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滴不漏

第三十八章 一滴不漏

沈嶼再次蘇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鼻子上着呼吸機,氧氣一滴不漏地全部被他吸入。

沈嶼眨眨眼看天花板,而後緩緩轉過頭看向距離自己只有四五米的窗外。

外面的天空很黑,刷刷的聲音隔着窗戶也聽得清楚,像是雨水,又像是小雪。

沈嶼看了會窗外,又轉過頭繼續盯着天花板。

腦袋裏感覺空空的,裏面好像沒有任何東西,空得有點泛疼。

緊閉的門被人打開,蘇樂行剛剛挂完電話,邊進來邊把手機放在兜裏。

看着沈嶼好不容易清醒,他連忙走過去。

在看見沈嶼茫然的眼神後,他第一感官告訴他,沈嶼現在很不對勁。

不過,蘇樂行掩下自己的疑惑,替沈嶼把床往上搖高些許,然後走到沈嶼身旁理理枕頭,語氣帶着哥哥對弟弟的寵愛和關心,問道:“醒過來了嗎?有沒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

沈嶼搖搖頭,望向蘇樂行的眼神很無害,很幹淨,很單純。

蘇樂行摁了一下床頭的呼叫燈,沈嶼的主治醫生在兩分鐘後迅速趕了過來。

他給沈嶼檢查完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吩咐身側的護士給人打上藥水,來到床尾站着的蘇樂行的面前,語氣稍顯凝重地說:“蘇先生,還請您跟我出來一下!”

蘇樂行心下一沉,抿着唇跟着醫生出去。

兩個人面對着站在病房外,醫生手裏拿着沈嶼的腦T報告單和其他的檢查單,撫撫眼前的眼鏡,說:“蘇先生,是這樣的,對于病人的蘇醒,我先為您感到高興,但是,病人現在的精神情況出現了一些問題,正常點來說,就是心裏有了較為強烈的創傷應激綜合征,這個症狀的表現為他現在會變得極致依賴別人,或是時時刻刻需要有人對他表達關心和關愛,需要有人陪他聊天,他現在整個人的心理是非常脆弱的,你們萬萬不能向他提起他所遭遇的那些事情,他現在腦海裏已經刻意地遺忘那些東西。你們需要做的就是好好陪着他,這段時間,不管他想做什麽、想見什麽人、想去什麽地方,你們都要盡量地依着他來,盡量不要對他的要求和想法提出疑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病人現在的身體很虛弱,加上他體質比較特殊,我的建議是你們還是讓他先繼續住院觀察一個周,過後你們再把他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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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樂行聽得心裏一震一震,心口像是被人鑿開一道口子,不斷地往裏撒鹽。

他抿着唇輕輕地“嗯”了一聲。

醫生搖搖頭,他們醫院對于體質特殊的人群并未有所研究,為了病人的安全,他仔細揣摩兩下之後,給蘇樂行說:“蘇先生,我知道我這樣做是有損醫德的,但為了裏面病人的安全,我還是得給您說明一下,因為他現在已經流産了,我們對于雙性人的研究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我建議您直接帶病人去華都禦家的私人醫院,他們對于雙性人的研究很早,且現在技術據我了解是很娴熟的,我相信病人在那裏能得到更好地醫治。”

蘇樂行又點點頭,看着醫生走了之後,他收起臉上的神傷,嘴角很是勉強地向上揚起,轉身走進病房。

沈嶼的右手背上已經挂上了針,如水一般透明的藥水通過輸液管一滴一滴地流進他的身體裏,他稍稍仰着頭,眼神寸步不離地盯着輸液管,眼睛一眨一眨。

蘇樂行走到病床旁的家屬椅坐下,伸手朝着沈嶼的額頭摸去。

“想吃什麽?我一會讓媽給你帶過來。”

沈嶼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不知道是因為帶着呼吸機還是他壓根沒有說話,蘇樂行又彎着腰湊近些許,語氣平和地說道:“想吃什麽?”

沈嶼又只是搖搖頭,點點頭。

蘇樂行一臉寵溺地直起身子,笑容很是無奈。

“我知道了,我就讓媽看着做。”

沈嶼帶着的呼吸機上布滿一層霧,但蘇樂行還是看見了沈嶼那一閃而過的笑。

蘇樂行手機想起震動,他拿出手機示意一下沈嶼自己接個電話,回過頭走到窗邊接起電話。

挂斷之後,沈嶼疑問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外面是下雨嗎?哥?”

蘇樂行懷疑自己耳朵出現問題,轉頭一看,沈嶼望着他的雙眼帶着希冀,不似剛剛那樣死氣沉沉。

蘇樂行低頭笑着說:“是在下雨。”

沈嶼轉而又問道:“他怎麽不來看我呢?”

蘇樂行臉色頓時僵住,笑容凝固在臉上,他知道沈嶼問的“他”是誰,想起那個人說的話,蘇樂行抿抿唇,扭過頭藏起自己不自然的神色。

“小嶼,他現在有事情要忙,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蘇樂行說完,心裏的罪惡感直線上升,他說過要保護沈嶼,不讓他受任何人的傷害,他想給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一個幸福的人生,可為何如今,面對自己的弟弟,面對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是創傷的弟弟,他會說謊騙他。

沈嶼眼裏的光像是昙花一現,現在裏面又失去光芒,眼神無力地繼續看着蘇樂行。

不知是想到什麽,沈嶼的眼裏漸漸蓄滿淚水,聲音帶着哭腔,隔着呼吸機悶悶地傳出來:“哥,我記得他躲我……他躲開了我伸向他臉頰的手,用一臉嫌棄的眼神重傷我……哥,我心痛……”

“他沒有出現在這裏,其實也情有可原的……”

蘇樂行連忙走過去,他拉起沈嶼的左手,嘴裏安慰地說道:“沒有、不是的,小嶼,他會來看你的,他是真的有事忙……”

沈嶼淡然地點點頭,從蘇樂行手裏抽出自己的手,緩緩摸向自己的肚子。

“我的這裏,還有……孩子嗎?”

蘇樂行又撒謊了。

“有的,孩子還在的。”

沈嶼臉上又恢複笑容,臉色紅潤了幾分,“他還在、還在就行,那我就放心了。”

說完話整個人像是困及,眼睛撲閃撲閃,緩緩阖上。

蘇樂行替他拉好被子,拿出手機發出消息。

然後用着無奈的眼神看着沈嶼,臉色變得憔悴,眼神四散無光,眼尾劃過幾滴淚。

小嶼,對不起,我以為我能保護好你,但我還是太懦弱了。

蘇樂行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沈嶼的病房,也不說話,呆呆地看着沈嶼。

過了許久許久,緊閉的房門被人打開,聞宴謙卑地進來,走到蘇樂行身旁,用着小聲的聲音說:“蘇先生,請您跟我一起離開!”

蘇樂行抿着唇點頭,深深地看了沈嶼兩眼,起身和聞宴一起離開。

蘇樂行離開不久,司斯年就進來病房。

他臉色看着很是疲憊,像是許久不休息一般蒼白,眼底下方挂着不是很顯眼的兩片烏青。

他靠坐在正對着沈嶼病床前面的沙發上,眼神很熾熱,狠狠地盯着沈嶼睡熟的臉龐。

司斯年在腦海中重新規劃整理自己對沈嶼的感情,最後得出一個早已注定的結論:他,屬實是愛上沈嶼了,且不可自拔,且他本人都不知道這份愛是什麽時候發的芽。

但,司斯年不可能承認這份心悸。

情情愛愛相對他的事業來說,那并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不過,就算是這樣,沈嶼也必須留在他的身邊,等他把該完成的事情都完成之後,再來和這人談情說愛。

想着沈嶼被綁架的這件事,司斯年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但他很快收起它。

沈嶼又醒了過來,眼睛傳來沒有睡夠的酸澀,他直接扭頭看向窗外,那裏漆黑一片,什麽都沒有。

但沈嶼卻像是能看到什麽東西,他嘴角挂着笑容,這抹笑是對着窗戶露出來的。

他記得有人跟他說過,最喜一片漆黑的窗外,因為那裏有想要的東西。

以前沈嶼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現在他懂了。

那裏确實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沈嶼看見的窗外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着暖暖的陽光,光彩照人,那裏還站着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小孩子對着他露出純真的笑,嘴裏叫着含糊的稱呼,眼睛大大的,看着甜糯糯的。

沈嶼對着孩子不禁地叫出聲:“寶寶……”

司斯年原本坐在沙發上處理文件,聽見沈嶼的聲音,堪堪擡頭才發現這人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的,此刻正對着窗外癡笑。

司斯年走過去,伸手在沈嶼的眼前晃了兩下,嘴裏溫柔地說:“醒了?想吃點什麽嗎?”

沈嶼臉色狠狠地皺起,似乎是對于司斯年擋着窗戶的動作感到不滿,嘴巴撅起不回答司斯年的問題。

司斯年往側邊移了一下身,沈嶼又才繼續舒展眉眼。

司斯年跟着沈嶼癡傻的視線望去窗戶,那裏明明什麽都沒有,一片漆黑。

他有些不耐,語氣還是帶着溫柔,“沈嶼,要不要吃點東西?”

沈嶼并不理睬司斯年,甚至是刻意地忽視他。

司斯年還是繼續忍着不耐,但這次說話卻有點咬牙切齒的味兒:“小嶼,我在和你說話,你要是再繼續忽略我,別怪我……”

沈嶼忽然了無征兆地說:“您在用什麽身份和我說話,是男朋友?還是合約裏的乙方?亦或是我孩子的爸爸?”

他說話帶着冷冷的疏離,帶着毫不掩藏的詢問意味。

司斯年抿着唇,說:“你覺得我的身份是什麽呢?”

沈嶼突然展露笑顏,連帶着兩邊的梨渦都帶着笑意:“當然是我的男朋友,是我孩子的爸爸了!”

他語氣很興奮,和剛剛提出問題的那個樣子判若兩人。

司斯年像是感到心裏有什麽東西落地一般,人頓時輕松不少。

“所以有沒有什麽很想吃的?”

沈嶼乖巧地搖搖頭,模樣令人歡喜,雙手隔着被子撫摸自己的肚子,說:“不吃,沒有想吃的,寶寶說他不餓,那我也不餓。”

司斯年這時才意識到沈嶼的不對勁,他尋了別的借口安慰沈嶼,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因此,他也沒看到,在他走後,沈嶼剎那間落寞的神情,瞬間消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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