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盞燈
第三十六盞燈
“老板,要兩份荞麥面,一份豚骨,一份素面。”
秋葉原,拉面館
鬼神心心念念的兩人,正在準備進行遲來的晚飯。
彼時大酒場的氣氛熱烈。
煙氣、酒氣、夾雜着或辛辣或甜膩的食物香氣,混雜成了實在是不太好聞的味道,直将小鳥游結奈熏得有些眼前發暈。
追蹤的蠅頭無功而返。
即使小鳥游結奈勉強動用神識,也沒有探尋到絲毫“假本田先生”的氣息。
于是兩人當機立斷,離開了化貓屋。
走出陰冷的小巷。
走進繁華的秋葉原大街。
滿城的燈火已經盡數點亮,五彩的霓虹燈一路迤逦而去,仿若一個不會終止的美夢。
于是夏油傑在小巷與長街的分界線上側頭笑。
鳶尾一般的狹長眼睛半落在眉骨的陰影裏,滿滿的少年明朗。
“去吃晚飯吧,就當是我借住在神社的謝禮。”
“想吃什麽?”
“那就——荞麥面吧。”
于是兜兜轉轉,就在街角找到了這一家店。
“我們先來盤一下時間線。”
荞麥面還有好一會兒才能煮好,于是夏油傑就向老板借來了紙筆,在便簽上畫上一條橫線。
“去年十二月,我在北海道出任務時負傷,中間有兩周失去記憶。”
說到這裏,他又在下方畫了一條較短的橫線,寫上[2周]。
“與此同時,你在神社撿到重傷的‘我’,我們暫時就把這個‘我’命名為[夏油A]。”
[2周]的右邊畫了一個小房子,寫上[夏油A]。
“據奴良陸生所說,奴良組也是從去年12月開始,不斷有妖怪消失,消失的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有唯一的一個目擊證人說,見到了黑色的螺旋。”
第一根橫線旁邊打上一個向下的箭頭寫上[奴良組],并畫出一個黑色螺旋。
“而與此同時,在五個月前,也就是同樣的12月,夜鬥看到了憑空消失的本田先生,并收集到黑色粉末。”
[夏油A]的右邊,又被畫上一個圍巾,寫上[本田]和[夜鬥]的字樣。
拉面店裏放着Doug Paisley的《Blue bird》。
夏油傑左手抵着下巴,右手拿着的黑色簽字筆重重點在〖2周〗的位置,筆頭暈出一個黑色的墨點。
淡綠色的便簽紙上。
12月的這兩根橫線之間幾乎寫滿了字。
重傷。
另一個夏油傑。
化貓屋消失的妖怪。
被另一個自己殺死的本田先生。
小鳥游結奈看向面前的時間圖,拿過夏油傑手裏的筆,在[夏油A]右上角畫出一個箭頭,寫上“12.24”。
“一直到12.24[夏油A]消失,這個期間,你都沒有任何的記憶,但恰好,這個時間段和案發時間高度重疊。”
想到這裏,小鳥游結奈問,“或許有什麽人可以證明你那時候在高專嗎?”
夏油傑搖了搖頭:“那個冬天格外冷,雪災和經濟危機導致咒靈數量猛增,我的同期都在校外出任務。”
“那麽唯一的方法,就是在12月之後的事件裏,證明你不在場。”
但那樣太過困難了。
咒靈拔除的過程需要降下“帳”。
阻隔一般人進入的同時,也可以完美的将妖怪阻隔在外。
這樣一來,就只能在“身處異地”上尋找證據。
但顯然作為“咒靈操使”,在“帳”降下來的時間段裏,去到日本的任何地方都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這一點,在第一次與奴良陸生碰面的夜晚,就已經顯露了徹底。
想到這裏,小鳥游結奈無意識的将筆蓋抵在唇畔。
“那就只能查出本田先生的真相了。”
畢竟在高清追蹤攝像頭和人口密度堪比沙丁魚罐頭的日本。
追查一個人類,遠遠要比找到一個妖怪要容易得多。
前提是,如果“祂”真是人類的話。
“嘛,總歸是有辦法的。”
夏油傑溫和的笑了笑,自然地拿過小鳥游結奈手裏的簽字筆。
“面來咯!”
就在這時,拉面店的老板一掀門簾,手裏的拉面在暖色燈光裏冒着騰騰的熱氣。
夏油傑有禮貌地向老板道了聲謝,又輕車熟路的從吧臺的木盒裏拿出熱騰騰的擦手巾,遞給小鳥游結奈:“這是我經常來的一家店,味道很好,嘗一嘗吧。”
*
說起來,小鳥游結奈在穿越之前也經常喜歡去吃拉面。
大學食堂的飯菜翻來覆去就那麽幾樣,好吃的攤口往往會被沒有課或者上課地點離得近的學生一掃而空。
她們系的老師又總是格外喜歡拖堂。
因此每當橫跨了半個學校,姍姍而遲的趕過去,留給她們的就總是殘羹剩菜。
在這個時候,一碗熱湯燙的拉面就顯得格外可貴。
面前放着一只印着海浪紋樣的瓷碗。
在正中擺上一卷已經煮的火候正好的荞麥面。
上面整齊擺放好兩片叉燒、兩片竹輪卷并兩片切成鋸齒狀的胡蘿蔔片,再将溏心蛋利落的對半切開、半浸在湯底之中,最後在碗邊擱一片烤得薄脆的海苔。
湯底濃稠、面條Q彈、叉燒濃郁。
是熨帖了一整日勞累的美味。
好香的味道。
湯底大概是用銀魚、牛骨和蘿蔔一起炖煮,再将殘渣過濾,因此味道醇厚而又顯得清爽。
荞麥面也是手工和面、再切成适當厚度的細絲,因此微微彈牙而并不顯得硬。
她自從穿到這個游戲以來就以通關為首要前提,食物于她而言,不過是續命的工具。
然而此時此刻,面對這樣一碗熱騰騰的拉面,小鳥游結奈也不由久違的為食物感到愉悅。
【還真是容易被收買的家夥呢~】
「哦?」
【不會吧,不會簡簡單單一碗拉面就讓宿主洗心革面,從此愛上丸子頭通關happy ending吧~】
「吶,007,你知道什麽叫做“吸引力法則”嗎?」
人類總是會對與自己相似的人抱有好感。
相同的性格、相同的喜好……
甚至某些時刻,只要做出相同的動作,即使是在模仿,也不由會讓對方産生“想要親近”的心理。
因此,在夏油傑提出去吃晚飯的時候。
她一副思索的姿态,最終在他有些意外和愉悅的表情中決定了“荞麥面”這個選項。
進食,是一個微妙的場合。
食物的攝入會讓血液集中流向胃部,而腦部血液相對的變少,就會讓人相對處于一個放松的、沒有那麽警覺的狀态。
就好比此刻,她的任務對象就認真的吃着自己面前的素面。
略長的劉海微微垂在耳畔,眉眼溫和、動作優雅。
一副柔軟的,不設防的姿态。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揚起狹長的眼睛,好脾氣的問:“是不合胃口嗎?”
也難為他即使身處扭曲的詛咒之中。
言談舉止都總是習慣性的把他人的感受放在前面。
小鳥游結奈抿唇笑了笑,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你吃面的樣子很虔誠。”
甚至夾雜着隐隐的愉快。
聞言,夏油傑也不由愣了愣,無奈的笑起來:“虔誠什麽的,聽起來像是在參拜拉面仙人。”
這樣說着,自己也被“拉面仙人”的描述笑到,“我只是喜歡荞麥面而已。”
他看着小鳥游結奈放下勺子,一副好奇的模樣,于是解釋:“清爽、味道不會過于濃郁,但是又能根據湯底和配菜組合成不同的味道,這樣的食物不是很有趣嗎?”
小鳥游結奈眨了眨眼:“傑君很喜歡食物的本味嗎?”
就看到夏油傑挑了挑眉:“傑君?”
小鳥游結奈愣了愣,像是不明白面前的人為何突然反問。
就聽到對方嘆了一口氣,一副有些遺憾的模樣:“明明之前已經叫我‘傑’了。”
小鳥游結奈:“啊,那是事發突然……”
于是夏油傑又嘆了一口氣:“逢場作戲,我懂。”
“如果實在勉強的話,按照之前的叫法叫我就好。”
雖然但是,這種類似怨婦一樣的小性子是怎麽回事?
夏油傑你已經淪落到靠欺負小姑娘來滿足腹黑欲了嗎?
【啧啧啧,白切黑~oh,我的奧利奧~】
小鳥游結奈有些無奈的笑起來:“那麽,傑?”
看着那雙幹淨的湖綠色眼睛,夏油傑勾了勾唇角:“嗯。”
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店裏三三兩兩,除了他們,便沒有幾個其他的客人。
而店長的老式收音機依舊唱着那首《Blue bird》。
“Over highways and hilltops,
We long to go,
But a song is all we can find……”
這位加拿大另類鄉村藝術家的嗓音低沉,唱起民謠時往往能直擊靈魂深處。
小鳥游結奈在這樣的歌聲裏輕聲開口:“說起來,我之前看到過這樣一個說法,人類喜歡的食物與本身的性格會相似。”
食物與性格?
夏油傑想起自己的兩位同期。
一個喜歡甜食,喜歡到自己一度擔心他是否會年紀輕輕得上糖尿病。
另一個看起來開朗卻偏好辛辣的物體,以至于抽煙喝酒混吧一概不忌。
他不由笑了笑。
這倒也說得過去。
夏油傑回過神來。
就看見一旁的小姑娘輕輕笑起來:“這樣說起來,喜歡荞麥面的傑,也是個很純粹的人吧。”
眉眼彎彎,唇畔的小小酒窩溫軟。
窗外的微風拂過,将幾縷碎發掠在她的額前,她便後知後覺的眨了眨眼。
那動作頗帶了些靈動與孩子氣,直讓夏油傑的心髒深處莫名有些發癢。
“怎麽了,傑?”
小鳥游結奈有些疑惑的看向突然垂下眼睫的夏油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下一瞬,夏油傑的臉色一凜。
他左手食指抵在唇畔,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身後的虛空之處猛然蹿出虹龍的幻影。
“有咒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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