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敵
情敵
留夢未曾踏足人間,至今依舊是水紗長裙,仙氣飄渺,相較于只穿着幹練簡單的現代襯衫長褲并且還紮起長發的謝必安而言,她仿佛是穿越時空而來一般。
留夢,留人一夢,來此卻無夢,無夢之谷的柳樹仙子,天地間的自由散仙,生于無夢之谷,以守護為己任。
無夢之谷不屬于任何六道中的一道,它本是虛幻而生,能給人最舒服惬意的睡眠,天下萬物有能力者,無論身在何處,皆可将意識沉入無夢之谷的湖底裏,驅散疲倦雜念。
而謝必安只身來此,卻說是為黑無常而來,這并非什麽好事。
“他呢?”留夢再次問道,綿軟酥麻的語氣裏開始有了警戒,“他在哪兒?”
謝必安取出青鋒七星劍,說道:“他的魂魄在這裏面,我今日來,是為讓他好好睡一覺。”
留夢嬌俏的臉色瞬間變成陰鸷,“是你殺了他!他千年前就說過,如果他死,他一定會死在你手裏!”
謝必安還未反應過來留夢話裏的意思,就被迎面一陣勁風而分散注意力,留夢法力陰柔,仿若雲霧游絲,纏住人就死死縛住不丢,謝必安閃躲在旁,不欲和她糾纏,留夢卻不依不饒,仿佛和謝必安有着天大的仇怨一般。
謝必安擔心時間耽擱太久,對範無救的魂魄不好,便淩厲反擊,只片刻,她就壓住了留夢的攻勢,謝必安右手結印,點在留夢畫着波紋的額頭上,緊緊扣住她的命門。
裝扮幹練的謝必安足足高了留夢一頭,她居高臨下甚至有些威脅意味地說道:“若再阻撓,我必不留情!”
“哼哼,你何時對任何人留過情?”留夢笑道,絲毫不懼威脅,“虧得他心裏嘴上念得都是你,你又如何待他?”
這語氣分明是情敵相對,還是一個指責另一個沒良心忘恩負義的樣子。
謝必安收回手,說道:“你若要他活過來,就趕緊打開湖心封印,讓他休息。”
湖心是無夢之谷的靈之所在,一般只有位于三十三重天上的高階神仙才能進去小憩,謝必安親自前來,就是為了讓留夢給範無救破例。
留夢勾唇笑道:“這是你該求人的态度嗎?”她嘲諷道:“現在可是你在求我,何來這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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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必安尖俏的眉尾驟然凜冽,她手掌虛空一揮,青鋒七星劍破空而出,直直懸在湖面之上,她轉身就走,還不忘留下一句話,“他的魂魄就封在劍刃裏,你若救他,自己去拿。”
謝必安生來不會低頭服軟,為數不多的幾次也确實是情勢逼人,但是要她無端端地去求留夢,她才不願意!
留夢不敢置信謝必安就這樣走了,她也不思索,飛到湖面上空去拿劍,誰知那青鋒七星劍頗為認人,還未等留夢碰到,它便自行飛走了,留夢去追,它再飛。
留夢皺眉,擡眼見謝必安越走越遠,她咬咬紅唇,極其不情願地叫住她,“你別走!”
謝必安聞聲立即站住,只聽留夢說:“我打開封印,你帶劍進去。”謝必安眼梢含笑,複而折身,她稍微擡手,七星劍便自主飛到了她的手裏,留夢臉色不善,表明她很生氣。
留夢一邊開啓封印,一邊說道:“千年前他三十三重天上跪拜餘玉帝時,我正奉旨用無夢之谷的湖水澆灌小步虛蘭,覺得地府黑無常竟然只身上到三十三重天,妄求聖物,十分稀罕,卻沒想他能一跪三百年,硬是讓玉帝點頭,給他小步虛蘭。”
謝必安雖然面上不在意,卻還是認真聽着,她對範無救唯一的一次不相信,正是源于此,留夢繼續說道:“我是看着他雙手虛捧小步虛蘭,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從三十三重天到人間到地府,他用了五十年。我見他神色疲倦,想讓他在這裏待上一日,好恢複精神,他卻拒絕了。”
說到這裏,留夢有意停頓,頗為怨怼地看眼謝必安,“他說白無常脾氣差,野蠻不講理,若再不回去,恐怕會被她一刀捅死。”
當時範無救說這話的時候,是帶着無奈又縱容的語氣的,所以留夢才會如此不滿,謝必安難免不在意,開口說道:“你對他,為何有意?”他明明是一個無賴懶散又油嘴滑舌的家夥。
也不知這個問題如何惹得留夢吃吃笑個不停,謝必安不爽,煩躁皺眉,當下腹诽範無救:也不知你到底惹了多少桃花?不對,是柳葉!
留夢笑夠了,才認真回答道:“這世上,深情也好厚愛也罷,都很常見,十分執着的也偶有幾人,可偏偏唯獨他,不僅占盡這些,卻又格外有趣,殊不知有趣的人,又可遇不可求。”她反問謝必安,“你難道不覺得,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未失落過嗎?”
謝必安沒回答,她看見他,總是很頭大,哪裏會管自己的心情如何。留夢從範無救嘴裏也知道謝必安是什麽性子,見她不說,也不追問,而是用從範無救嘴裏學來的招數,換個問題再問。
範無救說過,謝必安雖然不怎麽回答人家的問題,但是招架不住問題多啊,問題一多,她總會舍得回答那麽一兩個的。
于是留夢又問道:“他在地府,是如何評價我的?”這個問題實際上是非常具有挑釁意義和暧昧成分的,留夢是故意的。
謝必安眼皮子一擡,然後無所謂說道:“人不錯。”這冰山一角的回答,讓留夢摸不着頭腦,到底是個怎樣的不錯?
實際上,那時雙無常的關系已經緩和,範無救作死要和謝必安睡一間房,被謝必安踢出去了,範無救闖門失敗的情況下,才咬牙切齒地說什麽要去無夢之谷找柳樹仙子,非把謝必安氣的吃醋酸死!
然後謝必安就簡單粗暴地送給範無救仨字:趕緊滾!于是範無救就滾回自己的房間,悶頭睡覺去了。
這些細節,謝必安記得很清晰,但卻不願與任何一個人說起。
留夢也不知道自己滿不滿意謝必安的回答,卻不想追問,就忽而好奇問道:“從三十三重天回來後,他經常郁郁寡歡來我這裏,什麽都不說,就把自己給沉到湖底去,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段時間,謝必安當然清楚,雙無常關系僵硬到幾欲決裂的地步,連整個地府都變得冰冷陰森,範無救幾次和謝必安起了争執,但是每一次卻都是在謝必安生氣之前,範無救就認錯道歉,低聲下氣,說什麽怕自己惹她生氣,去找個地兒平複情緒。
而範無救找的地方,正是無夢之谷的湖底。
面對留夢的疑問,謝必安沒有回答,湖心封印已經打開,她執劍飛到湖面上空,正欲下沉,卻聽見留夢固執又問:“他跪求小步虛蘭的三百年,你知不知道?”
“知道。”謝必安回答道。留夢又問:“那你為什麽不出現?你去哪兒了?”
湖水波光粼粼,清風帶着溫潤的水汽,從人臉上拂過,異常舒适,謝必安手指摩挲着劍柄,緩緩說道:“報仇去了。”她勾唇笑笑,終于舍得多說幾個字,“我親手将那魔物,打入無間地獄中去了。”
留夢震驚,她沒想到,謝必安竟然這般隐忍固執,她竟然花三百年時間去報仇,卻可以從不說出來,但是留夢想不明白,為什麽她不相信範無救真的求來了小步虛蘭,于是就脫口而出地問她。
謝必安深吸一口氣,眼睛裏倒映着湖水的波光,看似無情卻勝許多情,“只是不相信而已,沒有原因。”心死之時,是不敢相信,因為害怕一絲希望驟變成嘲諷的絕望。
不再廢話,謝必安帶劍,準備沉入湖心,突然間湖面上掀起巨大的水花,水面上漩渦頻出,甚至有水柱沖天而起,留夢稍不留神,就被一個巨大的水柱撞到肩膀,她勉強穩住身姿,喝道:“何人來我無夢之谷作亂?”
謝必安心下已然明白來的是誰,她毫不猶豫按下劍,将劍沉到了湖心,并瞬間移到留夢面前,雙手帶着白光,将留夢輕輕一推,把她推進湖心中去,“絕對不要開封印。”謝必安說道:“三日後,再出來!”
湖心閉合,留夢在什麽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連同青鋒七星劍一起沉到湖心去了。
湖心封印只有留夢才能打開,若讓留夢待在封印外,傾寐肯定會用暴力對付留夢,再把留夢弄死了怎麽辦?到時候封印就開不了,就算有誰前來強行破除封印,那萬一需要幾百年時間呢?範無救剩下的兩魄早就消散了。
取舍之間,謝必安還是自己留了下來,讓留夢帶劍沉入湖心,這讓她有些煩躁。
風平浪靜,虛空被撕開一個口子,黑紫相夾雜的圓形大門裏,緩緩走出來一個黑袍男人,膚白唇紅,眼睛詭異莫測,恰好組成妖豔的容貌,是傾寐。
“他沒有死!你果然又騙我!”傾寐每說一個字,湖水的波紋就深一分,最後整個湖面都在顫抖,水花激蕩,傾寐咬牙切齒道:“謝必安!你騙我!”
謝必安更硬氣,她用力喝道:“我已經殺了他!”水花以她為中心,層層蕩漾,兩種力量相碰撞,湖面開始翻滾,連同整個無夢之谷都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