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答應沈舒年作為還款陪伴報酬的雞湯方硯知最後還是沒有做成, 雖然他本人礙于面子不想承認,但是不得不說,這雞可真是難殺。
他一大清早就在自家院子裏面逮雞, 叉着腰站在院口打算挑選一只合眼緣的作為今日午飯, 最後和一只翅膀上有橙色花紋的雞大眼對小眼了。
“就是你了。”
他雙手合十摩挲着手靜悄悄地靠近, 本想出其不意一擊致命, 沒想到這雞好像成了個精怪,沒等方硯知靠近幾步就機敏地撲扇着翅膀想要起飛, 最後掀起了一地雞毛。
一人一雞你來我往在院子裏面鬧得雞飛狗跳, 整出了堪比天塌下來的動靜。沈舒年被屋外的鬧騰聲吵醒, 第一反應是好奇方硯知又在折騰什麽幺蛾子。
他揉了揉眼睛, 一邊整理着衣裳一邊出門探查情況,推開門後被院子裏一片狼藉驚得呆在了原地,險些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方硯知原本就束得松松垮垮的頭發現在更是淩亂,一些發絲張牙舞爪地糊在了臉上,一些又随風在空中搖曳生姿, 姿态可與路邊幾年沒吃飽飯的叫花子相媲美。
看着方硯知這般狀态,又發現他罵罵咧咧地不斷抱怨,沈舒年覺得, 這場一人一雞的世界大戰, 看來是這只其貌不揚的蘆花雞更勝一籌。
見到沈舒年出來了, 方硯知趕忙迎了上去。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後腦,被這骁勇善戰的雞鬧得氣喘籲籲, 于是毫不猶豫地跟沈舒年告狀:“不行, 氣死我了。”
方硯知把袖子撸起來, 露出一節覆着薄薄肌肉的小臂,摩拳擦掌準備和這成了精的雞再戰幾百個來回, 眼睛裏面神采奕奕有着不滅的鬥志:“這雞氣死我了,我今天非得給它逮住了給你做雞湯喝。”
聽到方硯知這般賭氣的話,沈舒年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伸手去摸方硯知的腦袋,方硯知也沒躲,乖乖地站在原地。
沈舒年撥弄着他的發絲,從裏面抽出了一根雞毛。他饒有興致地搖着雞毛,遞到方硯知的眼皮子底下,朝他揶揄道:“我看你多多少少是藏着點私心。”
他将拿着的雞毛扔了,幸災樂禍地看着方硯知因為頭發髒了而瀕臨崩潰的神情:“看來給我做雞湯是假,把這鬧了你半天的雞殺了洩憤才是真吧。”
方硯知沒想到自己非但沒能抓住這只可惡的蘆花雞,反而因為它賠上了自己的一頭秀發。他的潔癖難得地犯了,渾身上下都難受了起來,一聞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雞糞味。
他難以忍受地“啊”得慘叫一聲,驚起了旁邊蹦跶着的幾只麻雀。方硯知攏好散亂的衣領,趕忙去井邊打水處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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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年看着方硯知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屋外笑得前仰後合。和方硯知鬥智鬥勇仍立于不敗之地的雞撲騰着上了院樁,一雙雞眼閃着精光,混入其他的蘆花雞裏,深藏功與名去了。
一
這雞最後還是沒有殺成。
沈舒年拿着粟米撒在院子的地上,看着一群的雞争先恐後地啄來啄去,在心裏編排了一會兒方硯知和蘆花雞大戰三百回合最後慘敗雞毛之下的話本故事,心情愉悅樂不可支,暗暗給這只挫敗了方硯知威風的雞記了大功,決定以公謀私給它多發放一頓飯事。
他這邊正歲月靜好地喂着雞,沒有看到前院烏煙瘴氣地來了幾個人,各個一臉市儈模樣,看起來就不是個好人。
“方三!”
“方三!你給我出來!”
尖厲的女聲劃破天空,從語氣判斷就能發現來者不是善茬。她的聲音将樹上栖息着的飛鳥吓得振翅飛走,落在沈舒年的耳朵裏面都顯得刺耳。
莫名其妙被人擾了清淨,沈舒年的眉頭蹙了起來,将手中最後一把粟米扔在了雞群之中,整理着自己的衣裝便去前院開門去了。
他将大門打開,想要
看看在自家門口口出狂言的人到底是個何方神聖,沒想到來者一行四人,一女四男,各個都面露奸相,面黃肌瘦。
那女人判斷不出來年紀,沈舒年估摸着她大概年過四十,只不過因為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和勞作生活,所以外貌呈現會比實際年紀看起來大上不少。
她渾濁的眼球在眼眶裏倏地一轉,看到沈舒年出來時有些驚訝,旋即又恢複了氣勢,叉着腰,看起來理直氣壯地诘問沈舒年道:
“你是誰?怎麽在我兒子的家裏!方三人呢!”
兒子?
沈舒年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自诩為方夫人的婦人,看她哪哪兒都不太順眼,絲毫沒有從她的身上找到半分方硯知的影子。可是礙于禮儀道德,即使再不順心,沈舒年也還是端出一副溫和謙恭的模樣。
他拱手示意,掀起眼皮打量着面前的婦人,語氣聽起來有些疑惑:“閣下莫不是硯知的母親?”
“正是!”
那女人上前一步,昂揚着腦袋,端得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态。她伸出手指直愣愣地指着沈舒年的方向,語氣裏面藏着隐隐約約的不耐煩:“你是誰?怎麽會在我兒子家裏!”
沈舒年原本皺着的眉頭擰得更深了,他偏了偏身子,不想要被人這樣指着。他的語氣還是溫和,卻含着幾分冰冷:“在下沈舒年,是硯知的好友。”
沈舒年話還沒說完,就被這說是方硯知母親的女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你?”
她身後幾個男子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嘲笑着,一個年紀大些,看起來是方硯知的父親,另外兩個粗俗漢子,比方硯知大上幾歲,該是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
一男子哈哈笑着,語氣聽起來有些嘲弄:“硯知?老三什麽時候起了這樣一個文绉绉的名字?”
他慨嘆一句:“老三不愧是讀過幾年書的,就連名字都起了個有書生氣的。”
另一年紀稍輕的男子點了點頭,笑起來有些陰險奸詐:“老三這可是發達了,可得好好孝敬孝敬他的哥哥們,也不枉我們當年砸鍋賣鐵供他讀了幾年書。”
那婦人聽着身後二人的談論,一時之間像是有了底氣。她揚起腦袋用下巴點人,十足的粗俗模樣。
她用腫脹着的手指搔了搔頭皮,雙手環在身前:“你就是老三從山野裏面救回來的那個公子哥?”
沈舒年的腦海空白了一瞬,随即便意識到這是方硯知之前跟賭坊打手瞎扯的理由。只不過着消息不知為何被人傳了出去,竟然落在了方家這幾個向來不怎麽走動的生身父母耳裏。
“我不是。”
沈舒年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将這件事情徹底瞞着。畢竟方硯知當時扯謊的是被救助的人已經離開,若是沈舒年坐實了公子哥身份,怕是像牛皮膏藥一樣要被人徹底訛上。
“我只是他的朋友,暫時借住在硯知家裏罷了。”
那婦人似是不信,惡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她“呸”了一聲,看向沈舒年的目光裏都是審視和貪婪:“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就想诓騙老娘。”
她語氣不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舒年一身裝扮:“老三之前從來沒有過你這一號朋友,你到底是誰?住在我兒子家裏是何目的?”
“诶诶額,大娘,您先別着急,有話慢慢說。”
阿飛不知道什麽時候注意到了方硯知這裏的情況,見方夫人一行人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和沈舒年遙遙相望劍拔弩張,生怕兩方不受控制直接打了起來,趕忙出來圓場。
他将手上農活扔了,撒開腳丫子就連滾帶爬地湊到方夫人身邊,跟她好聲好氣地解釋道:“大娘,這沈公子當真是老三的朋友,他不是壞人。”
那婦人責罵的聲音被人打斷,只是斜斜地瞥了一眼阿飛,很是看不上他一把年紀一事無成的模樣,嫌棄地和人撇清楚了關系:“誰是你大娘,你別給我在這裏随随便便地攀親戚,我方家才沒有你這樣一把年紀連媳婦都娶不上的窮親戚。”
被人這樣羞辱,阿飛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一張臉頓時氣成了個調色盤。這老實人不知道如何面對這般刁鑽撒潑的婦人,在原地氣得說不出話來。
沈舒年不忍阿飛被人這樣羞辱,他快步走上前去,将阿飛拉到了自己身邊。他身姿修長,比那婦人身邊跟随者的幾個男子身量都高,陰沉着臉自帶一種冷冰冰的氛圍。
他的聲音聽不出來喜怒,公事公辦地跟面前的人行了個禮,禮儀上挑不出一絲錯來:“夫人,我敬您是硯知的母親。可是若您再在此地羞辱我的朋友,敗壞硯知的名聲,那就休怪我不敬重您了。”
“你這小子!”
那女人被沈舒年當衆下了面子,臉上挂不住顏色,惱羞成怒張牙舞爪地朝他沖了過去,誓不罷休地想要讓沈舒年為他的話付出代價。
阿飛擔心沈舒年這種翩翩君子只會讀書,不會和人打架,生怕他這一張俊秀的臉挂了彩,吃了虧,只得一邊拉住方夫人,一邊喊着讓沈舒年快跑。
這邊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那邊方硯知姍姍來遲,卻發現自己若是再不出現,怕是家門都要讓人掀了。
他急急忙忙地走上前來,下手快準狠地一手一個将阿飛和那婦人分了開來。
他的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身上,散發着一點淺淡的皂角味。方硯知皺着眉頭,神情不悅,語氣嚴肅地對着那婦人說道:
“在我的屋子前面欺負我的人,真當我方硯知是吃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