展的笑容做不得假,她在這裏過得很幸福。

見我沉默不語,她小心翼翼問道:“阿姊是在想念親友嗎?”

“是。”

我在想念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人。

“這裏的生活不好嗎,我見阿姊今天也很開心。”

“這裏很好,但我有想念的人。”

虛假的東西沒有辦法代替真實。

“是阿姊在找的人嗎?”關西白茫然不覺,“阿姊生得好看,那個人肯定也很好看吧。”

自然是好看的,只是她日後回想起來大概會覺得很害羞。

“她叫關西白,是我徒兒,與你一般年紀。”

我頓了一下,看着她好奇的眼睛說道,“和你一樣好看。”

“你們那裏的人都這麽輕浮嗎?”

她紅着臉頰,耳朵都變粉了。

不過還好,她這次只是說我輕浮,沒有從我身邊挪開的意思。

“是實話。”我笑了一下接着道,“但是她沒你愛笑,我希望她能高興一點,多笑一笑。”

“不愛笑嗎?”她擰着眉思索,“聽說當師傅的太嚴肅,做徒弟的就不愛說話,可是,阿姊你看起來挺好說話的呀。”

她自說自話的模樣很讨喜,只是我從前在她面前是真的很正經,對她也格外嚴厲,原來竟是我的罪過。

閑聊太久,關西白打着哈欠,抱怨說明日還要早起做好多事,我問她有什麽,她說要擠牛奶,做牛糞餅,熬酥油茶,還要把破了的栅欄補一下,要牧牛羊,回來還得紡線等等。

聽上去确實很忙碌,她小臉皺成一團,在聽到我會和她一起時才重展笑顏。

“睡吧,我明日和你一起。”

她靠在桌旁沉沉睡去,我既然醒了,自然不會讓她再如此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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