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照片
照片
廊道腳步群雜遠去,鮮麒淵走進那間鋼琴室,并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以於豐蔚的武打能力,即使傷勢還未痊愈也不至于會被輕易帶走。
他是故意的,故意被帶走。
還是那麽不知死活,那麽不聽話。
停在鋼琴架前,擡手按了兩個黑白鍵,空靈的音并不刺耳,刺耳的不過是特定的人談起的旋律。
回憶裏的雪還是好大,太陽穴刺疼。
指腹劃過琴鍵,鮮麒淵轉身離開。
尚艾學院紀律嚴明,并不賦予誰特權無故曠課,更不用說光明正大帶走一個人,除非學院因自身問題被人揪住小辮子威脅。
但再怎麽猜度,那個人都不會是謝佞,他的身份地位尚且達不到,就算達到了,也對學院造不成任何威脅,學院手握他的把柄———大二期末考試曾作弊被抓,雙方私了。
有學生就此提出異議,甚至組建社團就學院體制存在“舞弊”行為進行讨伐,最後也不了了之。
後來報道揭露,源于社團的運行産生的巨額費用,尤其是邀請著名專家深度分析這一塊,需要學院來報銷。
上幕少爺小姐們本不缺這點費用支出,但尚艾學院明文規定,非學院內賺取的金錢無法在學院內流通。因此,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窮光蛋,
學院吃住全免,自然也就禁止外食進入,想消費可自行申請勤工儉學項目賺取尚艾錢幣。
勤工類并非廈艾學院那種體力勞動,而是腦力勞動,例如協助教授計算量子力學、進入上幕數字圖書館整理文獻綜述、參與生物實驗過程評估等。
如若成績非一騎絕塵,一般人難以勝任。
所以謝佞的事雖引起民憤,卻也只是漣漪而已,不足長久挂齒。但是以學院的處事作風,絕不會輕易讓學生騎在頭上撒野。
Advertisement
在上幕,作弊違反了《教育法》第二十四條規定:“違反者自被發現之日起,無條件接受相應單位或公司停職接受調查。情況屬實者将被剝奪政治權利,由教育部撤銷其所有學歷證明。”
沒了學歷證明,在上幕無異于喪家之犬,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踹出去。
所以,謝佞不會拿自己的前途撞學院的槍·口,只會是他背後的人,而那個人……
鮮麒淵猜到了,但他還是選擇撒手回教室上課。
·
謝佞不敢怠慢,途中并沒有對於豐蔚怎麽樣,把人帶到瑞虎酒吧頂樓,扔到大床上就走了。
不久於豐蔚睜眼,被襲擊的後腦還是疼,眩暈感還是強烈,坐起張望四周,房間奢華得透出一股資本家的腐朽。
“醒了的話,出來見見吧。”低沉的男嗓音從四周圍攏上來,房裏顯然藏有攝像頭。
或者該說,這棟酒吧專為侵犯隐私而存在。
於豐蔚琥珀色瞳孔并無波瀾,起身走出房間踏入客廳。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看他,右側嘴角一厘米處有明顯燒痕。
上幕的皮膚恢複手術屈指可數,去除男人的燒痕更是輕而易舉,可是他沒有,像是故意留着提醒着什麽。也正是這一點,於豐蔚想起了昨晚用手機搜索的人。谷氏集團董事長,谷廷怍。
完全不像四十多歲的人,頂多三十五。
自從護膚品有了科技的加持後,上幕人都趨于年輕化,所以常發生些啼笑皆非的事,例如二十歲小夥和妙齡少男睡了,隔天無意中看到身份證件,那人竟已近花甲,小夥接受采訪時說的話也廣為流傳,“難怪進入時總覺得松弛。”
當然也有人不用護膚品就擁有不老面孔的,可能是環境好了,精神世界也滿足。
不知道谷廷怍屬于哪一種。
谷廷怍翹着二郎腿,帶出無聲壓迫:“聽說鮮麒淵很看中你。”
於豐蔚不作答,沒必要。
谷廷怍嘴角微揚,壓迫感消失殆盡的同時帶出親切,神色轉變得游刃有餘,像是個久經穿梭于各種晚會的迎合者或是主宰者。
“我問他借你,他很爽快就答應了。你是被他威脅了?雖然根據我的調查他從不威脅誰,但憑你的态度,答案顯而易見。所以你對他很重要。”
於豐蔚對這個分析并不感興趣,他更在乎的是早完事早回去,還得上課。
淡淡開口:“所以您是準備拿我牽制他?”
谷廷怍站起來走到窗邊,朝窗外往下一瞥,目光鎖定了步履匆匆的人,嘴角又上揚了點。
然後回頭,“算是?”
於豐蔚眼眸驟縮,眼前的人讓人不寒而栗,高貴的氣質伴着嘴角邊的燒痕,看着就悚然。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毫不介意地坦露出一顆醜陋的心,并樂此不疲。
谷廷怍輕點了一下窗臺:“給你看樣東西?”
不等於豐蔚回答,客廳瞬間陷入黑暗,牆上出現一張被投影的高清照片。
每一個細節都無比明晰,剜人心肺。
明明是靜态的,卻流動着扭曲的疼痛。
不過幾秒,客廳恢複晝亮,於豐蔚驚惶的神色被剖得一幹二淨。
他的視線仍死死盯着那堵空無一物的牆。
腦海一團漿糊。
會是真的嗎?
秦舒卷說過上幕的圖片成不了呈堂供證,因為剪輯技術高超者數不勝數,以假亂真的事件也不少。
可為什麽,那張圖片能夠在短短幾秒內奪走他所有冷靜思考的神智?
谷廷怍看他緊抿着嘴,似乎知道他的心理活動,把茶幾上的文件袋遞給於豐蔚:“裏面有相片的真僞鑒定表,貨真價實。這麽火辣。”
於豐蔚打開看了,是真的,沒人敢僞造上幕鑒定協會的印章。
谷廷怍坐回沙發,不經意間都是壓迫:“你還覺得我有必要牽制他嗎?”
沒必要。
如果真如他所說,這張照片是真的的話,那鮮麒淵就完完全全處于下風。
眼前這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态。
於豐蔚知道自己逃不掉,是鮮麒淵威脅在先,但現下又親眼目睹這張照片,可能會使自己扳回一局,至少可以保證邢也不再備受牽連。
所以,必須弄清楚這張照片的來龍去脈,而照片出現在谷廷怍手裏,也就只能從他這裏入手。
所以不能逃:“我需要做什麽?”
谷廷怍愣了一下,顯然沒适應於豐蔚這種識相的态度,不過他也樂于他的不反抗:“這周三次,周二、四、六晚上八點到十點。”
於豐蔚不作聲,又是這熟悉地被安排!
“谷董事長應該知道我曾經進入過這裏。”
谷廷怍輕笑:“如果我需要幹淨的,何必大費周章?有時候覺得換一下口味也不錯,這麽多年,也該換一下口味了。”後面幾句近乎自言自語。
於豐蔚冷冷看他。
“不過,你不符合我的口味。還有……”谷廷怍越過他看向門口,“有人比我更在意你。”
於豐蔚轉身,是一身正裝的秦舒卷,視線相撞那一刻對方眼裏還夾帶着慌亂,下一瞬消失殆盡。
完全總裁範。
上前幾步和於豐蔚并肩看向谷廷怍,於豐蔚能清晰感受到他稍顯紊亂的呼吸。
他為什麽會來?
“秦律師,有什麽事嗎?”谷廷怍靠着沙發,問得客氣,顯然他們認識。
“谷總,我來帶於少爺回去,關于鄒少爺的撤訴事宜需要當事人簽字。”
大清早的,還是上課時間,這借口顯然拙劣,但從秦舒卷口中出來,事件就奇妙地被真實化。
那是不容置喙的氣場。
谷廷怍不作聲,只是回投冰冷視線,他們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也是在這一刻,於豐蔚再次懷疑秦舒卷的身份,他絕對不僅僅是位律師。
以谷廷怍的身份,完全沒必要向區區律師屈身。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把律師當副業,沒想到這麽認真。既然你開口了,今天就先帶他走吧。”
“謝謝谷總。”秦舒卷說完帶於豐蔚走。
兩人正準備跨出客廳,谷廷怍又開口:“於少爺,可得遵守約定,我覺得我們挺投緣。”
於豐蔚側目陰沉着臉,繼而擡步随秦舒卷走。
走出瑞虎坐進秦舒卷的車,於豐蔚拉好安全帶,車輛啓動。
秦舒卷看着前方:“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於豐蔚看一路劃過的景色:“沒有。”
谷廷怍感興趣的不是他。
“他是不是威脅你了?”
“沒有。”
秦舒卷側頭看他一眼,“是小淵同意你過去的。”
陳述句。
於豐蔚不回答。
車裏安靜了會兒,於豐蔚開口:“您為什麽會找來?鮮少爺同意了嗎?”
秦舒卷疑惑看向他,於豐蔚回視,視線落在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手腕懸着的那條黑繩手鏈,那個小不倒翁不停晃。
“你們在交往。”
秦舒卷愣了一下失笑,“他這麽跟你說的?也不對,他不會開這種玩笑。”
於豐蔚怔愣剎那,不過摸清半點關系鏈也不錯。
秦舒卷:“我是小淵的哥哥,雖然不是親的,但勝似親人。我有愛人,等有機會帶你見見。”
所以他的來電備注才會有“舒卷哥哥”這麽親昵的稱呼?於豐蔚看向窗外。
秦舒卷見他耳廓微紅,無聲笑了一下。而後拉回正題,正色:“不要靠近谷廷怍。”
於豐蔚焦點定格,這人的關心是不是有點過了?
秦舒卷說:“十七年前,谷家發生大火,當時身為谷氏集團繼承人的谷廷怍囚·禁男人的事就此曝光。警方的種種證據表明,那場火就是那位被囚·禁的男人放的。但因為沒能追蹤到男人逃出火場,警方判定他死亡,谷廷怍雖被起訴,但因為死無對證而被無罪釋放。之後他被家人送出國。上個星期,也就是谷氏集團創收登頂那天,是他首次回國。”
這麽說的話,那男人是否真被囚禁也有待考究,畢竟死無對證。
秦舒卷身為律師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他是故意強化了谷廷怍的邪惡面。
於豐蔚也不反駁,只是靜靜聽着。
臨近中午的風帶了熱意,秦舒卷踩油門加了點速:“出國前的幾年間,他是上幕最優秀的人,但那場大火證明他也是最危險的人。小蔚,聽哥哥的話。”因為藏着掖着什麽而導致了心直口快。
於豐蔚捕捉到了,甚至怔忡地偏頭看他,問出:“您剛才叫我什麽?”
秦舒卷停下車,車窗外是涼紫街立牌。
於豐蔚不依不撓地看他,甚至生出怒火。
他到底瞞了自己什麽!
秦舒卷看向他,滿是溫柔寵溺樣,但欲開口就有電話打來,看向車載電話:柳醫生。
斂笑,帶上藍牙耳機接聽,很明顯是不想讓外人得知的私事。
随着通話進度,秦舒卷眉頭漸深,最後扯出一個笑道謝:“勞煩您。”
於豐蔚還在等他回答。
秦舒卷朝他溫聲:“叫豐蔚和小蔚其實沒什麽差別,差別只在于兩人是否都認可稱呼背後的感情深淺。”
這明顯不是他最初想回答的話,但剛剛那通電話讓他改變了想法。雖然這回答沒什麽說服力,但确實也挑剔不出什麽毛病。
秦舒卷:“今天就送你到這,我有點急事得馬上走,劉伯馬上就來接你去學院。至于撤訴後達成和解的簽字,一會兒劉伯也會安排。”
於豐蔚解開安全帶,猶豫了一下說:“謝謝。”
秦舒卷輕聲說:“等我愛人出院,就帶你去見他。照顧好自己。”
於豐蔚又看了他一眼,然後下車,車子很快消失在已經綴了綠意的畫廊盡頭。
秦舒卷不簡單。
不簡單的秦舒卷将車駛出涼紫街,撥了一個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
秦舒卷:“小淵,你昨天一整天不接電話就是想弄出這種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
“小淵,我只說一遍,谷廷怍不是什麽善茬,等我處理完這邊就會接小蔚回來。所以這段時間,鮮少爺,請你不要再傷害小蔚。”
說到最後近乎懇求。
電話靜默了幾秒,傳來鮮麒淵的應答:“哥,我不會再傷害他。”
明明電話那頭不是委屈的音,秦舒卷卻知道他是委屈的,當鮮麒淵覺得自己的想法行為被冤枉時,那就說明他在委屈。
秦舒卷知道自己剛才的話重了,于是放緩語調:“小淵,我只希望你和小蔚都能好好的。”
電話那頭嗯了聲,很輕。
秦舒卷挂斷電話,看了一眼左手的黑色手繩,仿佛這樣就有更堅定的心去面對未知。
而後驅車前往上幕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