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之城（十）
第28章 春之城（十）
幾個人被西蒙抛出的重磅消息震的發聩，只覺得恍恍惚惚內幕重重，都張着嘴想問點什麽，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怎麽會出現在那趟列車上？
為什麽傳聞都說你沒等來未婚妻，返回的途中卻遭遇了歹徒？
你和傳聞都說的信誓旦旦，到底哪一個才是真？
他們最終什麽都沒來得及問，想象中情人久別重逢喜極而泣的情景也沒出現，在他們轉出街角之前一夥西裝革履戴着黑墨鏡的人從馬路對面沖過來把他們團團圍住。
“就是你們嗎，來旅游的學生？”
開口質問的是為首一個很具有大哥氣質的男人，這些人的裝扮很像從電影裏跑出來的斧頭幫幫衆，好像下一秒就要當街來一場勝利之舞，明明表情嚴肅但一大群人光天化日下就這麽呼呼啦啦鑽出來莫名把緊張的氣氛烘托出了喜劇效果。
其他幾個同伴沒見識過這種場面，他們吓壞了。夏萊擋住臉色煞白的妮娜和歐洛洛，剛想站出來，沒想到瑟爾竟然先她一步上前把幾個人都擋在身後。
“你、你們是誰？”
他仍然揚着驕傲的下巴，但氣勢明顯不足，仔細聽還能聽出顫音來。夏萊盯着他抖擻的褲腳看了一會兒，若不是場合不對她很可能會笑出來，這可真是生動形象的演繹了什麽叫“兩股戰戰”。
他的舉動确實很出乎意料，一點都不符合“紅發瑟爾”的人設，但他向前的這一步，僅僅一小步，就讓夏萊對他有了感官上的變化，連入學第一天的刁難也變得不那麽重要。
夏萊莞爾，随即臉色又變得不太好看。
“是他們，又是他們！”
她身後有個細小的聲音錯愕的唾棄道：“真是陰魂不散！”
夏萊一個眼刀掃過去，你一個瞞情不報遮遮掩掩的鬼魂還真好意思說別人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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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撞上這樣的眼神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小聲解釋，“這些是城市管理處的人，這幾天一直在我周圍晃悠，不知道是不是查到了什麽線索。”
接着他的聲音裏又帶了些惶恐，整個人躲到夏萊背後找安全感，“不會吧，難道他們有異能者能看到我，不然要怎麽追查一個鬼魂呢？天哪，我該怎麽辦？”
夏萊盯着這群誇張的不速之客，以防他們有什麽動作就趕緊帶人跑路。
不過盯了一會兒她就明白了，這群西裝大漢根本不是知道什麽內幕的人，大約只是因為有人舉報一群來旅游的學生聲稱看到了有人賣禁花就趕過來抓人。
城市管理處的人不想和一群外地學生起沖突，但他們也不怕有沖突，簡單交待幾句就想把人帶走。
“有市民舉報你們違反市規，請你們和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什麽？！”
瑟爾立刻不幹了，“我們只是來春游的學生，違反你們哪一條市規了？再說調查也應該是警察的事而不是你們吧，你們沒有權利帶走我們！”
作為鄰市市政官員的兒子，他天生對城市管理有着敏銳的洞察力，聽說春之城“城市管理處”這個糾察部門管的非常寬泛，上到維持城市秩序，下到維護城市治安，連警察的活都被他們搶着幹了，心裏首先就輸入了“越權執法”的惡感。
但是否越權并不由民衆來定義，而是由權力的賦予者來定義，所以這群西裝大漢根本不顧他們抗議，三下五除二把人架起來就要塞車裏。
夏萊手指動了動，但很快忍住了，如果是她自己的話随時都可以全身而退，但現在有同伴在身邊就要以他們的安全為重。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知道一些內幕就有必要跟這些人走一遭。
城市管理處這一波騷操作看似僅僅因為春之城對城規的嚴格值守，但如果這個城市的管理者對“禁花”一事控制的如此嚴格，甚至到了連提都不能提的地步，那足以讓人從中品出一種恐懼來。
反正要幫西蒙查三十年前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幾件事有着無法割裂的關系，水深，說不定能摸出幾條大魚來。
幾個夥伴還在掙紮，瑟爾被他們拎小雞一樣提着，雙腳離地懸空亂蹬，“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父親是白頭翁市的官員，你們敢動我他就會打斷你們的腿！”
然而彪形大漢們根本不在意一個外地學生的威脅，他不走就拖着他走，剛拖出一段瑟爾的鞋就丢了一只，只剩一腳黑襪子狼狽的在地上蹭着。口罩也只挂了一只耳朵，夏萊聽說他花粉過敏，動動手指做了幾只口罩，這東西簡直救了瑟爾的命，于是他以一枚普特幣一只的價格從夏萊手裏買下來。
“瑟爾，戴好你的口罩。”
夏萊提醒他，“別因為這點事把自己搞進醫院。”
西蒙急的團團轉，不停碎碎念“怎麽辦怎麽辦我又見不到缇娜了，被他們抓走沒有好果子吃，你不是精靈嗎怎麽不出手”。
夏萊磨牙，“閉嘴！再唠叨就別跟着我了。”
西蒙頓時消聲，委委屈屈自覺插進隊伍裏。
瑟爾好容易才從一群魔爪裏救出自己的口罩，嗚嗚哭訴，“你們這群目無王法的東西，我早晚要讓你們好看！”
他手指痙攣般的伸出，似乎還想抓住什麽，“我要告訴我父親，讓他找你們算賬！你們等着跪下求我原諒吧，但我是不會原諒你們的。”
夏萊注意到他的動作，剛想制止已經遲了，他抓到了自己的通訊手表并按下了指紋識別鍵。手表如果好好戴在手腕上沒有人會注意到這是一枚通訊器，但是他的舉動明顯反常，沒等識別鍵啓動就被一個大漢反手撸了。
夏萊扶額，這個小夥子大概真的是大腦發育不完全……
“這是什麽？”
大漢擺弄了一會兒發現這是一種通訊儀器立刻把它砸碎，“該死，他們肯定都帶着這玩意兒。”
妮娜和歐洛洛紛紛指着自己的腦袋憤怒瞪他，瑟爾目瞪口呆看着在自己的“主動”投誠下，幾個同伴的通訊設備全部被拔除。
西裝大漢們對鬧騰的瑟爾态度粗暴，但對于兩位女士和兒童明顯平和許多。
夏萊摸摸袖口，舉起手掌，做出投降的姿勢，“別動粗，我們自己走。”
“請吧，女士。”
第一位開口說話的男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足以體現出他們的客氣和威脅。
夏萊笑笑，被他們前呼後擁裹挾着請到車裏。
短短幾分鐘，幾個人就團滅了，一個不差落在別人手裏。
“別怕，他們都是在虛張聲勢。”
夏萊悄聲安撫憂心忡忡的兩位好朋友，“我們跟着他們才能順藤摸瓜，萬一途中有什麽意外我也能帶你們逃走。”
為了讓二人放心她又說，“一旦有危險會有人趕過來救我們，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們。”
二人愕然瞪大眼睛。
夏萊笑眯眯把斐洛送給她的袖口式通訊器亮給他們看，這枚通訊器因為造型過于精致而被對方忽略。歐洛洛因為有雜貨鋪裏的大魔王坐鎮頓時覺得這波穩了，妮娜雖然什麽都不知道，但看身邊一大一小都穩如老狗幹脆也躺平了，算了，愛咋咋地吧。
西蒙在車門關上之前蹿上車，擠進已經開始坦然看風景的歐洛洛和吱哇亂叫的瑟爾中間，“夏萊小姐，您再不逃車就要開了，缇娜還在等着……”
夏萊挪了挪屁股閉目養神，幹脆當作沒聽到。
……
……
夏萊聯系斐洛時，他正在雜貨鋪門口陪隔壁花箋聊天。
作為一個年輕又單身的花店老板，花箋最近最高興的事就是這條充滿各種老頑固的街上終于有了一個年輕貌美的鄰居，這個鄰居能帶自己賺錢又會做美食，開張沒幾天還雇到一個相當俊美的小夥兒當幫工！
一個愛花的人怎麽可能不喜歡養眼的年輕人呢，她簡直是走了大運！
但她也有煩惱，會做美食的鄰居自己跑出去玩了，一玩就是十天半個月，根本蹭不到飯。她的胃每天都嚷着從她要美味的食物，沒辦法，她只好時常去隔壁雜貨鋪買各種花裏胡哨的零食備着。
現在她是雜貨鋪的固定客戶，沒胃口的日常都是靠着這些奇奇怪怪卻又實在美味的零食吊命的，着實為店鋪貢獻了一大筆入賬。若是夏萊此時戳開系統就會發現，自己的營業額在鄰居和幫工的共同努力下已經創下了新高，升級也指日可待。
花箋和斐洛聊了一會兒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就不自覺的往貨架上瞄，話題也從今天又遇到了如何令人讨厭的顧客變成了今天又嘗到了哪種零食口味更好吃。
“真不知道夏萊是從哪兒搞來的這麽多古裏古怪口味的吃食，但又确實好吃。她店裏那些東西你都嘗過嗎？”她問斐洛。
斐洛很誠實的搖頭，“我只嘗過夏萊給我的。”
花箋輕笑一聲，盯着老實人綠寶石般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感嘆道：“真漂亮。你老板離開幾天了？”
“四天了，希望她旅程愉快。”
“才四天嗎？”
花箋哀嚎，“靠零食度日的苦難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斐洛溫溫和和的笑了，心裏想的卻是，原來度日如年的不止自己一個。
正想着，袖扣上的通訊器就響了。
看到對方是夏萊，剛剛還春風和煦的眸子瞬間變得鋒如利刃，“我去回個話。”
“去吧去吧。”
花箋懶洋洋擺手，但擡眼間已經連拿到修長身軀的殘影都捕捉不到了。
“我去貨櫃挑些零食啊。”她朝看不見的背影喊道。
電話回撥，但對方沒接，立刻就挂斷了。
是誤撥嗎？寶石般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疑惑，馬上又恢複篤定，穩健的撥出另一個號碼，“……幫我定位一個號碼，另外通知大家做好準備。”
幾乎是挂斷電話的瞬間斐洛就收到了一張清晰定位圖以及行進路線。
“這個方向是……”
那雙祖母綠眯了眯，再次撥出一個號碼，“……幫我接春之城市長辦公室。”
……
……
汽車快速行駛在春之城街頭，到達這個城市已有幾天的時間，大家還未曾好好看過這裏的街景和風貌。仔細想來，若不是他們在春之城被禁言，除了漫天遍地的花海和花香，這裏大概也不會給人留下任何其他印象了。
如今終于有時間好好打量這個城市，他們走的這條路街邊居然大部分都是吃食店，從甜點到菜式全部以鮮花為原料，光是門口寫滿“爆款”的招牌就足以成為這裏的一大特色。
與其說這裏是一座以花聞名的旅游城市，倒不如說由其衍生出的食品産業如今才是砥柱中流。
除此之外便是伴手禮店。
夏萊從前也常出去旅游，每到一個城市必定光顧的地點一定是伴手禮店，給朋友帶些當地特色回去俨然已經成為一種新興的傳統。但饒是如此，她在任何一個伴手禮店都不曾見識過如春之城這般的客流量，雖及不上老家的春運，但也相差無幾。
顧客從商店門前排到街邊，甚至還有溢出的趨勢。汽車行駛到這一路段已經不能正常通行，只能一腳油門一腳剎車在晃晃悠悠的人群裏慢慢爬行。
歐洛洛扒着車窗眼饞道：“夏萊，離開春之城的時候我們也來買些伴手禮吧？”
“行。”
夏萊問自己左右兩側的西裝壯漢，“師傅，如果我帶些您家鄉的伴手禮回去您有什麽推薦的嗎？”
壯漢們對視一眼，“彩虹糕？”
夏萊：“那是啥？”
彩虹糕，春之城有名的伴手禮之一。二十種口味的點心分別制作成了二十種不同的顏色和形狀，每一種包裝也采用了不同的款式，在禮盒裏一字排開就是非常漂亮的調色盤。是游客送禮的不二選擇，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車上的幾個年輕人都狠狠的心動了，決定把彩虹糕列為伴手禮之一。
除了夏萊，她沒錢買，但她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又問除了彩虹糕還有什麽。
“當然是火焰餅喽。”
這也在必買清單上，但有人認為長春花醬才更值得買。于是一車兇神惡煞的漢子開始讨論開本地到底哪些伴手禮不是徒有虛名，怎麽買才能不踩坑，哪家店買多了還有優惠。當然，他們之所以對這些了如指掌完全因為這是城市管理處的本職工作之一。
聊起吃食時間就過的快了，車子轉過步行街，帶着他們左拐右拐，最後停在了一棟熠熠發光的建築前。
幾個人從車上下來，擡頭間差點閃瞎狗眼，一聲“卧槽”幾乎脫口而出。
高樓林立，鋼鐵森林，夏萊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了這幾個字帶來的含義——除了監獄，她從來就沒見過如此純正的鋼筋建築。
“進去吧。”
車上蜂擁而下的西裝大漢門指着眼前唬人的建築，“城市管理處到了。”
瑟爾倒吸一口冷氣，“我的天哪，這是誰設計的，這人的腦子裏一定有個防空洞！”
夏萊“哈”了一聲，槽多無口，不知從何說起。
鋼筋混凝土做地基建房子是常識，但怎麽真的會有人把一整棟樓的外觀都設計成由無數鋼條焊接而成的籠狀建築？比監牢更像監牢，這是想讓裏面的人每天都上演一首鐵窗淚？
妮娜已經和同桌成了連體嬰，夏萊下車她緊随其後，腳剛踩到地面馬上小跑過去抱住她胳膊，“夏萊，等等我，這裏太陰森了……”
歐洛洛也抓住夏萊的手，生怕被拒絕似的幾根小手指攥的死死的。大概因為人小，他對這裏更加抗拒，“這是什麽地方？好可怕，我們是不是真的會被他們關起來？”
“出來一趟才發現還是我們白頭翁市好，別的不說，市政的建築就要大氣許多，絕不會出現這種腦殘玩意兒。”
如果不是面子不允許，恐怕瑟爾也要擠過來，這會兒夏萊身側一左一右都被占據了，他只好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靠貶低對方給自己打氣。
夏萊觑了他一眼，這家夥自從來了春之城之後口口聲聲不離白頭翁市，仿佛他有多熱愛自己的家鄉。
西裝大漢面帶自豪向幾個外鄉人炫耀，“我們的銅牆鐵壁能抗下帝國的十枚炮.彈！”
進了鐵籠，銅牆鐵壁內部帶給人的威懾力遠遠超過它的外觀。除了幾間日常辦公用的辦公室，剩下全是一個個帶了鐵窗的單間，他們一路走過去看到不少關在裏面被約談的人，不了解的大概會以為這裏是什麽秘密組織。
西裝大漢們把他們帶回基地就消失了，但城市管理處明顯很看重這件事，出面接待他們的竟然是管理處的副處長。
副處長看起來就像一只笑面虎，明明是強制性把人帶回，此時卻像接待客人一樣如數家珍般的把每個房間關押情況一一介紹給他們。
“這個人是因為執照過期了沒續簽，所以在無證經營期間被我們的得力幹将逮到了。”
副處長随手指着一個房間一臉自豪的炫耀，“我們的管理員經驗充沛，慧眼如炬，都是打擊非法經營的一把好手。”
夏萊：“……”
好樣的，你把工商的活計都搶了，工商做什麽？
“喏，這個人，他是因為違規停車造成交通混亂，所以有必要讓他重新回爐學習一下交規，就帶回來了。”
大家夥：“……”
這一把下馬威是真不錯，但有沒有可能，這其實是交警的活？
“這一個呢，是涉嫌詐騙，當街訛人，被我們管理員當場撞破。”
“還這一個，”副處長還在細數着，“這一個……”
幾個人小臉蠟黃看着他，他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來，最後擺擺手作罷，“這一個我也想不起來到底犯了什麽事，不過每一則都有檔案，只要到了這裏就有了案底，整個春之城的線上系統都能查到，誰也跑不掉。”
夏萊直呼好家夥，還案底，你們果真連警察的活也搶了，還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狀元都是你們。
副處長又像是怕吓到他們，寬慰道：“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只是請你們過來聊聊天，不會對你們做什麽，畢竟你們都是聽話懂事的好學生。聖普利斯的學院生對吧？那可是帝國的人才孵化室啊哈哈。”
說着便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又自行笑了兩聲，仿佛自己只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西蒙在夏萊耳邊評價：“這個副處長可真是個讨厭的人。”
他仗着沒人能看見自己又跑到副處長身邊：“喂，你知道自己是個讨人嫌的家夥嗎？”
夏萊扶額。
副處長面不改色帶着他們繼續往前走，路過其中一間時屋裏人聽見動靜便沖過來捶門，“放我出去！我的攤子是合法的，我有經營許可證，這還是你們城市管理處親自簽發的！”
他把門捶的哐哐響，仿佛随時都要破門而出，挂在夏萊身上的兩只瑟瑟發抖的樹袋熊把她抱的更緊了。
副處長無奈的攤手，“簽發了許可證又有什麽用呢，今天合法，明天就可能違法，政策都是會變的嘛。”
西蒙愕然，“他可真無賴！”
夏萊對他這種無賴的态度也很不适，正想反駁兩句，副處長推開一扇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各位請進吧，來嘗嘗我這裏的好東西，這可是大人物也不一定喝的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