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驚蟄這病,來得急,去得也快。

翌日,醒來這人已經好了大半,如果不是摸着額頭的濕布,他都險些以為自己在做夢。

慧平高興極了,坐在他身邊給他擦汗。

“昨夜我被管事的叫去辦事,清晨才回來,都擔心壞了,可沒想到,你居然醒了。”

驚蟄坐起身來,抓着濕布,有心問慧平有沒有看到容九,再一想,以容九這般模樣,要是慧平看到了,不可能會不說。

“我的身體還算不錯,你就別擔心了。”驚蟄笑了笑,聲音還是有點沙啞。

抿了抿嘴角,似乎還有點甜。

慧平立刻說:“我看了,桌上放着的,是藥,不知是誰給你送來的。”

邊上還放着些蜜餞,一看就不是他們自己的。

驚蟄笑了笑,“該是一個朋友。”

慧平:“可能是我來晚了,也沒見到。不過既然是藥,你還是快些喝了吧。”他把白碗端了過來,驚蟄有了之前的教訓,捏着鼻子一口給悶了。

那惡心的味道,熏得他想吐。

慧平趕忙把蜜餞塞給他,又拍着他的胸口。

“诶,你這身衣裳,好似也換了?”

這入手的感覺,一碰就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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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低頭一看,這入手絲滑的觸感,可不是宮裝的材質。

“可能,也是他換的?”他遲疑地說道,“渾渾噩噩的,不怎麽清醒。”

容九來照顧他這事,驚蟄自己都暈暈乎乎。

那時在發燒,還做出了一些奇怪的動作,好像……容九還要做他爹,後來驚蟄扯着裏衣發瘋,說熱得受不了……等等,等等的畫面,再次浮現時,驚蟄的眼神是驚恐的。

他的形象……

丢臉丢到家了。

慧平不是那種多想的人,看驚蟄的臉仍然爆紅,就說道:“反正雲奎也給你告了幾日的假,你再多睡睡,現下也不多麽忙,別惦記着。”

驚蟄想起容九說的脈象……多思多慮?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點。

大概也是改不過來。

他朝着慧平道謝,慧平憨厚地擺手:“不算什麽,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既是醒了,還是得多吃點東西,才能好生養病。”

慧平出去後,驚蟄擡手碰了下自己額頭。

微熱的觸感,沒有先前那麽滾燙。

到底是一點點好起來了。

不過……容九到底是怎麽知道他病了?

昨日不是逢五之日。

他摸不着頭腦,聽了慧平的話,老實躺下休息,他再不敢忽略自己的身體,寧願多加幾件衣服,都不貪涼了。

兩日後,二十五日,容九沒來。

但鄭洪送來了一大包東西。

驚蟄看到鄭洪進來時,很是詫異,他彼時正在床頭吃着朝食。他自覺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估計明天就能去上值。

“你來作甚?”

他看着鄭洪提着大包小包,警惕地說道:“來就來,送什麽禮,我可一文錢都不出。”

鄭洪這人太摳門,他帶來的東西,難免坑錢。

鄭洪翻了個白眼,無語地在驚蟄的床邊坐下:“這是有人托我送來給你的,說是今日不得空,讓我轉交給你。”

逢五,不得空。

這兩個詞一出來,驚蟄就知道是容九。

他有點失落,但更好奇容九是怎麽知道鄭洪的,說來,容九知道關于他的事情……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正當驚蟄思考這個問題時,鄭洪已經解開包袱,開始往外掏東西。

兩套做工精良的裏衣,外加兩雙鞋,順帶還有一床嶄新的棉被,厚實得很,像是新打的棉花。

這就是大包裏的東西。

小包呢,一攤開,裏面滾了不少瓶子出來,各個和之前的相同,但貼了不同的字條,一一寫了這是什麽。

有些是藥丸,有些是藥膏。

除非急病,預防不時之需,已是足夠。

容九送的這些東西,超乎驚蟄的預料,依着容九之前不接地氣的脾性,若是要送,怕是會送一些珍貴的東西,沒想到都如此實在。

都是能用得上的。

像是找了誰取經?

鄭洪啧啧稱奇,翻了翻,“這一整套下來可不便宜,說真的,真是你朋友?不是你相好?”

驚蟄淡定地說道:“你不是見到人了嗎?做什麽來問我?”

鄭洪:“那可沒有。是馬泰那小子給我拉的,說是想通過我送東西。我尋思着什麽玩意還需要通過我,結果一瞅,可不得通過我嘛。”

他連真人長什麽模樣都沒見到。

鄭洪送來的東西,還可以推托是驚蟄讓他去買的,可要是其他人轉送給驚蟄,那就可以說是私相授受了。

有些規矩說麻煩是麻煩,但想規避,也不是沒門。

上頭有時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是過去了。太過刻薄,手底下的人也沒得活。

鄭洪掙的錢,多少是靠這個。

他翹着二郎腿,嗤笑了聲:“倒是這麽多年,除了進宮那會,就沒見你這麽狼狽過。”

驚蟄板着臉:“生病是人之常情。”

“我看你這病,純粹是悶出來的。”鄭洪攤手,“尋常人,要麽喜歡吃,要麽喜歡玩,總歸有個喜好。你呢,你喜歡什麽東西?”

“我喜歡……”

驚蟄微頓。

鄭洪看他說不出話來,搖了搖頭:“得了,你好好養着,過幾天我再來看你,東西收好了。對外,我會說,都是你托我買的。”

他揮了揮手,就出了門。

驚蟄有些虛脫地靠在床頭。

看似恢複了,可這身體還是無力,他捏着軟綿綿的胳膊,思索着鄭洪的話。

他喜歡什麽呢?

小時候,驚蟄喜歡讀書,每次讀完書,娘親就會給他香香的糕點,父親回來,還會将他舉高高。再大些,他喜歡妹妹,乖巧可愛的妹妹,總是跟屁蟲般跟在他身後,可人疼。

再往後……

就記不起來了。

驚蟄慢吞吞地收拾床鋪,将換下來的衣服放在邊上,再屋裏找了一圈,都沒發現自己從前的衣物。他沉默了一會,猛地扭頭看着那嶄新的裏衣。

他幾步走到大箱前,用力推開,果不然,原本可憐兮兮堆在角落裏的衣服都消失了。

裏頭僅剩的布頭上,放着張紙條。

驚蟄伸手,将紙條撈上來。

“破,丢了。會按月送來新的。”

驚蟄:“……”

他是得多粗,才能每月穿破兩套衣服?

剛說完實在,容九這是有錢沒處花呢!

他癟嘴,東西都丢了,也不知道丢哪去,想找也找不回來。等他将新的衣服放進去,又掇拾了一番,才慢騰騰出去收拾自己。

直殿監的後面,有一排長長的屋舍。

這裏和北房的方向,一南一北。硬要說來,更靠近宮門口,鄭洪在的雜買務也在邊上。這裏聚集了大量如禦膳房,冰窖等地方,來往宮人者衆。

驚蟄之所以選擇了直殿監,是因為當初這裏缺人,二來,也是這裏相較于其他地方較為清冷,不會時常進進出出,還有單獨的屋子可供清洗身體。

這最後一點,驚蟄感激涕零。

他趁着午後人不多,去洗過身體,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又回去躺着。

歇下時,雲奎剛好回來。

他臉上帶着神秘的微笑,不僅自己來,還将谷生,世恩這幾個扯了過來,把驚蟄和慧平的屋擠得滿滿當當。

谷生:“你笑得這麽古怪做什麽?讓人渾身發毛。”

世恩摸着光滑的下巴,狐疑地打量着雲奎。

“好久沒見你小子笑得這麽稀奇古怪,難道是重新振作起來了?”

慧平性情內斂,就只是坐在自己床上含笑看着他們,不怎麽說話。

世恩一直很想知道,雲奎到底是為何被師傅姜金明揍了一頓,又為何像是大徹大悟,變了個人似的,如今看他依稀有了之前的模樣,這心裏的好奇又被勾了出來。

雲奎直接忽略了世恩的提問,神神秘秘地說道:“我打聽到了一個消息,是我師傅與我說的。”

“你師傅說的,哪算是你自己打聽到的。”世恩撇撇嘴,可他的耳朵卻牢牢豎起,和他的說話完全不一致,好一個口是心非。

這五人裏,唯獨驚蟄是躺在床上聽他們說話。

他半合着眼,也不知在不在聽。

臉上異樣的坨紅褪去不少,只剩下淡淡的粉,細長的睫毛微顫,落下淺淺的暗影。

雲奎勒住世恩的脖子,用武力鎮壓了他的逼逼賴賴,這才說道:“乾明宮要進人。”

谷生的臉色一僵,沒好氣地白了眼雲奎。

他還以為是什麽消息呢,結果居然是這個。乾明宮什麽時候不進人了?那是時時刻刻都在進人。

在乾明宮伺候,許是宮裏最可怕的地方。

一着不慎,就可能被景元帝摘了腦袋。可偏生,這裏又是整個皇宮待遇最好的地方,若是能在那做上一年半栽,外出辦事都是被人恭維的爺。

這富貴誰都眼熱,可真的敢上前的,也不知是多膽大的。

雲奎解釋:“不是,雖然也是乾明宮的,可是不在乾明宮做事,是去上虞苑。”

上虞苑名義上歸乾明宮管,是一處占地面積很廣的皇家園林,從前先帝會在秋冬時節帶人圍獵,豢養了一大批禦林軍。

後來景元帝上位後,圍獵的事少做,不過禦林軍照養着,偶爾也會前往上虞苑住上幾日。

世恩一聽是上虞苑,眼睛當即就亮了起來。

要是去這裏,也是個不錯的地方。

他們是知道的,上虞苑地廣人稀,要負責的範圍大,管事的也多,時不時還能見到皇帝,比起在直殿司的前途,倒是好了不少。

當然,那是因為皇帝常去上虞苑的緣故,要是這皇家園林被閑置,他們自是不想出去。

上虞苑的活計,有好處也有壞處,要是将來後悔,想再回來也不容易。

雲奎将這消息告訴他們後,就擠過來,拍了拍驚蟄。

他知道驚蟄沒睡。

那睫毛顫着呢。

驚蟄懶洋洋睜開眼:“怎麽?”

“你想不想去?”

雲奎對驚蟄的熱乎勁,他人都看在眼底,雲奎那模樣更像是受了什麽恩惠般,有什麽好的總想掏給驚蟄回贈。

驚蟄:“我才剛來直殿監,就走,未免太過分。”

雲奎嘿嘿一笑:“你甭管,就說你去不去?”

看着意思,要是驚蟄想去,雲奎是有法子。

驚蟄攥緊自己的被子,将下半張臉蓋住,幽幽地吐出兩個字:“不去。”

上虞苑好與壞,都和他沒關系。

要是離開了皇宮,他還怎麽盯着太後?還怎麽應付系統有可能再出現的任務?

不得不說,驚蟄在離開了北房後,心頭某種隐隐的禁锢已經徹底消失。

他能從北房走出來,就能一點點往上爬。

或許終有一日,他能報仇也未可知?

畢竟,縱是他藏,不還有姚才人,徐嫔這樣的麻煩主動找上來了嗎?

更何況……

他要是去了上虞苑,還怎麽和容九見面!

良人還在宮裏,他怎舍得離開?

【任務六:查出黃儀結的身份,阻止她達成目的】

【任務七:幫助比新田逃出牢獄。】

夜半時分,驚蟄睡得暈乎乎,忽而被系統的聲音吵醒。

他頭疼地看了眼對面,慧平還在睡。

驚蟄轉了個身,朝着牆面側。

“比新田是誰?”

【一個會被押來京城午門斬首的囚徒,原身份是江浙的官員,貪了赈災的銀兩被查出來。】

驚蟄:“的确該死。”

這樣的人,當真不值得救。

【比新田很會斂財,雖然心思走了歪路,可他來錢的路子非常多,若是用得合适,他會是個源源不斷的錢袋子。】

很顯然,這個任務是針對瑞王的。

驚蟄皺眉,片刻後忽而說道:“你這次怎麽知道那麽多東西,之前不是一問三不知嗎?”

【宿主合格完成了一次任務,系統的能力也得到了加強。】

……原來之前說,任務完成關系到它本身,倒是真的。

任務完成越多,系統能給予宿主的幫助,就越多。

比新田的任務暫且不提,畢竟驚蟄問過系統,現在人還沒被押送到京城來。

緊接着是任務六。

任務六……讓他查出黃儀結的身份?

黃儀結除了是黃家人,還能是什麽身份……難道她還能是假的?

可她是太後送進宮裏來的,要是有問題,太後肯定知道……等下,她知道……

驚蟄驟然一驚,太後是故意送黃儀結入宮?她的任務,就是太後要她入宮所辦的事?

可話說回來,這幾個任務都是為了瑞王好,瑞王和太後又是一脈的,為何之前的任務卻是讓他阻止黃儀結入宮?

黃儀結的入宮,太後要求她做的事,反倒會損害瑞王的利益嗎?

那這母子倆,可也不是同心同德。

驚蟄思忖了一會,到底困意襲來,打着哈欠又睡着了。第二天起來時,眼皮底下還有點青色。

灑掃時,他還在想着這事。

別的也就罷了,這黃儀結遠在鐘粹宮,他想知道關于鐘粹宮的消息可不容易,還要查清楚她的身份……呵,那的确是得勢力通天,才能查出宮外的事。

這倆任務對驚蟄而言,都有點難過頭。

這一回,驚蟄非常謹慎地問過系統,确保短時間內,不會催逼任務的完成,就暫時将這抛到腦後。

勤勤懇懇做完自己今日的工作,就預備溜達去找慧平,他們兩人約好要去雜買務,慧平是有朋友在那裏,驚蟄是打算再找一次鄭洪。

先前他得了容九那麽些東西,總要回禮。

不過他暫時想不出要做什麽,所以打算去鄭洪那裏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東西。

只不過,驚蟄找遍了整個直殿司,都沒找到慧平。

他眉頭微蹙,這不應該。

慧平性情內斂,說話做事很老實,他既然和驚蟄約好了要出去,就肯定會等他。

下午的活兒,雖是分開幹的,可是人總不會沒了呀!

驚蟄溜達了幾圈,世恩在自個屋裏瞅見他,望着外頭昏暗的天色,好奇地說道:“你都往我這走仨遍了,你找什麽東西?”

“你看到慧平了嗎?”

“慧平出去了。”

驚蟄蹙眉:“誰找他了?”

“你怎麽确定他是被人找了,不是自己出去的?”世恩一邊驚訝,一邊冥思苦想,“這還真不知道,我給你問問。”

他從屋裏走出來,驚蟄回他。

“慧平和我約好了去雜買務,不會貿然出去的。”

世恩點頭:“他的确老實。”

世恩很活潑外向,朋友不少,他去問,很快就知道慧平是被雜務司叫出去的。

直殿監裏,下屬好幾個司,直殿司算一處,也有別個職責不大相同的司。除開掌印太監外,還有左右少監,以及底下的掌司。

雲奎的師傅姜金明就是一位掌司,掌管的就是直殿司。

可世恩一聽到慧平是被雜務司的人找去的,臉色當即就變了變,只他這人慣常也會掩飾自己的表情,很快壓下了表情的變化,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

驚蟄被他帶着往外走了幾步,原本只是快步,在離開了那些人的視線後,世恩幾乎要小跑起來。

驚蟄很是敏銳:“那雜務司怎麽了?”

世恩這反應太不對了。

世恩:“得先去找雲奎,待會再和你說。”

他們找遍了直殿司,總算在門口逮住了雲奎,世恩就跟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撲過去抓住雲奎。

雲奎被吓了一跳,險些一拳把世恩給揍了。

世恩:“伍福帶走了慧平。”

雲奎聽到世恩的話,臉色大變,眉頭緊皺:“你确定?”

“我剛才問的來複,千真萬确。”

“真他娘的,你們在這等着。”雲奎匆匆對他倆抛下這句話,就朝着直殿司沖了過去,那方向隐約看着,是要去找姜金明。

驚蟄此時的心已經往下沉:“現在可以說了嗎?”

世恩将驚蟄帶到無人的地方,低聲說:“雜務司的掌司叫伍福,你剛來不知道,那伍福是個……很喪心病狂,他成了閹人後,這心也扭曲起來,不喜歡軟綿綿的女人,偏去喜歡臭男人。”

驚蟄:“……你也是臭男人之一。”

世恩不耐煩地揮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歡也就算了,這人手段還忒是殘忍,總會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原本他是掌司,願意認他做幹爺爺的人可不少,結果頭前幾年,一個上吊了,兩個跳水了,還有一個,是從他屋裏拖出去的……”他一想到那冬日的畫面,就狠狠皺眉。

驚蟄:“他盯上了慧平?”

“不好說,但估計是。”世恩焦慮地咬着手指,“你是不知道,這事鬧大了不好看,掌印太監知道後,把他狠狠訓了一頓,罰了一年俸祿。後來他就收斂了,偶爾會叫人去他屋,不過再沒鬧出人命來。”

一直以來,伍福要是想動手,也只吃嘴邊食。

不會去動其他掌司的人。

雲奎去的時間不長,很快,姜金明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身後除了雲奎外,還帶着一個小太監。

姜金明長得不胖不瘦,中等身材,臉有點圓,笑起來時,很是和煦。

和錢欽有點相似,不過沒那種笑面虎的感覺。

姜金明往外走時,随意看了他們一眼,也點了他們一起:“既是你們發現的,就一起去罷。”

驚蟄和世恩對視了眼,就跟在了雲奎他們身後。

驚蟄心裏清楚,姜金明這是預備着,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事,就将他們兩人抛出來,擋在雲奎身前,免得伍福記恨上了他。

不過想歸想,要驚蟄呆在直殿司等結果,他也等不得。

姜金明帶着人七拐八彎,拐入了另一道門。這看起來和直殿司沒多大差別,偶爾瞥見的宮人也有些眼熟,姜金明對此很熟悉,腳步不停。

正此時,一個身影匆匆趕了上來,大聲招呼:“原來是姜掌司,您怎麽來了?喲,是來尋伍爺爺的嗎?不巧的是,伍爺爺不在。”

驚蟄蹙眉,不好,他這麽大的聲音,是在故意提醒。

姜金明冷冷笑了聲:“認得你伍爺爺,不認得你姜爺爺,還不快給咱家滾開,敢擋路,咱家拔了你的舌頭!”

雲奎直接上手,将人給推開了。

原本姜金明未必相信雲奎的話,可這內侍虛張聲勢的樣子,可當真是十成十了!

姜金明心中也來氣。

伍福折騰自己手下的人,他們這些掌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了,結果這老小子居然不吃窩邊草,改打野了!

姜金明看着軟乎,實則不是什麽好性的人,不然也不會将雲奎生生抽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他來到伍福的屋子外,也無需其他人幫忙,自己一腳就踹開了門。

那門原是拴着的,姜金明硬生生踹斷了橫木,這門一開,屋內隐隐約約的哭聲就傳了出來。

驚蟄和雲奎等幾人大怒,那正是慧平的聲音。

姜金明攔住雲奎沖動要上前的動作,朝着他搖了搖頭,而後快步走進了屋子裏。

很快,屋內響起了激烈的争吵聲。

除開姜金明外,還有一個虛弱的男聲,聽起來有些油膩,正在不住和姜金明賠禮。

姜金明越是大聲,伍福就越小聲。

噠噠,從屋內沖出來一個衣裳淩亂的內侍,正用袖子蓋着臉,差點撞到驚蟄身上。

驚蟄一把抓住他,那人不住哆嗦。

雲奎和世恩忙圍了上來,“沒事了,慧平,別怕……”世恩急忙說着,雲奎又想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慧平,卻看到驚蟄朝他搖了搖頭。

“慧平,你看看我。”

驚蟄輕聲,在慧平勉強能看到的前提下,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想給你打理下衣裳,可以嗎?”

他沒有貿然動作,等到慧平遲疑地點了點頭,驚蟄這才上前,幫着他将淩亂的衣服打理好,皺褶拂去,又捋平袖口的痕跡,最後,輕輕扯下那還蓋在臉上的袖子,露出慧平哭得難看的臉。

驚蟄能聽到雲奎和世恩咬得牙響的恨,他心中也是憤怒,但還是耐心翻出了手帕,把慧平的臉擦了擦,好在這外頭也有打好的水,他就着這點濕意,把慧平給打理好了。

收拾妥當後,姜金明正巧出來。

他的腳步很重,臉上猶帶着怒意,身後追上來一個只着裏衣的胖子,臉上滿是橫肉,還帶着幾分谄媚。

慧平一看到他,臉色煞白,呼吸又急促起來。雲奎和驚蟄立刻攔在他的身前,不叫他看到伍福惡心的模樣。

不知伍福悄聲想說什麽,姜金明卻半點都不給他臉,厭惡地說道:“你愛怎麽着是你的事,犯到我頭上來,我不在掌印面前告你一狀,可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裏。”

他甩開伍福的手,走到慧平的身前。

看到他已經收拾妥當,姜金明臉上的怒意總算消散了些,輕聲說道:“好孩子,沒事。跟咱家回去。”

慧平原本止住的淚差點又落下。

身邊被好幾個朋友圍着,慧平的情緒總算安定了些,在離開前,不由得回頭看了眼伍福。

那油膩膩的胖子露出懊惱的表情,可那根本不是長記性,而是後悔沒吃到手。

那雙惡心的眼睛,還不住往他們一行人身上瞥。

慧平立刻收回了視線。

姜金明領着他們來,又領着他們走,卻也沒立刻回去直殿司,而是又走了一段,去到一處較為肅穆的場所,讓他們在外等候,自己一個人進去。

雲奎小聲說:“掌印的住處。”

驚蟄颔首,忍不住去看慧平。

慧平的情緒比之剛才,冷靜了許多,除了眼角微紅,再看不出來其他的痕跡。他好似感覺到驚蟄的注目,側過頭來,然後勉強笑了笑。

過了好一會,姜金明才出來。

他的身後,還帶了兩個小內侍,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

姜金明帶着這七個人一起回去。

這才讓他們散了。

驚蟄忽而明白過來,姜金明這是特地為慧平遮掩,不然許多事上,這風言風語,就能把人給壓死。

驚蟄和慧平回屋,世恩和雲奎一起擠進來,将門窗給關上,而後一起看向慧平。

雲奎想說什麽,但又不敢說,急得抓耳撓腮。

世恩看不過去他慫樣,“慧平,你哪裏受傷了沒?趁着驚蟄這裏的藥多,直接用他的就成。要是真的不舒服,別藏着掖着不說,要是發爛了,可就麻煩,我說……”其實他也有些緊張,不然不會停不下來。

慧平抿着嘴,起初是想壓着情緒,可是雲奎和世恩這般,反倒把他給逗笑了。

他一笑出來,心裏憋着的郁悶和害怕,就消散了許多,只餘下淡淡的後怕。

慧平下意識抱緊自己的胳膊,搖頭:“我真的沒事,我也……沒被他怎麽樣,你們來得很及時。”

說到底,他們都是閹人,就算伍福想做什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可他這樣的人,就是越不能動,就越要惡心人,越要折磨人,純粹就是個喪心病狂的。

在伍福的屋裏,藏着許許多多的道具,慧平是被捆起來,才沒能反抗,得虧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姜金明踹開了門。

雖然被掌司看到了很丢臉的一幕,但撿回一條小命,已經是萬幸。

雲奎的拳頭攥得死緊,氣惱地說道:“早知道剛才我就沖進去,給他揍一頓,什麽狗屁東西,真是惡心。”

驚蟄面色微白,去大箱子裏取了一個玉瓶出來,坐在慧平的身邊。

慧平:“我真的沒受傷,驚蟄,你不用……”

驚蟄抓住慧平的手,“你的手腕都破了。”他皺着眉打量了下那一圈,将玉瓶塞給慧平,去取了桌上的水,将傷口附近的髒污擦拭幹淨,這才給他上了藥。

慧平吃痛得瑟縮了一下,不過沒掙紮。

等驚蟄将他兩只手都塗了藥,才擡頭看着慧平:“我剛來直殿監,平常只在直殿司活動,我不知道伍福的為人正常,可慧平,你是知道的,怎麽還能去了?”

慧平的臉色微白,低下頭。

“……其實,之前伍福就已經找過我一次,我不肯答應。然後……他說,我不答應,他就要去找胡立。”

胡立就是慧平在雜買務的朋友。

說是朋友,其實還是同鄉,算起來,也有個遠親的關系。

所以他不得以,還是去了。

只是去之前他心裏還留有幾分僥幸,只想着說,若是求求情……說不定也能平安無事,結果沒想到……

世恩已經破口大罵了。

驚蟄:“這伍福,惹了這般衆怒,為何還能穩坐掌司的位置?”

雲奎不甘地說道:“伍福有個兄長,在乾明宮做事,是二等太監。這幾年,掌印也看他很不爽利,可到底頭上有人,只能偶爾敲打敲打,不叫他再肆意罷了。”

能在乾明宮做上幾年的人,都是心思老成之輩。

哪怕只是個二等,在外行走,都比一些大太監要尊貴得多,掌印不想為此得罪伍福的兄長伍德,也是正常。

慧平除了手腕的傷勢外,也沒其他的傷勢,不過許是精神有些緊張過頭,回到直殿司放松下來後,就有些昏昏欲睡。

驚蟄發現後,就示意雲奎和世恩先離開。

世恩剛要走,轉身對慧平說:“我不會和其他人說,就算谷生也不提。”

雲奎匆匆補了一句:“我也是。”

慧平微愣,笑了起來:“多謝。”

等雲奎和世恩離開後,驚蟄将玉瓶塞給慧平:“你且用着,等好了再還給我。”

慧平不好意思地握着玉瓶:“我聽他們說,是你最早發現我不見的……多謝你……”

驚蟄:“你都和我約好,到點沒出現,定然是出了問題。”

他猶豫了下。

“而且,胡立要是知道,你為他出了事,想必也會很難過。”

慧平和胡立的關系很好,親如兄弟。

慧平沮喪地說道:“可是伍福到底是掌司,他在一日,胡立就有危險。”

驚蟄蹙眉,如伍福這樣的人,本身就因為身體殘缺,性情也變得扭曲起來……只是靠着掌印的施壓,的确沒多大的用處。

“不過,他之前不是只挑自己人,怎麽會對直殿司出手?”

莫看伍福拿胡立來威脅慧平,可在驚蟄看來,伍福的目的,怕一開始就是慧平。

慧平長得白白瘦瘦,有幾分清秀。胡立可就不一樣,幹巴瘦小,還黑魆魆的,相貌論起來,和慧平還是有差。

慧平露出厭惡之色:“他……好像只對未經人事的人感興趣。”那些人都被他玩弄過許久,他早就膩味,自然将目光放到了外面。

驚蟄:“……”

哇,人渣。

慧平看着驚蟄眼底的怒氣,嘆了口氣:“你也別把他們那的人想得多好。出過事後,還是有人陸陸續續往伍福身邊主動湊的。”

驚蟄惡寒得哆嗦了下:“……為了讨好?”

慧平淡淡說道:“他手段雖殘忍,可要是伺候好了,漏財也不少,又因為他糟蹋的不是宮女,有人覺得自己是男的不在乎……就去了……也不少……”

驚蟄揉着自己的耳朵。

可怕。

感覺聽完這段話,耳朵都要髒掉了。

他起身出去給慧平打水,還特地兌了些熱水進去,這才端到屋裏來。

“你擦擦吧,免得心裏難受。”

雖說沒出事,可一想還是膈應。

慧平有些感激地對驚蟄倒了聲謝。

驚蟄擺了擺手,躲了出去。

免得慧平不自在。

他抱着胳膊站在廊下,思忖着那個該死的伍福,他要是繼續和自己人你來我往,反正是一片腌臜,驚蟄也懶得管。

可要是再對慧平動手……

驚蟄斂眉,得想個法子。

不然,以伍福這變态德性,早晚還會再動手。他趁着慧平還在洗漱,溜去了雲奎那裏。

雲奎和他一拍即合,如是如是,這般這般地商量了一會,這才慢悠悠地踱步回來。

慧平惴惴不安了好些天,生怕伍福再找上門來。

可是相比較這個,他更早聽到的,卻是伍福摔斷腿的消息。

不知怎麽,在本該清掃到空無一物的門前,居然就那麽不小心,留下了一灘水,伍福睡到午後出門,就那麽一個沒注意,滋溜一聲——

伴随着他肥重的身體滾下的嘎吱斷裂聲,是這麽清脆。

伍福摔斷了腿。

盡管因為他是掌司,自然不愁錢,也能請到個普通的太醫給他看治,可傷筋動骨一百天,斷了腿的伍福就只能在屋裏将養,難以再出來作威作福。

當然,那劇烈的疼痛,也讓他提不起興趣。

至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有。

慧平聽到這消息時,吃飯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準确無誤地看向雲奎,而後,是世恩,以及驚蟄,他來來回回,最終落到驚蟄身上。

驚蟄面無表情:“飯不好吃嗎?”

慧平低頭扒拉了一口,笑中帶淚:“好吃,當然好吃。”

谷生坐在他們中間,茫然地看着左邊,又看着右邊,“你們怎麽回事,有小秘密,不帶着我了?!”

世恩慢吞吞地說道:“是你笨。”

他可是非常有道德的!

再怎麽喜歡八卦,能說和不能說的事,他分得非常清楚。

伍福的事情發生後,直殿監內,倒是查過一段時間。

顯然,伍福并不相信是意外。

最先懷疑上的,肯定是最近剛結仇的姜金明,以及他當時帶去的幾個小崽子。

只是不管明查還是暗訪,那幾個臭小子都有不在場證據,真真是可恨。

不是他們,那又是誰?

伍福冥思苦想,他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一時間,想揪出個最可能的,還着實想不起來。

伍德聽聞伍福受了傷,特地來探望他。

伍德不怎麽喜歡自己這個愚蠢的弟弟,可不喜歡歸不喜歡,卻也不會讓其他人害了他,聽到他出事後就立刻過來。

伍福的骨頭斷得幹脆,複位起來也容易。就是他實在是太胖了,也太虛,要恢複總比其他人要難得多。

伍德長着一張刻薄臉,說話也有些尖利:“你将最近發生的事,說給我聽聽。”

伍福絞盡腦汁想了想,一五一十将出事前的事情,事無巨細地告知伍德。

伍德露出嫌惡的表情,他向來是看不上伍福這種別致的興趣。折磨女人就算了,折磨閹人有什麽樂趣?

是的,伍德正也是擁有這種癖好。

不過他向來會忍,忍到極致,才堪堪忍進了乾明宮。就算偶爾有欲望,他還能克制,不像是伍福,簡直是個發情的動物。

不過他在宮外養了幾個女人,偶爾出宮辦事的時候,他也會去快活快活。

聽完伍福的話後,伍德眯着眼:“你說姜金明來的時候,帶了好幾個小內侍來?”

“對,對,不過,我讓人查過了,他們那會,都有人跟着,不是他們。”說到這裏,伍福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肉痛的表情。

如果他沒出事,那天來的內侍裏……有個長得白白嫩嫩,可比慧平要好看許多……

真是可惜,只能再等些時刻。

伍德抽了伍福一巴掌,力道不重,把他給抽醒過來,才淡淡說道:“是他們。”

“咦,可是……”

“說你蠢,你是真的蠢。”伍德毫不留情地說道,“你查他們白天的行蹤做什麽?誰害人是趁着大清早來你門外做的?愚笨至極。”

如果是伍德來,早就将蛛絲馬跡都查個清楚,偏是隔了幾天,現在痕跡怕是都沒了。

伍福愣愣地說道:“那沒了,豈不是抓不住他們?”

伍德嗤笑了聲:“我在這,需要什麽證據?”

他出了門,将伍福的幾個小太監帶上,朝着直殿司走去。

驚蟄總算想到要給容九的禮物,要做什麽了。沒辦法,容九就是個看着什麽都不缺的人,為了想出個合适的禮物,他幾乎想破了頭。

但凡是珍貴的,費錢的,那些噱頭,估計容九會看過千百個比其更好的。

沒法在東西的珍貴程度上下功夫,那就只能……在禮物的用心程度上下苦工了。

曾幾何時,驚蟄居然會開始臨時抱佛腳,和人學着要怎麽納鞋底。

當然,他的禮物不是鞋底。

只是借此來苦苦磨砺一下自己的技術。

這日十五,容九來尋他。

照例是帶了禮物來。

這個“例”,也不知從何起,也許是他那次病後,容九每次見他,都不是空手來。

有時是糕點,有時是手鏈,有次還是個魯班鎖……驚蟄真心實意在想,難道容九真的把他當小娃養了?

他不要哇!

這一回,容九帶的不算出格。

用上“不算”,其實,約莫是“算”的,只是不那麽明顯。

這一回,容九掏出來的,居然是一小盒香。

打開一看,裏頭放着十二支香。

“可用于助眠。”

驚蟄沉思:“這貴嗎?”

容九:“貴你就不收?”

驚蟄唉聲嘆氣地收入懷裏:“收,怎敢不收,我就是在想,你送的東西越來越多,我就算去當自己,也不知能當幾個錢來還。”

容九:“無需還。”

驚蟄挑眉:“那我想送呢?”

黑眸裏帶着淡淡的笑意,男人平靜地說道:“我還能讓你不送?”

幾乎和驚蟄一模一樣的語氣,讓他嘴角不由得揚了起來。

容九最開始和他認識的時候,表情很少,總是冷漠的模樣,極其偶爾,才會有一點情緒的變化。可現在,也不知是驚蟄越來越能感受到容九的心情,還是容九的情緒真的外露了些……可不管是哪種,驚蟄都很高興。

不過,就算是漸近的變化,可是每日來都要帶伴手禮,這個變化也太大了!

驚蟄不由得好奇:“為何每次來都要帶?”

容九難得有些沉默,他低頭看着驚蟄。

這世上人聚集在他身邊,不外乎那幾樣東西,錢財,權勢,地位,甭管要的是哪種,都是相同的,都有所求。

可唯獨驚蟄這個例外……就像是個活生生的蠢蛋兒,這麽好利用的身份擺在他的面前,他硬是熟視無睹。

哪怕不想換個位置,那改善下生活,活得自在些,這也是容九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事。

可驚蟄簡直無欲無求!

除了希望容九和他見面外,就沒要過什麽。是欲擒故縱?還是放長線釣大魚?

男人左看,右看,都不是。

那就只能是因為笨。

笨得都不知該利用。

容九的臉龐帶着一種奇特的冷硬,冷淡地注視着驚蟄,擡起的手指撥弄開額頭的碎發,略帶微卷腔調的聲音如同游曳的蛇,“你讓我挫敗。”

驚蟄啊了聲,困惑地看着容九。

不是在提禮物的事嗎……怎麽說到挫敗,他哪裏讓容九挫敗?

驚蟄倏地認真起來,是他還不夠喜歡容九嗎?

可,可他很努力了,已經從每天想一次進化到了一天想三次,不能再多了!

容九冷漠地說:“你連利用都學不會,擺在你面前的獵物都不捕,甚至貪婪之心都不生,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哦哦,原來是這個,驚蟄又悄悄探出小狗頭。

“靠一點……運氣?”

他試探着說。

容九:“你該心狠一些。”話這麽說,他的手指又落在驚蟄的後脖頸,捏了捏他的命脈。

小狗一無所覺,甚至還主動蹭蹭。

容九面無表情。

……看起來像是沒救了。

毫無戒心。

誰都能騙。

容九升起一種古怪的焦躁,卻不知這焦躁到底是什麽,更加用力地搓了搓驚蟄的腦袋,愣是将冠帽給弄下來。

驚蟄手忙腳亂扶住冠帽,就聽到一道刺耳的聲音響起:“是他!”

誰?

驚蟄敏銳地擡起頭,正好對上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說是陌生,是因為已經好些天沒見到,可說到熟悉……這張臉,的确很難不熟悉。

是那天去找伍福時,攔住姜金明的小內侍。

驚蟄看到他的同時,也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太監,以及其餘幾個小內侍。那些內侍都不在驚蟄的關注裏,唯獨這個太監……

盡管他長得比伍福瘦多了,可看着和伍福有三四分相似。

“伍爺爺,就是他,那天他跟在姜掌司的身後,也一起去找了伍掌司!”

與此同時,這小內侍的話,更佐證了驚蟄的懷疑。

他微眯起眼,怎麽,伍德這是想給伍福尋仇來了?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僅憑猜測,就找上門來的作風……

呵,怨不得掌印太監會退避三舍。

驚蟄的手按在容九的胸膛上,輕聲說道:“你莫轉身,他們沒看到你。”而後,又立刻揚聲:“敢問方才這話,是何意?”

他們站着的位置,剛好足以把容九藏在樹後。

而驚蟄是側了個半身,才會讓人一眼看到。

那小內侍好似狐假虎威,大聲罵道:“見了乾明宮的伍爺爺,還不立刻跪下,将你犯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不然,要叫你好看!”

伍德沉着臉,幾步走上前來,盯着驚蟄的臉看了片刻,這臉,怨不得會是伍福喜歡的。

“你就是弄斷了我弟弟的腿的人?”

驚蟄不卑不亢地說道:“您可說錯了,無憑無據,為何說是小的作怪?”

伍德陰冷地笑了起來:“是你也好,拿了為我弟報仇。不是你……也罷,正好,是他喜歡的,送給他折騰幾日,也能安心養神,別一天到晚想着闖禍。”

驚蟄心裏嘔了聲,雖感覺到危險,可說害怕,到底不怎麽害怕。

這裏畢竟是直殿監,不是乾明宮。

伍德是二等太監,又不是寧宏儒那種總管,可還沒這麽大的權勢。

之前擔心打了小的,引來大的,驚蟄和雲奎他們早商量好了後手,只是此刻猝不及防,想挨到雲奎他們趕到,怕是要吃點苦頭……

最重要的是,容九在這。

他受點皮肉傷沒什麽,可別波及容九。

思及此處,驚蟄那小半藏在樹後的身體動了動,不着痕跡地示意容九翻牆走。

以容九的能力,這該是輕而易舉。

容九卻反扣住那只手,将驚蟄活活拖了進去,嗖地消失在他們眼前。

驚蟄還沒來得及說話,嘴巴就被重重咬了,破開的皮肉,被男人撕咬了幾口,而後,眼前一黑,有什麽纏上了驚蟄的眼。

他下意識要碰。

“不許摘。”

容九冷冰冰地命令他。

驚蟄遲疑地放下手,站在原地,循着聲音看向容九,分明什麽都沒說,卻連每一根頭發絲都在期待着他能回來摘下,顯得有幾分可憐。

……容九這是生氣了?

咬得好痛。

容九看夠了驚蟄可憐巴巴的模樣,這才回頭,看着一臉駭然,好似撞鬼了的伍德。

那難以覺察的柔色,在回頭的瞬間蛻變成噬人的惡毒,死寂的濃黑爬滿瞳孔。

是為殘忍的暴君。

伍德哆嗦着擡起手,幾次欲要說話,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驚恐地跪倒在地,拼命地磕頭。

“我都還沒恐吓過他,竟輪到下三濫的雜種來耀武揚威……”男人的聲音,帶着幾分幽幽的嘆息,“該殺。”

“……求……饒命……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求陛……”

陛這個字,甚至還沒完整讀完,只有那氣聲剛飄了出來,容九就捏住了他的臉,力道之大,骨頭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他的臉骨被捏碎了些,鋒利的硬物刺了進去。

他拔劍的動作如此之快,伍德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也是後知後覺,意識到嘴巴的劇痛時,柔軟的肉塊就從霍開的窟窿掉了出來。

“咳唔……”

伍德拼命捂住嘴,卻是滿手血,怎麽也壓不住。

這可不成。

容九嘆。

驚蟄這小蠢狗兒,可還沒做足準備,知道他的身份呢。

聽了,可是要跑的。

容九這般想,将劍尖用力捅穿伍德的喉管。

整柄劍都塞了下去。

濺出來的血液灑滿他的衣袖,容九嫌惡地避開,咕嚕咕嚕……那是流淌的血水。

伍德還活着,帶着掙紮的猙獰樣,卻被牢牢串住。

“啊啊啊啊啊啊——”

幾個跟着伍德來的小內侍被吓瘋了,轉身就跑,死亡的恐懼占據了他們,再無半點理智。

容九挑眉,抽出佩劍,輕快地朝着他們走去。

一步一步,血花開。

快快殺了個幹淨,他可要回去抱抱驚蟄。

可憐,莫要吓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

驚蟄:……有一個問題,到底是誰吓誰?

(修改了一點點bug,以及看了下評論,嗯,當然,驚蟄的耳朵是聽得相當清楚,但容九可會忽悠了(沉痛

比如:

容九:你信我還是信他?

驚蟄:當然信你,可是……

容九:什麽可是?你不信我(湊近,美色襲擊)

驚蟄:信你信你(小狗狂點頭)

大家學會了嗎?要騙驚蟄要準備一張好看的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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