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約定債主上門讨債的時間越來越近,方硯知也難得地開始焦慮了起來。可是沈舒年還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方硯知不想讓自己的這些破落事影響到沈舒年的心情。
他在沈舒年面前表現得像無事發生,甚至比平日裏更加殷勤,倒是讓沈舒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總疑心方硯知是做了什麽錯事才這般特意讨好自己。
一月之期已到,方硯知早早地就醒了過來。他昨晚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睡,又怕打擾到一牆之隔的沈舒年而不得不保持安靜,直到天色開始朦胧亮起時才因為抵擋不住困意而淺淺睡去。
可是他的心裏藏着事,沉甸甸地拉着他的心往下墜,才導致方硯知沒睡多久就又醒了過來。
本來以為會因為睡眠不足而意志消沉,沒想到方硯知反而精神抖擻。沈舒年醒來時看到方硯知已經開始在準備早飯,頗為驚訝地走到他的身邊問道:“怎麽醒得這麽早?”
聽到沈舒年的話,方硯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他每次都能被鄰居飼養的公雞打鳴吵得頭痛欲裂,可是适應過後仍舊可以繼續睡着。
因此他們兩人平日裏是沈舒年習慣早起,等到方硯知醒來的時候,早飯已經被沈舒年準備好了。
他撓了撓下巴,別開了腦袋,發現自己編不好理由,索性破罐子破摔理直氣壯地回答沈舒年的疑問:“這不是平日裏都是你做早飯,這回也讓我來幫你分擔一點。”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舒年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方硯知臉上的神色,想從他身上看到些許端倪。方硯知本就因為追債人上門而有些心虛,看到沈舒年審視的眼神,更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将視線放在自己今天做的早飯上,招呼着沈舒年洗漱後快來吃飯。
見事情不了了之,沈舒年也不好繼續疑神疑鬼下去,怕辜負了方硯知一番心意。等他收拾完坐到餐桌上時,方硯知已經為他們兩個擺好了碗筷。
“來嘗嘗,我覺得應該還不錯,不至于難吃。”方硯知雙手搭在沈舒年的肩膀上,把他一步一步引到座位上坐好,随後自己也在對面落座。
沈舒年第一次見方硯知下廚做飯,拿着筷子一時不敢下手。他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再擡起頭,發現方硯知正眼含熱切地盯着自己。
不忍讓方硯知傷心,沈舒年嘗試着夾了一點他今天早上做的下粥小菜,居然意外地覺得味道還不錯。
“怎麽樣?我好久沒做這種小菜了,也不知道鹽量放得對不對。”見沈舒年已經嘗了,方硯知雙手交疊靠在桌上,希望得到他的贊同。
“味道不錯。”沈舒年又夾了一筷子,聲體力行地對方硯知的廚藝表達了自己的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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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做的還可以。”方硯知臉色驕傲,飛出得意的眼色,“将來要是沒什麽出路,我就去應聘廚師去,也能湊活湊活養活自己。”
見方硯知聽了他的誇獎,直接三分顏色就開了染坊。沈舒年依稀覺得,他身後看不見的尾巴好似都要翹了起來。
沈舒年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掩住唇邊似是而非的笑意,語氣悠悠地對方硯知說道:“這麽好的廚藝可別浪費了,往後咱們屋裏的飯你來包圓了。”
“沒問題。”方硯知一拍胸脯保證着,片刻之後才記得給自己誇下的海口找補道,“就是我早上不一定醒得過來,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飯可以提前叫醒我。”
這話說的,倒是讓沈舒年不好意思麻煩方硯知做飯了。
這頓飯吃得沈舒年通體舒暢,他是真覺得方硯知在做飯這件事情上有些天賦,若是仔細鑽研此道,或許也會小有成就。可是還沒等他享受多久這溫馨氣氛,就發現方硯知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有什麽事嗎?”被方硯知這樣猶猶豫豫的眼神看着,沈舒年這頓飯也吃不下去了,左右他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撂下筷子看着方硯知問道。
“你已經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很久了,如果我不是臉上有東西的話,便是你有什麽事情想要和我說。”
方硯知這點小心思被沈舒年一語道破,于是直接開門見山地對沈舒年表達了自己的訴求。他的話語不容人拒絕,可是語氣裏卻還藏着幾分哀求意味。
“沈舒年,你能不能去長安鎮上幫我買一些桐油。我今天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能陪着你一起去了。”
他面色誠懇,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舒年瞧,倒是讓沈舒年不太好意思拒絕他。
可是答應歸答應,沈舒年心頭還是有着化不開的疑惑。方硯知從昨天晚上開始就非常反常,不僅總是焦慮地往門外看,嘴裏還念念有詞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方硯知雖然在努力地表現出正常,可是一個人的心緒是能從他的行為舉止中潛移默化地滲透出來的。沈舒年能夠覺察到他的坐立不安,可是方硯知不願意說,沈舒年便也善解人意地不問。
“好。”
見沈舒年已經答應,方硯知心裏壓着的石頭才稍稍放了下來,心頭算是松了口氣。算算時間,追債的人今天上午怕是就要大刀闊斧地上門來。
第一天穿越而來的情景,即使方硯知閉上眼睛,所有的記憶仍舊歷歷在目。兇神惡煞的刺頭打手,耀武揚威的刺青花臂,還有手中足以奪人性命的刀具棍棒。
這些都構成了方硯知午夜夢回時的噩夢,讓他想起來都會不由自主地顫抖。
今天債主打手又要上門,想必情況不會比上次好到哪裏去。方硯知不希望沈舒年也卷進這場無妄之災的風波之中,只能借口打發走人,不讓他見到這種打打殺殺的場景。
沈舒年出門後約莫半個時辰,就有人浩浩蕩蕩地從遠邊小路成群結隊地走過來。路邊行人見來者不善,紛紛躲避開來,生怕這流氓頭子殃及池魚。
方硯知獨自一人站在門口,目光眺望遠處,他的眼神極好,遙遙一見便發現領頭那人臉上标志性的刀疤,便知道這群人是沖着自己過來的。
看着他們這般架勢,方硯知心底不合時宜地忽然生出一股慶幸,慶幸沈舒年聽了自己的話老老實實上街采買去了,不會被這群地痞流氓吓到。
不管是在生活上還是情感價值上,方硯知自覺虧欠沈舒年許多。可是這人也是個死腦筋,明明是個富家大少爺,卻非要跟着自己待在偏僻貧窮的小村子裏,不喊苦也不說累的。方硯知給不了沈舒年什麽,此刻卻能讓他免受這般影響。
那打手頭子看着方硯知站在門口等着他們,臉上升起一陣獰笑,顯得眼角上的刀疤更加扭曲可怕。他不知道回頭跟身後追随着的小弟說了些什麽,方硯知沒有聽清,卻發現那群人一起哄堂大笑了起來。
來人來勢洶洶,方硯知看到打手們手上拎着的大刀棍棒,心裏不由自主地開始害怕了起來,卻強撐着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他不想過早地表現露怯,不然就更讓人抓到了自己的把柄。
“喲,方三。”
那打手帶着一群小弟走得近了,才發現方硯知長身玉立地站在門口等着他們。他沒有讓開身位,顯然是不想讓這群人進到家裏去。
那領頭的刀疤臉也沒在意這點小細節,方硯知一個人對着一群猙獰的帶刀漢子,背上不知不覺間浸出了一身的冷汗。
刀疤臉将大刀扛在肩上,賊眉鼠眼就這樣輕浮地上下打量着方硯知,嘴裏還不住地發出輕蔑的咋舌聲。他用舌頭舔了一圈牙齒,空着的一只手想要去拍方硯知的面頰。
方硯知覺察到他的意向,眉心微微動了動,秀氣的眉毛幾乎要擰到一處。他腦袋往後仰着,不想讓刀疤臉的手碰到自己。
這一舉動不知道怎麽惹到了那個刀疤臉,刀疤臉忽然怒了,大手一伸直接攥住了方硯知的衣服領子。粗布麻衣受不住這樣的粗暴對待,直接被扯開了一大片。
那人面色兇狠,手上力氣不斷加重,方硯知被他勒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我最見不得你們這種讀過幾年書就自視清高故作矜持的讀書人。”那人咬牙切齒,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話語,“一股子酸腐味,最後還不是要受制于人任人宰割。”
方硯知沒有做無謂的掙紮,他知道如果他有所動作惹怒了刀疤臉,下場估計不會好到哪裏去。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只能強忍着心頭惡心,可是臉上卻呈現出忍耐着的痛苦神色。
刀疤臉樂得看方硯知這副掙紮着的模樣,他忽得松開了方硯知的衣領,手上動作反向使勁推了他一把。方硯知被他推得踉跄,身子後退幾步,直接撞在了自家的木門上。
那刀疤臉顯然還不打算放過他,他直接走上前來站在方硯知的身前,伏低了身子去看他這副唯唯諾諾的做派。他的身形比方硯知大上一圈,将他完完全全籠罩在了自己的身影和威壓下。
刀疤臉輕浮地用手心拍了拍方硯知的側臉,雖然動作親昵,可是手上力道卻是極重。方硯知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疼,想必是已經紅了。
“你應當知道我等前來意欲何為。”那領頭的終于大發慈悲地放開了方硯知,還幫他整理好了先前被自己弄亂了的領口。他的聲音陰測測的,嘴角挑起一抹譏諷的笑,很是看不上方硯知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一月之期已到,我等如約前來。”他的目光瞬間變得淩厲,身上背着的長刀在日頭底下閃着刺眼的白光,“若是今日再還不上債款,別怪我們這群兄弟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