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興許他與虞清玥甚至虞府有什麽私仇,這麽做是為了洩私憤?”師尋哼道,“或者他本來就是那種随心殺人的惡徒,這種人為非作歹純粹為了愉悅,哪有什麽理由?他怕是連虞清玥是何人都不知曉。院主,待會見到他,你真的還是離他遠一些,這種惡徒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暴起傷人。”

總歸接下來還要對孟随風進行審訊,要揭破真相也不急于一時。靈昭牽起嘴角,無奈地笑了笑:“好。”

二人入了後山,穿過那道禁制,便見怪石嶙峋,流水淙淙,飛鳥不絕,并無一人蹤跡。

師尋抽出三途,持在身前,兩指并按在劍鋒之上,口中默念法訣,而後大喝一聲:“開!”

言出法随,眼前景象倏然一變,方才的飛鳥流水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黃土枯木,一眼望不到盡頭。

孟随風鎖鏈加身,被緊縛于正中一株參天古木旁。

師尋收劍入鞘,上前一步:“孟随風,擡起頭來。”

委頓在古樹之下的孟随風聞聲頓了頓,似乎一時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待師尋又喝了一聲,才費力地擡起頭。

風沙滾滾,滿頭亂發随着動作滑落,露出他肮髒卻清雅的面容。若單論五官,也能瞧得出這人年輕時也是個相貌俊美之人。但他用毒太久,毒氣反噬自身,如今他已經面容灰敗,雙唇幹裂,眼神也極為渾濁黯淡,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

孟随風嘿嘿笑了兩聲,又垂下眼簾,搖頭虛弱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再問也只是白費功夫而已。”

師尋冷笑一聲:“都說了?哦,那你為何要栽贓虞清玥啊?”

孟随風低垂着腦袋,不發一言。

師尋早已不耐煩,二人對視一眼,靈昭眼神示意她暫時安寧,繼而試探道:“孟随風,你栽贓虞清玥是想引起誰的注意?”

*

此言一出,鎖鏈嘩啦響動,孟随風忽地擡起頭來,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緊緊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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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昭絲毫沒有被他那副憔悴可怖的尊容驚訝到,反而是挑起眉,沖他扯起一抹笑。

師尋眼見不好,立時便要抽劍相護,靈昭擡手阻止:“他被鎖靈鏈縛住,沒力氣起來的,不必出手。”

孟随風呼哧呼哧喘着氣,氣息粗重地擡起頭,打量着不遠處的那道人影。

陣中黃沙漫天,她站立的方寸之地卻靜得宛如蓮池之畔,唯有微風拂起衣擺。她未持劍,雙手籠在雲霧一般的袖中,明明是青澀的年紀,一雙飛揚的眼看過來卻叫人心中忍不住發寒。

他嘶啞道:“你是誰?”

“鑒心院院主,靈昭。”

“新任院主便是你?”孟随風音調忽地提高,他奮力掙紮起來,一雙渾濁的眼中忽地迸發出偏執的光芒,猖狂大笑中滿是掩蓋不住的心虛與怯意,“哈哈,你!竟然是你……果然是你!我可是早就聽聞你的鼎鼎大名了!你在千鐘鎮查的好案子,可是牽連了不少人下場啊!”

靈昭笑意冷冷:“盡職辦事而已,談不上牽連。”

孟随風眯起眼,胸腔劇烈地起伏着:“你……是我小瞧你,你繼位那天我還當是師心禦老得糊塗了,竟把院主之位傳給你這小姑娘,看來你果真是有些手段。”

師尋轉頭看了她一眼。

孟随風悶咳了幾聲,吐出帶血的唾沫,氣喘道:“聽說你還順手端了那邊的一座賭坊是嗎?”

靈昭輕輕颔首:“那座賭坊謀財害命,戕害百姓。我将之鏟除,不該嗎?”

孟随風宛如被刺到一般整個人坐直了身體:“該,當然該!所以我殘害修士,肆意殺人,也是該死!”

他腦中早已被毒物侵襲,導致情緒劇烈反複。上一刻還半死不活的,這時已激動得滿面紅光。

師尋冷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可你動手殺人前是否有想過自己會有如此下場?”

孟随風哼了一聲:“你這丫頭怎麽淨問些廢話。我殺人之前自然是想過,這種事我心知肚明!用不着你來提醒我!”

師尋皺起眉頭:“那你還這樣四處作惡,你腦子被毒壞了吧?你的良心竟也過得去?”

“良心?哈哈!那當然是過得去,我為何要過不去?這個修真界每天死的人不計其數,我多殺幾人又有什麽區別!”

靈昭靜靜地看着他。

師尋:“謬論,歪理!”

孟随風再次大笑起來:“無知小丫頭,傲慢又愚蠢!根本不懂世間大道究竟為何。這世上天才地寶總共只有這麽些,我不搶自然有大把人去搶。可是靠寶物修煉太慢了,慢到我難以忍受!我想達到的,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是站立在世人之巅!我本資質不算上佳,若是沒有修士的供養那我還要耗費多少光陰!可笑!區區天才地寶算得什麽,也值得這世間修士拼死搶奪?待我修成之後,要得到這些死物還不是如同探囊取物!”

師尋皺着眉:“你真是……令人惡心。”

孟随風笑過之後,就有些精疲力盡。他忽地放輕了嗓音:“你們不必苛責我,我說過這個修真界殺人者被殺者早已不計其數。修道一途,本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我不殺你,明日你便有可能來殺我。三仙臺何以稱首,又何以屹立至今不倒?不過是先下手為強,早一步将對手殺光了而已。世間大道,不外乎此。院主聰慧,這種話不必我多說。”

靈昭平靜道:“所以你欺師滅祖、濫殺修士,就是為了鏟除對手,從而有朝一日自己能坐上大位?”

孟随風沉聲道:“是!我上頭這麽多師兄師姐,人人都比我修為更高!我不殺他們怎麽闖出名頭?!”

靈昭盯着他神色,忽地笑道:“你這是何時編出來的胡言亂語?”

孟随風雙眼大睜,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你說修道一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過是給你自己随意殺人尋找借口罷了。如今各派掌門掌院,有哪個是肆意濫殺之人?各門派弟子又有誰不是潛心修煉?若如你所說,殺光所有對手好叫自己稱首,這修真界怕是早已在無窮無盡的殺戮中自行覆滅了,才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孟随風聽了這話,心緒忽地激動起來,他擡手按住自己胸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繼而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靈昭的目光下移,落在他衣袖未能掩蓋住的手腕。那上頭舊傷疤痕縱橫交錯,甚至有幾處還在滲出紅血絲,叫人看了又厭煩又止不住恐懼。

這疤痕筆直銳利,絕不是毒術的後遺症,反倒像是銳器劃開。她思索一瞬,繼續添柴加火:“你身為一門弟子,這些淺顯道理不會不懂,你只是有意逃避罷了。我也不相信一個好端端的良善弟子,會忽然心性大變濫殺無辜。你若是還有什麽隐情,這諸天陣中并無外人,你可以一并說出。”

孟随風忍住咳嗽,大口喘氣,聞言眼神瞬時變得十分複雜:“我說的句句是實話,我是這般想,也是這樣做。你以為還能有什麽隐情?”

靈昭淡淡道:“你既認為殺掉門中同修是理所當然,那事後又何必多此一舉為他們立下衣冠冢,又花了大力氣去安撫他們的俗世親眷?”

孟随風一怔,當即道:“好歹同門一場,他們或多或少都幫助過我,我是動手殘忍了些,可我又并非忘恩負義之人。”

靈昭盯了他許久,忽地笑了:“孟随風,這與你先前的說辭相悖啊。”

“……怎麽?”

靈昭揚眉道:“你既動手殺掉你的同修都毫不手軟,反複宣稱自己不知良心為何物,又怎會事後暗中前去接濟他們的家人,還特意解釋自己并非‘忘恩負義之人’?”

孟随風緊皺着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你前後矛盾,颠倒反複,這場談話毫無重點,或者說是你刻意掩蓋住了重點。你表面是在發洩自己的情緒,其實每句話都在告訴我你有隐情。你說你殺害修士是為了攫取靈力,但事實卻是被你殺的修士有将近一半都靈力未損。你刻意在俗世留下挑釁的話去栽贓虞清玥,而事實是虞清玥早已在十年前便鎮守浮游山,你既認識虞清玥是誰,便不會不知曉她身處何處。”

“所以,你是故意留下這些破綻。”

孟随風沉聲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靈昭不理會他:“鎖寒林向來以邪術聞名,邪術嘛,損人不利己的缺德東西。你說你是鎖寒林的弟子,又屠盡師門,那麽你的修為必定不低,不說超過你的師門同修,至少可以達到殺人的程度。但是根據靈書所報,被你殺害的修士身上卻沒有可以置人于死地的邪招,他們的死因反倒是刀劍傷。”

孟随風搖頭道:“邪術殺人一點都不快活,哪有刀劍來得痛快?”

靈昭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你當我鑒心院是擺設嗎?半個留招便可以看出動手之人的修為。孟随風,你的修為高低早在第一具修士的屍體被發現時便已暴露無遺了,你的邪術根本要不了人命。你只是以邪術迷惑修士的心智,然後用劍将之刺死,再僞造出你邪術殺人的假象。”

孟随風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所以,你根本殺不了你的師門同修。”

靈昭淡淡陳述:“你雖修為不高,做事卻很謹慎,既然猜不準我會如何做,便絕不會将真相說出口,只采取這種迂回的方式來試探我的立場。同時,你說得越多,暴露得也就越多。”

她緩聲道:“在我們觀察你的同時,你也在暗中觀察着我。”

孟随風道:“若照你所言,我這樣折騰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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