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盞燈
第二十一盞燈
小鳥游結奈撫平浴衣的後擺，蹲下身來，看向櫻花樹根處的一堆卵石。
那是再尋常不過的石頭。
被湖水沖刷的圓潤平滑，底部還染着淡淡的青苔。
是最簡單的『阻隔』式樣。
說起來，當初她玩游戲的時候，最先學到的法術，就是『阻隔』。
将撿到的石頭從大到下依次擺成石塔，再在最頂端放一顆結了印的封印石。
操作簡單、原料廉價，實在是居家旅行必備。
——前提是需要有神力作為引子。
“大概是琥珀主爬樹的時候蹭掉了最上面的一塊，開啓了封印。”
小鳥游結奈輕聲說道。
“有解開的方法嗎？”中原中也問。
就看到纖細的少女搖了搖頭。
中原中也順着她的視線看向石堆周圍的草地。
因為靠着湖，細小的葉片上沾着薄薄的水汽，顯得脆嫩可愛。
但多年硝煙與火海中的洗禮還是讓重力使發現了端倪。
“那裏有東西滾落的痕跡，從大小和重量來看，應該就是那塊封印石。”
中原中也順着草皮塌陷的蹤跡分析。
“那塊石頭一路先前，最後——掉進了湖裏。”
而這湖底的卵石，何止是成千上萬。
“能看得到嗎，琥珀主？”
小鳥游結奈問向在場唯一一個根正苗紅的小神明。
小神明一愣，小神明僵硬，小神明表示他什麽都不知道，只是——
“我能看到白色的封印邊界，就在從這裏到繡球花的小徑那邊。”
小鳥游結奈沒有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而是托着腮，靜靜地看着小河神好一會兒。
直到上前查看的中原中也都察覺出來哪裏不對，才垂下眼睑，緩緩地站起身。
小河神：總覺得我被掃視了，但我沒有證據。
內心OS還沒結束，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軟軟的嗓音。
“是在這裏嗎，結界？”
他一扭頭，就看到小鳥游結奈站在結界的面前，遞出的指尖蒼白而細弱，與結界不過一指之隔。
什麽時候？
不，應該是怎麽能這麽準确的知道？
“剛才我觀察了那條小徑，繡球花的花瓣落了一地，并沒有什麽阻隔，一瞬間還以為是弄錯了邊界，直到，我看到那只蝴蝶。”
粉白色的翅膀揮舞，卻在透明的半空輕輕一震，撲騰了許久，才在最後換了條路。
“蝴蝶留下了鱗粉。”
小鳥游結奈彎了彎湖綠色的眼睛，“就像再完美的計劃都會有遺漏。”
這樣說着，小鳥游結奈側頭詢問：“可以碰嗎，這個結界？”
在得到小河神的肯定後，她才轉過身來，仔細端詳着沾着鱗粉的部分。
它随着風的拂過而微微波動着，簡直像是在呼吸。
這樣想着，小鳥游結奈在中原中也慢一拍的制止聲中遞出指尖。
微風拂過。
什麽都沒有發生嗎？！
小河神的瞳孔不自覺收縮。
“什麽都沒有發生哦，琥珀主君。”
站在結界前的女孩緩緩轉過身來，一小塊紫色的物體從指尖滑落。
居然是繡球花的花瓣？！
他還以為是……
“不是紫斑斓哦。”小鳥游結奈糾正。
看了看抵在自己頸側不過一拳之隔的鋒刃，小河神無奈的嘆了口氣。
“好過分，居然拿長槍指着神明。”
他的面容依舊稚嫩，只不過挺直了脊柱，斂了神色，便沉穩冷靜，宛如一個成人。
“你、不，是你們什麽時候發現的？”
回答他的是握着長槍的底部，姿态散落，卻氣勢迫人的中原中也。
“你的膝蓋太幹淨了。”
一個半大的孩童爬樹會用什麽姿勢？這一點中原中也再清楚不過。
雙膝全然夾緊，再雙手抱住樹幹，盡可能再大一點的增加摩擦力，好讓自己能在筋疲力盡前能再向上夠那麽一寸，好最後抓住那根救命的樹枝。
“衣擺和衣袖你都刻意蹭髒了吧，甚至連指縫裏都嵌着木屑和青苔，但你沒爬過樹，所以不知道爬樹這種事，先髒的是鞋尖，再然後是膝蓋。”
“如果我是靠靈力上去的呢？”
說到這裏，小河神自己先笑了：“那我就不會自己下不來，那如果我是被護衛丢上去的呢？”
小鳥游結奈抿唇笑了笑：“這也是我們考慮到的，所以我才故意提起結界石的事情——一個失去神力的神明，怎麽會能看到結界？”
小神明的臉上笑容消失不見：“你說什麽？”
小鳥游結奈看向他，一字一句：“我說，失去神力的神明。”
湖的面積并不小，能夠将其封印，上面附着的靈力一定不會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既然連小鳥游結奈都能看到的封印石，小河神都看不到。
那為什麽他能輕而易舉的區分，和周遭幾乎融在一起的結界本身？
【阿拉拉~宿主真是毫不留情呢~就不怕小朋友哇一聲哭出來嘛？】
「你們把我扔進來的時候，就不怕我哭出來嗎？」
【真是犀利呢~】
事實上，小河神只在謊言被拆穿的那一瞬間茫然無措的瞪圓了眼睛，兩腮被死死的咬着，連同衣擺都被攥皺。
而後他便緩緩垂下頭，略長的劉海在眼前落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湯婆婆大人說的很對，你很聰明，人神。”
*
排練室
八爪團長正焦慮的來回徘徊，他心裏急得抓耳撓腮，連帶着觸手都揮舞的讓人眼花缭亂。
一團藍色在面前晃來晃去，正在排練的棗差點沒丢了流星錘以下犯上把團長系成一團毛線。
“回來了回來了！”靈海蝶飄飄悠悠的報告。
謝天謝地，還好沒把湯婆婆讓看好的人給弄丢喽！
八爪團長松了口氣，剛迎上去，就被迎面而來的少年塞了叮呤咣啷一堆東西。
“等等……這是什麽……”
“抱歉，有換洗的衣服嗎？結奈不小心滑到湖裏，把衣服弄濕了。”
“來、來個人！我快……”
“這件衣服就可以，謝謝您。”
“嘩”一聲。
少年展開浴巾，裹着少女大步流星向後面走去。
“砰”一聲。
只留了兩條觸角站立的團長在又一次盾牌的墜落中搶救無效，東西摔了滿地。
起居室
“還冷嗎？想咳嗽嗎？”
舞團的人們十分友善，替他們拿了換洗的衣服和浴巾之餘還準備了熱茶。
中原中也倒了一杯在一旁晾着，直到溫熱不燙口了才遞給換好衣服的小鳥游結奈。
小鳥游結奈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茶水熨帖，讓她的指尖都慢慢有了些暖意，直到喝了三分之一，她才停下，搖了搖頭：“只是衣擺濕了，沒什麽大的問題。”
語氣之淡然，直讓中原中也眉毛挑了挑。
只是？
要不是他反應及時，早在半小時前這丫頭就會從頭到腳淹沒在那湖裏，半點幹的地方都不剩，你現在跟我說“只是”？！
但鑒于掩在氤氲茶水後的湖綠色眼睛幹淨而乖巧，甚至在察覺到他情緒不佳時後知後覺的眨了眨，甚至抿了抿唇。
中原中也還是決定在她即将脫口而出“對不起”前強硬起來。
“不要說對不起。”
【哇哦~小金毛生氣了哦~】007幸災樂禍。
小鳥游結奈看着中原中也蹙着眉毛，嘴角緊抿成一條線，連帶下颚都緊繃着，終于接受了重力使終于被她惹生氣的事實。
但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彼時小河神揚手甩出一沓紙片式神，須臾之間就包圍了他們兩人。
趁着明顯是戰力的中原中也被式神牽制，擡手又是一張符咒，直射小鳥游結奈的眉心，又在被中原中也操縱着石塊擊飛時，化成了龍形。
漫天銀白色的鱗甲在眼前翻飛。
小鳥游結奈只感到身前一陣勁風，帶着森然殺氣的龍爪被中原中也擋住，下一瞬，突然竄出的龍尾就直逼中原中也的側腰，幾乎将他擊飛。
想到這裏，小鳥游結奈解釋：“如果我不動的話，中也會直接撞上結界。”
封印的結界大多帶點附屬效力。
從小河神千方百計想讓她觸碰到結界來看，說不定還帶了點上不了臺面的魔法。
要是中原中也直接撞上了，說不定連靈魂都會受損。
這種事情他當然知道。
事實上，在身體即将觸碰到結界的時候，他在硝煙中練就的直覺就開始瘋狂預警。
但這并不是讓他眼睜睜看着那個小丫頭又一次推他一把，然後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向後倒去，落入湖中的理由。
雖然在那一瞬間駭人的重力席卷周遭，得以讓他擊退河神，托住她即将浸入湖水的身體。
可是啊！
這不是和剛見面那次一樣了嗎！
中原中也眼角的餘光略過小鳥游結奈。
她唇瓣無意識的抵着杯子邊緣，幾乎半張臉都埋在杯子後面，只留下那雙湖綠色眼睛在水汽裏，濕漉漉的，無辜的像只無措的小鹿。
中原中也：……
和自己較上勁的中原中也狠狠捶了一下桌面。
“湯婆婆嗎？還真是個黑吃黑的可惡家夥啊！”
這句話倒是說的沒有錯。
明明和她達成了『承諾』，卻不惜背叛規則讓自己手下的原·神明來試探自己。
這位在奈落城橫行霸道的魔女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不過，既然到現在王城的士兵都沒有來的話。
說明湯婆婆還不打算将這件事放到明面上嗎？
那麽，對他們來說，事情就還有轉機。
另外，還有小河神最後說的那句話。
“通往人間界的路的鑰匙在海坊主身上，只有每年大祭典的時候，他才會在海上開啓。”
小鳥游結奈一字一句複述，末了，向中原中也彎了彎眼睛。
“無論怎麽樣，我們先回家吧，中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