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盞燈

第五盞燈

“大概就是,這個染發膏能夠根據使用者心裏所想的顏色進行染色。”

破屋的一角,身着黑色布衣的貓耳少年一個标準的土下座。

“我剛才忘和你說了!對不起老大!”

而他的對面,一貫西裝革履的少年卻顯然不能再維持所謂的紳士風度。

他略長的發尾依舊柔順的垂落在肩側。

滴落的水珠将那筆挺的衣領洇出一片深色,黑色chocker包裹下的喉核劇烈起伏了好幾下,顯然被氣得不輕。

“怎、麽、染、回、去?”

“那……那什麽、其實吧、染發膏……它沒了。”

“會、持、續、多、久?”

“兩……”

“兩!天?!”

“不……是兩……周。”

“開什麽玩笑?!兩周?!!!”

額角冒出若幹個十字,中原中也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狂怒:“你要我頂着這頭綠毛兩周?!!!”

他赭紅色的頭發,此刻已經從發根起全部變成綠色,那是種介于深綠和嫩綠之間的顏色。

單看上去倒不覺得奇怪。

只是配上這一身西裝,簡直就成了戴着綠色假發的游樂場小醜。

偏偏罪魁禍首還不知死活的苦着臉問:“老大你到底想到什麽了?”

他可沒在染發膏裏動手腳,他冤啊。

就聽他老大指骨捏的嘎嘣響:“嗯?”

怨種他表示很有眼力見,迅速以圓潤姿态滾出了他老大的視線。

“啧。”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頭。

自從當上準幹部,他就很少有過如此被動的時候。

Mafia的重力使被染了一頭綠毛,這種事情不提敵對勢力,單單是首領和紅葉姐那裏就說不過去。

“即使是重力,也會有防備不到的地方啊。”首領應該會這麽說。

而紅葉姐,大概是會掩着紅唇,一臉揶揄的笑:“即使成長的再快,中也也還是個孩子呢。”

啊,真是想想就來氣。

長街上那群挑釁的妖怪說過,之所以想要捉到“紅發”,是因為海坊主曾經發布過一條禁令:

[瞞報紅發者,懸挂城門;捉住紅發者,免稅三年]

而這個說法,則在良太郎那裏得到了證實。

“我的一個熟人和護衛隊長有些交情,因此曾打聽到這樣一個消息。”

彼時貓耳的少年坐在房梁上,上挑的眼角盡是鄙夷。

“發出這條禁令,大約是海坊主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了‘惡羅王即将轉世’的消息,想将那位曾經一統海國的大妖怪提前抹殺,好鞏固自己偷來的地位。”

鞏固政權的權力之争中原中也經歷過。

故而完全知曉,這是怎樣一場用血海和死亡堆砌而成的骸骨王座。

但他只是莫名來到這個地方,并不想牽扯進無聊的黨派之争。

因此,最終決定來找這個偷東西的少年,原因不過兩個:

找一個落腳之地。

換一個不顯眼的發色。

但誰能想到最終居然給他換成了一頭綠???

這時,他的衣擺被輕輕拽了拽。

中原中也一愣:“抱歉,吓到你了?”

小鳥游結奈搖了搖頭,又将一塊手帕遞到他的面前,仰頭看向他的湖綠色眸子彎了彎:“會着涼的。”

看着那雙眼睛,中原中也指尖無意識的彎曲了幾下,接過手帕,道了聲謝。

又沉默片刻,莫名沒了脾氣。

屋子裏一時變得分外安靜。

只有柴火燃燒的噼啵聲、呼吸聲、和手帕擰過發尾的簌簌聲。

“藥,感覺怎麽樣?”

過了許久,中原中也才開口問出這樣一句。

長街的那一架并沒有白打。

戰鬥結束後,中原中也敲開了最初的目的地——藥店的門。

在擂缽街長大的孩子,大多奉行生死有命的道理。

但好在他遇到過一位落魄的醫生。

那是位溫文有禮、會用草葉做出些小玩意給他們這群“吸血鬼”的老好人,尤其擅長用草藥給人治病。

只不過戰後的橫濱西醫盛行,醫生漸漸沒了生意,終究在他們約好的春末失去了蹤跡。

“感覺好了很多。”

小鳥游結奈回想起山羊胡的藥店老板一臉恍惚地拿着錢,一副“我被搶了、我又被買了”的表情,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肺葉已經不會隐隐作疼了,喉嚨也得到了休息,中原先生的藥很有用,只是……”

“只是什麽?”

中原中也擦拭發尾的手指一攥。

“只是……真是太苦了。”

小鳥游結奈氣鼓鼓的皺了皺眉,又和反應過來,嗤一聲笑着說道“什麽啊”的中原中也相視一笑。

【宿主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呢~】

「适當的玩笑有助于減少距離」

【切,分明是玩弄純情少年的說~】

純情少年?

小鳥游結奈看着對面一臉無奈地說着“你啊”的重力使,不置可否。

如果說當初的“羊之王”,尚有可能還是保留着赤誠和青澀、能夠輕易将信任托付的純情少年。

那麽此刻,已經成為Mafia幹部的“重力使”,就已經是穩坐牌局、冷眼忖度着籌碼與利得的博弈者。

她不能OOC,因此每一個舉動都要仔細斟酌,是否會引起懷疑和誤會。

但最終的目的卻只有一個——獲取中原中也的信任。

被背在背上時,努力保持的距離也好。

不去醫館,避免和他人正面接觸也好。

甚至長街對峙時,有些猶豫、卻最終如實告知妖怪的信息也好。

病弱卻倔強、孤單卻善良、有着自己的秘密卻能對他人坦誠相待。

她要打造的,就是這樣一個小鳥游結奈。

她揉了揉眼睛,奔波了一整日的病弱身體,在精神松懈後便襲來濃厚的困倦。

中原中也钴藍色的瞳孔劃過一絲關切。

他詢問了幾句,又在她躺下後,替她蓋好披風,再驅使重力堵住漏風的門縫。

你看,她的判斷是對的,不是嗎?

小鳥游結奈幾不可查的翹起唇角。

*

磕碰的傷口隐隐傳來更為細密的腫痛。

眼皮變得很重,連帶着意識都像浮沉在海中,只能聽到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聲音,忽遠忽近。

“沒事……吧……結……”

“燒得很厲害……怎麽……”

好吵……

就不能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嗎……

明天還要……

“還要什麽?能聽到我說的話嗎,結奈?”

中原中也蹙着眉頭。

他身側的少女蜷成小小的一團,額頭滾燙,毫無血色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高熱的紅暈,正喃喃自語。

中原中也俯身去聽,她卻像是夢到了什麽,不安地攥緊了他的衣袖,直将衣料都攥的變了形。

“保護……中也……回……家……”

“老大老大,我把附近的醫生找來了,老大?”

良太郎氣喘籲籲的跑進門,就被冷凝的氣場吓得一愣。

自少女身旁緩緩站起身來,中原中也钴藍色的眼底如同暴風雨前的沉寂。

“我要她好起來。”

“馬上、立刻。”

***

小鳥游結奈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邊剛泛起一抹微光。

身體像是在紙袋子裏灌了鉛,輕微的動作都能牽動酸痛的肌肉,進而讓羸弱的肺葉止不住的咳起來。

【好慘啊好慘,人家決定封你為“史上最慘宿主”!】

聒噪的電子音唯恐天下不亂的在腦海裏響起來,倒像是回到了穿越的最初。

小鳥游結奈努力咽下喉嚨裏火辣辣的甜腥,不由苦笑。

耳邊傳來細碎的聲響。

大概是發現她醒了,一個稚嫩的、細細的嗓音響了起來:“姐姐,你醒了?”

嗓音裏帶着掩蓋不住的病氣。

下一刻,門口傳來濃重的藥味,頭頂包着黑布的男子将藥罐放在她身側,說了句:“你發燒了,這是藥。”

又皺眉替躺在她身側的小女孩掖了掖被角:“都說了不要亂動,會着涼。”

*

頭頂包着黑布的冷面男子叫做梅太郎,是一位醫生,受良太郎所托來為她醫治。

而躺在小鳥游結奈身側的小女孩叫做玲子,是梅太郎的妹妹。

大概是因為一直躺在病榻上,沒什麽和他人接觸的機會,玲子對于小鳥游結奈的出現,表現出了極大的歡迎和關心。

“哥哥說了,你是疲勞過度加上舊病複發才會燒的這麽厲害,只要喝完藥好好休息一晚上就沒事啦。”

這樣說着,玲子還不忘補充一句:“我哥哥是這裏最有名的醫生,姐姐你放心。”

而那位自從把藥罐放在她面前,就沒說過一句話的寡言醫生,則顯然對這位妹妹十分包容。

他板着臉篤自在一旁整理藥材,只在聽到那句“最有名的醫生”時,冷冷說了一句:“赤腳醫生。”

這是間小小的木屋。

從門窗的補丁看,已經有了些歲月,但好在主人精心加固過,刮風下雨都不愁,比起良太郎的破屋不知道好了幾倍。

屋子裏放着些草藥、煮藥的器具和醫書。

最外側用木板拼了個小隔間,應該是平時接診用的工作室,此刻,剛熄滅的藥爐還冒着隐隐的白煙,她的藥應該就是在那裏熬的。

【哇哦~這就是傳說中的巫婆湯嗎?】

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甚至發出奇怪腐酸味的藥湯,小鳥游結奈垂下眼睫。

直到将最後一口藥汁咽下,她才輕輕勾了勾唇角。

「吶,這就是傳說中的烏鴉嘴嗎?」

她将空了的藥罐放在一旁,身側的玲子早已瞪圓了眼睛,眨巴眨巴了好幾下,才小小聲的問出來:“不苦嗎?”

“很苦哦。”

看着裹在被子裏,只露出小小一張泛着病氣的臉的玲子,小鳥游結奈彎了彎眼睛。

“但是,必須要快點好起來才可以。”

另一側。

中原中也看着面前的水庫,語氣冷凝如冰。

“你說的東西,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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