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黃毛丫頭!好狂妄的口氣!老夫倒要看看你今日要怎麽打個夠!”

人未到,聲先至。

此人聲若龍鐘,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威壓呼嘯而來,如同狂風驟雨,瞬間打在所有人身上,不少人伸手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腳步聲猶如千鈞之石捶打地面,“咚”,“咚”,“咚”……震得大地都顫抖了。

聽過孟将軍傳聞的人,面色遽變。

雲如琰面色煞白,趁宋頌不備,一把抓過雲如玥,将她護在身後。

下人們癱軟在地,瑟瑟發抖。

奶娘戰戰兢兢護在宋頌面前,仿佛一只護着狼崽的母狼。

“小姐,你快走!”奶娘目露焦急。

大将軍孟雲天,雲南平溪人士。

靖和元年,大順分撥十萬大軍,平雲南三十二寨。

臘月初三,陰。

三十二寨寨主以一線溪谷設伏,一舉坑殺大順十萬兒郎!

一線溪谷多毒漳之氣,所埋屍首,一夜化為白骨!

消息傳回沅州,舉朝震驚!

沅州富豪,連夜收拾金銀細軟,乘了船,順流而下過常德,經鳳凰,往西邊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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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沅州人人自危,朝中不乏鼓吹京師危矣、亟待遷都等言論之人。

皇帝臨危不懼,斬小人于鬧市,從雲南毗鄰的嶺南郡調撥兵馬,連下十道聖旨,命嶺南駐守大将軍不滅三十二寨誓不還朝!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孤注一擲的一戰。

勝了,大順四海升平,一代盛世。

敗了,百姓流離失所,戰亂紛起。

皇帝将一國的命運壓在嶺南大軍身上,百姓将身家性命壓在他們身上。

他們,絕不能輸!

然而,就在大軍開拔第一日。

一道邊關急信敲開了沅州城門。

“報——”

“報——”

“報——”

送信兵雙眼遍布紅血絲,一身血污,半條胳膊早已腐爛。

他的聲音顫抖着、興奮着:“報——邊關捷報——”

他撐着最後一口氣扣開城門,倒在戍守面前。無數衛士接過他的職責,替他傳遞了這份君臣、百姓、家人苦守多日的捷報。

如此,一聲聲“報——”接連傳遞下去,傳過朱雀大街,傳進承天門,傳過宮牆,傳進了太極殿。

那一日的沅州城,冬雪飄了整日,歡呼宵禁不止。

皇帝打開捷報,裏面只有一句話:孟雲天單刀滅三十二寨。

舉朝震驚。

皇帝當即熱淚盈眶,只道了一個字:“好!”

“好!”

“不愧是我大順兒郎!”

“賞!”

這一年,大順都知道了一個名字,一個足以寫進史冊的名字——孟雲天。

傳言,十萬大軍被坑殺那一戰,他只是一名夥頭兵,第一次上戰場。

十萬兄弟埋骨他鄉,此仇不共戴天。

他是雲南人士,從小在毒漳中長大,不懼此物。

他逃過一劫,提了一把刀,單刀匹馬闖了三十二寨。

聽說,三十二寨大火連燒了三天三夜,一個人都沒有逃出來。

全都是活活燒死的!

聽說,三十二寨寨主,一生功力,被孟雲天化了個幹幹淨淨,跪地求饒的時候,跟常人并無不同,也不過是個人。

孟雲天一戰成名,在大順人心目中,可能不知道皇帝是誰,但一定知道孟雲天的大名!

三十年前他就能化了三十二寨寨主一身功力,三十年後的今天,試問當今天下,又有幾人是他敵手?

宋頌原本紅潤的面色有些發白,她眸光平靜,一瞬不瞬盯着院門,嘴角緩緩流下一抹殷紅。

江晚晚跌倒在宋頌手邊,顫抖着手拿帕子去替她擦。

宋頌艱難擡起胳膊将她的手放下去,握了握。

“沒事,別慌。”她一張口,更多的血從嘴裏流了出來。

江晚晚哭了:“小姐你受傷了。”

宋頌拿袖子抹了抹嘴。

她高昂着頭,挺直了脊背,腰仿佛永遠也不會彎下去。

只是,随着如雷的腳步聲越近,她臉色也越白了。

嘴角流出的血也越來越多。

容戈見此,發白的臉色變得難看,眸子怒火燃燒:“竟拿一身功力震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太過無恥!”

“哈哈哈哈哈哈敢對我孟雲天呼來喝去的,當今天下,除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小丫頭,你爹管不了你,老夫今日就教教你做人的道理!你不是欺負我兒嗎?今日我便欺負欺負你!”

所有人臉色大變,盯着院門目露驚駭之色。

“咚”“咚”“咚”的腳步聲終于停了。

院門外站了個人。

虎背熊腰,寬額大臉,兩只眼睛大如銅鈴,目露兇光,戾氣蔓延。兩只手掌蒲扇一般大,傳聞一只手指就能扛起一座重鼎。

他的到來,仿佛将整個院子籠在了鬼氣森森的戰場上。

到處都是屍骨,到處都是哀鳴。

有人忍不住尖叫出聲。

“噗!”宋頌咳出一口血。

梅花朵朵,染紅了她金色裙衫。

一縷殷紅順着白玉一般的脖頸滑落,墜入領口。

她輕輕握住江晚晚欲要起身的動作,眸光平靜地看着孟雲天。

此人身高九尺,宋頌瘦削的身影在他面前,猶如小溪之如江河。

可能是宋頌的平靜感染了下人,大家望着自家小姐,不知為什麽,竟沒那麽怕了。

孟雲天輕挑眉毛,聲音震得人耳朵疼:“膽子确實夠大。”

他低頭看着宋頌,猶如看一只供人逗弄的小貓小狗,眸光饒有興味,卻充滿惡意:“希望待會兒你還能這麽平靜,不要讓我失望。”

說完,他一只手提起宋頌頸子,直接将人拎到了半空。

動作之快,容戈甚至連他什麽時候出手的都沒有察覺。

他臉色大變!

雲如琰扶着雲如玥躲在樹後,看見宋頌如此狼狽,如同被人抽走渾身骨頭一般慘白了一張臉、軟綿綿地被孟雲天拎着,頓覺快慰!

這種惡毒之人,就該掐死才對,還活着做什麽!

雲如玥捂着自己脖子,望着宋頌完全不掙紮,放任孟雲天将她扔了出去。

“砰”地一聲,宋頌摔在假山上,吐出一大口血。

她很久沒見過雲芷吃這麽大虧。

若是以往,她總要過去幫她,替她說好話,求孟将軍手下留情。

但今天,想起被雲芷捏着喉嚨喘不上氣來的恐怖,想起近日來只能稱病連書院都不能去的絕望,她盯着孟将軍那雙手掌心跳竟快了起來。

雲芷每次欺負她,她不委屈嗎?

可是她是名門閨秀,要有氣度涵養,要溫柔善良,要恪守己身。

她不能跟雲芷一樣。

哪怕雲芷比她自在。

雲芷羨慕她,嫉妒她。她都知道。

甚至有時候,只有看着雲芷眼裏的不甘和嫉妒,她才能安慰自己:她永遠只能仰望你,不要害怕。

可雲芷目光已經越來越少放在她身上了。

自己跟淩烨說話,她不會故意跑來橫插一杠,攪亂氣氛,暗自生悶氣;爹爹替自己大辦生辰,她眼裏再無瘋狂的不甘以及小孩子祈求不到心儀的東西時那種難過。

她變了。

雲如玥盯着孟雲天捏着宋頌脖子的手,眸光顫了顫。

雲芷已經讓她變得不像自己了。

她若是,死了呢?

她眸光大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宋頌感覺這具身體快不是自己的了。

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好像全都碎了。

疼痛密密麻麻蔓延,仿佛千萬只螞蟻在啃噬她的血肉。

她咳了一聲,吐出的血液裏混着固體肉末。

內髒起碼受了重創。

孟雲天居高臨下看着她如同一條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這滋味怎麽樣?我閨女也是你動得的?你以為不掙紮老夫就能輕饒了你去?”說着,嗤笑了一聲。

奶娘一幹人目眦欲裂,沖到宋頌身邊,顫抖着雙手不敢放到她身上,深怕一碰就碎了。

宋頌眸光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這讓孟雲天難得地皺了眉頭,暗道,若不是此女跟太子有沾染,他倒是對她的骨氣頗為欣賞。

可惜了。

容戈忍無可忍:“你個老匹夫!仗勢欺人,我殺了你!”提着劍便沖了上去。

他雖起步晚,但實在有天賦,半年時間,便已練就了旁人三五年方能練成的功力。宋頌一手鞭法出神入妙,他雖不及,但已能跟她對打而不落下風。

孟明珠的身手亦不差,卻被他壓着打,毫無還手之力,這就足以證明他的優秀。

只是,他劍方才出鞘,還未刺出,便被孟雲天一掌打了出去,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竟是連一招都過不了!

宋頌喘了一口氣,咬着牙,顫抖着胳膊坐了起來。

她緩慢地眨了眨長長的睫毛,虛弱得仿佛随時會倒下去。

奶娘圍着她心都要碎了。

“嗤。”宋頌笑了一聲。

随即越笑越大,就連嘴角不停地流出血來也渾不在意。

只是看着孟雲天笑。

聲音裏充滿了愉悅。

孟明珠臉包得嚴嚴實實,本已等着替雲芷收屍,正滿心快慰。

此時見她竟絲毫不露軟弱,明明一副快要斷氣的樣子,卻還要顫巍巍挺直那可憐的腰板,那細細的脖子就跟有人扶着似的,永遠也不知道彎一下。

真招人恨!

憑什麽這麽驕傲!

孟雲天終于察覺這個人的詭異之處。

他皺眉:“你笑什麽?”

宋頌艱難地扶着假山自己顫巍巍站了起來。

她理了理衣服上的枯葉,漫不經心道:“方才我讓了孟将軍三招。”

孟雲天終于發覺哪裏不對,臉色一變:“什麽?”

宋頌很愉悅似的,臉色雖然慘白,衣服上也全是血液染就的梅花點點,整個人卻在發光。

她笑彎了眼睛:“我讓孟将軍三招,你沒能取走我性命。”

孟雲天冷笑一聲:“不知天高地厚,老夫手下留情,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從我手下再過三招嗎?”

宋頌捂着胸口,安撫了下疼痛的身體,笑着道:“不試試怎麽知道?”

雲如琰以為她瘋了。

雲如玥都看不懂雲芷到底想做什麽。

孟雲天沒有要她的命就該燒高香了,她還想再來三招?這麽想死嗎?

宋頌連骨頭都在疼。

但她臉上,除了蒼白,表情一派平靜,仿佛什麽也感覺不到似的。

孟雲天自己出的手,自己最清楚。

他方才,少說也震碎了雲芷內髒,就算沒有震碎,觀她一副虛弱得快要死了的樣子,也受了重傷。

普通人若是受了這樣重的傷,恐怕早已昏死過去。

她怎麽還能站得起來?

站起來也就罷了,她竟連一絲痛苦也沒有表現出來。

何等的忍耐力。

孟雲天已經有些不想殺她了。

宋頌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勾起嘴唇,眼睛裏滿是挑釁:“莫非,孟将軍是怕輸給我嗎?”

孟雲天抱臂不動:“殺死你,比碾死一只螞蟻還簡單,老夫今日不想殺人,饒你一命。”

宋頌咳得上氣不喘下氣,五髒六腑都跟着痛。

她聲若游絲,陰森森道:“你以為打了本小姐,說停手便能停手嗎?”

孟雲天詫異轉身。

宋頌抽出腰間長鞭:“游戲要怎麽玩,我說了算。”

說罷,一鞭子朝孟雲天甩去。

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

就連容戈都不知道除了瘋,還能怎麽解釋這個女人的行徑。

她就算是大順耍鞭子第一厲害之人,可對上孟雲天,不過是蚍蜉撼樹。

在真正強大的力量面前,任何招式都是虛妄。

可他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叫嚣,她真贏不了嗎?

宋頌一鞭子甩出去,還沒有近孟雲天的身,就被震了開來。

她又吐出一口血,臉色慘白,接近青色了。

奶娘哭得不能自已,緊緊揪着胸口衣服,好像打在她自己身上一般。

孟雲天見她如此不依不饒,也惱了:“老夫饒你一命,你不知惜福,三番挑釁,前來找死,我且成全你!”

說完,腳下一震,地面給他震得塌陷下去。

他人如同一陣風般掠至宋頌身邊,一掌朝她胸口拍來。

江晚晚目眦欲裂:“小姐躲開!”

這一掌若是打在人身上,還有什麽命可言。

孟雲天一根手指就能扛起數十噸重的巨鼎。

他阖掌之力,拍死一頭牛不在話下。

宋頌搖搖欲墜的身形猶如一片飄在空中的落葉,那麽輕,那麽弱,怎麽受得了這一掌。

系統都有些擔憂:“你前面幹嘛不還手呢?這只是書,孟雲天只是書中人物而已。”

宋頌:“我敬他是個英雄,他的命要丢在我手裏,這點公平我給得起。”

系統:“他在書裏本就是要死的!”

“可也沒死那麽早。”

“他殺的人不少!”

“他救的人更多。”

宋頌沒什麽感情的聲音響起:“他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陰謀下。”

系統:“不關你的事!你只不過按劇情走而已!”

它說不過宋頌,氣成了一只河豚,肚皮一癟一癟的。

宋頌吐出一口血沫:“打了我,你當他能有什麽好處?”

系統這才腦子裏一個激靈,烏黑的大眼睛茫然地眨巴着:是哦,敢打這個女人,簡直是人間慘案啊!它替她擔心啥?它該擔心的是NPC才對啊!

作者有話說:本來想一口氣寫完,沒時間了,今天就這麽多,明晚六點。

哇塞作收居然一百了,今晚給大家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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