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互換

第15章 互換

眼圈紅紅的葉晨微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那麽多淚珠兒,根本止不住。

好在沐知景只是在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後,抱起她飛進到一處幽靜的院落裏輕輕放下。

被放下來的那一刻,葉晨微被冷風一吹,清醒不少。

借着清亮的月光一看,少年的衣袖已經被她給哭濕了。

葉晨微下意識捏訣給他弄幹,後知後覺自己沒了法力之後,又小小地尴尬了一下。

好在沐知景并沒有注意這些細節,只是抿唇将她臉上最後一點淚珠擦幹。

“別哭了。”

動作是很自然地親昵,語氣也是極自然地寵溺——像是動作已經做過無數遍。

葉晨微一愣,拿濕漉漉的眼睛看他。

他還是那個半妖少年的長相,但是沒了會忠實傳達細微情緒的大尾巴和狐貍耳。

一個時辰不到,葉晨微發現自己有些懷念它們了。

她也還是第一次發現,沐知景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朱砂痣,嫣紅惑人。

怔然中,沐知景已經垂下袖子,不鹹不淡地解釋:“是隋舟要這麽做。那些鬼怪也不會傷害你。”

葉晨微點頭,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并順着辯解:“也是元溪要哭的,我沒想哭。”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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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晨微松一口氣。哭成這樣,實在是太太太丢臉了。

她巡視四周,輕聲嘆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院內竹影婆娑,月色一照,落在地上如水中藻荇。

沐知景将自己所知道的關于隋舟的故事告訴了她。

葉晨微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大師兄曾說皇家不堪。”

宗門內曾傳言大師兄燕雲山未入山門前是凡界尊貴的皇子,但是燕雲山從未對此給出過回應。

只是一次他從葉晨微書桌下面翻出一本寫帝王情愛的話本子時恨鐵不成鋼道:“別被話本子騙了,帝王之家最是混亂不堪。”

沐知景對此并不感興趣,皺眉道:“你現在沒有法力,身份又敏感,當務之急是要保護好自己。”

“放心。”葉晨微彎眸一笑。

“但是,是你可以指揮地府之鬼,還是隋舟?”她坐在院中央的石板凳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比劃着石桌上縱橫的棋盤。

“隋舟。”沐知景不假思索,怕她不信自己,又解釋道,“我若有那種能力,大概已經被關在鎖妖塔了。”

“其實你可以試着相信一下,我是信你的。”少女托腮看着他,剛剛哭過的眸子水潤透亮,“殺人的從來都不是刀,而是持刀的人。”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師父說的。”

葉晨微的師父,那個六界無不贊一聲“溫文儒雅”的山海宗掌門頌昊仙君?

“謝謝。”沐知景在她旁邊站定。

“但是,為什麽隋舟可以驅使百鬼?”葉晨微并沒有過多說起師父,而是拉過沐知景的手腕,借着月色端詳少年的手腕上的紋路,不解問道。

元溪與隋舟自小長大,往前的十五年裏,葉晨微并沒有在元溪的記憶中并沒有發現少年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甚至隋舟都不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生辰。

沐知景僵着身子,任少女微涼的指尖觸到腕上的皮膚。

“沐知景,你可以坐下嗎?”葉晨微仰頭看他。

沐知景便在葉晨微對面坐下。

少年淺淡的眸子裏,只映出葉晨微漆黑的發頂。

葉晨微放開了沐知景,一手支頰,看向沐知景:“隋舟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

沐知景不由看向自己的雙手:“除了體質,生辰,還有什麽?”

“鬼王、大妖或者魔頭附身。”葉晨微說完自己先笑了。

“沒有了嗎?”沐知景問道。

“嗯……”葉晨微想了想,搖頭道,“沒有了。”

正待這時,傳來一聲嘶啞的鴉叫。

沐知景倏地站起身:“跟我回屋。”

他領着葉晨微進了屋內,點燃屋內的燭燈。

屋內很是整潔,看上去不常住人,空蕩蕩的床板上并沒有被褥。

沐知景輕車熟路打開櫥子,從裏面抱出被褥來,一點點替她鋪開。

燭火搖晃,将葉晨微的神思帶到了那個昏暗的山洞裏。

她仿佛就是明桑,站在一邊,看已經成為魔界尊主的沐知景忙碌。

“好了。”

葉晨微回神,喃喃自語:“這裏不像是長久棄置的樣子。”

沐知景道:“隋舟喜歡睡硬床板。”

“……”這很可以。

“你先在這裏将就一晚,明早我來接你。外面危險,不要亂跑。”

“要去做什麽?”葉晨微問他。

“複命。”沐知景道。

複什麽命,複誰的命?

他沒解釋,葉晨微也沒有問。

一個父親的罪名是通敵賣國,另一個父親是一國之主,也沒什麽好疑惑的。

待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葉晨微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民間被秘密撫養多年的皇子——粗粗一想,隋舟與大師兄的身世倒是頗為相似。

燕雲山對自己未入宗門的過去總是保持緘默,也無人傻到會當面詢問。

大師兄不承認宗門內的傳言,葉晨微也樂得不相信。

不過身為男主,書中用了很大一部分的筆墨來展示他的過去。

再跌宕起伏的故事,總結起來,也不過可以用一段話甚至一句話蓋之。

皇帝風流,子嗣衆多,燕雲山因流落民間本是遠離紛争的那一個,但因權力之争被接回帝都,養在貴妃膝下,為貴妃之子展現兄友弟恭的優良品格作出貢獻。後貴妃之子奪嫡失敗,燕雲山受牽連被發配蠻荒之地,性命垂危之際遇到頌昊仙君,拜入山海宗,自此斬斷塵緣糾葛。

還有,佟師兄也吐槽過大師兄只在床板上蓋了一層薄薄的布料,躺上去能硌死人。

她合衣躺在鋪好的柔軟床榻上,睡意洶湧。

天剛蒙蒙亮,一夜安眠的葉晨微翻了身,摸到了一個溫軟又毛茸茸的團子。

她猛地驚醒,殘存的困意瞬間消散。

“喵。”被打擾了安眠的貓主子極其不滿地叫喚了一聲,然後在葉晨微一臉的震驚之下,往她懷裏鑽。

這是一只通體純黑貓,一黃一綠兩只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葉晨微能夠容忍的可以跑到她床上的不速之客只有狐貍小野,她往旁邊一躲,令那貓咪撲了空。

貓咪撲了個空,縮成一團委屈地嘤咛。

沒能等來記憶裏的親親抱抱舉高高,貓咪自己坐起,留給葉晨微一個氣鼓鼓的背影。

已經下了床地葉晨微去碰它的爪子。

有脾氣的貓主子便将爪子收起,不讓她碰。

“小梅花?”葉晨微試探性道。

“喵——”貓主子生氣地拉了長調。

葉晨微抱着它出了門。

生氣歸生氣,這小貓倒是肯被抱,一點沒掙紮。

關門的時候,葉晨微看着被子上的一串小梅花,抽了抽嘴角。

元溪的記憶中确實有一只名叫“小梅花”的黑貓,喜歡黏人,不給抱就生氣——但是小梅花愛幹淨,從來沒有讓自己的四只白爪子變髒,更別說髒成這麽純正的黑色。

她抱着小梅花來到井邊,将這只髒的不像話的貓主子放到地上讓它自己玩耍,然後躬身打水。

小梅花忽然拱起腰,沖葉晨微呲牙咧嘴,撲到葉晨微身上。

葉晨微閃身躲過,一手抓着提桶的繩子,一手攔腰抓住這發瘋的小東西防止它掉到井裏。

小梅花不依不撓地掙紮,回頭還要再咬葉晨微。

葉晨微倒空了水,用腳踩住繩子,騰出手來敲暈了小梅花。

她抱着小梅花回到屋中,将它放在柔軟的榻上。目光複雜。

動物皆有靈性,小梅花這般行徑,當是已經認出她并非元溪。

這時,一支冷箭刺破窗戶,朝她心髒的位置飛來。

***

血雨腥風,百鬼豔殺——這是夜裏的風雨樓地盤;山花遍野,百草搖曳——這是白日的風雨樓地盤。

粗粗看去,是漫山遍野的綠,點綴着瑩潤的白,長風起,山花搖——所謂江湖最惡的地方,白日裏也是一派祥和寧靜的。

安靜不聞人聲。

在這個江湖最大的殺手組織的地盤上,漫山的白花披了金衣,透着一種聖潔氣。

不屬于她的記憶吵吵囔囔,擠在腦海中,令喬鏡在青年懷裏昏昏沉沉,記不得自己是誰,也不知自己在哪裏。

她覺得自己不該睡了,掙紮半天,上下眼皮還是黏黏膩膩地湊在一起,不肯分開。

耳邊溫熱的風拂過,像是有人在呼氣,夾雜着淡淡的腥。

半睡半醒的喬鏡感到不舒服。

“別動。”有人在耳邊如是說。聲音暗啞冷硬,像是久旱幹裂的土地。

很陌生。

喬鏡不自覺掙紮起來。

青年箍住她的手腳。

濕熱的淚水流到了他的臂上。

他低頭一看,懷中的少女睜着眼,瞳孔沒有任何焦距,發出微弱的氣音。

細聽,是“別碰我”三字。

他腳步又快了些:“不準動。”

掙紮愈演愈烈,觸碰到胸口的傷。

喬鏡跌在地上,從噩夢中脫離,她大口喘息,對上一張慘白的臉。

像是她藏身珊瑚林中驚豔一瞥的仙人臉,但這張臉太過灰敗太過陰郁。

“你……”她張嘴想問什麽,還未等問出口,就被打斷了。

“雲山,為何只有一個?不是叫你把元馳野的女兒和陸澤的女兒都帶回來嗎?”

喬靜擡頭,逆着光,看到一襲張揚的紅衣。

被喚作雲山的青年閉目不答,長劍輕佻,擡起他的下巴。

元溪與陸歡意,一個在京都,一個在江南,一天的時間裏,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将兩人全帶回來。

這是刻意的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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