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都是茶餘飯後聽來的，未必是真。”明含章徐徐搖扇，唇角噙一點似有若無、好整以暇的笑意，“還有什麽想問？”
她輕咳了一聲，忙說沒有，眼角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其實還是好奇，想問他平日裏難得出府，到底是何時與平煙渡扯上關系的，那封絕昨日邀他去一萬重又是為了何事？但明含章的人脈之廣向來出人意料，若這二人只是尋常的私交之誼呢？自己再開口豈不是有些“追問”的架勢了？
于是作罷，此後再另尋機會就是。
二人出了商鎮，禦劍而行，只不過半個時辰後，便到達解語鎮中。
剛一落地，便覺得空氣中似有若無的血腥味道，一股潮濕發黴的氣味撲面而來。
放眼望去，這鎮子算不上繁華，甚至可以說十分破舊殘缺。一道鋪滿裂紋的青石板街将這村鎮一分為二，街道兩邊屋舍茅瓦高低錯落，數名老人拄着拐站在街頭低聲說話。靈昭邊走邊觀察，發現這街頭巷尾哀嘆沉沉，充滿病氣，來往竟都是老人，瞧不見任何青年人的蹤跡。
靈昭首先用靈力探了探，整個村鎮都尋不到虞清玦的氣息，嘆息道：“他怕是已經等不及，先行進去鎖寒林了。那個地方地氣特殊，雖然是明擺着與解語鎮相鄰，但卻少有人能确定它的位置，所以這個地方向來與外界是隔絕開來的，咱們探不到裏頭的靈力，也無法找到進入林中的道路。”
明含章輕輕點頭，收扇道：“虞清玦能進，我們自然也能。”
靈昭了然。
鎖寒林太難尋覓，原本提燈老人還在的時候，是必得此地主人邀請才可進入。如今提燈老人已經身亡，門中弟子也被殺了個一幹二淨，要想毫無阻礙地進入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另覓方法，但轉念想來，這村子與鎖寒林相鄰數十年，其中必定是有知曉線索的人，虞清玦可以找到進去的方法，那他們自然也能。無非是多費一些力氣，多打聽些消息罷了。
他二人自村頭遠遠走來，俱是相貌出衆，儀态不凡，一路上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靈昭走上前去，尋了一位坐小板凳曬太陽的老人家，溫和笑道：“婆婆，請問這裏可是解語鎮？”
那婆婆兩手拄着拐杖，腳邊卧一只正在酣睡的大黃狗，聞聲有些奇怪，将他二人打量了半天，警覺道：“你們是做什麽的？”
“我們來此尋人，那人穿着白色的衣裳，身量和……”她将明含章拉過來，“和他差不多。婆婆可見過此人？”
婆婆眯着眼，道：“見過，死了！”
Advertisement
靈昭道：“死了？”
“嗯！”婆婆枯手一指，“我親眼見他往南邊死人林子裏去的！臭脾氣，都說過了那裏面有妖怪，不聽，非要進去，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娃，年紀輕輕這麽想不開。”一旁的老人家擺擺手，“去吧，你們現在去，說不定還能撿個全屍回來。”
靈昭與明含章對視一眼，暗暗點頭，看來虞清玦确實是進入鎖寒林了。
她沉吟片刻，順着老人的話問道：“為什麽叫那地方是死人林呢？”
“有女妖怪，專門抓人喝血的！”那大黃狗一聽有妖怪，登時起身狂吠起來。婆婆一巴掌拍上了狗頭，大黃狗挨了打立刻老實，只是埋頭繼續小聲嗚嗚叫着。婆婆繼續道，“你看我們村裏哪裏有年輕人哪，年輕人有力氣的能跑都跑了，不然留在這裏也是叫那女妖怪抓了去放血，活活耗死。”
“只剩下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帶着孫子孫女，沒力氣也沒錢，只能在這裏慢慢拖着，多活一天都是賺。”
女妖怪？抓人放血？
靈昭聽得心中起疑，這莫不是那提燈老人門下的女弟子，抓了人放血給毒老滋補用？但鎖寒林幾天前便被滅門，應當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件。
她繼續道：“這些天情況是不是好多了？”
婆婆搖搖手：“好哪裏去？你們沒聽見過，到了晚上，我們這裏家家都上鎖的，前天晚上還有人被抓哪，離得老遠都能聽見那個慘叫聲！”一旁老人附和道：“慘得很喲！”
她壓低聲音，輕聲對明含章道：“鎖寒林中還有人活着危害百姓，這孟随風果真不肯說實話。虞清玦這回貿然進去，恐怕是有些危險了。”
這時，幾名老人聽得這邊熱鬧，也湊過來讨論着，靈昭聽了幾句，都是些謾罵那女妖怪為非作歹的話，沒什麽有用的線索，便問道：“可曾有人看清妖怪的相貌了？她是住在什麽地方？”
這下衆人倒是愣了，俱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有說那妖怪很年輕，長得也蠻漂亮。也有說那是個老妖婆，喝了人血才會變成少女的樣子。至于從哪裏來，住在何處，再确切些的消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靈昭一時聽得有些頭大，轉頭對明含章道：“這些話不可盡信。”
正苦惱間，一陣稚嫩的笑鬧聲自身後遠遠傳來。
原來是一群七八歲大的小孩追逐玩鬧，為首一名小童低着頭滿面大汗，足下踢一只蹴鞠，騰挪移轉，尤為矯健，身後幾名小童只緊緊跟着，竟絲毫搶不過他。
婆婆使拐杖敲了敲地，呵斥道：“阿金！你不在家裏讀書，又瞎跑什麽，小心女妖怪來抓你喝你的血！”
阿金毫不在意，一把将蹴鞠抱在懷中，呲着豁牙道：“我不怕女妖怪！等明年我長得高高，一拳把妖怪打死！”
“你淨說胡話！”
後面一人也呲着牙笑：“我也不怕！我都打得過女妖怪的弟弟，明年我就能打敗女妖怪了！”
阿金啐道：“我才是第一個打敗她的！”
靈昭聞言道：“她還有弟弟？”
幾個小童立時來了興致，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個醜八怪呢！”“女妖怪是個殺人狂，小醜八怪是個只會哭鼻子的窩囊廢！”“非要和我一起玩，讨厭死了，我才不會和他一起！”
靈昭伸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幾人先安靜，繼而問道：“他也和你們一樣大嗎？”
阿金抱着蹴鞠，點頭道：“但是比我矮出好多呢！”
“你們不想和他一起玩嗎？”
“不想，他總是想和我們一起玩，可是他長得太醜了！每次出現都把我妹妹吓哭，我不想見到他！”一人道，“他好讨厭，每天像個跟屁蟲躲在那邊樹林裏，怎麽罵都不走，我們上次用石頭扔他，扔了好久，他才走開了！”
看樣子，這孩童口中的“醜八怪”不僅并未作惡，反倒是行為有些良善懦弱了。靈昭微微皺眉：“你們不怕他告訴他姐姐？”
“他不敢！”衆小童紛紛點頭，“他若是告訴他姐姐，我們今後再也沒人和他一起玩了！”
靈昭不再開口，轉頭看向明含章，見他眼中也是一片冷意。雖說童言無忌，但若這種随意欺淩他人的想法不加以束縛管教，遲早是會釀成大惡。
但是他們口中的“醜八怪”聽起來倒沒那麽神秘，或許可以成為進入鎖寒林的突破點。她想了想，負手在後，化出一只蹴鞠來，遞與阿金：“你能想辦法把那個人叫出來嗎？條件是你要好好和他說，不許叫他醜八怪，更不許用石頭扔他。”
阿金的眼睛霎時便亮了，忙道：“可以可以！他經常在南邊樹林裏偷看我們，只要我過去喊一聲，他立馬就乖乖出來了！”
……
時值正午，這鎖寒林外綠木遮天，卻是一片幽暗。
靈昭與明含章二人立身在一棵桐樹之下，目光緊盯着前方。
阿金抱着那只嶄新的蹴鞠，夥同幾名夥伴，紛紛扯着嗓子大喊，幽深茂密的林中一時滿是回聲。
喊了沒多久，那大樹後頭果真繞出來一名小童，只是林中昏暗，看不清相貌，只聽他聲音怯怯：“真的嗎？你們真的願意同我一起玩嗎？”
阿金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你快出來！晚了我們可就反悔了。”
“好啊，我這就來！”那小童巴巴往前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住，仿佛在懼怕什麽。
阿金道：“又怎麽了？”
一陣樹葉摩擦的聲響，小童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們不會又要拿石頭砸我吧？我上次的傷口還沒有好呢。”
“你怎麽這麽多事！我告訴你，我這次可是新得了一個蹴鞠，好玩着呢，我特意過來喊你一起的！你下不下來？你要是不來，我就找別人玩去了！”
那小童一聽這話，立刻挽留：“你別走！我這就下去，你等等我。”
話音落地，便是一陣急忙的腳步聲響，緊接着，一個七八歲小童便自濃霧中沖了出來。靈昭仔細一瞧，這小童身形略為瘦小，衣着打扮與這些村中小孩并無兩樣，但十分惹人注意的是，此人頭臉雙手，仿佛受了重傷一般，竟全部用白布裹了個嚴嚴實實，半點皮膚都沒露出來。
那小童睜大雙眼看着二人，沒想到山下還有外人在，登時吓得脖子一縮，轉身就要逃走。
靈昭揮手将那群小孩打發走，繼而上前一步，蹲下身溫聲笑道：“小朋友，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勞煩你為我帶路嗎？”
說着，晃了晃手中的點心盒子，沖小童和煦一笑。
她相貌本就出衆，笑起來更是有幾分友善的甜意。那小童心性單純，見了點心盒子便有些動搖了，如今見她笑得好看，更覺得不是壞人，只是細嫩的手指揪着袖子，有些猶豫：“可是我還要和阿金他們一起玩蹴鞠。”
靈昭心中嘆了口氣，有些負罪感：“他們今日要讀書寫字，等寫完了字，明日你們再一起玩。”
小童認真想了想，似乎是相信了，擡手抹了抹臉。
此時離得近了，靈昭才發現，層層白布包裹之下，這小童竟生了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簡直稱得上是瞳如點漆。
小童眨了眨眼，細聲道：“我姐姐在休息，你現在過去看望她，可不要吵醒她哦！”
靈昭不由得笑了：“我們悄悄地過去，絕對不會吵醒她，麻煩你帶我上山好嗎？”
那小童點頭道：“那好吧，你們和我一起來，對了，我叫榕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