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蕭緋亮明皇子身份:“你以後就跟我,幹得好加官進爵。”

裴酌佯作驚訝:“您就是二皇子!”

蕭緋點頭:“我手下有個能人,能輕微改變容貌,你要是怕被那個纨绔認出,我讓他替你喬裝改扮,只要你好好替我參謀馬場,今年要生三百只小西域馬。”

裴酌:“保證能生。”

裴酌還想展示一點技能賺點錢,道:“我會算賬,比任何人算得都快,二皇子需要否?”

這世道怎麽回事,說自己算術第一都沒人在乎。

蕭緋“唔”了一聲:“回去看看。”

皇兄喜歡裴酌,肯定是因為大美人會打算盤,就像有的人喜歡會彈琴的,有的人喜歡會畫畫的。

大美人素手一撥,彈的是算珠還是琴弦,有區別嗎?

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還能掌中饋,何嘗不是賞心悅目?

他倒要見識一下。

裴酌終于明白專業在古代有用武之地的感覺了,總算有個識貨的。

二皇子不錯。

二皇子府恢弘氣派,外面和其他高門大院乍一看只有規制區別,裏頭別有洞天。

蕭緋喜好顏色,地磚都是花紋拼色款,早春的玉京,草木剛發新芽,街上還有些灰撲撲,一進園子,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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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酌第一次走出小院,觀察皇子府,一般而言,皇子府一磚一瓦代表古代工匠的最高水平,即他的科技起始點。

一聲清脆的玉石相擊聲喚回裴酌的走神,蕭緋将一把玉算盤放在他面前。

算珠都是無暇的翡翠,碧綠通透。

裴酌得承認,科技再發展,古代皇家享受的奢侈品,現代平民還是享受不到。

蕭緋掏出一本賬本:“你算一算去年馬場用度總和。”

裴酌接過來,上面密密麻麻記錄馬場的馬匹數量、用度支出。

馬場名為永安,占地一萬餘頃,馬匹六千,去年戶部撥款五十萬。

養馬比養人還要費事,最終能派上戰場的卻不足三成。

有資質的幼馬挑出來訓練,精細喂養,套馬蹄鐵等,又是一筆開支。

蕭緋叫人給自己沏了一壺黃山毛尖,白玉杯盛着茶水,茶香袅袅。

他翹起二郎腿,心想皇嫂算賬的時候,太子在幹什麽?肯定不會專注盯着看,八成手裏還要拿個奏折。

蕭緋也找點事做:“再來一碟龍須卷、栗子糕。”

裴酌盯着賬本,心算起來。

心算對他不難,但要先把一串串大寫的壹貮叁模式的數據轉換成阿拉伯數字,錄進腦子裏。

他對着賬本速算,在外人看來卻像在發呆。

蕭緋捏了一粒栗子糕,眉心微蹙,難道看不懂賬本?

算盤都不碰的?

還是翡翠算盤不敢碰?

“算盤壞了就壞了,大膽用。”

“五十五萬三千七百五十兩。”裴酌翻過一頁一頁的賬本,末了,爽快地報出一個數字。

“咳咳。”蕭緋差點被栗子糕嗆着,彎腰咳嗽。

“太子告訴你的?”蕭緋跳起來質問。這明明關系就很好,逃跑是做給他看的?

裴酌震驚:“這關太子什麽事?!”

蕭緋:“賬本是昨晚剛呈上來的,馬場總用度,除了我只有太子知道。太子提前告訴了你?”

裴酌:“我算出來的!”

蕭緋:“你沒用算盤。”

裴酌:“我心算,不信你再拿個賬本。”

蕭緋将信将疑,叫來一個賬房先生跟他對質。

他在紙上寫兩個數,裴酌和賬房一起算。

賬房把算盤撥出殘影,裴酌輕飄飄地吐出一個數。

蕭緋指了指賬房:“你——”

賬房先生抹了下額頭的冷汗:“我盡力了!”

“你出去。”

蕭緋重新看向裴酌,按捺震驚,他明白了。

難怪皇兄對裴酌另眼相待,登基之後有這樣能幹的皇後,戶部那群老頭哪裏敢作假各地稅收?內務太監哪裏敢虛報皇宮用度?

還不國庫私庫掌得牢牢的!

這麽能幹的太子妃,被他截胡,給他幹活。

蕭緋:“先生大才!我這裏的空院子,随便挑随便住。”

他想起什麽,道:“哦哦,靠花園的那個不行,未來皇子妃才能住。”

裴酌要是住進去,皇兄心裏有想法了怎麽辦?

裴酌眼睛彎了彎,沒想到二皇子竟如此愛才,有明君之相,系統說二皇子養了許多門客,果真如此。

他想起自己包袱裏的花生仁,得找人幫忙種下去:“二皇子府上有沒有擅長農桑之事的人?”

蕭緋用扇骨杵着下巴,想了一會兒,找出一個人:“叫管事帶你去找劉先生。”

“同一塊田,他不論種什麽,收成都比別人好五成。”

裴酌摸了摸花生仁,像給孩子找到好婆家一樣欣慰,二皇子真是靠譜。

他來對地方了,以後想試驗點什麽,蕭緋這裏都有對應擅長的人才。

“謝過二皇子,我先去洗漱一番。”裴酌臉上還有鍋灰,不好這麽出門見人。

蕭緋:“去吧。”

等裴酌出去後,管事低聲請示二皇子:“裴公子是何人?衣食比照什麽用度?”

蕭緋不假思索:“他是什麽人你不用管,比照太子妃的用度。”

管事一臉震驚,他家主子居然如此野心勃勃。雖然朝廷暗流湧動,但二皇子從來沒有明面上說要取代太子。

蕭緋:“嗯?”

管事:“遵命。”

……

裴酌挑了處離大門近的院子,方便出門,放好行李,便跟着管事去找很會種田的劉先生。

裴酌以為這些門客也住在府內,結果跟着管事彎彎繞繞,出了後門,過了一條街,才抵達二皇子的人才安置府。

管事看出了他的疑惑,拍馬屁道:“裴公子是二皇子貴客,身份不一般。”

不一般?裴酌思索自己不一般在哪,前頭兒就到了一處花廳。

“裴公子稍坐,我去叫人。”

裴酌邊喝茶邊回想自己不多的種植知識,比如後世影響巨大的雜交水稻,他懂得不多,但可以提一提雜交知識,說不定能給對方啓示。

“是你找我?”

來人一身粗布短打,手指頭很粗,一看就是幹了半輩子農活的人。

“我就是劉貴。”

“劉先生,叨擾了。”

裴酌打開桌上的布包,“請您看看這些花生種子。”

劉貴瞥了一眼,并不走心:“花生很飽滿,照料得不錯,但比不上我。”

裴酌:“這種花生産量很高,是我精心培育出來的——”

劉貴态度倏地一變,打斷他:“畝産多少?”

裴酌聽鄰居老太太提過,微打了個折:“600斤。”

“哼。”劉貴不屑道,“我曾種過畝産千斤的花生,顆顆大如銅錢,本欲獻給朝廷,怎料家裏遭了大火,焚了個幹淨,那火燒得,連黑煙都是香的。你這花生虛有其表,不适合種,也結不出好果。”

裴酌:“……”

去你的畝産千斤,沒有化肥沒有農藥,比現代還厲害?

他只是想拜托有經驗的人幫他種,劉貴卻仿佛害怕自己占了他門客的位置,一通吹噓與貶低。

劉貴對管事道:“這人連鋤頭都沒扛過,二皇子留他幹嘛?”

裴酌十分心塞,把花生包好,拎着就走。

管事連忙追上:“裴公子,可是對這人不滿意?”

裴酌:“嗯,麻煩管事再給我介紹一個。”

他倒是相信劉貴會種田,應該也是個好手,但怕他心術不正搗亂。

他回身看着蕭緋的人才安置所,很懷疑裏面的人個個都是吹牛的。

管事:“呃,府上沒有人比他更厲害的了。”

裴酌放棄幻想:“只要找個普通會種花生的即可,府上侍弄花園的,或多或少都會吧?”

“我的花生很珍貴,畝産很高,且我只有這些,只許成功,失敗了就沒有了。”

“花生可否借在下一觀?”一道中年男子的聲音突然打斷裴酌的話。

裴酌和管事本就在大街上交談,來往的人不少,裴酌稍微扮醜,話題又是種田,路人沒有興趣駐足。

裴酌看向那人,面色黝黑,身材魁梧,像走南闖北的商人。

商人總能敏銳地發現商機,花生春種一粒,秋收萬顆,三五年後賣花生種子也能賺一筆。

裴酌小心地摸了一把出來:“喏。”

中年人眼睛一亮,抓在掌心又聞又看,拇指一撚,将一顆花生掰成兩半,越看眼神越亮。

“兄臺,你這些花生可否賣給我?”

裴酌:“不賣。”

中年人:“方才你說想找人種植,在下不才,種田本事還是有的,我們定一張契約,我幫你種,收成對半分,如若年景不好,我願賠償一百兩。”

裴酌抿唇,世上有這麽好的事兒?騙花生的吧?

管事暗暗拉了拉裴酌的袖子,低聲道:“他是賈大人,戶部農政司的,專管勸課農桑,還著了一本《農經》,總結各地氣候、農時、農具……”

裴酌:“比劉貴厲害?”

管事:“不能比,不能比……人是正經當官的,就是跟咱二皇子不熟。”

裴酌:“很好,以後就熟了。”

裴酌找了一個酒樓拟定契約,賈大人很有誠意,直接在他這放了五十兩押金。

裴酌:“我住二皇子府上,半年之後見分曉。如若你精心照料,還不如普通花生,我分文不取。”

賈大人:“好!敢問兄臺這些花生是如何得來?”

裴酌:“山裏老伯贈與我,他已壽終,我怕糟蹋了這花生,因此才……”

賈大人面露遺憾,喃喃:“若他在世,我定要引薦給太子。”

裴酌沒聽清,道:“引薦給誰?”

“沒什麽,喝茶。”

裴酌慢悠悠道:“老伯曾跟我提過,有一法子或可增加稻子産量。”

“您請說。”賈大人來了精神,大手一揮,又叫了一只烤鴨。

裴酌:“那法子我聽着有些糊塗,賈大人或許能明白其中奧妙。”

接下來,裴酌用了一個時辰,跟賈大人科普水稻的不育系、恢複系,去雄、套袋、授粉……

賈大人的表情在豁然開朗和一頭霧水間換來換去。

裴酌喝了一口水:“需要幾代人的努力和運氣,玉京天氣不适合,若将來有條件,大人可派人去南邊試試。”

“我一定試試。”賈大人誠懇道,“民以食為天,殿下、不,陛下督促我等為官的職責不是行走官場,而是精攻稼穑教導推行。實不相瞞,陛下派人出使西域,不僅帶回西域馬,還帶回許多不曾見過的種子。去過西域的人,說西域若是不缺水,可耕出萬畝良田,好種配良田,能喂飽更多百姓。”

裴酌随口道:“有坎兒井嗎?”

賈大人:“何物?”

裴酌:“一種将潛入地下的高山雪水引出灌溉的水利。”

賈大人站起來:“裴公子坐在這裏不要走動,我去叫水部郎中過來。”

裴酌:“……”他發現一點,大宣的官員都很勤奮。

管事:“咳咳,裴公子,咱該回去了。”

裴酌見他話裏有話,道:“直說。”

管事:“今日就到這裏,讓他們明日遞拜帖到二皇子府。”

裴酌點頭:“行。”

他坐在這裏是代表個人,管事的意思是可以趁機替二皇子拉攏官員。

……

翌日。

蕭緋去上朝後,賈大人攜同僚如約而至,他們品階低,不需要上朝。

裴酌換個更軟的床,賴在床上簡直不想起床,他痛苦地睜開眼,天剛剛亮而已,不怕走夜路摔着嗎?

……

兩名官員上門,蕭緋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還知道,這兩人是太子提拔的骨幹,平時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

裴酌可太行了,直接跟太子搶人。

蕭緋在話本上看見,據說有個小島的習俗是男女和離,會把家裏所有物品一一清點,一人帶走一半,老死不相往來。

像不像皇嫂和皇兄分開,帶走了太子的一半勢力?

蕭緋搖着扇子,得意洋洋地告訴麗妃:“我搶了皇兄提拔的兩個人。”

麗妃:“如何搶的?”

蕭緋神秘道:“一個軍師。”

麗妃一聽,警惕地問:“他跟太子有關系嗎?”

蕭緋好結交三教九流,養着一批人,很多吃白飯的,也有足智多謀的,曾經有個叫林良玉的先生,是某個縣城的師爺,蕭緋去那邊辦事,見他善斷能言,遂收為謀士。

在林良玉的協助下,蕭緋審理漕運貪污案,國庫進項十一萬兩白銀;破獲地方賣官案,摘了一條線上七十六人的烏紗帽……蕭緋連立大功,陛下在百官面前贊賞數次,連帶麗妃宮裏也多了許多賞賜。

二皇子事業蒸蒸日上,連耿直剛正從不與達官貴人私交的玉京府尹,都破天荒地和蕭緋搭了幾次話。

彼時因為皇後過世,太子卸下部分職務,閉門不出,蕭緋風頭壓過太子,朝中有人提議立麗妃為繼後。麗妃為後,太子的位置便有些尴尬,儲君之位恐怕要易主。

蕭颉元對結發夫妻有幾分情分,沒有立繼後。

這時,發生了一件麗妃至今都想不通的事——林良玉被查出是太子派在蕭緋身邊的卧底!

卧底,但幹得比蕭緋親信都好。

東窗事發,林良玉直接消失。

麗妃琢磨了三天三夜,這個卧底到底謀得了什麽好處。

好像沒有,還幹得很出色,幫助資歷尚淺的二皇子取得皇帝的信任。

好像有,蕭緋的老底都被太子摸得一清二楚。

母子倆戰戰兢兢過了一陣,生怕二皇子府裏被埋了造反的證據,把花園都查抄了一遍。

後來,麗妃仔細一想,蕭緋遇到林良玉的那個偏遠縣,好巧不巧,太子也曾路過。

太子走過的地方都是陷阱。

她三連發問:“軍師在哪遇見的?祖籍何處?太子去過沒?”

蕭緋也想起那樁不快,染着晦澀的睫毛遮住上挑的狐貍眼:“去過。”

就是從太子屋裏跑出來的。

但他是放火逃出來的,跟太子有嫌隙,而這個嫌隙在他的努力下會越來越大。

麗妃:“此人不可信!”

蕭緋:“可信。”

麗妃見兒子如此信誓旦旦,想了想,道:“你要是用得着他,你就用,但是永安馬場千萬不能讓他插手。”

麗妃眼裏閃過算計:“你悄悄轉移一批戰馬給你舅舅訓練騎兵,但賬目上要做得滴水不漏,就說是病死的,不能讓人看出來。”

蕭緋:“唔。”

可是他已經讓裴酌看過賬本了。

麗妃:“還要把馬監慢慢換用自己人。”

蕭緋:“唔。”怎麽不算自己人呢?

……

裴酌與賈大人及其同僚“相談甚歡”一早上,發覺大宣人才濟濟,官員選拔并非一味按照科舉,而是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精英在朝中,他抱對大腿,才有權力調動這些人。

蕭緋行不行?能不能幹掉太子或者明哲保身?

裴酌想起他的人才安置所,突然有點不确定。劉貴跟賈大人簡直一個天一個地,那其他人呢?

裴酌:“劉管事,幫忙把擅水利的門客請來。”

劉管事對二皇子府中人才濟濟一堂的場面老懷欣慰,這下可以跟麗妃交代了:“各位大人稍等,我這就去。”

過了一會兒,一名藍衣男人跟着劉管事進來。

賈大人和工部侍郎禮賢下士,起身招呼藍衣男人在裴酌身邊坐下。

他們原先以為太子獨一份的慧眼識珠,原來二皇子府上也卧虎藏龍。

在座的互相介紹,藍衣男子也道:“鄙人姓張,江州人士。”

賈大人幫藍衣男子接上話題:“方才我們說到,在不同地點開挖地下水渠,如何保證挖對方向,兩頭能夠銜接上。”

水部郎中:“有一法子,是在地道中放置一盞燈,一直背對着光挖。”

賈大人:“此法耗費燈油,也可在兩個洞口分別設一根竹竿,使之在一條線上,再在洞底懸挂一根平行于地面竹竿,順着竹竿所指的方向挖。”

三人期待地看着藍衣男子,等待他的高見。

藍衣男子嗤笑一聲:“只要讓我下洞,不需要竹竿點燈,我心中自有羅盤辨南北。”

賈大人和水部郎中不明覺厲,裴酌的存在,讓他們不敢輕視二皇子的門客。

裴酌扶了扶額,讓管事找個借口讓門客支走。再讓藍衣男子待着,二皇子要丢人了。

絕了,蕭緋哪裏找的這些吹牛大師?

縱觀歷史,似乎武德充沛的三皇子更有勝算?

裴酌心中猶豫,二皇子好吃好喝供着他,跑路太不道義了。

他稍稍替二皇子挽尊:“今日不巧,張工家裏有事,來日可以一起研究精度更高的羅盤。”

“裴公子真是見多識廣。”水部郎中發自內心誇贊,上一個他這麽佩服的人還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經常有一些新奇的想法,叫來幾個人一起研究探讨,集思廣益,很多想法與裴酌不謀而合。

如果裴酌能參與他們的探讨,一定事半功倍。

水部郎中熱情邀請:“後日,江南織造進京,将在五福酒樓小聚,望裴公子賞臉。”

裴酌不是很感興趣,不想出門。

水部郎中卻覺得裴酌一定感興趣,稍稍透露道:“屆時要探讨一種特殊的紡織工藝。”

太子殿下說了,他得到一件衣服,布料特殊,要問問賈大人是什麽作物的絲質,縫制工藝特殊,走線不像人力,倒像車輪碾過的壓線,整整齊齊,讓工部看看是什麽工器……總之,很多問題值得探讨。

裴酌越聽越不對……

他摳着桌子,為什麽那麽像縫紉機和他的……內褲?

他倒吸一口冷氣:“這件衣服現存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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