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之城(十二)

第30章 春之城(十二)

瑟爾正在虎口奪食,把歐洛洛剛要塞進嘴裏的喜之娘一把薅下。

歐洛洛猝不及防被奪走了零食,氣憤的反手糊在瑟爾臉上,他甚至想把腳丫子也糊上去。

他倆在這菜雞互啄,妮娜就趁兩只小學雞不注意可勁往嘴裏塞零食。

吸溜一個……吸溜又一個……

半天兩個撕扯的男生終于注意到不和諧的聲音,把目光挪向偷吃的人,好嘛,大半袋喜之娘果凍都已經被吸溜沒了。而那個偷吃的家夥還在繼續,裹着兩腮,咕嗵一聲娃嘻嘻就能下去半瓶。

瑟爾&歐洛洛:“!!”

撕扯的人變成了三個。

副處長一進小黑屋看到的就是這種熱鬧、混亂、完全不把管理處的懲罰當回事的場面,一張汗涔涔的臉堪比鍋底灰,臉上的肌肉隐隐顫動。

“你們——”

沒有人能忍受自己的官威受到挑釁,更何況是四個小崽子,但這四個崽子中又有某個人的背景是他萬萬惹不起的,只能默默忍耐幾番,重新擺出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各位,你們可以走了。”

幾個互啄的菜雞停下來面面相觑,這麽快?關了還沒一刻鐘吧?

瑟爾問,“不關我們了?禁花的事情解決了?”

“都調查清楚了。”

副處長不安的搓着手賠笑,“之前是管理處莽撞了,還望各位海涵不要計較。”

瑟爾立馬換上一副傲嬌臉,“你說不計較就不計較?之前幹什麽去了,還跟我們擺下馬威,聖普利斯的學院生也是你能吓唬的麽!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幾個在白頭翁市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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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所當然認為能把自己和幾個夥伴撈出來的人必然是在市政上班的父親,雖然是隔壁市,都是一個系統裏的怎麽也得賣幾分薄面,再見副處長對他的态度比另外三人更加殷勤,當即硬氣起來,

“是是是,您說的對。”有背景的都是大爺,他還能說什麽呢?副處長心裏再不以為然面子上也得擺出一副舔狗的模樣,唯一的憾事就是沒能見到那位在白頭翁市政任職的官員。

和瑟爾一樣,他也猜測能和帝國扯上關系的一定是這位市政官員。畢竟白頭翁市嘛,雖比不上帝國首都冰雪王城,但到底有東大陸頂尖的貴族學院聖普利斯傍身,因而也擠進了帝國十大城行列。在十大城的市政任職,大概是所有公務員終身奮鬥的目标。

在關押了一刻鐘後,四人組有驚無險的“管理處半日游”就這麽結束了。

副處長一直把他們送到管理處門口,朝幾人的背影揮手告別,“各位後會無期啊。”

各位并不想理他。

走出鳥籠般的城市管理處,城市的天空還是藍的,空氣中充斥着各種或濃郁或淡薄的花香,一切都和幾個時辰前別無二樣,但對這個城市藏污納垢的能力卻有了別樣的見識,不喜感也随之而出。

夏萊低頭看看自己掌心,随意在管理處鋼鐵鑄成的牆上摁了摁,拉起幾個同伴,“走了。”

四個人的身影再次融進漫天花海中,走出不遠,身後忽然傳來驚人的炸裂聲,轟——

腳下大地跟着震了一震,漫天的火光從鋼鐵牢籠中沖出,随後人群湧出。兩大一小愕然回首,便瞧見管理處外牆塌了一角,副處長正從地上掙紮爬起來跳腳咒罵。

“快滅火,滅火!管理處——怎麽會爆炸?這麽厚的鐵牆怎麽可能炸?!快啊——”

西蒙“嚯”了一聲,偷偷看了眼夏萊,道了聲好,又狠狠唾棄一句“活該”。

夏萊垂下眼,嘴角動了動,腳下不帶一絲猶豫,轉身走向蔓延的花海,一切慌亂躁動和燃起的火光似乎都與她無關。

瑟爾、妮娜和歐洛洛跟在夏萊身後頻頻回頭,待火光已經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還在興奮,“哇,這真是老天都看不過眼了,幫我們出氣。什麽能抗下帝國十枚炮彈的銅牆鐵壁,一把火就炸了啊。”

瑟爾發出劫後餘生的感慨,“幸虧我父親把咱們撈出來了,不然也要被波及了。”

妮娜和歐洛洛抛卻前嫌向他道謝,就連夏萊也說了聲謝謝。她完全沒想到自己能這麽快走出管理處是因為斐洛的幾個電話,從一開始她就只把和斐洛聯系當成了備用方案,以便真有意外時他可以及時向聖普利斯彙報,讓聖普利斯出手救人,所以她根本不認為斐洛本身有什麽能力救人,畢竟他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自己還造的滿身是血。

“接下來咱們去哪兒?”瑟爾問。

終于能在“夏萊團隊”發揮作用,瑟爾自覺底氣十足,也擁有了發言權,整個人變得更加主動。

“當然是……”夏萊瞥了眼焦急在她身邊打轉的西蒙,“去當溝通的橋梁啊。”

……

火車站前這條路一直都是春之城最熱鬧的街道,本地的商販,南來北往的游客,從日出到月落,曾經的頑童長成了青年,為生活奔波的年輕人變成飽經風霜的老人。有人結婚生子,有□□離子散,也有人幾十年如一日等待一個不曾出現的愛人。

站前的路燈已有三十年的歷史,它經歷過将行人腳下之路照亮的初新時期,也經歷過風霜雨打歲月磋磨的黃昏。燈芯亮了又滅,滅了又重新亮起,換了一盞又一盞,路過它的行人無數,也有一個身影在它身側駐足了三十年之久。

這個身影比時光在燈柱上留下的斑駁還要久遠,久到如果它能開口說話,便很想問一句,你等的那個人,他真的會來嗎?

但即便它不能開口,它也知道她的答案——如此漫長的等待,或許等待的已經不再是那個人,而是那一份執念。

缇娜理了理自己頭上的小禮帽,發現帽檐有點歪,蝴蝶結也卷邊了,趕緊把帽子正好,重新打了個漂亮的結。

她又低頭看看身上的波點襯衫和白色半裙,這一身她已經穿了兩天,按照她的習慣和禮節,同一身衣服是不可能連續穿兩天的,但現在換不了只能将就着,希望西蒙不會嫌棄她。

想着她笑出聲來,西蒙自己一年到頭就那麽兩件衣服,又怎麽會嫌棄她。這就是愛人是個窮小夥的好處,窮人不會在意那麽多繁文缛節,所以他活起來才更潇灑啊。

是的,他是個潇灑的小夥子。年輕帥氣,雖然貧窮卻沒有那些壞習慣,他知道如何讨她的歡心卻不風流,他幽默風趣從不低俗,他活的潇灑自如,像個真正的落魄紳士,他……

缇娜擡頭看了看日頭偏移的軌跡,不禁感慨,這一天又過去了大半,看來他今天依舊不會來了。她聞聞手裏的花,西蒙,你再不來花都要落了呢。

她百無聊賴的數着路過的行人,這對情侶剛剛從她面前吵着架走過,這會大概率是和好了……這個小女孩昨天也去了對面的商店,她又偷偷去買糖吃。

她把目光又放遠些,街角那裏過來一群青春洋溢的學生……年輕真好,她摸上自己的臉,年輕的時候每一天時間都是充足又短暫,她羨慕的看着大大小小的年輕人,發出遺憾的喟嘆。

……

所有的悲劇愛情故事中都有一些讓人感慨又遺憾的男女主角,比如《梁祝》,比如《羅米歐與朱麗葉》,但人類的本質都是傾向于歡喜的結局,哪怕是已經轉生為精靈的夏萊也是如此。

當一群人又走回早晨走過一趟的站前街道,停在看不見的西蒙身邊問她為什麽不走了的時候,夏萊忽然心生悲涼,為這對兒苦命的鴛鴦,也為說不清道不明的命運。

“西蒙看到他的未婚妻缇娜了。”她解釋道。

“缇娜?在哪兒?”

大家夥伸着脖子四處找人,“我們見到缇娜應該稱呼什麽,缇娜姑娘,還是缇娜嬸嬸?”

“你們想多了。”夏萊順着西蒙的視線給他們指過去,但那裏除了空空的電線杆什麽都沒有。

“到底在哪兒啊。”

別人看不到,但夏萊确确實實是看到了,那裏站着一個手捧紅色紫藤花的人。那人穿着一件小襯衫配着一條長裙,還戴了一頂毛呢小帽,整個人看上去精致又優雅,但左顧右盼和偶爾委屈噘嘴的神情卻出賣了她性格的另一面,夏萊知道她還是個很叛逆的人。

夏萊掃了眼身邊的西蒙,忽然開口道,“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鬼也是會變老的嗎?”

西蒙:“……”

這個問題确實精準的戳到了西蒙,他站在街角握緊拳頭,鼻翼誇張的張翕着,眼睛死死盯着對面的女人,別人無法看見他,夏萊卻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了他此時悲傷澎湃的心情。

“怎麽辦?”夏萊問,“是我帶你過去,還是……”

話未落音,西蒙已經控制不住的沖了過去。

他像一個初見戀人的莽撞小夥子,沖到缇娜面前嚎啕大哭,“缇娜……你為什麽還來等我啊?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已經無法應約了嗎!你這個傻姑娘……”

鑒于別人都看不到此情此景,夏萊只好做現場報道:“老情人相遇了,一個正在痛哭流涕,一個……還在傻等。”

衆人:??

是他們的出場方式不對嗎?為什麽夏萊口中的西蒙和缇娜他們一個都看不到。

西蒙一把鼻涕一把淚對着缇娜哭訴,髒兮兮看上去很可憐,若非他是只鬼魂此時大約已經沒法看了。缇娜仍漫無目的的四下張望,對近在咫尺的西蒙置若罔聞。

“唉。”夏萊嘆了口氣走過去。

“夏萊小姐。”西蒙一臉茫然,“缇娜……缇娜她好像不對勁。”

當然不對勁,彼此都不知道自己在等的人到底是死是活。

“其實她原本應該可以聽到你的聲音,看到你的模樣,但現在卻聽不到也看不到你知道為什麽嗎?”

“她能看到我?也能聽到我?!”西蒙在哭的打嗝的空檔抽空帶着顫音問,“那她為什麽又看不到了?”

“因為她每天都在等她心愛的人來見她。”夏萊意有所指道。

西蒙剛想說“這不是廢話麽”,就聽見夏萊又扔下一道震的他五髒六腑都發疼的響雷。

這位精靈小姐将身邊的人用手劃了一片,“你還不明白嗎,西蒙,他們都看不到她,正如他們看不到你一樣。缇娜和你一樣,只不過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什……什麽?!”

這下不止西蒙,連幾個同伴都被震的發聩,“春之城的傳說中缇娜不是三十年前就追随西蒙而去了嗎?”

“但是西蒙一直認為她沒有死。”夏萊解釋道。

“這到底怎麽回事!”

幾個人完全被繞暈了,“那缇娜現在是?”

“她現在和西蒙一樣,都是鬼魂了。”

末了她又補充一句,“新鮮的鬼魂。”

西蒙兩肩垮下來,整個鬼魂變得很頹廢,“我真希望她沒有愛上我。”

夏萊皺眉,雖然不好責備一只為了愛人而喪命三十餘年的鬼魂,但這話聽起來真的有點渣男。

“你這話千萬不要當她面說,否則她等待這三十年才真是一場空。”

西蒙抖着嘴,忽然掩面而泣,“她不愛上我就不會被我連累,她應該好好活着。她本可以過着很幸福的日子,和一個不會欺騙她的人結婚,生出一個可愛的孩子,等她到現在這個年紀,還會有自己的孫子……”

“可是她寧願把自己的一生用來等你,可見她對你的愛至死不渝。”

西蒙說不出話了,半晌喏喏乞求,“那您還能幫我帶句話給缇娜嗎?”

“我試試。等等!”

夏萊忽然想起一樣東西來,一拍腦門,“或許……這句話你可以自己當面告訴她。”

在不算太久之前,她穿來的那天系統曾經給過她一個新手大禮包,裏面有一樣她覺得很雞肋的東西——幽冥寶石。

那東西的作用是和異物溝通,當時對她來說毫無用處就壓箱底落灰了,現在想來,這東西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夏萊終于對摳搜系統另眼相看了一回。

她走到茫然看着他們的缇娜面前,看着那雙已然蒼老卻仍然深情的眼睛,“親愛的缇娜女士,您有一位故人想見您一面,您可還記得三十年前的西蒙嗎?”

當她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缇娜忽然捂住嘴,豆大的淚珠斷了線的淌下來,“你是說……西蒙嗎?”

夏萊拿出那塊【幽冥寶石】,“這塊寶石可以讓您看到他,您介意我把它放在您的手上嗎?”

缇娜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指,半路又像生怕自己不幹淨似的在裙擺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遞給夏萊。

寶石光芒大盛,發出刺眼的紅光。

“西蒙,握住缇娜的手。”

感受到掌心輕輕搭上來的觸感,缇娜渾身一顫。

許是因為夏萊是道具的擁有者,她看到在紅光的沐浴下,西蒙和缇娜的容貌開始肉眼可見的發生改變。兩個人蒼老的面容逐漸褪去,破舊的衣物漸漸複原,鬥轉星辰,時間溯洄,當寶石的光芒漸漸退卻,他們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初遇的那天。

年輕的小夥子在迷人的陽光中望見了樹下讀書的娴靜女子。

“今天陽光正好,瞧,它爬上了您的裙角,我猜您的名字一定和它一樣燦爛。”

“想套我的名字?哼,等下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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