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容離一向平靜的心湖不知何時起了漣漪,突然而來的情緒對他來說非常陌生。

他不知道心裏那股平蕩着的氣息到底是什麽。

心跳亂了,有什麽出乎他掌控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懷裏人很輕,輕得他不得不低了幾次頭,好确認這人好好呆在自己懷裏。

方才,雲芷使出銀針之時起,他便到了。

孟雲天一戰成神後平生難遇敵手。

這天下間,能勝過他的,寥寥無幾。

大順在順帝手中之所以未被他族鐵蹄踐踏者,不過有孟雲天爾。

雲芷打人的本事他見過,鞭子能得一個尚可已是高估了她。

這樣一個人,偏偏脾氣比天還大,倔起來八匹馬都拉不回,一點委屈都不肯受。

孟雲天多年無敵,脾氣自然不好,再加上雲芷打了孟明珠在先,孟将軍對孟明珠的縱容雲南府皆知。

這樣兩個人對上,吃虧的只能是雲芷。

她偏偏是個不服輸的性子。

受了委屈更不會服輸。

聰明人懂得忍一時之氣,十年報仇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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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芷顯然不在此列。

他以為,她必死無疑。

情況卻并非如他所料那般。

這番趕來,他自己也道不清心中所想為何。

畢竟,若是孟雲天,出手一擊即中,雲芷連喘息的機會都不會有。

想起她哭腫了眼睛也不肯提及婚約時的倔,他終究介懷。

或許因着一絲不知名的遲疑,又有俗世牽扯,還是見一面的好,如此也算斷了最後一絲牽連。

誰曾想,他一腳踏入,卻看到她以苦痛作舟,以瘦弱之軀與孟雲天搏鬥至今,裙角飛揚間,利如長劍;手指輕撚時,狠辣無情!

一低頭,一垂眼,水波婉轉,卻含着無盡冷寂,一雙眸子,宛如望穿古今,大道三千,幽幽無邊。

他伫立着,雕像一般,眸光僵滞,久久無法回神。

本來要揮出的一掌,亦在不知不覺中收回了回去。

雲芷向他掃了一眼。那一眼是冰冷的、警告的。

這是她的戰鬥,她不許別人插手。

容離深吸了口氣,眸子裏籠了一層霧氣。

佛說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浩瀚經書從心頭劃過,始終掩蓋不掉雲芷那利刃般的目光。

他不由得蹙眉。

再看向場內時,目光似乎望着雲芷,卻又似乎看着其他地方。

雲芷走一招,要看百招。每一招均以己身為餌,誘孟雲天上當。

這八針,除了她這般不要命之人,換成誰,都封不了孟雲天經脈。

試問天下,何人不惜命?

他不知該為她的膽大而心驚,還是該為她這般不要命而心驚。

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人……世間怎會有這樣一個人?

他驀地皺起眉頭。

小時之事,他已很久不曾憶起。

只是雲芷每次出現在他面前,小時候那個髒兮兮一把将他從閣樓圍欄上拉下的小不點就會出現在腦海裏。

此次回京之初,一是順帝下旨賜婚,要他上京。父王在京一日,他便不得不來。

至于賜婚之人是何名聲,是何身世,乃至于是何品性,皆不在他考慮之內。

燕王府暗中籌措多年,順帝當時所為,不過于多年恩怨之上再加一件,他并不對此耿耿于心。

是以,直到到了沅州,他方才知道,與他有婚約的,竟是那個小姑娘。

她不複小時怯弱膽小,取而代之,眸子裏一股浩然之氣,冷酷而果決,脊背挺直,于千萬人中,亦有一往無前之氣魄,眉目間皆是張揚,灑脫而驕縱,恣意得仿若變了個人。

父王數十年所受之磨難,心中所藏之恨,燕王府埋骨他鄉之兒郎,雲南府夜夜啼哭之妻兒,這一樁樁,一件件,皆乃順帝昏聩荒唐所致,家國大義,深仇大恨,非斬昏君于刀下不可平!

燕王府計劃中,不論婚約者為何人,一律不可留。

他明知這一點,卻還是留下了雲芷。

且當欠她的。

只是他卻不知,一時不忍,僅僅是個開始。

……

方才,孟雲天那一掌已近至雲芷肩膀。

一掌下去,她這肩膀便可不必要了。

是以他向孟雲天揮了一掌。

他雖是情急之下出掌,但用了幾分功力心裏有把握。以孟雲天之功力,斷無可能因這一掌便倒地不起。

可觀之表情,似是極大痛苦。孟雲天戰場出生入死,什麽傷沒有受過。若是普通傷痛,他連臉色都不會變。

他不會因為一點傷如此。

只有可能,他身受重傷。

想到這裏,容離不由回想雲芷封經脈之細節,越想,眉頭皺得越緊。

她竟真敢!

懷中之人仿佛将體內之血全部吐了出來,此時青白着一張臉,無聲無息縮在容離臂膀間,絲毫看不出方才毀人根基的狠辣。

容離眸色深沉,壓下對孟雲天傷勢的疑慮,流雲踏月般掠至床帳邊,将雲芷小心放到茵褥上。

懷裏單薄的身體在發抖。

他将她放下去,胳膊上卻有股軟綿綿的力道不肯撤去。

容離輕輕垂眸,盯着宋頌的眼睛,眸子有些沉。

宋頌眼睛虛弱得睜不開,手一次次因沒有氣力而落了下去,她卻不肯罷休,一次次又來拉他袖口。

容離抿唇:“何事?傷成這樣還不老實。”

宋頌撐着最後一口氣:“孟将軍……救他。”說完,脖頸仿佛失去支撐,腦袋一下子砸在枕頭上。

容離手指一顫,伸出去,放在宋頌頸邊,好一會兒,才眨了下眼睛,臉色恢複平淡。

他方才替她摸了一把脈,內傷極重。

活,可以。

罪,夠她受的。

他沉靜的眸子盯着宋頌這張臉,好像要從上面盯出一朵花似的。

半響,聲音有些冷地說了句:“自己都要死了,還有空關心別人。”

天闕進來就聽見殿下用這種近乎不屑的語調說話。

他簡直驚呆了。

容離伏在案上寫了個方子,交給天闕:“三碗水煎一碗。剩下的都在火上溫着。”

天闕知道情況緊急,拿過方子躬身退走:“是,殿下。”

他快走出房門,容離方才想起什麽似的,漫不經心道:“孟雲天如何了?”

天闕眉頭皺了起來:“不好,恐有變故。”

容離點了點頭:“讓蕭亦然來,孟将軍保家衛國,乃大順肱骨,好好替他醫治。”

天闕詫異道了聲是。

容離眸子盯着宋頌,看着她艱難地喘息,因痛苦而顫抖,不知為何,突然伸出手去,将她死死掐着的手指輕輕攥在掌心。

跟記憶中一樣暖。

作者有話說:救命,我怎麽就改成了這麽點!我以為我是個擅長寫感情戲的咕啊!

對了,明晚十二點來看,這幾章好難寫,我要頭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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