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慧平點燃一炷香,那淡淡的香味,是驚蟄有時候會在屋裏面點燃的,聞起來有幾分熟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強迫情緒冷靜下來之後,他将所有能找來的內侍太監,都找來屋裏待着。

世恩還有點抱怨,他剛剛正在和人說起八卦,聊得那叫一個飛起。結果慧平闖入屋子,看他們幾個在說話,一抓一個準,全都給薅出來,推到他屋裏待着去了。

這一個屋,本來就小。

硬是塞下好些人,連床上都坐滿了。

谷生納悶:“慧平,這天氣,你硬拉着我們過來,是做什麽?”難得大家夥兒都沒有事,散在屋子裏休息,突然被找過來,讓他有些擔心。

世恩在邊上點頭,一邊聞到了奇怪的香氣。他沒忍住四下尋找,就發現在中間的桌子上,就擺着一個小爐,中間燃着一炷香。

“這是什麽味道?”

世恩湊過去,手揮了揮煙霧,覺得還挺好聞的。

慧平剛才在驚蟄來回的途中,也聽了一嘴事情的經過,就說:“你們之前,不是經常問,為何我和驚蟄不被蚊蟲叮咬嗎?”

他伸手點了點屋內的淡淡煙霧。

世恩驚奇:“原來是這香?”

慧平:“方才雲奎來說,大雨将那些蚊蟲都逼了出來,四處亂爬。我怕你們被咬,所以将你們都叫來,多熏熏這味兒就好。”他這麽一解釋,剛才的莽撞,也就被一筆帶過。

前頭那些日子,要是有誰被啃,那定然是好大一個包,又痛又癢,有的還會爛開,疼痛無比。現在一聽,驚蟄的法門是這個,好幾個人立刻就把桌子先給圍上。

雖這屋裏擠得慌,可誰都不想被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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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恩哎哎了兩聲:“你們這些人,剛才讓你們過來,還不太樂意,現在怎還搶上了!”

“是我們剛才不懂慧平的好意,成了吧。”有個小太監笑嘻嘻地說道,“我可怕那些蚊蟲,要是跟夏敦那樣被咬爛,我寧願把手給剁了。”

夏敦就是那個手被咬爛的小太監,還是和他同屋的尋日發現後,着急忙慌來找驚蟄。

之前來複被打爛了背,驚蟄偷偷給了些外傷藥,因着這事,他們都知道,驚蟄什麽藥都有,說不定能求上用場呢?

驚蟄死馬當活馬醫,試了試,雖沒立刻好轉,可不再發爛,後面也慢慢愈合。

也是有着夏敦在前,慧平一說起這香能驅蟲,一個兩個都信了,守着那香不肯離開。

谷生:“那驚蟄和雲奎呢?”

慧平想着驚蟄沖出去的畫面,心裏雖是擔憂,面上卻是說:“該是和雲奎在一處,都去找掌司了吧。”

谷生點了點頭,也沒有懷疑。

“來複怎麽樣了?”

慧平聽到世恩在問。

和來複一個屋的小太監一五一十地說:“掌司幫着買了藥,好歹是保住了命,就是發了幾日高燒,人着實太虛了。”他們幾個,正打算給來複湊點錢,買點東西滋補一下。

就算有驚蟄給的外傷藥,以及那買來的幾帖藥,可是吃下去也頂多不再發高燒,還是得多吃點東西,補補身子,看能不能養好那腿。

也虧得是姜金明仁善,沒給人趕出去。

不然依着來複這傷勢,要是給挪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慧平摸進懷裏,“我也出點。”

剛好這屋裏都是人,聽着這對話,也就你一點,我一點地湊了錢,這遠比之前小太監想要的,多了不少。

他坐在角落裏抹淚,邊給來複說謝謝。

世恩想起來:“來複現在動不了,是自己一個屋吧,慧平,這香還有嗎?我去弄點給來複。”

慧平摸了根出來:“還有點,你去吧,小心點。”

他很謹慎,沒把所有的香都露出來,雖然都是自己人,可難免被人看了心裏嘀咕。

驚蟄手裏有藥的事,經過之前幾次,已經被人知道得差不多。有人要是上門來求,事态緊急,驚蟄往往也是會給。

可這些藥本就名貴,這一來二去的讨要,總歸有點沒臉沒皮。虧得是後來,驚蟄發覺不對,又說若是不嚴重,再來可得給錢,這才扼住一些人過分的行為。

雖不都是壞人,可也不全是好人。

慧平可不想驚蟄這好意被人浪費。

等了些許,屋內好幾個人坐不住,覺得這香味已經熏得差不多了,只打算起身告辭時,就見世恩急匆匆地闖回來。

那着急忙慌的樣子,活似背後有什麽怪物在追。

“世恩,你跑什麽跑?”有人笑他,“像是着火了似的。”

世恩嚴肅着臉:“還真着火了。”

“什麽?”

“哪裏着火了?”

“這麽大的雨,怎麽可能?”

“什麽地方?”

衆人吃驚,幾乎是異口同聲。有那動作快的,已經走到門邊兒。

世恩擦擦汗,語氣涼涼地說道:“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出去看。”

那人剛打開門,手就僵住,不知道是要順勢推開,還是要關上。

“世恩,出什麽事了?”谷生發覺世恩的臉色不對,急忙問。

世恩:“我去給來複送香,點了後說了幾句話,就聽到外邊的動靜不對,結果一出去,外面全都是亂竄的蟲。”他的聲音裏,透着難以言喻的恐懼。

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彙聚在一處,爬行在水面上如同一大塊扭曲的黑布,随時随地都變換着形态。那重重疊疊的交錯聲與窸窸窣窣的翅膀摩擦,不絕如縷,仿佛是某種午夜噩夢才有的驚恐畫面。

有那麽片刻,他幾乎都沒反應過來,膝蓋不住發抖,人差點就跪下。

後來他勉強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站起來,先是把來複的門窗都關上,任由他在門內問了好幾次也不說話。

……還是讓來複什麽都不知道為妙。

就他現在那個模樣,如果知道外面的恐怖,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啊!

他原本還猶豫着要不要把自己跟來複關在一起,可就在那個間隙,他發現水面上的那些黑潮突然朝着另外一個方向瘋狂湧動。

一瞬間,原本密密麻麻覆蓋着牆壁的黑蟲就褪去了不少。

世恩咽了咽口水,冒着雨往外跑了幾步,隐隐約約看到,在離他們有段距離的宮殿群上空,正彌漫着一股若隐若現的黑煙。

……那是奉先殿。

透過雨幕,世恩隐約能看到飄散的黑霧,那種霧氣……他年幼時曾經見過。

有人家裏着火後被澆滅,木炭上飄起來的煙霧,就是這種模樣。

奉先殿難道起火了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他不敢冒雨往外跑,也不敢追着那些黑蟲的方向去,只能立刻回頭重新再闖回來。畢竟在那外頭還有游蕩着的黑蟲,瞧着可怪吓人的。

世恩說的話,太過離奇,有人還是不信,結伴一起出去看。

不多時,都慘白着臉回來。

他們看到的盛況不如世恩,可的确看到了四散的黑蟲,有些甚至想爬上臺階,可不知道是出于何種原因,很快又散開。

這下,屋裏又滿滿當當,一個人也不敢出去。

守着那即将燃盡的香,瑟瑟發抖。

“是不是這氣味,真的有用?”

“應該是吧,我看它們都不往這來。”

“可它快完了。”

“慧平,還有呢嗎?”

慧平想起那十來只香,最後只道:“有,可不多。”

世恩立刻說道:“先別用。咱不開門窗,味道在屋裏散不出去,可以持續久一點。”

“可是,不打開門窗,怎麽能讓氣味散出去驅蟲?”

世恩:“反正它們不進來,我們就賺了,你管它們到底是怎麽聞到,不來就成。”世恩認識的人多,說話的餘地也多。他說出口的話一般沒什麽人反駁,屋內也就安靜下來。

這種怪異的安靜實在太過可怕,間或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

可既沒有人來,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這種怪異的氛圍,讓人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一個兩個都表情壓抑,心頭惴惴不安。

直到——

梆!梆梆!

梆梆梆!

刺耳的銅鑼聲穿透雨幕,極其有力傳入他們的耳朵。緊随其來的,是一聲聲叫喊:“蠱蟲已除,都出來吧。”

那聲音聽着有點熟悉,世恩辨認了一會,認出來是附近巡邏的侍衛。他掃了眼這屋內其他人,當即打開了門,先出去探探情況。

過了好一會,世恩面帶喜色回來:“沒有了,外面真的沒有蟲子了!”

剛才是世恩帶來了蟲潮的消息,現在又是他第一個出去确認,這無疑加劇了他話裏的可信度。

“真的沒蟲子了?”問這話的人是剛才出去看過的太監,他搓着自己的胳膊,好像想把雞皮疙瘩都搓掉,“可真是瘆人。”

那些小小的黑蟲,如果只有單個,看着并不怎麽讓人害怕,就算是跺跺腳,都能夠把它們給踩碎。可是當這些玩意兒的數量鋪天蓋地,幾乎能夠把人給吞吃殆盡的時候,獵人和獵物,就驟然發生了轉變。

“至少我沒看到。”世恩搖了搖頭,然後又說,“我看到他們在安置火盆,裏面燃着炭火呢,我問了問,說是可以驅蟲的。”

有了世恩這鋪墊,又有幾個人陸陸續續出去看,确定了這是實話後,這一個兩個才放下心來。

這麽多人擠在一起,到底不合适。

陸續有人離開,很快這屋子就空下來,只剩下世恩和谷生。

谷生和世恩一左一右夾着慧平:“驚蟄真的在掌司那嗎?我剛才去,怎麽沒看到驚蟄?”世恩出去一趟,确定安全之後,順便也去拜見了姜金明,從他那裏得到了不少消息。

雲奎的确在姜金明那,可是驚蟄不在。

慧平裝聾作啞:“是這樣嗎?可驚蟄出去的時候,就是說要給掌司他們送東西呀。”可他心裏也是擔憂着的。

谷生皺眉:“不會是出事了吧?”

就在此時。

“啊啊啊啊啊——”

不遠處,傳來了慘叫聲,

“我的衣服!”

接連不斷,有各種悲鳴響起,谷生和世恩面面相觑,突覺得不對,立刻轉身沖了出去。

慧平下意識跟在他們身後,就見除開他們屋子外,其餘人等的住處,都好像被狂風暴雨摧殘了般。

不管是衣櫃還是鋪蓋卷,都留下了奇異的啃噬痕跡,連桌子角都啃下來不少碎末。

整一片杯盤狼藉,卻又無比驚悚。

有人因為損壞的東西抱頭痛哭,也有人心有餘悸,慶幸自己剛才沒待在屋裏。

慧平忍不住咽了咽喉嚨。

……這要是,他沒聽驚蟄的話,将直殿司能找到的人都塞進屋裏……

那得死多少人?

壽康宮內,太後正在和德妃下棋。

啪嗒啪嗒的雨水,敲打在宮牆屋檐上,碎開清脆的聲響,如珠串墜落下來,又是晶瑩的水花。

“德妃,往後,這宮中的諸多事情,還是要交給你處理。”

太後落了一子,滿意地看着白子将黑子都吃得一幹二淨。

棋盤上凜冽的殺意,讓德妃下意識低頭:“這是妾身的本分。”

“是本分,可能做得好,才是重要。”太後老神在在地說着,“你做得好,哀家都看在眼裏呢。”

德妃想笑,但有些笑不出來。

自打章妃的事後,她就一直睡不好。眼下這紅潤的臉色,還是靠着胭脂水粉,才能強撐起來。

太後說的話,非常溫柔體貼。

可是莫名其妙的,德妃卻總是想起章妃出事那天,太後也是用這樣溫和的語氣寬慰章妃,然後……

然後,她就死了。

德妃很清楚景元帝的性格,這些年來,德妃為了揣摩皇帝的喜好,可是付出了不少努力。

他要麽不說,要是真有動作,那往往就是觸怒了他。

而這,讓德妃起了古怪的疑心。

景元帝并不認為,章妃肚中的,是自己的孩子。而太後在得知章妃懷孕後,第一反應也是難以置信。

……縱然太後和皇帝的關系不好,并不願意皇帝擁有自己的子嗣,可不願,與不信,那是兩碼事。

就像是太後知道,皇帝,一定不會擁有自己的孩子。

這個猜測一旦出現,德妃就不可避免想起更多的跡象。

她入宮多年,卻還是完璧之身;後宮這麽多妃子,卻沒有一人誕下子嗣;太後給皇帝主持了兩次選秀,選進宮的秀女雖都家世不錯,可仔細一查,就會發現,這裏面多數……只是看着清貴,實則手中并無權勢。

太後雖是德妃的姨母,她也願意為太後馬首是瞻,可不意味着,德妃願意讓自己的一生,都毀在太後的手裏。

分明是章妃偷人,瞞無可瞞,還非要挾皇帝認下子嗣……如此膽大包天的行為,景元帝不可能不暴怒。

手段是慘烈了些,可也遠沒有文武百官彈劾的那般……

肆無忌憚。

德妃壓下心頭的恐懼,無疑,章妃的事,還是她難以抹去的記憶,哪怕午夜夢回,還時常會噩夢驚醒。可是太後的種種行為在近些時候卻是越來越明顯,已經到了德妃無法忽略的地步。

難道,太後真的要……

太後許是看出了德妃心神不寧,就叫女官去做些安神湯。壽康宮內自然有小廚房,想要做點什麽也是容易。

德妃連忙說道:“太後娘娘,妾身只要稍稍休息便好,不必在意。”

太後漫不經心地說着:“這怎麽可以?這身子骨要是撐不住,往後,要怎麽為皇帝開枝散葉呢?”

德妃心裏的惶恐好似被太後一眼看穿,藏在袖口裏的手指下意識揪緊手帕,輕聲說道:“這事總是要看緣分,若是緣分不來,也是無法。”

……太後這話,是來敲打她嗎?

太後慢條斯理地笑起來:“正是,這子嗣的事情,總歸是天定。這老天爺讓你有,你就是有。這老天爺讓你沒有,就算是搶破頭,沒有的事,終歸也是無法。”手指慢悠悠地落在棋盤上,好似又要落下一子。

德妃的心思,已經不在下棋上。

她看看棋盤上的局面,知道再過片刻,自己肯定是要落敗。

“妾身怕是沒有這樣的緣分,不過貴妃姐姐,前些時候很得陛下的喜歡,說不定,還是有幾分可能……”

德妃輕聲細語地說着。

不是她故意要提起貴妃,實則能和她相抗衡的人,除了貴妃,也別無其他。

“貴妃?”

太後像是覺得有趣,挑了挑眉,而後笑着搖頭。

“她嘛,呵呵,也許吧。”

那意味深長的話,讓德妃的心莫名狂跳起來。

就在這時,原本出去為德妃取安神湯的女官匆匆進來,臉色有些不對。

她靠近太後,在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那聲音很低,可因為距離近,德妃還是隐隐聽到了少許。

“……圍起……禦前……不許進出……”

她的面色微白,下意識看向殿門。

太後看着還算是冷靜,只是抿了抿嘴,“他有禦前侍衛,難道哀家就會任人宰割嗎?”她用手帕擦了擦嘴,冰冷地勾起一個笑容。

雨幕裏,壽康宮外,沉默地站着兩撥人。

一波拱衛着壽康宮,另一波則是将整個壽康宮都包圍了起來。

滴答滴,滴答滴——

雨水還在不斷地下,德妃的視線,緩緩地落在了太後的身上,帶着一點輕飄的語氣,她問:

“太後娘娘,您是……做了什麽嗎?”

不然,為何會是如此淡定的反應。

禦前侍衛包圍了壽康宮,這可絕不是小事。

太後面不改色:“這不是你小孩子該知道的事。”

德妃閉了閉眼,輕聲說道:“不是妾身該知道的事情,卻是貴妃姐姐能知道的,對嗎?”

她對上太後看來的目光。

“您,到底吩咐了貴妃,去做什麽了嗎?”

轟隆隆,奇異的,雨聲裏,夾雜着轟鳴的雷聲,接連不斷,在黑沉沉的天幕下,壽康宮急忙忙點燃了燭,這才有足夠的光亮。

搖晃的光影落在太後的身上,叫德妃看不清楚她的臉色,只聽得她冰冷的話。

“德妃,記住你的身份。不該問的,別多嘴。”

濕噠噠,黏糊糊,散發着滾燙的氣息,好似能把整個人都燒起來的熱意,籠罩着驚蟄。

他的意識很模糊,喉嚨很幹渴。

“……水,喝些……”

有人擡起他的身體,将什麽東西抵在唇邊,他喝了口,潤喉的甘甜,讓他下意識想要汲取更多。

可他體弱無力,擡起手,也軟綿綿,反倒适得其反,脖子溫涼涼一片,不小心打翻了水。

驚蟄嗚咽了聲,又被人抱住。

而後,柔軟的觸感覆沒上來,在唇舌交換裏,他又吃到了滋潤幹渴的水,為了那一點點潮氣,驚蟄非常努力,非常主動。

他聽到……

容九的笑聲。

很好聽。

但也很讓人來氣。

可他……一時間,又想不起來為什麽生氣。

“睡吧。”

反複幾次後,總算将人給喂飽,一雙大手落在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輕拍着他,好像是無名的安撫。

驚蟄迷迷糊糊覺得自己遺落了什麽……可實在是太困,太累,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又趴在容九的懷裏沉沉睡去。

等驚蟄睡着後,容九才抽回了手。

垂下的衣袖,蓋住了血肉模糊的手腕,那還在緩慢滲着血,只剛剛被粗暴地擦拭過,翻出細嫩的皮肉。

寧宏儒低着頭,就在幾步開外。

“陛下,宗元信已經在殿外候着。”

景元帝沒有動作,于是,寧宏儒就也保持着那個姿勢沒有動彈。

鼻尖的血氣,非常鮮明。

揮之不去,也令人厭惡。

寧宏儒,其實非常不喜歡這個味道。

這總會讓他想起,曾經缭繞在撷芳殿的氣息,哪怕已經過去許多年,卻還是這麽叫人不喜。

良久,景元帝才動了動,擡手為寝床上那人蓋上被褥,弄得嚴嚴實實後,這才站起身來。

寧宏儒緊跟着景元帝的步伐,一主一仆到了外頭,宗元信早就迎了上來,抓着他的手腕,這眉頭就皺起來。

在宗元信看來,景元帝這傷不算嚴重。

雖然血肉模糊,可到底是皮外傷,又沒真的把手筋給挑斷,好好養養就是。這種傷口讓他來看,無疑是大材小用。

可他還是生氣。

宗元信吹胡子瞪眼:“都說了在下個階段前,要好好将養,将身子的根基調好了,這才能下藥,陛下您這……”他的鼻子靈活地動了動,好像聞到了什麽味道。

這古怪的眼神,就朝着景元帝飛了過來。

景元帝冷淡地說道:“能不能包紮?不行就換人。”

宗元信跳起來,他哪能讓別人接手自己的病人,尤其還是景元帝!他當即就連想要脫口而出的調侃都收了回去,悶頭給皇帝處理傷口。

他擱那頭包紮,寧宏儒站在景元帝的身後,輕聲細語地說道:“壽康宮已經被包圍住,誰也出不去。就是德妃娘娘……還在壽康宮裏。”

景元帝閉着眼,任由着宗元信動作。

寧宏儒眼角餘光只要一瞅到宗元信手裏銀光閃閃的針,就忍不住移開眼,繼續說道:“宮裏的蠱蟲,大部分已經清理幹淨。說來也是奇怪,不知為何……它們似乎特別青睐陛下的所在。”

黃儀結昏迷後,蠱蟲失去控制,本該四處肆虐。

這些蠱蟲說是低劣,可到底是黃儀結悉心培育出來的,普通人要是撞見,會被啃得只剩下皚皚白骨。

侍衛們在驅逐它們時,也的确發現了幾具白骨,得等事後再逐一分辨他們的身份。

可沒造成嚴重禍患的,正是寧宏儒說的緣由。

莫名的,它們瘋狂地湧到奉先殿。

這個對它們來說最危險的地方,結果被一網打盡。

景元帝只是颔首,寧宏儒就又繼續說下去,直到宗元信将手腕包紮好,他也堪堪說完了該說的話。

只剩下最後一件。

景元帝已經起身,顯然正是要去壽康宮。

寧宏儒下意識追了兩步,低聲道:“陛下,要是殿內那位……醒來,該如何處置?”

皇帝出現在驚蟄面前,從來都是用容九這個身份,寧宏儒對此心知肚明。要是不知陛下的想法就随意處置,那寧宏儒覺得自己的腦袋是不夠掉的。

“随,”景元帝剛說了一個字,就停了下來,似是沉默,片刻後,才冷冷說道,“盡量不讓他知道。”

這便是重新改變了主意。

寧宏儒欠身,看着石麗君跟上景元帝離開。而後,他有些頭疼地看向身後。

要是景元帝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被驚蟄知道,那寧宏儒處理起來,還算方便。畢竟……那可是皇帝,他想擁有幾個男寵或是男妃,這又有什麽稀奇的,只要他想要,他自然能夠做到。

然現在這般,又要讓人留在乾明宮,又不許暴露身份,皇帝這不是在為難他嗎?

驚蟄在宮裏這麽多年,也是個聰明人。

這宮中,什麽地位,配上什麽擺設,這都是身份的象征,尋常人不能動用。就如這乾明宮內,處處都是龍紋,除非驚蟄是個瞎子,不然他在寝宮醒來,定然會發現。

可陛下這個反應,足以說明他對驚蟄的重視……以至于能夠讓景元帝,一直陪着驚蟄,玩着僞裝身份的過家家。

天知道,寧宏儒可從來沒見陛下這麽猶豫過。

當這份猶豫出現在一個小太監身上,他由衷地感覺到某種潛在的危險。

陛下……似乎對驚蟄有些重視過頭了。

寧宏儒一邊頭疼,一邊往回走。

忽而想起太後,這心情,就莫名好了起來。

他就算再頭疼,那都是比不上太後。

眼下壽康宮這位,怕是還認為,自己有力量和皇帝陛下抗衡。如果是瑞王還在,那的确是有可能,可太後……

哈,景元帝之所以到現在還留着太後,可不是敬畏她身後,屬于黃家的權勢,而是因為慈聖太後。那個女人哪怕死去多時,都留着難以抹去的影響。

寧宏儒低下頭,不再去想。

慈聖太後這幾個字,就算是在乾明宮,多少也算是禁語。

他岔開思緒,思索着手頭的要事。

哪一樁,哪一件,都比這無聊的事,都要來得緊迫。

滴答,滴答——

雨勢變小了,雷聲炸鳴之後,天色反而變得有些明亮。壽康宮外,沐浴在雨水中的侍衛們,如同堅硬的磐石,一動不動。

德妃的心跳越來越快,那是一種無力掌控的恐慌感。

她既不知道禦前侍衛圍着壽康宮的原因,也不知道,為什麽太後現在還這麽淡定從容,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難道太後不害怕嗎?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時候,太後略皺眉,看向女官:“這茶水,怎麽這般燙?”

女官立刻低下頭,輕聲細語地說。

“奴婢立刻去換。”

“罷了。”太後冷淡地說道,“沒有必要。”

正當德妃覺得奇怪,想看過去時,殿門口,有了奇怪的響動。

“當——”

她立刻看向殿門。

清脆的一聲,破開了寂靜。利器碰撞,肉體厮殺,這恍惚只在夢裏才會出現的聲音,一瞬間充斥着德妃的耳旁。

不過短短剎那間,外面就爆發了極為激烈的争鬥。

太後一直淡定的神情,終于變了。

她微眯着眼,手指不自覺地摩挲着指腹,露出幾分狐疑之色。

難道,黃儀結失敗了?

可……

她在選中黃儀結前,也經過漫長的挑選時間。

黃儀結以為,黃家在知道蟲巫這件事後,什麽都沒有做。可實際上,她日常的行動都有人盯梢,将她的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

太後對她們,很感興趣。

想要這樣的奇人為自己所用,就要捏住她的命脈,掌握其根本。

兩個蟲巫,太後選擇了黃儀結,卻不選擇老蟲巫的原因,一則是黃儀結可以入宮,可以順理成章地接近皇帝,二則她年紀小,留在身邊也好控制。

人活越老,就越精。

如那老蟲巫,就是人老成精,在黃家派人來時,就知道事态不對,寧願魚死網破,都不想孫女入宮。

呵,這樣的老貨,也沒留着的必要。

早在黃儀結入宮後,那老蟲巫就在太後的暗示下悄無聲息地死去,誰都不會發現。

黃儀結入宮後,行動雖不像太後想象中那麽順利,可也有所成效,她逐漸操控了後宮許多的蟲類,為太後探聽來許多之前,她得不到的消息。

哪怕黃家不願太後輕舉妄動,可她心裏的殺機卻是一日比一日還要重。

皇帝的身邊,竟是無聲無息擁有了這麽多的力量,若是任由他繼續,再加上他積極看病那德性,豈非要長長久久地等下去?

她等了這麽久,已經等得惱火,等得不可再忍。

黃家被攻讦,可謂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再一次決定用上黃儀結。

哪怕乾明宮有辦法阻止蠱蟲的擴散,可黃儀結的本命蠱,已經吞噬過許多人的性命,哪怕皇帝的體內有悲歌,黃儀結也能夠将其操控。

她并非沒留後手。

太後動用了她在宮裏各處的探子,給禦前的飯菜,已悄無聲息地加入許多藥物。

哪怕黃儀結的動作不夠順利,可只要她能帶着皇帝離開,就會有人闖進乾明宮,将景元帝身邊的人砍殺當場。

縱然皇帝從黃儀結的手中順利逃脫,可只要在短時間內擊垮皇帝的力量,縱然他擁有着再強大的權勢,整個後宮于他而言,也不過是個難逃的鬥獸場。

畢竟,宮門處,都有着太後的人手。

想要短暫封鎖宮門,并非不可為之事。

這方方面面,甚至連護城河的兵馬闖進來後,該如何應對,太後已經想得十分之妥當……

可外面響起來的厮殺聲,卻撕開了太後的鎮定。

在她的計劃裏,不該出現這一幕。

太後的人手,一半已經被她派出去伺機而動,趁着乾明宮無以為繼之時将人宰殺,另一半則是留在壽康宮,以備不時之需。

禦前侍衛的出現,是她的意料之中。

甚至于,那一瞬,太後已經認定,她的計劃成功了。

只有當皇帝出事時,這些禦前侍衛才有可能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畢竟那個韋海東,是個愚忠景元帝的蠢貨,永遠都看不清楚形勢。

可厮殺……?

不,韋海東沒有這樣的膽子。

如果景元帝真的出事,韋海東會封鎖宮城,會和護城衛兵聯絡,會試圖緝拿兇犯,甚至有可能如剛才那樣包圍住壽康宮,可他唯獨不敢做的,就是試圖闖入壽康宮。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态度,包圍壽康宮,可以說是威脅,也能說是保護……可闖進來……除非韋海東想死!

在皇帝出事後,太後象征着最高的權力,整個後宮都在她的掌控中,甚至新皇的登基都要問過她的意見,韋海東再是癫狂,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只是,韋海東不敢。

可他的主子敢。

畢竟景元帝,是個瘋子。

正是在聽到聲音的瞬間意識到這點,太後才沒穩住心緒,流露出幾許震驚。

這不可能。

黃儀結真的失敗了?她是怎麽失敗的?

在黃儀結進宮前,太後早就确認過,黃儀結的本命蠱能夠操控中了悲歌的病人,這才會不遠萬裏地找召她入宮。甚至為了能夠讓她順理成章的入宮,太後舉辦了這一次的選秀。

不然,她何至于白費力氣,為景元帝尋摸這麽多妃子?

他又生不出來!

漸近的喊殺聲,似乎昭示着壽康宮的侍衛層層敗退,随着一道屍體被狠狠地踹到殿門上,緊閉的大門也跟着被踹開。

倏地,殿外的風雨聲,血腥味,厮殺聲,随着風席卷而來,淩冽的寒意,讓德妃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好冷。

她能感覺到這寒意,由內而外地迸發,幾乎要将她徹底吞噬。

她眼睜睜地看着景元帝,出現在了眼前。

男人穿着普普通通的常服,除開那張豔麗無雙的臉,他似乎與這萬千人沒什麽不同,然他身上那件紅衣……不,應當不是紅衣。

那是一件血衣。

過于素淨的衣裳,在染了紅後,就仿佛也被血腥吞噬。

太後冷着臉:“皇帝,你太無禮!”

她猛拍了下桌子,厲聲說道。

“你派人包圍了壽康宮,又擅自闖入,殘殺哀家宮中侍衛,如此狠辣,究竟所欲何為?”

“有些時候,寡人真真佩服,太後的臉皮。”景元帝漫不經心地說道,“若是世上人的臉皮,都能如太後這麽厚,那塞外的城牆,也就無需磚瓦砌成。”

“放肆!”

“放肆?”景元帝驚奇地挑眉,聲音低柔,“這怎麽能算得上放肆?”

他招手,身後湧進來十數個禦前侍衛。

在他們的手中,都壓着一個壽康宮的侍衛,被齊齊壓跪在地上。

景元帝撫上其中一人的頭頂,抓着他的腦袋,強迫着他對上太後的臉。死亡如影随形,在巨大的惶恐下,那個侍衛掙紮着,試圖向太後求情,妄想太後能救他一命。

那也是他最後能看到的畫面。

那顆腦袋,悄無聲息地滾落下來。

噠,噠,噠……

在地上滾了幾圈,血撒了一地,最後停在了太後的腳下。

景元帝就這麽的,一個,一個,将他們的腦袋,全砍了。

壽康宮內,彌漫着刺鼻的血腥氣,好像被潑灑了無數的血液,方才能凝聚出如此可怕的氣息。

景元帝舒展着五指,慢條斯理地接過石麗君遞來的手帕,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液。

“獻醜了。”景元帝彬彬有禮地說着,“有些時日沒動手,砍得不夠利索。”

那直沖鼻端的血腥氣,讓德妃忍不住幹嘔。

……她這才發現,原來當日章妃之事,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景元帝一旦發起瘋來,居然是這麽的瘋狂。

他竟是生生把壽康宮侍衛,都砍殺于太後的面前,這無疑是拔除太後的倚仗,動搖她的根基!

陛下這是和太後徹底撕破臉皮了嗎?

太後已然氣得哆嗦,臉脹得通紅。

“皇帝!你無端闖入哀家的寝宮,又誅殺宮殿的侍衛,其心可誅,這般不孝子弟,縱然你身為帝王,卻也是大罪!”

就算黃儀結失敗,可是誰又能證明,黃儀結所作所為,是被她指使的?這時候,太後倒是希望,黃儀結能一死百了,落了個幹淨。

就算她姓黃那又如何,難道鐵定就是有關系?

證據呢!

太後中氣十足,将皇帝好一頓罵,可無端的,德妃卻有種太後正在強撐着的錯覺。

不過是色厲內荏。

“太後,寡人不需要證據。”景元帝将那永遠都擦不幹的手帕丢開,朝着太後陰郁地笑起來,“這一次,屠了你所有的侍衛,權當是個警告。”

所有?

德妃心中一驚。

緊接着,就見景元帝懶洋洋地拍了拍手,數不清的球狀物從殿門口被推了進來,圓球四處滾動,發出清脆的拍打聲……

密密麻麻,全都是新鮮的人頭。

先前砍了的,剛丢進來的,整個壽康宮,如同異樣的屠宰場。

“如數奉還。”

景元帝擡眸,冰冷的眸子裏,充斥着瘋狂的殺意,他清冷的嗓音輕輕落下,如同淡漠的嘲諷。

“這才是,放肆。”

“嗬——”

驚蟄猛地彈坐起來,捂着胸膛大口大口喘氣,他抹了把臉,只摸到一頭一臉的冷汗。

……剛才,他做了噩夢。

夢裏是無數只小蟲子在四處亂爬,一邊爬一邊還朝着他嗡嗡叫,什麽母親啊王啊全都是那些駭人的話語,拼命追在他的身後,吓得驚蟄一直在跑。

好不容易在前面看到了容九的身影,如同天降救星,驚蟄朝着容九飛快跑去、

容九似乎是聽到了驚蟄的聲音,回過頭來——

那張本該昳麗漂亮的臉上,赫然長着一張蟲臉,猙獰的臉龐裂開了口器,兩條扭曲的觸須蠕動着,朝着他飛射過來。

這驚恐醜陋的一幕,愣是把驚蟄給吓瘋了,一下子從夢裏驚醒過來。

可這人哪怕醒了過來,腦子裏全是那個蟲臉人身的容九。

“驚蟄。”

清清冷冷的一句呼喚,把驚蟄吓得一個哆嗦,飛快地扯住被褥。在夢裏他正是看到了容九之後,驚喜得叫了他一句,容九也是一邊叫着他驚蟄,一邊擡起來的臉……

驚蟄鼓足勇氣,這才戰戰兢兢地看向床邊的人。男人似乎換了件衣服,看起來顏色偏暗沉,不過美人穿什麽衣服,都是好看的。

眼下,因着驚蟄奇怪的動作,這位美人正蹙眉,似乎是沒明白,驚蟄這玩的是哪一出。

驚蟄捂着心口軟倒下去:“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還好是正常的容九,要是再來一個蟲臉,他可真是遭不住了。

容九那麽完美漂亮的臉龐,他實在是無法忍受被那麽醜的蟲子取代!

……蟲子?

驚蟄躺在床上,像是具屍體,一些破碎的記憶開始遲緩出現。

被緊握住的腰,亂晃的視線,控制不住的呻吟聲,碰撞的痛感,詭異的摩擦……

皮肉的刺痛腫脹感,非常奇怪。

就好像……還夾着什麽異樣的東西,被撞得難以并攏。

等下,摩擦?

驚蟄沉默了一會,緩緩拉起了被褥,将自己的全身都蓋住,而後才往下摸。

他先是摸到了絲滑的布料。

不是昨天的衣服。

而後,是那條褲子……摸起來有點濕噠噠,卻還是原來的衣服……

奇怪……

驚蟄的心裏浮現某種異樣的感覺,就像是輕輕撩過的羽毛,不甚明顯,卻又有些痕跡。

“你沒幫我……把所有的衣服,都換掉嗎?”驚蟄忍着羞恥,勉強将這話問出口。

他怎麽隐隐約約有種……自己後來是被扒光的錯覺……內側的腫痛感,難道不是……摩擦……撞出來的嗎?

為什麽褲子還是原來的褲子?

是他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他們真的曾經……他的秘密,難道沒暴露……

“只要一碰,驚蟄就又哭又叫,所以沒換。”容九平靜地說道,“我現在給你換?”

驚蟄的腦袋立刻和撥浪鼓一樣瘋狂搖起來:“不必,多謝,我自己來!”

他接過容九遞來的衣服,在被子裏掙紮着換好後,整個人已經氣弱地躺平。

他是條出氣多進氣少的死魚。

驚蟄默默地想,在被容九這樣這樣,那樣那樣,還任由着那蘑菇蹭到肉腫,哪怕就沒那啥,人都快被摧殘瘋了。

他是真的怕極了容九的欲望。

這是被憋久了還是怎麽的,竟還有一種不得其法的粗暴感,讓驚蟄好生可憐。

“我想……喝水。”

驚蟄弱弱地說道。

很快,容九就為驚蟄取來了水,口渴得要命的他抱着喝了好幾口,這才緩過氣來,一雙漆黑的眼珠微動,就不由得朝着容九的下半身看去。

然後,驚蟄低着頭,猶猶豫豫地說道:“……你,是不是,很久……沒和人……”能記起來的片段,都有點暴戾過頭,驚蟄都怕自己被他碾碎。

容九挑眉,似是在思索他話裏的意思,而後慢吞吞地說道:“沒有其他人。”

啊?

驚蟄呆呆地看着容九。

“你是第一個。”容九仿佛在說着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若你想我精湛技藝,日後能好好服侍你,那也只能從你身上,多多練習出來。”

平靜,冷淡的話語,卻愣是讓驚蟄的心顫抖起來。

他的眼角還帶着潮濕的紅,那是多次壓抑的哭泣後殘留下來的痕跡,容九貪婪得很,但凡從眼睛裏流淌出來的任何一點液體,都會被他吞吃幹淨。

……那是,服侍嗎?

容九那是要把他拆了!

……他能感覺到男人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黏糊而狂熱,那種可怕的浪潮并未遠離。

時時刻刻,都在觊觎着,要将他拆吃入腹。

驚蟄哆嗦了起來:“我真的,不能……”

再繼續下去,容九是真的會剝光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沒有經歷的人……竟然這麽,生猛的嗎?

驚蟄想哭,他也是啊,但怎麽一點沖動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容九:那是x冷淡。

驚蟄:那你是x縱欲。

容九:沒有。

驚蟄:哪裏沒有!

容九:沒進去,就沒有(淡定)

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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