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幻境

第1章 幻境

夜晚，一輪孤月挂在山坳的樹梢，繁星避其鋒芒，隐去了身影，草叢裏的蟲子鳴個不停。

“微微——微微——”遠處傳來幾聲焦急的呼喚。

葉晨微迷迷瞪瞪聽到，沒做出應答，反而縮了縮身子，指尖不知碰到了什麽，濕涼一片。

溫熱的氣息撲在脖頸上，有點癢。

“小野別鬧。”葉晨微沒忍住打了個噴嚏，皺起秀氣的眉頭。

夢裏蔚藍的天空就在這時變了顏色。

血紅血紅的。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沖鼻腔襲來。

葉晨微從夢境中抽離，發覺身側一片粘膩濕涼。

她并沒有受傷，也不知這是誰的血。

遠處草叢裏一閃而過一道白光。

借着一點月色，看着好像是一只白色的狐貍。葉晨微怔怔地，又想起了夢境裏活蹦亂跳的小野。

“微微——”遠處呼喚的聲音近了。

葉晨微應聲站起來，回頭再看那片草叢，早已沒有了半分動靜。

她斂下眸子，一并斂去了腦子裏不切實際的幻想，快步與尋找自己的人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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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我在這裏。”她朝着聲源小跑着過去，裙子被灌木撕裂一角。

葉晨微不甚在意。

月色照進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

閃閃發光。

少女經歷一場惡戰而昏倒，再次醒來時周身有些狼狽，她的發簪不知道飛到哪裏，頭發淩亂地披散下來，擋在眼前。

發頂還豎着幾根呆毛。

“微微”的喊聲明明離很近，可她越靠近，那聲音就離她越遠。

葉晨微不動了，她擡頭看看天際月。

是滿月，是一點點被吞噬的滿月。

葉晨微輕輕嘆了一口氣，借着月色看到了飄渺出來的白霧。

春末夏初，呼一口氣還能有白霧？

葉晨微繃着臉巡視四周。

從愉快的夢境中醒過來已經很讓她氣憤，況且現在又莫名其妙陷入了幻境。

丹田裏空蕩蕩，一絲法力也無。

她屏息凝神，握緊了佩劍。

四周景物虛渺，也隔着一層白霧，隐約只見輪廓。

不多時，白霧漸漸退了些許，露出一點端倪。

霧氣缭繞的江邊有一戲臺，青衣水袖的女子正咿呀唱曲。

葉晨微壯着靠近膽子靠近一瞧，只見戲臺上的女孩青衣黛粉，水袖一開一合間，竟露出一柄凝了冷月寒光的長劍。

月色如水，淌過劍身，光華四露，也映照出劍柄處行水流水般潇灑的“溯光”二字。

一縷寒芒閃過青衣女孩的臉，只照出粉墨之下一雙冷冽的眼。

葉晨微陡然心驚。

只因她前不久在洗劍池裏得的佩劍，便名“溯光”；那青衣的臉，也與她像了個九分。

青衣的“溯光”并沒有對準葉晨微，而是瞄準了另一邊籠罩在白與黑之中的男子。

白衣雪發，隐在月影裏，看不清臉。

“溯光”刺穿了他的胸膛。

“只要九十九點九虐點，即可解鎖查看全部內容哦。”畫面戛然而止，白霧自動凝結成這幾個大字。

葉晨微：“……”

可謂離了個大譜。

她轉身就走。

白霧纏上她的手腕，又在她面前顯露出字來：“山海宗小師妹血虐未來魔尊，絕對刺激，絕對勁爆，絕對變态，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虐不到。解鎖全部番外，只要九十九點九虐點，保證您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山海宗小師妹葉晨微無語望天：你才變态，你個大變态。

她拔劍，揮斷了白霧。

太聒噪。

白霧不屈不撓，接着彙成一行字“九十九點九，您可解鎖小黑屋囚禁劇情，一箭穿心劇情——”

見葉晨微又要揮劍，白霧掙紮着顯示出了最後一行字“以及山海宗滅門劇情！魔尊滅世劇情！”

這回歪歪斜斜，與她一個月前除魔見到的森森血字如出一轍。

葉晨微揮劍的手不停，把白霧最後一絲氣也斬斷了。

這可不興學，會吓死凡人的。

少了聒噪的白霧，葉晨微掏出辨認方向的羅盤。

羅盤指針晃悠一下，直挺挺地指着一個方向。

葉晨微輕抒一口氣。幸好沒失靈。

她跟着羅盤一直走，一直在幻境裏轉圈圈，怎麽也找不到破解的陣眼。

行叭，還是失靈了，指針在躺屍呢。

葉晨微不由大為懊惱。

早知道她就不用陣法課來補覺了。

“閉目，離位八步。”此時，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她的平安扣手繩中傳出來。

葉晨微皺眉不動。

“閉上眼睛，正南方向，走八步。”一陣沉默過後，那聲音默默解釋道。

葉晨微捂臉搖頭，很是愧疚：“阿黎，我聽得懂，但是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辨不出方向呀。”

阿黎不解：“你的陣法後來很厲害。”

葉晨微想起陣法長老每每看到自己成績後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吐舌一笑：“借你吉言。”

說來阿黎出現在她的平安扣中已經一個月了，卻還不知道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偏科生。

不說主修的劍術與輔修的通靈，就連符咒煉丹煉器葉晨微都算得上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可偏偏面對陣法是一籌莫展。

阿黎不說話，葉晨微便也不急，憑感覺又繞了一圈，這回沒繞回原地，而是到了戲臺上。

葉晨微蹙起眉頭疑惑不解，她記得自己一直都在平地走。

阿黎道：“眼睛所見皆為虛妄，你閉目，側耳聽，我會幫你辨別方位。”

葉晨微點點頭，乖乖閉上了眼。

一閉眼，耳邊盡是風聲，阿黎沒了聲息。

風裏夾雜着□□、哭聲還有歇斯底裏的嘶喊。

還有一道冰冷不似人聲的聲音：“A方案引誘契約失敗，即将開啓B方案。”

葉晨微一激靈睜開眼，發覺四周的景象又變了。

這一次所有白霧都已經散盡了。

散盡之後卻是露出令人更加驚悚的畫面。

是一處巨大的洞壁，陰冷潮濕，燭火幽暗。

周遭白骨映在牆壁上，影影綽綽。

洞壁最裏，有一張小塌。

層層疊疊的白紗帳從壁頂垂落，隐隐約約只見兩個交疊的人影。

陰冷的石洞，跳動的燭火，被做成裝飾品的白骨，還有面前的白紗帳。

詭異又陰森。

葉晨微仰躺在那裏，長發鋪散開來，她感覺自己被禁锢在一具軀殼裏，什麽都不由己。

面前是一張極為俊美的臉。

冷白的膚，嫣紅的唇，琥珀色的眸，組成了這樣一張昳麗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極淺的眸色，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是空茫。

精致，憂郁，易碎。

他伏下來，在她的耳邊輕輕喘息，側臉沒什麽表情。

細細密密的疼湧上了胸口，葉晨微很不舒服，想要推開他。

又怎麽也動不了。

“還要多久？”葉晨微聽到自己問。

不對，不是她，是這個軀殼的主人。

她們的聲音實在太像了。

“再有一次，本尊放你自由。”男子的聲音也很是清越，語調仍是平靜的。

壓抑着不知名的憂傷。

葉晨微發現自己可恥地升起一種毀滅欲，她想要看到這人嘴角染血隐忍不發的破碎感。

這種感覺愈來愈烈，幾乎要占據她的全部思想。

她不由坐起來，将手按在他胸膛還滲着血的繃帶上。

男子不由悶哼一聲，手虛虛握住她的另一只腕骨，又在葉晨微的目光裏敗下陣來，放在了身側。

像一朵任君采撷的花。

看着那血暈漸漸變大，葉晨微更加興奮了。

男子輕輕抽了一口氣，喉結上下滾落。

葉晨微俯身，咬了上去。

他将她攬在懷裏，輕輕拍打這她的後背，哼起哄小嬰兒的曲子。

血腥氣在嘴裏彌漫開來，葉晨微漸漸也感覺困了。

她昏昏沉沉，終于沒有再繼續折騰，頭伏在男子的肩上，眼皮沉沉垂下。

葉晨微的意識也轟然回籠。

這是做的什麽荒唐事！

雖然她并沒有對身體的控制權，只是與其通五感，可剛剛，她自己分明也沉溺其中。

額頭觸感微涼。

雖然已經閉上了眼睛，但是葉晨微仍可以清楚地“看見”。

這是葉晨微自入門一直在修習的一門天級法術，名“感生”。

感生難修，葉晨微修習了十多年，也不過徘徊在第一層境界靠溫度辨別五十步內的活物與死物。目前還是個無比雞肋的技能。

可這軀體主人應是已經達到第三層，一丈以內，視物分明，除卻只能看到黑白色彩，同眼睛視物也無太大區別。

“阿晨，對不起。”男子撥開她額前的碎發，落下一吻。

他起身，替她蓋好被子。

床上的女子安靜地沉睡，呼吸輕緩。

他忍不住笑了下。

他一笑，便仿佛山間月，照亮了這黑白世界，使其有了動人的色彩。

但很快那抹笑便隐了下去。

烏雲遮月，周遭事物也失了神采。

“阿晨，再忍一忍好嗎，等毒解了，我會如你所願的……”

就在這時，周圍的景象忽然模糊，四周充斥着呲呲啦啦的聲音，葉晨微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從那名叫“阿晨”的女子中抽離，還有同一道冰冷的機關音：“B方案運行檢測錯誤，即将重啓修複。發送臨時系統請求。”

***

月挂中天，少女半靠在樹下，鴉羽似的睫毛染了一層銀輝。潔白的手腕上，平安扣發出微弱的光亮。

青布衣衫的少年跪守在她身前，輕聲呼喚：“葉晨微？聽得到嗎？”

“葉晨微，快回我一聲……”一聲聲沉寂之後，少年面上勉強挂着的冷靜已經化為焦急之色。

這一方地界就仿佛被屏蔽了一樣，消息傳不出去，外面的人也察覺不到此處。他不方便與尋找少女的一行人見面，也因為與少女斷了聯系沒法将她帶離幻境。

月輝靜靜流淌，少年緊抿着唇，回頭看了眼天邊圓月，忽然彎腰把人抱起，迎着月光走了出去。

風吹過，樹葉飒飒作響，天青色的衣衫拂過暗綠色的草叢，帶走一片瑩潤如月華的淡粉光輝。

相傳九尾天狐一族天生便精通陣法，可識迷途。可他血脈不純，要想帶少女出去，難免付出較大代價。

不過也無所謂了。

少女沉睡不醒，不知幻境中遇到了何危險，将她帶到師門身邊最為妥帖。

即便……

少年疏忽間頓住腳，與擋在的鬼童子對望。

“它”歪着頭，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