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驚

第36章 驚

夢見的。

這句話在蘇弦錦心裏又過了一遍, 她反複看着那張畫,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或許把這幅畫換成蘇曲兒提燈,她會更覺得更合理一些。

但程同學在去年春就寫過她的名字, 如今又夢到她, 還畫了下來……

這件事的瘋狂對她的沖擊已經不能簡單地用語言來形容了。

“你為什麽會夢見我?”她深呼吸了幾下, 仿佛要排出胸腔內悶着的濁氣。

程筠搖頭:“我不知道。”

他眼睫微微垂了下來,遮住眼中的情緒, 似乎在回憶什麽。

“總之這個夢……很真實, 就像是親身經歷的一樣。”

“那——”蘇弦錦組織着語言, “我在你夢裏做什麽?或者說, 我們之間有……發生什麽嗎?”

“記不清了。”他輕輕閉上眼,聲音輕的似夢呓, “好像, 是不太好的事……等我醒來後, 只記得這個畫面。”

蘇弦錦繼續做着深呼吸,努力借此平複不受控狂跳的心髒, 但仿佛徒勞無功。

介于上次她與程同學交流的結果并不理想,這次她沒有提到穿書, 而是在她認知範圍內給出了一個相對科學的解釋。

“或許也沒什麽大不了, 就是你看了蘇曲兒的人設圖,上次又跟我見面了, 于是夢境裏把我們的形象結合了一下。”

程筠睜開眼, 沉默片刻, 然後伸出手指着畫冊上的她問:“你有這條發帶嗎?”

“有。”蘇弦錦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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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筠的手白而長, 但因瘦削,手背上的掌骨突出得明顯。

他用手指輕輕劃過那條發帶末端, 紙片上響起沙沙的聲音。

“我沒見過。”他說。

蘇弦錦反應過來,瞬間汗毛倒豎——

對啊,上次她與程筠見面,包括上文學課那次,她都沒有用過那條發帶!

她忽然覺得血液湧上大腦,思考都暫停了。

她現在真沒法用“巧合”二字說服自己。

上一次戴這條發帶是什麽時候?

應該是她第二次入夢,在暗室裏見到程筠流血昏迷的那次。

她在夢裏用發帶給他止了血,醒來之後發帶就憑空消失了。

再一次入夢時,程筠在夢裏将發帶還給了她,于是她醒來時手裏握着那根發帶……自那次以後,那條發帶就一直沒有再戴過!

蘇弦錦猛地站起身,神色驚惶未定。

程筠擡眸看她,輕聲:“別緊張。”

他将畫冊收進書包,斜挎在右肩,也站起來。

“要一起走走嗎?”

蘇弦錦籲了口氣,點頭。

她捂住臉,只覺雙頰發熱,手心卻是涼的,那是不住冒的冷汗。

冬日夜晚的風有些冷,路邊的綠化帶上還覆着今早下的薄雪。

但今夜是聖誕夜,很多人出來玩,因此街上倒很熱鬧。

他們并肩沿着路邊走,影子被路燈的光時而扯在一起,時而又分開。

許是為了緩和蘇弦錦的情緒,程筠竟主動聊起其他話題。

“考試順利嗎?”

“什麽?”蘇弦錦微怔,“期末嗎?”

“考研。”

“我好像沒和你說過我在考研吧。”

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程筠略笑了聲:“你微信背景,簽名,頭像,都是考研上岸,我恐怕想不知道也難。”

還真是,她都忘了這茬了。

她自信答道:“我覺得還挺順利的,畢竟準備蠻久了。”

“那很好。”程筠說,“上次你和我說‘穿書’,我擔心你受那本小說影響不輕,會耽誤你考試。”

蘇弦錦停下腳步,欲言又止。

程筠便也站定,側首問:“怎麽了?”

路燈下,蘇弦錦的眸子微微發亮。

“程筠,你真的沒有穿書嗎?……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你做夢的時候意識穿到書裏,然後共享了書中程筠的記憶?”

很好,這聽起來很合理,她覺得自己的分析能力還是不錯的。

她一路上就是在想這事,現在說出來更是把自己說服了。

畢竟程筠應當是見過真正的她的,不然他怎麽會把發帶還給她?

那麽話說回來,她又是怎麽變成蘇曲兒的模樣的呢?

哎……一個問題似乎得到了合理解釋,卻反而催生出更多的問題來。

程筠神色認真:“你兩次提及這個‘意識流穿越時空’了,是你身上發生了什麽嗎?”

蘇弦錦忙不疊點頭,眼神真誠:“我意外穿到《長月有時》這本書裏,見到了書裏的程筠,我知道聽起來很荒誕,但這是真的。”

“什麽時候?”程筠仔細觀察她的眼,“你現在看起來一切正常且意識清醒。”

“每次我睡覺的時候。”

蘇弦錦試圖解釋,“假如,這本書的世界真正存在于一個平行時空,那麽我的意識就像是短暫地投射到了另一個時空中。”

“你在那個時空中,是怎樣存在呢?一個影子?”

“不,不是一個影子。”蘇弦錦皺起眉,低聲道,“我不知道如何解釋,總之是循序漸進的,一開始像是一個影子,後來就不是了。”

她擡起頭,認真問:“你信這件事嗎?”

程筠并未回答,反而問她:“你現在怎麽樣?還緊張嗎?”

蘇弦錦一愣,這麽聊了會兒她的确不像之前那麽緊張了。

程筠雙手插兜,眉目柔和。

“你如何看待這個世界,它落在你眼裏就是什麽樣。你認為的平行時空也叫作平行宇宙,是美國哲學家威廉詹姆士提出的,他認為在我們的宇宙之外,還有無窮的宇宙,這些宇宙因每一種不同的可能而存在,它們可能平行,也可能相交。所以,你的意識在通過交點進入另一個世界,也是很合理的。”

他說話時慢條斯理,讓人很容易聽進去。

蘇弦錦眼裏浮現星光:“這麽說,你是相信我的話了?”

迎着她的目光,程筠淡淡一笑:“可惜,這位威廉詹姆士,并不是一位物理學家。”

切。

蘇弦錦憤憤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道:“程筠,你真應該保持一些感性的浪漫。”

程筠微怔,卻并未反駁這話。

他看了眼手機時間,将畫冊再次從背包裏拿出來。

“這個送你吧。”

蘇弦錦遲疑了下,伸手接過:“送我了?”

他點頭,笑意如雲霧般在眸中彌漫。

“除文學外,繪畫也是一種浪漫,不是嗎?順祝,聖誕快樂。”

*

蘇弦錦從舊褥子上爬起來,身上沾滿了幹草。

天已亮了,光線隐隐從山洞外透進來。

外面似乎沒什麽動靜,她放輕腳步走出去,在洞口邊探頭看了眼。

外面篝火已經熄滅,不過還冒着煙,大約人走沒多久。

“醒了?”婦人的聲音猝不及防地浮現,真是吓得她一哆嗦。

她驚恐回頭:“你你……怎麽在我後面?”

婦人不茍言笑:“我一直就睡在裏頭啊,再說,讓你一個病人自己睡,老三也不放心。”

蘇弦錦驚問:“那……沒發生什麽事吧?”

比如她回到現實之後,按之前的經驗,應該是憑空消失了。

“沒有啊。”婦人目光有些警惕,“你是不是昨晚聽到什麽了?”

“沒有沒有。”蘇弦錦忙否認,“我昨天喝了藥立刻就睡着了。”

婦人盯了她一會,似乎相信了她這個說法,畢竟昨天夜裏她确實睡得很安靜。

蘇弦錦問:“他們呢?”

“問這麽多做什麽?”婦人将頭發重新包了包,“等會你跟我一起走。”

“去哪?”

“說了不要問這麽多。”

蘇弦錦正猶豫間,彌漫霧氣的山林間,忽撲騰起一只大鳥。

婦人臉色一變,猛地用力攥住她手腕:“走!”

蘇弦錦被猝然一拉,險些摔倒,什麽都來不及問,只被她扯的跌跌撞撞地跟着。

才跑了沒多遠,破空聲乍起,剎那間一支利箭疾射而來!

婦人将蘇弦錦往旁邊一推,自己也退後兩步,順利躲開了攻擊。

下一刻,一個藏着枝葉間的黑衣人從天而降,與婦人過起招來。

婦人不知怎麽地,從腰間摸出一把軟劍,暫時不落下風,同時朝蘇弦錦喝道:“快跑,他們是來殺你的!”

蘇弦錦心中一凜,轉身就跑。

她自是不信這鬼話,但畢竟這夥劫匪仇家多,所以眼前的黑衣人她不能确定是不是來救她的,不能随便相信。

本來還冷,跑得出了一身汗,才要停下來喘口氣,一個人影又突然蹿出來捂住她嘴。

她只覺心髒猛地抽搐——

“別怕,是我。”是那面具男人的聲音。

蘇弦錦心裏哀嘆,這一天天的,心髒簡直快要到承受極限了。

男人松開她,朝她“噓”了聲,不由分說地攫住她手,往山林深處去。

蘇弦錦不敢激烈掙紮,怕被打暈,只得一邊被他拽着,一邊思考眼下處境如何脫身。

他們倒也沒走多遠,一聲巨響在山林上空炸響,回蕩聲如雷滾滾,群鳥争相逃飛。

男人腳步一頓,面具下的眼眸裏浮現悲色。

“怎麽了?”蘇弦錦小聲問。

“我有一個兄弟死了。”男人壓抑着洶湧的情緒,嗓音低沉,“他發的信號,讓其他人不要回頭,趕緊逃命。”

說罷他拉着蘇弦錦跑到一座山頭停下來。

此時朝陽高懸,燦燦光芒灑落,霧氣逐漸散去。

男人撥開掩映的枝葉,陰沉地盯着山下一群黑衣人。

當先一人騎在馬上,正低頭看向地面,地面躺着兩具屍體。

另外兩個黑衣人分別押着“小四”和“老幺”。

看來死的是“二哥”“二嫂”了。

這個世界果真人命如草芥。

蘇弦錦心情複雜了一秒,又丢開,試探地問:“是官府的人嗎?”

男人眼裏迸發刻骨的恨意。

“不,是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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