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盞燈

第三十盞燈

小鳥游結奈本以為經歷了那麽多的鬧劇，晚上一定會思來想去，睡不安穩，誰知道這一夜她睡得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

【宿主真是心大呢~big heart~】

「不然等着被你們層出不窮的花樣搞到精神分裂？」

日光透過竹簾的縫隙落在她的眼睑。

大概是夏油傑昨晚離開的時候替她拉上了竹簾，以至于室內昏暗，讓她睡到不知今夕何夕。

【oh~暖男！】

暖男？

小鳥游結奈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

放到叛變事件前的夏油傑身上也倒是合适。

畢竟雖然看着老成，但他的确是三人組裏年紀最小的那個。

一邊要教導令人頭痛的問題兒童，一邊還要照顧後輩，剩下的時間要麽是在收服咒靈，要麽是在完成“大義”。

看起來俨然一個“正道之光”。

醒來的思緒依舊是困頓的。

小鳥游結奈思索了一陣，又坐起來發了會兒呆，才站起身來，推開障子門，向神龛走去。

雖然現在的緣結神社并沒有什麽信徒，但她還是延續了原主的習慣，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神龛去看看。

說是看一看，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土地神廟一般大的小木格。

裏面正對着許願人的方向放了一個四方的小木桌。

上面一本落了灰的紙簿，一支毛筆，用來記錄信徒的願望。

但這個簿子已經許久沒有更新過了，因此倒像是什麽擺設。

進入神龛的瞬間，有幾縷細小的、淡金色的線向她飛來。

纏繞在她的指尖，又在下一刻沒入她的眉心。

“夏目，還有其他的兩個人嗎？”

小鳥游結奈眨了眨眼。

能看到妖怪的少年溫柔又善良，在從貓咪老師那裏得知“神明的力量來自信徒，這家夥這麽弱完全是因為沒人信奉”後，就三五不時會過來許願。

被發現了也只是說“我有去神社許願的習慣，算是對一直以來從妖怪那裏庇佑了我的神明大人們的感謝”。

但剩下的兩個又是誰？

她的靈力目前還沒有積攢到能夠看清過去……

模糊的片段閃過她的識海。

是奴良組的那個雪女，和，夏油傑？

所以昨晚，他從她的屋子裏出來後，還跑到了神龛，許了一個願？

“叨、叨、叨”

神龛的木窗格外傳來這樣的聲響。

小鳥游結奈走出神龛，順着聲音一路走過去，發現是中庭的另一側。

那裏原本有一個偏殿，放着些藏書和雜物，不過昨晚在夏油傑和鴉天狗的打鬥中被拆了一半。

那斷斷續續的聲響，就是從剩下的一半裏傳來的。

“誰在那裏？”

奇怪的聲響一頓，緊接着是腳步聲傳來。

夏油傑從廢墟裏走了出來，依舊是昨晚的裝扮，只是袖口和褲腿上沾了些灰，手上還拿着一個木制的擺件，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看見小鳥游結奈站在石階上，他笑了笑：“抱歉，是聲音太大把你吵醒了嗎？”

小鳥游結奈搖了搖頭：“我從神龛過來，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夏油傑哂然一笑，攤開掌心，露出手裏的門插：“昨晚拆了你的房子，我在想有什麽力所能及的東西能夠修一修。”

修房子？

夏油傑？

小鳥游結奈向他的掌心看去。

少年的手掌骨節分明，自寬大的黑色校服衣袖中伸出。

虎口和中指處有一層薄薄的繭，顯示出手的主人曾經經受過嚴格的訓練，卻并不顯得粗粝。

反而沾了些木屑，顯得随意而自然。

見小鳥游結奈看着他的掌心，垂下眼睫，并不說話。

夏油傑輕輕笑了笑，讓開身來，問道：“雖然還很亂，要進來看看嗎？”

然後在她提起浴衣下擺邁進斷了一半的門扉時，遞出手肘。

又在她身形一頓，像是不經意避開時，溫和的向後退了半步。

偏殿裏已經被整理了一遍。

碎裂的木頭和石塊被丢到了外面，正中間的地面上則擺着一摞舊書，還有夏油傑從廢墟裏找出來的雜物。

從左向右，從大到小依次排開。

簡直像開了一個小型的雜貨鋪。

【哇哦~這就是傳說中的居家旅行必備男友嘛~宿主快沖！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好男人诶！】

而小鳥游結奈只是在007聒噪的電子音裏，撫平浴衣的下擺，蹲下·身：“昨晚沒有回學校嗎？”

這個問題問的沒有主語，雖然嗓音溫軟，但聽起來總有些若有若無的生硬。

但夏油傑并沒有放在心上，狹長的狐貍眼彎了彎：“嗯，出了點問題。”

昨晚出了緣結神的房間，他在夜色裏行走思索，路過那座神龛的時候，撥打給硝子的電話剛剛接通。

線路對面是嘈雜的喝酒碰杯的聲音。

青春期的同班同學隐隐有了叛逆的痕跡。

大概是又去了居酒屋喝酒，以至于聲音都有些含糊。

“去年冬天？什麽時候的事？啊，你說的是大半夜把我薅起來給你治療的那次？樣子怪好笑的，我還拍了照，要給你看看嗎？”

“話說回來，你不就在隔壁買咖啡嗎，當面問就好了，還特地打個電話……”

随着“叮咚”一聲來訊顯示，夏油傑在同班同學的抱怨聲中點亮手機屏面。

『2007年5月24日，火曜日，23:57分 』

比他記憶中的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周。

——他記得今天分明是5月29日。

術式？領域？

總之，因為這樣的原因，他沒有返回高專，而是決定留在了這裏。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小鳥游結奈也沒有繼續往下問。

她的注意力落在那一摞書裏的一本日記上。

封面是一束手繪的蒲公英。

泛着微微的粉色。

左下角寫了一行字。

『偷看變豬頭！（我是認真的）』

再往下，是更小一行的落款。

因為有了些年月而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有趣，在緣結神社裏留下這麽一出。

【不問人家嘛？真的不問人家嘛？确定不問人家嘛？】

小鳥游結奈将日記拿起來。

【宿主真的一點點都不好奇嘛？】

小鳥游結奈把它擱在一旁的書堆上敲了敲，撣了撣灰。

終于察覺了被忽視的事實，007抛出殺手锏【現在不問人家宿主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哦~】

小鳥游結奈「哦」

【過分！真的超級過分！超級冷淡！】

估摸着007的耐心終于告捷，她終于不甚在意的回複了一句「所以？」

【人家就說宿主一定會好奇的嘛~其實也沒什麽哦~也就是——來自此、花、亭呢~】

此花亭？

她記得在奈落城的時候，的确開通過這樣一個副本，但那時候危機四伏，自己并沒有打算去一探究竟。

所以，應該什麽時候去看一看嗎？

這樣思索着，小鳥游結奈站起身來。

因為蹲的時間太久，腳踝處傳來一陣酥麻，連帶着眼前也一黑。

她下意識想扶住膝蓋，又或者抓住什麽其他的東西保持平衡，就被牢牢地扶住臂彎。

慢慢散去的黑色視野裏，是夏油傑的手臂。

他身高比小鳥游結奈高了許多。

即使微微彎腰，從她的角度擡頭，也只能看到夏油傑輪廓分明的下颚。

“是身體不舒服嗎？”

因為距離過近，他溫潤的嗓音便帶着胸腔的共鳴落在小鳥游結奈的耳畔。

耳畔有些癢。

小鳥游結奈微微搖了搖頭。

因為被托住的緣故，她的指尖就落在夏油傑的手腕。

纖細、羸弱、指尖還洇着瘀血。

冰涼的過了分。

夏油傑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不自覺的蹙眉。

“蹲下一段時間再突然站起，很可能會導致腦部供血不足，出現眼前發黑的現象。”

眼前的發頂晃了晃，病弱的緣結神溫順的斂着眼睫：“嗯，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夏油傑收回手臂，又在倔強的緣結神被書堆絆倒的前一刻托住她的手肘，再微微用力，将她帶離那一堆雜物。

直到看着她安安穩穩的站在門前石階，才突然來了一句。

“雖然不清楚神明是否需要進食，但我姑且問一句。”

“你還記得上一次吃東西是什麽時候嗎？”

這麽說起來，她昨天一覺睡到了黃昏，又接連遭遇了奴良組和夏油傑的一系列事件。

後來又在和夏油傑的交談中再次睡了過去。

小鳥游結奈：……前天？

*

【宿主宿主！作為史上第一個把自己餓暈過去的女主你有什麽想發表意見的嘛？】

「……我只是低血糖」

小鳥游結奈坐在廚房的餐桌前，抿下一小口白粥。

溫熱的米香在舌尖蔓延，落在空寥寥的腸胃裏，讓久未進食的身體感到了一絲熨帖。

說起來也好笑。

雖然重建了緣結神社，但這座廚房她卻沒有用過幾次，久違的又一次開火，沒有想到還是由于夏油傑。

彼時狐貍眼的少年在聽到她的回答時，一臉的“我就知道”。

忍住無奈的嘆氣，又在按着她指的方向來到廚房時，對着空寥寥的櫥櫃無奈扶額。

“還有其他吃的嗎？”

“啊……忘記買了。”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讓夏油傑有一種，如果現在問她為什麽兩天都沒吃飯時，她也能說出一句“忘記了”的錯覺。

神明需要進食某種程度也算他的認知之內。

但過得這樣潦草，也難怪身體如此羸弱。

這樣的判定又在接下來的對話中進一步被印證。

“有忌食的東西嗎？”

“……油膩、辛辣、豆制品、長纖維、魚類、還有難以消化的，我都不能吃。”

……這孩子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

夏油傑的丸子頭上出現無數個問號。

他掀開被沸騰的熱氣頂的來回晃動的鍋蓋，勺子攪了攪熱水，就聽到窗臺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嗚哇！你們在背着我偷吃什麽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