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盛夏的風總是帶着燥人的悶,因為是在河邊又帶上了些些潮意。
站臺上的少年白衣黑褲,身影筆直,神色微微不耐。
汽笛聲終于響起,少年沉默地走上公交。
車上開着空調,迎面撲來一股悶人的涼。
顧夏不适地蹙起眉,将零錢投入箱子。
公交車上零零散散沒幾個人,顧夏走到最後一排靠窗坐下。
他将車窗拉開一條小縫,一瞬間,燥熱的空氣盡數拍打到他的臉上。
于是又面無表情地将窗合上。
車子搖搖晃晃、走走停停的,弄得顧夏有些暈,幹脆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川城一中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攜帶好随身物品……”
顧夏捏了捏眉心醒神,骨節分明的手指搭上前座的背椅,随後微微用力起了身。
幾乎是腳底踏實那一瞬間,公交車便迫不及待地疾馳而去,汽車尾氣卷上灰塵裹挾着熱浪席卷而來。
顧夏迅速往裏面疾走了兩步,他煩躁地把手機摁亮。
九點五十五。
不算很晚,但他還是決定走巷子小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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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天氣熱的,實在是讓人窩火。
盡管顧夏面上沒什麽情緒,但他确實是處于不太高興狀态。
川城一中,誠如其名,是川城高中的No.1。
顧夏的家就在離這最近的富人區,那邊位置比較偏還沒設站臺,但即使設了,應該也不會有幾個人踏足。
畢竟家家都有私家車,也沒有想體驗生活腦抽少爺。
當然,顧夏也隸屬于沒有腦抽的少爺,他只是被迫體驗生活。
他的父母這幾天因為公事出差,而司機叔叔又只在他上學時營業。
他真的很少出門,所以他的父母好像意識不到他需要代步工具。
于是。
缺乏代步工具的顧夏,只要一出遠門,就會感慨自己到底住在了個什麽與世隔絕的荒原!
鮮少能有讓他長期煩躁的東西,這是其一。
俗話說,常在夜路走,哪有不觀架。
顧夏走在街道小巷中,隐隐聽到了問候祖宗的叫罵,越靠近越清晰,最後叫罵聲少了,碰撞聲多了。
顧夏走到岔口,轉了個彎:“……”
是他要回家的這條道。
但他的第一反應其實不是這個。
而是這窩火的天氣确實适合打架。
可惜了第二反應也不是那個。
而是,這是來自顏料盒裏色彩的內鬥?
巷子裏零零散散就那麽幾盞小破燈亮着,其餘都是黑壓壓的一片。
前面的那坨,是在稍亮的一盞燈下。
乍一看,就跟在黑幕裏搭了個戲臺子一樣。
此刻,光也打好了,人也到齊了,戲也開場了,就是沒人賞。
而顧夏就像是那個差的——姍姍來遲的看客。
顧夏和他們還有段距離,遠遠看着,搏鬥得還挺激烈。
看來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他思考着直接從他們中間穿過而被誤傷的幾率。
嗯,因為如果是誤傷,他不好還手。
以及,由于這個行為而被卷進去,進而影響他回家時間的概率。
耽擱了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顧夏步調悠悠,側眸發現了一只漏網之魚。
好吧,他收回之前的想法,看來是有人賞的。
那人黑衣黑褲,雙臂交叉環在胸前,背靠在樹上觀戰。
看樣子應該是與前面的熱血青年們不是一路的。
許是察覺到了動靜,黑衣少年偏頭查看。
黑沉沉的目光與顧夏的視線撞上。
撞上的瞬間,他們認出了彼此。
鄰居。
但誰也沒問候誰,連客套話都不需要說。
因為他們明面上的關系僅止于,記得臉。
至于暗地裏,那就是單方面的居心不良了。
一身黑的少年看了他一眼,就把臉轉了回去,目光似乎又放回了戰場。
是也在等他們休戰嗎?
顧夏忽然覺得從這群人中穿插過去的方法又可行了。
畢竟,兩個人結伴總好過一個人獨行。
顧夏走到黑衣少年旁邊,清冷嗓音發出誠摯的邀請:“鄰居朋友,一起回去?”
但鄰居朋友什麽話都沒說,只是詫異地賞了他一眼,然後就撤回了視線,他微微垂眸,像是思考,又像是無聲地拒絕。
顧夏愣了愣,然後想了想。
也是,确實不熟,一起回去這種搭話的确是有些奇怪,不理人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過顧夏不知道,他的鄰居朋友雖然沒搭理他,但心裏面卻在琢磨着他的話。
就像他們的關系——
明面上和暗地裏終歸是不一樣的。
顧夏大概沒意識到,他的嗓音偏冷,在這悶熱的夏天,嘈雜的巷子裏就像是股清流。
至于流向……
所以說呀,明面上再怎麽不動聲色,暗地裏的居心不良就是居心不良,且只會是越來越不良。
顧夏耐心地等了等,發現他的鄰居朋友的視線重新回到了戰場,也依舊沒打算理他。
既然如此。
那就算了。
但顧夏臨走之前,還是算是解釋地留下一句:“那我走了,覺得可行就跟着我,不用怕。”
顧夏看見他的鄰居朋友‘咻’地一下擡起眼,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東西。
蘇烨眼眸藏笑,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人。
顧夏有些奇怪,所以……是在嘲他麽?
但他沒再解釋什麽,徑直朝前走去。
他沒注意到,那黑衣少年伸了伸手,似乎想拉住他,但不知道為什麽又收了回去,只是視線落到了他身上,再沒移開。
顧夏走入戰場。
厮打着的熱血青年們沒空管他。
顧夏挑着空隙往前走,當他穿過戰場三分之一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吼了句:“你哪邊的?!”
顧夏冷淡又理直氣壯:“路過。”
短暫的沉寂後,綠毛仿佛炸了毛:“誰特麽路過路到這中間的??!”
顧夏不緊不慢:“我。”
衆熱血青年:“……”
短促的輕笑聲在熱血青年們的沉默中響起。
所有人都朝聲源看去,顧夏亦然。
鄰居朋友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戰場邊緣,眉眼間都有了松散的笑意。
同時,這一笑就好像解除了什麽冰封咒語,讓衆人從沉默看戲狀态恢複到熱血毆架狀态。
有個紅毛拿拇指擦過唇角,目光陰沉沉的:“你小子很嚣張啊!”
顧夏停下步子:“還好。”
紅毛啐了口唾沫:“好你爺爺的钏钏!”
要上手了。
蘇烨眉頭凝重起來,他懶懶地喊:“松子!”
“烨哥?”處于戰場中的陳一松迷茫地看向蘇烨,然後看到眼神示意後,立馬精神了,“收到!”
于是正想着動手的顧夏就看見有個奶奶灰少年沖出來替他解決了。
顧夏本着‘能不惹上傻子就不惹上傻子’的原則,默默後退一步,道了聲謝。
奶奶灰少年大概沒想到會被謝,憨憨地笑了笑,說了句:“沒事。”
然後打得更歡快了。
顧夏在心裏默默嘆道:果然是熱血青年。
由于奶奶灰少年,雙方的戰意仿佛又被喚醒,染料盒再次打翻,實在是有點花眼。
顧夏準備溜了,但是這二次戰鬥就有點巧妙了,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橢圓。
他好像走不掉。
有一瞬的茫然。
蘇烨站在圈外,看着暗沉的燈光下,混亂的人群中,一個白衣黑褲的少年一瞬茫然。
在五顏六色的顏料裏,他最幹淨。
鶴立雞群,一眼望見。
顧夏。
蘇烨在心裏默默地念。
呵。
蘇烨輕輕嗤笑一聲。
不過顧夏的茫然也真的只有一瞬,他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摁亮,将近十分鐘了,然後又把手機丢進褲兜。
有些煩。
耳邊傳來一聲尖銳的痛呼,顧夏回過身,就看到他的鄰居朋友慵懶漫然地站在戰場外圈,一把扣住黃毛的肩膀,輕輕松松将人撂倒在地。
然後他聽見了奶奶灰的高聲喝彩:“烨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太特麽帥了!!”
蘇烨:“……”
顧夏:“……”
萬萬沒想到,他居然也是熱血青年中的一員!?
顧夏看到他那鄰居朋友也就是奶奶灰口中的烨哥,繼黃毛後面不改色地又撂翻了綠毛。
蘇烨步履從容地走到了顧夏面前。
顧夏有一瞬間的臉疼,他覺得他的鄰居朋友渾身上下都寫着一句話:
這是我場子,你讓誰別怕?
短暫的愣神後,顧夏聽見了他鄰居朋友這一晚上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知道打架還往上湊,你是傻逼麽。”
顧夏眸色淡淡:“……不是。”
蘇烨哼笑,舔了舔幹唇,喊到:“松子。”
陳一松将人反手壓住,答道:“我在!”
蘇烨盯着顧夏,唇邊有肆意的笑,他揚聲:“讓條道。”
松子:“得嘞!”
不一會兒,有縫讓顧夏出去了。
顧夏剛想說謝,結果回頭就看到他的鄰居朋友拎了個紫毛。
顧夏:“……”
大恩不言謝,告辭了。
顧夏走出了包圍圈,終于踏上歸程。
至于身後熱血青年和煞筆顏料的PK,那是PK嗎?
那明明是熱血青年單方面的虐殺!
蘇烨摁着紫毛,看着顧夏走遠的背影,他垂下眼睑,鴉色睫羽下的瞳孔漆黑一片。
恍然有種錯覺,這個少年,從裏到外,都是黑的。
顧夏回頭的時候,就是這個場景。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突然覺得他的鄰居朋友好像很孤寂。
不是無敵的那種孤寂,而是可憐的那種。
可憐?
顧夏撤回視線,他輕輕甩了甩腦袋。
一定是錯覺,是無敵的那種。
顧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蘇烨将人往前一推,突然就沒了精氣神:“松子,該結束了。”
“OK,烨哥!”陳一松把手壓死了些,喝道,“認不認輸?”
黃毛不服氣地掙紮:“陳一松我去你大爺!!”
陳一松下了狠勁:“呦呵,還想挨揍?”
“诶呦!輸,認輸!”黃毛哀嚎,“哥,你是我哥,別打了!”
陳一松松開手,把人往前一推。
“行了,去買包煙過來,這事算完了。”
“诶,下次別再幹些龌龊事了,不然爸爸還教你做人。”
那人沒吭聲,去買煙了。
等衆人一煙泯恩仇後,就準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小道上,陳一松的一衆朋友向蘇烨和陸航道了謝後也散了。
至于為什麽道謝,那是因為這事本來和蘇烨沒什麽關系。
是陳一松朋友的妹妹被調戲了,于是陳一松的朋友約了架,打電話讓陳一松來幫忙,正巧陳一松、陸航和蘇烨在一塊,就一起上了。
事情解決掉,人差不多都散完了。
就蘇烨,陳一松和陸航還站在那裏。
他們三個小學一塊讀的,算是發小。
陸航狀似随意地問:“烨哥,剛剛那人認識?”
蘇烨眼神閃了閃:“……嗯。”
陳一松用手勾住蘇烨的脖子,不正經地說道:“行啊蘇烨,背着我們找漂亮小哥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