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盞燈
第二十盞燈
說起來,小鳥游結奈對于《十二時牧神》的副本的确有深刻印象。
在約會的神社買到像充氣人偶一樣圓頭圓腦、看起來幾乎忙成影分身的奇怪男人做的章魚燒,結果卷入社會性暗殺事件。
路邊的球場制止纨绔子弟調戲初中女生,結果被迫觀戰星際網球。
甚至在超市買三文魚都能遇到不會使用速溶咖啡的奇怪大少爺,然後被莫名其妙的歌劇團拐到知名女子學校說是“男人和狗,一個都不能有”。
……
主打就是一個離譜。
「有效時間,脫離方式」
【诶?!!!這可是非常非常難得的福利副本哦,宿主一點點都不期待嘛~】
「比如?」
【讨厭啦~即使宿主這樣高貴冷豔的套話,人家也不會說出什麽神明療養院啊靈魂修複啊之類的東西哦~】
神明療養院?
一個只進不出的湯屋還不夠,還要來一個疊加副本debuff的plus版本?
小鳥游結奈當機立斷:“我們換一條路。”
王城是圓形的對稱式設計,因此從青石小路一路向前,繞過水閣,就看到一條開滿繡球花的小徑。
是來時的那個花園。
對此,中原中也并沒有異議。
事實上,他只是在衣袖被攥緊時自然地扶着她的手腕,甚至微微側身,擋過穿徑而過的風。
【啧啧啧,老夫的少女心喲~】
007的陰陽怪氣雖遲但到,對于被反複拒絕副本這件事顯得耿耿于懷。
【友情提示一下下哦~可愛的宿主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第一個任務的提示呢~果然是想親親蜜蜜在異世界晃蕩一輩子嘛~】
「就這樣消滅始作俑者的耐心,好像也不錯」
費這麽大的周折,卻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場景,那群制作組此刻應該比她還着急。
要是因此而出了什麽纰漏,她也樂得撿個便宜。
【但是很可惜哦~科學怪人們的脾氣都不是很好呢,宿主要是再沒有什麽進展,人家可是要換頻道了哦~】
「也就是說?」
【無用的世界,折疊掉就好了嘛~~就像折千紙鶴一樣,每——一條折痕,每——一次重疊,都是為了最後完美的成品哦~】
小鳥游結奈擡頭。
不明所以的中原中也正站在她的身前,钴藍色的眼裏噙着淡淡的笑意。
往遠處,匠人們的屋子方塊一樣擠在一起、排練的舞團、隔着河畔的雲,湯屋的紅房子在日光裏靜靜氤氲着白色水汽……
這是這樣真實的一個世界。
她的肺在真實的痛着。
她認識的人們在真實地活着。
她走過的世界在真實的運轉着。
而現在,有這樣一群人告訴她,這一切即将如雲消散。
僅僅因為他們不容分說的把她塞進來,又不容分說的要連同這個世界一起,抹殺這樣一個不符合他們期待的存在。
小鳥游結奈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中原中也下意識覺得不對勁,又不明白這不對勁到底從何而來:“怎麽了?”
小鳥游結奈搖了搖頭,無言的看向花園盡頭那座潔白無暇的塔樓。
她只是,剛剛在這個世界汲取到善意和溫暖,就被迫認識到造物主的涼薄而已。
“吶,中也,我想去那裏看看。”
收回遠眺的目光,小鳥游結奈開口,又在中原中也自然而然走到身前等候她前行時一愣,咽下那一句“我一個人”。
“這個季節的繡球花已經開的很好。”
将她被風吹亂的鬓發掠至耳後,中原中也側頭笑,“一起去看看吧。”
但顯然,制作組并不會有那樣的好心。
沿着青石小徑一路向前,路過幾叢山茶,眼前便豁然開朗起來。
路的盡頭是一個湖。
湖畔長着一顆櫻花樹。
樹上坐着一個穿白色狩衣的小孩子,沖他們笑。
“你們終于來啦。”
*
小鳥游結奈在來之前做過很多預想。
路的盡頭可能是空無一物,就像海市蜃樓一樣,白塔的方位其實難以琢磨。
又或者是一群拿着刀槍棍棒的王城守衛,就等着擅闖者撞進來,然後一網打盡。
……
但再怎樣的預設,裏面都不包含有一個穿着白色狩衣的小孩子,坐在櫻花樹的枝丫上,喊一句:“你們終于來啦。”
這是鬼故事,而不該是穿越通關游戲。
更讓人無奈的是。
那孩子遠看是坐在枝丫上,走近了才發現整個人都縮在三根枝丫的縫隙裏,手指緊緊攥着身側的樹皮,一副怕掉下去還強忍着保持得體的樣子。
連說出來的話都不自覺帶了點哭腔。
“海坊主閣下有空見吾了嗎?”
花園裏沒有侍衛,在中原中也的人生字典裏,也沒有當場看小孩子哭這一項。
既然察覺不到惡意,那就向那孩子伸出右手:“跳下來,我接着。”
話音剛落,他的眼前卻像是掠過一些零碎的片段。
湖綠的狩衣、草葉、櫻花的花瓣……
[無妨,我會接住你]
“中也?”
小鳥游結奈本來是打算見招拆招,看看制作組葫蘆裏賣了什麽藥。
見他愣在那裏,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就見到中原中也緩緩眨了眨眼睛,片刻,才像是回過神來一樣右手揉了揉眉心。
“一瞬間……好像看到了幻覺。”
中原中也聲音有些沉。
他不會做夢,所謂的睡眠對他而言就是逐漸陷落在粘稠的黑暗之中。
他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記憶。
那麽這個片段究竟來自哪裏?
而小鳥游結奈的心卻微微一沉。
見到毛倡妓的時候,中原中也曾經有片刻的失神,算上這一次,是一天中的第二次。
作為通關全CG,刷遍了中原中也所有結局的玩家而言。
她再清楚不過,重力使不會出現幻覺。
荒神是封印于異空間的特殊能量體。
誕生于混沌,也終将歸于寂無,是蘭波将他從寂滅中喚醒,從此開啓沒有序章的人生。
因此一切的精神系異能都對他毫無用處。
連夢境都不曾擁有過的人,何談能有幻覺?
那麽,就是殘存在他記憶深處的碎片?
這也會是,通關的關鍵嗎?
【将将将~如果真是key point,宿主又會怎麽做呢?】
捏緊的指尖自傷口處傳來細密的刺痛。
小鳥游結奈安撫的拍了拍中原中也的手臂,擡起頭,對那個強裝鎮定的孩子彎了彎眼睛:“不要怕,相信我。”
她的嗓音太過柔軟。
以至于那孩子看了看高得讓自己發暈的樹底,又看了看她湖綠色的眼睛,攥了攥拳頭,最後終于破釜沉舟的向下一跳。
枝葉擦過耳畔,風聲迷了眼睛。
孩子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下一秒,就穩穩被一雙手接住,還在發懵的腦袋被拍了拍,緊接着另一個紅酒般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來。
“已經沒事了,你叫什麽名字?”
“赈早見…琥珀主…”
“那麽琥珀主,已經沒事了。”小鳥游結奈探過身來,彎了彎眼睛,對他笑。
*
說起來,近兩年像是格外的風不調雨不順。
往遠處講,那位傳說中肆虐京都的大妖怪羽衣狐,說是有些卷土重來的意思。
奴良家的三代目又是個只想好好念書、撐不起家族的庸人,兩家宿敵打起來還不知道要怎樣的腥風血雨。
再往近處看,神明禦影驚世駭俗撿了個狐妖做神使也就算了,好歹禍害不到其他神明頭上去。
但那倒黴旮沓裏的半神失了蹤影,卻是誰都沒想到的讓戰神怒發沖冠,以至于神神自危,怕被看不順眼的殺神砸了神社,丢了場子。
人間界也一樣不太平。
就像琥珀主,做了千百年的河神,沒被旱災、野良神吞沒,反倒被所謂的“城市大開發”推平了家,以至于一屆神邸流離失所。
“也就是說,你因為失去立身之處而聽信沿途小妖怪的鬼話,跑來這裏找海坊主拜師學藝?”
中原中也三兩句做了個總結。
“神明?拜妖怪為師?”
這簡直比能讓芥川戴上兔子耳朵更怪誕吧喂,你們神明還能不能行了?
琥珀主表示抗議:“那不是小妖怪……是座敷童子……”那可是逢兇化吉的象征呢!
“海坊主也不是……”好吧他的确是個大妖怪。
成為準幹部的重力使氣場強大。
盡管有“救了他一命”的濾鏡在,但偶爾掠過的淩厲眼神、不容分說的絕對氣場都讓自降生以來就受萬物敬仰愛戴的小河神人生第一次碰了壁。
回想起祭典上生吞儀式船的黑色怪魚和洞窟石壁上的黑色魚頭,中原中也舌尖抵着犬齒不耐的“啧”了一聲。
小河神:QAQ他好兇!明明他只是個人類!
小鳥游結奈适時地問了一句:“既然是拜師學藝,為什麽你會一個人坐在樹上呢?”
小河神:“額……”
“嗯?”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毛。
小河神立刻:“王城的護衛說是想要看看我的誠心,讓我爬上這棵樹就說不定能遇到每天飯後會在湖邊散步的海坊主大人。”
“然後呢?”
“诶?什、什麽然後?”
這孩子,是被忽悠了吧。
小鳥游結奈看着小河神茫然的包子臉,做出結論。
即使是失去庇佑地的神明,也絕對不是上不了高天原的大妖怪所能輕易玩弄的對象。
那麽大概就是護衛自作主張,以為是鄉下跑來的破落付喪神,把小河神丢在了這裏,等他累了怕了,再打發出去。
看小河神的樣子,也不像和此花亭扯上過什麽關系。
把一個神明丢在這裏反而會更加顯眼。
那麽,還不如就這樣把他帶回去。
想到這裏,小鳥游結奈揉了揉小河神的腦袋:“總之,先出去吧。”
“出不去的。”
小河神眨巴了下眼睛,指了指樹下由大到小依次疊起來的一堆卵石。
“我爬樹的時候不小心把封印啓動了,現在這裏只能進來,不能出去嘿嘿。”
*
貧民窟,石屋
“那兩人已經按照計劃進入了王城,這樣算來,應該可以趕上最後的慶典。”
屋內,向來高傲的藥師正單膝跪地,低頭彙報着任務進展,言語之中是清子從未見過的敬畏。
可若是你向他的對面看去,卻只有一片黏稠的黑暗,在封閉的空間裏默默蠶食着光陰。
驀地,那黑暗裏傳出微弱的布料摩擦聲,像是有人終于低下眺望的頭顱,扭頭看向身後忠誠的仆從。
然後那黑影裏沉沉的傳來一個聲音,像是甕中的蟬鳴。
“随他們去。”
“可是……”
藥師的臉上透出了幾分遲疑。
“來歷不明、步調超出意料也并無大礙。”
巨石壘成的屋子密不透風,只在石頭的縫隙裏透出幾絲微弱的光影,在那微弱的光影裏,隐隐露出一角黑色的兜帽。
而籠在兜帽中的黑影敲了敲手指,像是想到了什麽愉悅的事情。
“水攪得越渾,意外的收獲就會越大。”
“別忘了,我們才是捕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