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一下班就看到了舅母,飛因在心底暗笑,舅母當真是現世諸葛亮,她定是怕自己再次放餘飛羽鴿子,也真是煞費苦心,百忙之中還不忘過來作監督。
舅母一見二人就坐一個右一個地抱住,又說道:“我們家飛因這個腼腆的小公主也只有小餘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說,看完越劇想吃什麽,你舅媽我今兒高興,做東請你們吃飯去。”
飛因心裏想着要不要給季若川打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晚點才回,雖然兩人都不做飯,但季若川每次都要等到飛因回家了才叫外賣,飛因倒是有些擔心他餓着,轉念卻又想,季大少爺也不是一歲兩歲的小孩,哪裏用得着她來操這份閑心呢?
這廂餘飛羽卻正在跟伍芯萍女士客氣:“應該是我請兩位女士才是,這樣吧,看完越劇去金鼎軒如何?”
伍芯萍現今看餘飛羽是怎麽看怎麽順眼,又加上餘飛羽深懂奉承之道,句句令她開懷,立馬就誇道:“如今像小餘這樣的紳士真是越來越少了。”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飛因一眼:“飛因,你說是麽?”
飛因哪裏管得了他們在談論的什麽紳士淑女,低頭在包包裏找手機準備給季若川發信息,掏出來一看,手機不知何時已經自動關機。
結果舅母開車在前面領路,硬要将飛因塞進餘飛羽車裏。
飛因上車之後不知道該說什麽,試圖在車內找本雜志什麽的翻翻來緩解自己的尴尬,可是餘飛羽車內別說雜志了,就連報紙都不曾見,飛因正想着是否要跟他客套幾句,餘飛羽卻開了口:“你舅媽是一番好意,我當然知道你是看不上我,但是有時候遂遂老人家的心也是盡孝道的一種,你說是麽?”
飛因一下被說中心事,有點尴尬,她倒并沒有看不上餘飛羽,甚至也不能說是不欣賞,畢竟人家相貌堂堂又事業有成,自己哪裏有挑揀別人的權利,只是喜歡這種事情,往往并沒有什麽規律可循。
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幹脆就只是笑笑。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三環上的路況已經不是一個堵字能形容,餘飛羽側過頭去,看着正在閉目養神的飛因,思緒又飄到了老遠。
餘家雖然算不上豪門,也絕對稱得上中産,餘飛羽自小也是養尊處優,再加上外貌俊朗才能卓越,也倒并不缺愛慕,見過兩三次面就殷勤以待的女士大有人在,可是這麽些年來,他竟然就一直單身着。
許多年過去了,他仍然記得高中時那個總穿白衣的女同桌,她十分沉默,成績中等偏下,一上課就永遠低着頭看小說,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才會跟自己說上一兩句話,除去借鉛筆就是借尺子,可是她的臉上有一層讓人心疼的寂寞,她看任何事物眼神都很空,她看你的時候好像根本就沒看你一樣,那種憂郁卻淡然的氣質簡直過目難忘。
多年後老天又讓他再次遇見她,餘飛羽不知道這算是緣分還是劫數,這麽些年來,那個叫林飛因的人,仿佛他心頭一直等待綻放的花蕾,再遇的那一刻,就噼裏啪啦地綻放了。
他當然知道她并不愛他,可是餘飛羽總有股不見黃河不死心的倔勁,他永遠都不願意在答案尚未揭曉之前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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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越劇飛因看得并不十分專心,中途她想盡辦法要打開手機,卻總是徒勞無功,旁邊的餘飛羽注意到,便湊過來小聲問她:“有急事麽?我借手機給你吧。”
飛因搖搖頭,繼續聽臺上的黛玉悠悠開唱,轉頭卻發現舅母這個大陪客已經處于半熟睡狀态,飛因沖餘飛羽笑道:“本來是要我們兩人作陪,這下倒好,她自己呼呼睡起大覺來了。”
餘飛羽伸出中指在嘴邊作“噓”的動作,飛因便又将目光移向臺上。
直到結束,舅母仍猶自睡得香甜,飛因連忙搖醒了她,舅母一睜開眼睛就道:“演到什麽地方了?”
飛因忍不住笑,接道:“演到史湘雲醉卧花蔭了。”
舅母環視一周看衆人正陸陸續續散場,便知道剛剛是飛因在戲谑她,點了一下飛因的額頭:“你這個小丫頭,好的不學,學得這麽貧嘴貧舌的。”
說完三人便齊齊笑了起來。
舅母聲稱乏了,不打算再吃夜宵,自己駕了車回去,而飛因一是害怕與餘飛羽單獨相處,二是心裏挂着季若川,也借口太累了要回去歇息。
餘飛羽自然是再次充當護花使者,剛看完越劇,好歹也有點話題,飛因此刻倒不用裝睡,等紅綠燈的間隙便與餘飛羽客套兩句,說道:“這演員今天嗓子也許有點小問題,有幾個地方,感覺沒有唱上去,而且情感也投入得不夠。”
難得飛因主動與他說話,餘飛羽馬上就接過去說:“唱腔我倒是不大懂,可是總覺得感情不夠,不能将觀衆帶入到情節裏面去。”
“是麽,要唱這出,首先就要懂得黛玉的癡,她不光是對愛情癡,對四季美景對生命都有一種癡,一定要有愛花惜花以及由物思量到自己身世從而傷懷的感情在裏面。”一提到越劇,飛因倒是一改平日的冷淡,口若懸河了起來。
“可是這個世界上能懂得黛玉的人并不多,男人們都愛上得廳堂的寶釵了,又或者香菱也會是好妻子。”餘飛羽不由得感嘆起來。
飛因倒是一笑:“一個人若是真的癡便并不在乎別人懂不懂得她了,更何況,寶玉懂她比全世界懂她都要重要得多。”
“可是最後寶玉還是傷害了她。”餘飛羽平日裏倒不是感性的人,典型的都市精英,不愛傷春悲秋那一套,可是今天不知怎地,卻跟着飛因傷懷了起來。
“只有你愛的人才能傷你至深,誰會無聊到跟路人甲生氣呢?”飛因說完這句,想起季若川在北戴河說的那番話——只有你愛的人才能傷害到你,也只有你愛的人才能來撫平這些傷害。當時飛因并未深究,此刻卻是懂得了,無論寶玉如何傷了黛玉,他也總是愛黛玉的,那麽以愛為出發點而做出的任何事情帶來的任何傷害,都值得原諒。
那麽自己與季若川呢,是否是因為愛而彼此傷害?
飛因搖搖頭,努力要将自己從這個危險的思維中拉出來。
幸好已經到了目的地,餘飛羽碰一碰發呆的飛因,道:“怎麽了?”
飛因一下子回過神來,匆匆拉開車門,她着急要回去,連再見都忘記跟餘飛羽說。
餘飛羽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底,也不是不惆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