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裴酌緩緩、緩緩轉頭,和門口的兩人兩馬對視。
其中一人露出了傷風敗俗的表情,應該是能聽懂,駿馬仰天嘶鳴了一聲,鼻孔裏都是嘲諷。
第一次見古人,真是唐突了。
好了,現在這兩個字也是他的屏蔽詞了。
寶寶鎖是個好東西,給嘴巴也上一個。
等等,這不是他家嗎?為什麽能從外面開門?
裴酌看着那個豐神俊朗的男人一副主場模樣,和那個屬下手裏的鑰匙和鎖鏈,瞳孔震顫。
上天到底給他安排了什麽劇本?
系統插嘴:“宿主,你好像那個男人的外室。”
裴酌在心裏追問:“那個男人是誰?”
一直逼逼的系統不說話了,它只能加載一點資料,沒有認人的能力。
的确是個廢物系統。
裴酌盡量鎮靜地看着豐神俊朗的男人,目光再移向四蹄白色通體烏黑的駿馬,一時驚疑不定。
長這麽好看的男人,不至于要包外室吧?這是古代,完全可以明目張膽地納妾,還是說世俗對好男風的男子有偏見,上不得臺面?
裴酌心念電轉,思路全被系統帶歪了,他怎麽就不能是個被關起來的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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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為首男子俊美端方的面龐,裴酌定了定神,老話說人不可貌相,但容貌極盛到一定程度,相由心生,擁有如此俊美淩然的正義長相,在偶像劇裏至少是個檢察院院長。
他八成是個犯人,準備提審。
裴酌硬吞一顆定心丸。
又或許他誰都不是,是憑空冒出來的。
裴酌以不變應萬變,見二人擡步進來,警惕地站到了躺椅後面,露出上半身。
下一刻,李如意一句話宛若冷水兜頭澆下。
李如意皺眉:“你就是蔣玉貴送來的美人,裴酌?”
“……”
一陣風吹起,屋頂的草絨翻着滾兒落在裴酌與蕭循之間。
裴酌睡衣單薄服帖的布料貼在身上又被山風吹開,隐隐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一道視線落在他寬松的領口處,日光下,裴酌白得反光,鎖骨處宛若窩了一團雪。
“稍等,我穿個衣服。”裴酌轉身就往屋裏跑,可不能讓人覺得他是個放蕩随便的人,見色起意。
他從床上直接穿越過來,連雙鞋子都沒有,光着腳跑進屋,看見床上有外衣,二話不說抓起來披上。
床邊有雙靴子,對他而言長度正好,但鞋版較寬,他繃直腳背,一勾就探進去了。
有了個正經人的樣子後,裴酌仍覺得少了點什麽,目光巡視一圈,在桌上看見一頂黑色幂蓠,眼睛一亮。
戴上了就看不見他的臉了。
既然他一句“不想做”已經冒犯到了古人,不如就裹嚴實一點,證明他的确不喜歡跟人接觸。
烏骓在門口自個兒吃草,悠閑自在。
院子裏,蕭循掃了一眼李如意。
李如意自知失言,打了下嘴巴。
天知道他剛才明明想問的是“你是蔣玉貴送來的暗器高手?”
一激動嘴瓢了。
追根究底,是因為他發自內心覺得這是個拐着彎送美人的老套路。
說是送個暗器高手,但是剛才他看裴酌搭在椅背上的手指指腹,嫩得跟水豆腐似的,宮裏養尊處優的娘娘不過如此!
這哪裏是制作暗器的手?恐怕連錐子都不會使。
黔桂總兵太放肆了,套路東宮就算了,還找了個不情願的!
太子難得看上一個人……李如意剛才就發現了,太子殿下一進來就看人家的領口,還看了人家赤裸的腳。
嘶,美人計要起效了。
李如意一擡眼,看見裴酌一身黑地出來,和他第一次從他手裏接暗器的樣子對上了。
蕭循開了口:“梨花針是你親手做的?”
裴酌幂蓠之下,眼神清澈,梨花針是什麽?武俠世界嗎?
按照常理,這院子裏必然住着一個制作梨花針的高人,這裏除了他就沒有別人。
他拿的劇本,不僅是被送來的美人,還是個身懷絕技的美人?
看樣子雙方是第一次見面,狡猾地否認一下試試?
“我不會做。”
李如意“嗐”了一聲,可惡,梨花針果然是別人做的,裴酌就是個獻寶的,前幾日明明信誓旦旦說親手做的,一到太子面前就變卦,顯得他多辦事不力。
他右手按上刀柄:“這麽說你是個草包?”
“會一點!”眼見李如意露出貨不對板的表情,裴酌呼喚系統,馬上給他調出一份古代科技水平能做出來的暗器圖紙。
系統直接裝死。
裴酌磨了磨牙,看來系統說要用兩三年時間加載科技資料,這話一點都不摻水。
會一點……李如意感到絕望。
會一點跟不會有什麽區別!
他雙手抱拳,對太子一伏:“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降罪。”
蕭循:“罰俸一月。”
李如意:“是。”
梨花針雖然精巧,但蕭循見過的精巧機關多了,無非是一等二等的區別。
黔桂總兵沒有将高手和美人一起獻上,說明比起裴酌的容貌,暗器不過爾爾,只是個引子。
連蔣玉貴都不自信的東西,蕭循更不會放在心上。
“回罷。”
裴酌眼睜睜看着兩個人雷厲風行地來,雷厲風行地走,眨了眨眼。
他賭對了,對方見他除了臉一無是處頓時沒了興致。
李如意走到門口的時候,問了一句:“此人如何處理?”
裴酌應聲擡頭,恰好蕭循目光在他身上掃過,隔着一扇徐徐關上的門。
“養着吧。”
裴酌聽見對方正經的聲音。
大門被關上,裴酌後知後覺“養着吧”是把他關在這裏了。
今天危機解除了,但過幾天還可能再來?
直男貞潔事小,他可是會懷孕的!
得想個辦法馬上逃走。
圍牆将近兩米高,裴酌吭哧吭哧地從屋裏搬家具,先從廚房搬了兩條板凳墊着,然後豎上一把椅子。
把衣服打結紮好,裴酌扶着牆挨個踩上椅子,半個身子探出牆外。
此時天已經快黑了,裴酌第一次張望古代的世界。
外面是一條鋪着青石板的胡同街道,這院子估計處在最末尾,沒有行人靠近。
胡同盡頭是另一條橫向街道,隐約可見販夫走卒來來往往。
隔壁院落升起炊煙,晚風送來飯菜的香氣。
裴酌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他捂住肚子,極目遠眺,看見胡同盡頭蹲着三五個乞丐,拿着破碗乞讨,被大聲呵斥。
裴酌眼皮跳了跳,短短數秒,又目睹了一次官差毆打驅趕乞丐。
啊,他連要飯都不會。
他一窮二白,在古代風餐露宿會死人,沖撞達官貴人會死人,而且他本身略微好看,搞不好會被賣到南風館去。
還得從長計議……那個男人最近應該不會過來,這裏暫時安全,他明天白天再觀察一下外面的生存環境。
轉角突然傳來腳步聲,裴酌縮了縮腦袋,留着半只眼睛偷看,瞥見一個黑衣人提着食盒過來。
他福至心靈,不是來給他送牢飯的吧?
裴酌麻利地從椅子上下來,站在門口聽動靜,稍息,鑰匙開鎖的聲音窸窸窣窣。
吱呀一聲,門被從外面打開,一個食盒遞進來。
“你的晚飯。”
裴酌:“謝謝。”
“等等,大哥!”裴酌撓了撓頭發,不好意思地打聽,“你家主子娶妻了沒?”
如果對方已經娶妻,那就有道德性質的問題,他寧願馬上去外面要飯,這裏一刻不能落腳了。
黑衣人:“沒有。”
去歲,皇帝本打算給太子指婚,但太子生母即皇後突發急病去世,婚事便因為守孝擱置。
黑衣人惜字如金,裴酌還想套點消息,大門已經無情地鎖上了。
他提着食盒回到屋裏,點了一支蠟燭,打開蓋子。
一碟青菜一碟豆腐一碗米飯。
還行,畢竟是古代,能吃飽就不錯了。
……
太子別院。
蕭循一般晚間在這裏處理朝堂之外的事務。
李如意彙報完年初定下的幾項水利,見太子神色平緩,不由提及裴酌道:“李二說裴酌試圖逃跑,還向他打聽殿下的婚事。”
蕭循眼也不擡:“有話直說。”
李如意嘿嘿一笑:“殿下既然有意,何不直接将人接過來,我們這空屋子多得是。”
蕭循放下朱筆,目光如濯:“你可曾注意到裴酌所穿衣服全大宣找不出第二件?且領子樣式特殊,布料非大宣所産之物?”
李如意:“呃……屬下對布料知之甚少。”
蕭循:“那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靴子并不合腳?”
李如意比了一下:“長度……差不多。”
蕭循:“兩邊寬了。”
他哪裏會注意寬度!
李如意汗顏,原來太子沒有一眼是白看的,從始至終都很清醒地審視裴酌,完全沒有被美貌迷惑。
他還在這裏揣測殿下見色起意!這麽多破綻的奸細,萬萬不能讓他靠近太子。
李如意:“殿下是指,那日給我暗器的是一人,今日見到的裴酌又是一人?蔣玉貴魚目換珠引您上鈎?”
蕭循不做猜測,繼續道:“裴酌與太傅,有幾分相似。”
李如意冷汗直下,原來逃不過美人計的是他自己!
要不是功夫好,他的腦子真不足以待在聰慧的太子身邊。
他忙道:“二十年前,太傅攜家小回鄉丁憂三年,路途遙遠,四歲長子裴先覺途中病逝。後來我們查了查,另一可能是遭遇流民被沖散了。”
裴太傅丁憂結束,就被陛下一旨召回,升為太子太傅,自此悉心教導太子十七年,竭盡心力,朝堂滿譽。
殿下的許多習慣,勤懇、克己,都來自太傅言傳身教。
李如意腦子不夠用,問道:“那接下來……”
蕭循:“且放着。”
……
裴酌吃飽喝足,夜晚沒有其他娛樂,蠟燭舍不得透夜點,早早熄燈上床躺着。
古代就是這點好,換他爹裴清許來都得日落而息,還想改卷子改到三點?
裴酌把系統叫出來:“我們好好溝通一下。”
4523小聲地“滴”了一聲。
“你綁定我會漏電是吧?漏光需要幾年?”
“我現在是半休眠狀态加載資料,大概需要2、3年,等加載完畢全力運行,宿主又沒有生孩子轉移本統,大概一年就會漏光死機。”
裴酌:“……”
這麽短?
他只有一個人,沒有第二個人有理科基礎,根本幹不動,他這邊電還沒通上呢,提供技術的系統就死機了。
如果他趁這兩年先培養一批理科生助手呢?小初高的數理化教材他也能默寫出來。
但在古代辦學,要錢。
科舉又不考數理化,不能收束脩,還得貼錢培養助手。
在古代研發,要錢。
不是系統給水泥配方就能直接造出水泥的,中間肯定有試錯環節。
十八世紀的西方,科技蓬勃發展,很多科學家比如卡文迪許都是貴族出身,因為窮人根本沒有受教育機會,也沒有科研資金。
總之,要先完成財富積累。
還要抱一個有魄力有能力的大腿,幫他推行理科教育,科技的車輪才會滾滾向前。
大腿人選不言而喻,自然是皇帝以及下一任皇帝。
裴酌讓系統再次介紹一遍“青年才俊”。
4523的語氣馬上又歡快起來:“現任皇帝是開國之君,目前在位二十年,太子蕭循是登基那年出生的,皇帝龍心大悅,封為太子。”
“次年,麗妃誕下二皇子蕭緋,二皇子好交游,門下謀士衆多,好穿紅衣,容貌詭豔。”
“賢妃誕下三皇子蕭征,骁勇善戰,十四歲跟随定遠将軍平定三藩,十六歲獨自領兵收複烏蘇,十八歲鎮壓南疆叛亂。”
“四皇子才七歲,忽略不計。”
4523:“宿主直接投奔太子吧!據說太子超級勤政!自小跟着太傅寅時起亥時睡,基因優秀!”
裴酌一聽“寅時起亥時睡”就頭疼,反駁道:“沒學過歷史嗎?這太子一看就是炮灰。”
4523犀利道:“你這是有抵觸情緒。”
裴酌掰着手指頭跟它解釋:“你說皇帝是開國之君,在位二十年了,自古雄才大略帝王的太子大多沒有好下場。你就看秦始皇的長子扶蘇,漢武帝的太子劉據,李淵的太子李建成,朱元璋的太子朱标,還有康熙的太子……病死的,造反死的,剩下的都被弟弟幹掉了。”
英明的帝王到了晚年容易剛愎自用,疑神疑鬼,這時候年輕有野心的儲君就相當礙眼了。
裴酌:“蕭循都不愠不火當二十年太子了,被廢掉、被優秀的弟弟幹掉,是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尤其他還有兩個那麽優秀的弟弟。”
毫無人文歷史知識的4523發出驚嘆:“牛逼,那宿主你喜歡二皇子還是三皇子?”
裴酌糊弄:“不确定,我看好上面三個哥哥互捅,七歲的撿漏。”
“七歲的那個啊。”4523發出遺憾的聲音,那就不能保媒了,“我還是覺得太子最好。”
裴酌嗤笑一聲,垃圾系統,還不死心,他簡直想敲黑板灌輸知識點:“他是炮灰。”
罷了,跟一個沒有學過歷史的科技樹系統有什麽好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