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盞燈

第二十九盞燈

夏夜,中庭。

青田坊的這一聲驚叫石破天驚,屬實是打破了夜晚一如既往的寧靜。

奴良陸生離小鳥游結奈最近,一側身,托住她因為暈眩而微微搖晃的身體,左手拇指順勢抵住彌彌切丸,赭紅色的眼裏殺氣漸顯。

“給我把……”

“你回來做什麽?”

奴良陸生的身後,小鳥游結奈掙紮着攥緊他的衣袖,以努力維持站立的姿态。

她的指尖因為過于用力而攥得發白,唇畔卻仍殘留着一抹血色。

鮮豔的,昳麗的。

尖尖的下巴微微擡起,那雙湖綠色的眼睛冷漠的看向無理的擅闖者,像是春末湖畔碎裂的冰。

不遠處,身着黑色校服的少年正站在廢墟的頂端。

他的周圍,手持武器的鴉天狗嚴陣以待。

看樣子,是正在神社上空警戒的鴉天狗發現了虹龍,于是雙方正式開火,才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

但此時此刻衆人的目光卻只集中在那柔弱的緣結神身上。

她看着那狐貍眼的少年,一字一句,再次問道。

“你回來做什麽?”

“是在說我嗎?”

紮着丸子頭的少年心思敏感,遠不如自己那被譽為天才的摯友遲鈍。

但即使擅長解讀他人的表情和舉動,此時此刻,他的內心也不免産生了些許疑惑。

“抱歉讓你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

“我是在一個冬日撿到的你,那時候你躺在中庭裏,遠遠看上去像是沒有了呼吸。”

那時候原主剛在神龛裏給一個迷了路的海帶頭少年指了路,久違的聽到那句“簡直就是神明顯靈”。

回到後院,就發現庭院裏躺了一個不知生死的黑衣少年。

蕭瑟的中庭。

空無一人的緣結神社。

不知生死的黑衣少年。

以及在寒風中搖曳的紫色鳶尾。

這實在是少女漫裏居家旅行必備的“撿到一個男主角”的場景。

而緣結神向來悲天憫人,即使身體破敗,也冒着感染風寒的危險将頗具分量的少年搬回裏屋,安置在唯一不漏風的,自己的卧室。

那少年很奇怪。

整天沉默不語,大多數時候都只是睜着眼,看着窗外落葉紛飛,寒風蕭瑟。

明明年紀不大,看上去卻老成的過了分,像是歷經滄桑,心如死灰。

原主雖然好奇他經歷了什麽事情才變成這副模樣,但鑒于每個人都有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傷痛。

于是也只是在每個深夜,人聲都寂滅的時候,從神龛裏出來,陪他坐上一會兒。

直到那一天,窗外下了雪。

他看着那飄雪,像是突然有了些活人氣,但也只說了兩句話。

為什麽。

和——

“你說,你叫夏油傑。”

擁有湖綠色眸子的緣結神托腮看向少年,“第二天是立春,雪停了,你也消失了。”

這個故事聽起來實在糟糕。

隐約帶着些渣男的味道。

夏油傑看向那雙微涼的湖綠色眼睛,聯想到不久前那堪稱“絕情渣男被現場控訴”的場景,他組織了一下措辭:“我沒有這段記憶。”

這話聽起來太像狡辯,于是他補充道,“去年冬天我和好友在北海道出任務,沒有去過……”

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小鳥游結奈:“沒有去過?”

就見夏油傑揉了揉眉心:“我曾經遭受了特級咒靈的伏擊,雖然最後獲了勝,但也昏迷了兩周。”

北海道?

小鳥游結奈記得,在游戲裏夏油傑就是在這個時候獲得了裂口女,進而被稱作“最強”。

如果真的如他所說,昏迷了兩周,那麽時間倒是對得上。

只是,目前最重要的倒不是這一件。

“關于浮世繪町,你能想起來多少?”

小鳥游結奈問。

彼時“嫌疑犯宣稱自己失憶”的消息太過于令人震驚。

以至于奴良組的衆人都一下子愣在原地。

最後還是奴良陸生做出了決定。

“我奴良組一向和咒術界井水不犯河水,今晚我可以放過你,甚至可以暫時相信你關于‘失憶的說辭’,但我有兩個要求——”

“證明。”

“時限是一周。”

最後她是怎樣努力在撇清自己的同時讓夏油傑得以留在緣結神社暫且不提。

話說回來,為什麽每一個男主的劇情展開,都設了些與時限挂鈎的奇怪設定。

「有KPI嗎?」

【畢竟劇情太過注水觀衆也會很無趣的嘛诶嘿嘿~】

「那倒不如直接發布所謂的“任務指南”,省的讓人白花力氣」就好比現如今她還沒有掌握白塔出現的規律。

【想走捷徑的孩子可不是自主獨立的好孩子哦~】

得,再這麽車轱辘下去也依舊得不出什麽有營養的證據。

只不過——

“我不記得去過那裏。”

狐貍眼的少年搖了搖頭,即使不笑的時候嘴角也微微翹起,顯得溫潤如玉。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少年,一夜之間就屠殺了整座村莊,甚至連自己的雙親都沒有放過。

不過是為了證明所謂的大義?

小鳥游結奈絲毫不會懷疑,如果有這樣一種可能性,需要通過吸收妖怪來破壞咒術與人類之間的聯系,夏油傑會毫不猶豫的執行。

畢竟對于殺死所有的非咒術師而言,前者有更大的成功可能。

因此當務之急就是——

“所以夏油君今晚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虹龍是我一直以來的出行工具,每次任務結束,我都會乘坐虹龍回校,今天也一樣。”

“回校?”

“啊,抱歉,到現在還沒作正式的自我介紹。”

紮着丸子頭的黑發少年側頭笑了笑,伸出右手。

“咒術高專二年級,夏油傑。”

*

夏油傑從來沒有失去過記憶。

咒術師的身體異于常人,被并稱為“最強之一”的他更是如此。

咒靈操使的精神力強大,足以讓他清晰記得每一個咒靈的獲取時間、地點、事件以及特征。

更不用說他在哪一天遇到過哪些人。

“忘記”這個詞對他而言過于遙遠。

但此時此刻,他才真切意識到,自己的确發生了記憶的斷層。

裂口女對彼時的他而言,的确是個勁敵。

但那樣的傷勢,還不至于讓他足足兩周都沒有半點記憶。

傷口的疼痛、治愈的舒緩。

乃至于必然會格外唠叨的班主任和同班同學的聒噪嘈雜。

人類的□□是精神驅動的鮮活軀殼,即使是在昏迷狀态也會對周遭環境不斷的攝入信息。

那麽過于空白的記憶又是因為什麽?

精神受了傷害?

又或者,被人為地抹去?

想到這裏,夏油傑抿了一口茶。

茶湯微苦,已經在夏夜裏放的冰涼,即使搖晃起來也沒有冒出半分熱氣,只是在陶瓷杯檐暈出淡黃色的水光。

太過寒酸了。

對于神明的府邸而言。

這樣想着,他捏着茶杯,将陶瓷底部的一側先抵在木桌上,而後輕輕放下。

幾不可查的一聲輕響,和着淺淺的呼吸聲,讓夏油傑側頭,看向那個伏在被褥上已經睡去的少女。

工作性質的緣故,夏油傑也處理過一些作亂的妖神。

然而不管是和産土神還是什麽其他類似的信仰相比,面前這位所謂的緣結神也太過年幼,也太過柔弱了。

像是有什麽先天的束縛。

不然也不會在初次見面時就吐了一口血,并且在和他回溯記憶時體力不支,直接沉沉睡去。

這樣柔弱的神明,在去年冬天救下了瀕死的“他”嗎?

這種心情還真是有些奇妙。

夏油傑垂下眼睛,狹長的狐貍眼在燈光下半斂在陰影之中,晦暗不明。

半晌,他站起身來,将壓在少女身下的被褥小心地騰出來一部分,替她蓋上,而後拉開障子門,走出去,再将障子門輕輕掩起。

他的氣息在中廳拐角處消失不見時,本該在深夜中沉睡的小鳥游結奈緩緩睜開眼睛。

【嗚哇~冬雪、失憶、救人的女主和被救的男主~真是讓人wakuwaku的心動展開呢~】

「那也要所謂的“失憶”是真」

夏油傑的轉變是在高專二年級的“星漿體事件”開始。

作為一個一刷游戲的菜雞,她并不清楚具體的時間,但從去海邊游玩的衣着來看,大概是盛夏。

現在是五月的下旬。

如果運氣足夠好,她所遇到的就會是以“咒術是為了保護一般人而存在”為大義的夏油傑。

【這難道不是宿主希望的嘛?】

「所以我說了,是“所謂”」

畢竟,為什麽一個一心拯救世界的咒術師,會和奴良組扯上關系?

更何況那些妖怪消失的場面,又和咒靈操術吻合的過了分?

【宿主簡直是十萬個為什麽呢~】

「畢竟我對“證道”沒有半點興趣」

大概是後半夜,潮濕而微涼的夜風從窗戶縫隙裏灌進來,讓她露在外面的、已經結了血痂的指尖發出隐隐的疼痛。

将手指攏進被子,小鳥游結奈看着不遠處的木桌,和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杯,彎了彎眼睛。

與奴良陸生的互相試探被夏油傑的突然出現打亂。

病弱又像是有說不清道不明過節的人設,又被他突如其來的失憶搞得措手不及。

開篇就滿是意外。

但,又有什麽關系?

“不過,是一場貓鼠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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