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裴酌洗完腳,再看鞋子就不得勁了,這玩意兒怎麽能在夏天穿?
他的人字拖呢?
他從水裏收起洗得幹幹淨淨的腳,赤腳走一段路。
自古帝王出行,都要先派人清場,臺階掃過一遍,沒有小石頭和落葉。
一陣清風吹過,山壁兩側的竹林發出悅耳的沙沙聲,時不時有枯黃的長竹葉被風吹起,在山澗裏像風筝一樣飄擺。
裴酌不由想象謝公的登山屐,忽覺手裏空空的,“我忘記帶走鞋子了!”
蕭循:“我拿了。”
裴酌垂眸,看見蕭循用芭蕉葉包着他的布鞋,捏在手裏。
堂堂天子自然不能給臣子提鞋,所以他用芭蕉葉包着,負手在身後,姿态像是握着一卷書籍一樣閑适。
剛才侍衛離得遠,應該沒人能看清裏面是什麽。
裴酌臉上突起的熱度緩緩平靜,幸好,陛下是有章法的。
“給我吧。”
蕭循:“你不是嫌累?”
裴酌:“一雙鞋子還累不着。”
蕭循把芭蕉葉遞給他,一經松手,葉子立馬散開,像新手包的粽子,一下鍋就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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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酌兩只手接過,把它壓好,折騰幾下葉子更加稀爛,宛如抱着一捧破爛。
他再次确認自己毫無動手天分。
裴酌彎腰坐在石頭上,幹脆把鞋子穿上。
頭頂,天子似乎在笑他笨拙。
裴酌面紅耳赤地穿好鞋子,健步如飛。
瀑布的響聲越來越大,山風吹來水霧撲在臉上,不一會兒,裴酌的額發便濕漉漉的,衣服上也沾了一層霧氣,再走幾步,胳膊上的輕薄布料,禁不住水打,貼在了皮膚上。
眼前是巨大的落差瀑布以雷霆之勢撲進深潭,水花卷雪,綠意招人。
裴酌覺得自然震撼之美的确能滌蕩心靈,他此刻靜立欣賞,教學的繁瑣、進度的緩慢、懷孕的不安,都抛在腦後。
出來走走也挺好的,蕭循就是那個有能力拉他出來的人。
蕭循的衣服也被打濕,指了一處屋子,在瀑布旁提高音量才能讓雙方聽見:“先去換衣服。”
裴酌:“好啊。”
侍衛将天子出行的行李搬進避暑別院,蕭循說他出門什麽也不用帶,他都會準備好。
蕭循和裴酌的卧室門當戶對,裴酌打開蕭循給他準備的行李,有三套衣服,兩雙鞋子,還有驅蚊的精油……
帶這麽多幹嘛?
不就住一晚?
裴酌換好衣服,頭發也懶得擦就出來,大廳裏李如意正在站崗,李二今天留校監考,沒有跟來。
李如意啧啧感慨,他以前是真沒看出李二是塊讀書的料。
“裴公子。”
“李侍衛。”
裴酌道:“陛下還沒換好衣服?”
李如意道:“陛下收到一封急報,正在回複。”
裴酌:“當皇帝不容易,走哪都要上班。”
李如意:“是啊,自陛下宣布改金塔寺為公立學堂,文官一片反對之聲,說學堂教的奇技淫巧,于治國無益,陛下更應該給天下寒門一個科舉機會,莫讓學子寒心。”
總之,就是争來争去,争學堂應該收什麽學生,教什麽內容,指手畫腳的。有遠見的文官擔心新派學生會沖擊文官官僚制度。
“有機靈的,見陛下心如磐石,便想把自己的孩子塞進去。”
關系戶往班級裏塞學生的事,裴酌見過,最後一年高三他班裏還進轉校生呢。
然而他在這裏,蕭循幫他全部擋下了。
資質好的,第一輪蕭循就挑走了,剩下的纨绔子弟不如貧寒學子能吃苦,還會擾亂教學秩序。
“陛下不甚其擾,因此才提出到含疊山避暑。”
裴酌垂下眼睫,原來避暑是為了平息争論。
他知道會有困難,他一直知道自己是躲在蕭循身後當鹹魚。
如果不是蕭循當皇帝,他真的會躺平破罐破摔。
李如意:“陛下說,裴公子只管教書,讓我不要告訴你這些,雜事多了,可能就撂挑子了。哎,我就是多嘴,裴公子別往心裏去。說是這麽說,但咱陛下英明神武,四兩撥千斤,讓反對的人去用四書五經讓百姓吃飽,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
裴酌有些慚愧,蕭循是真正有擔當的帝王,壓力自己扛,從不抱怨一句。
他和李如意唠嗑了一會兒,蕭循回完信出來,道:“等久了?吃飯吧。”
蕭循沒帶禦廚上山,午飯沒什麽花樣,就是大竈炒出來的山貨,小雞炖蘑菇,清蒸魚,都是含疊山特産,別有一番新鮮滋味。
光線從天井裏漏下來,不熾熱,但一片光亮,令人懶洋洋的。
裴酌有些犯困。
蕭循:“欽天監說,玉京七日內會愈發炎熱。”
裴酌撐着下巴:“可不是,教室裏都一股汗味兒。”
尤其是下午上課,若是嗓門夠大,簡直想離學生十米遠。
蕭循一本正經:“這裏勉強有些涼意,不如我們把第三次的毒解了。”
裴酌支棱起腦袋,你要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上次睡着的教訓太慘痛了。
“可你答應過我,在周六。”
蕭循:“玉京實在熱……罷了,我看着再挑時間,近日太忙,總有朝臣不分晝夜觐見,我恐怕不能提前知會你時刻。”
裴酌想起李如意的話,有些汗顏,他總讓蕭循配合他的時間,如果一人定一次,公平起見,輪到他配合蕭循才對。
卷王十天才放一天,鹹魚有雙休,誰應該配合誰一目了然。
況且,蕭循說得在情在理,玉京太熱,兩個人貼在一起不說話就能汗流浃背,還是這裏舒适。
蕭循:“抱歉,最近委重投艱,對你出爾反爾了。”
裴酌心髒不受控制地變軟,蕭循面對這麽多保守派口誅筆伐,任重而道遠。
長痛不如短痛……
可是他剛懷孕诶,真的能同房嗎,怪不好意思的。
“4523!”裴酌在心裏喊,“那個……”
“宿主大人慎言!”4523阻止他說出兒童不宜的話,“我會保護好小太子的,宿主大人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最後的猶豫沒了,裴酌腳趾都蜷縮起來,“那……好吧。”
蕭循用眼神詢問,去誰的房間。
“我的。”裴酌起身,慢吞吞往卧室走,蕭循跟在他後面。
幾步的路,裴酌腿都軟了。
走不動。
避暑別院的陳設很簡陋,床榻、櫃子、桌子,沒有雕花屏風、青花瓷瓶,窗戶開得極大,正對瀑布,甚至能看清午後橫跨在水上的彩虹。
看清……彩虹……裴酌驟然意識到一個不妙的事。
現在是光天化日啊!
不同于前兩次要麽摸黑要麽起早,房間裏昏昏暗暗的全憑摸索,這次可是大白天。
裴酌頓時反悔,堵住門:“現在是白天,不合适。”
蕭循誠實得過分:“白天看得清楚。”
裴酌腦袋一麻,你想看清楚什麽?
“反正還沒準備,晚上也一樣。”
蕭循:“我準備好了。”
“什麽……”裴酌低頭一看,霎時移開視線,要不要準備得這麽快?
有點騎虎難下。
好好好,中午看得清是吧。
裴酌嘴角一抿,幸好他不是很信任蕭循,帶了防狼道具,他從行李裏翻出一本數學:“光線這麽好,不學習可惜了。”
裴酌一本正經道,“你知道嗎?信號分析、電子産品都離不開高數,微積分、級數理論、高等幾何……”
“總之,高等數學是工業皇冠上的明珠!其他人我都懶得教,只教這一次,為了大宣,陛下克服一下吧?”
蕭循:“……”
裴酌:“學不學?”
蕭循無奈地坐到他旁邊:“講吧。”
裴酌一向讨厭下午上課,提不起精神,這是他講得最有激情的一次,深入淺出,苦口婆心。
蕭循給他倒了一杯水,盯着他的鮮活明媚的側臉:“嗯,這個牛頓—萊布尼茨公式記住了。”
裴酌:“好,記住這個微積分基本定理後,我們……”
裴酌嘴巴都講幹了,伸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借着喝水掩飾小動作,餘光偷瞄一眼蕭循的那裏。
嗯???
裴酌震驚,一口水險些噴出來,怎麽學高數還不萎啊?
這是變态吧?
蕭循仿佛勘透他的想法,道:“裴夫子,一節課後可以休息嗎?”
裴酌:“……”
是你休息還是我休息?
蕭循:“可以去床上休息嗎?”
裴酌被拉到床上,仍然是一臉不可思議,“不是,你別不是又中了一次毒吧?”
這回他可沒有跟蕭循一起中藥,不應該找他。
蕭循:“沒有。”
裴酌想去易個容,讓蕭循別看着他這張臉。
窗戶好大啊,太亮了。
“為什麽還有第三次,我感覺已經完全解開了……”裴酌不服氣地嘟囔。
蕭循認真道:“你不喜歡嗎?”
裴酌睜圓眼睛,他哪裏喜歡了!
蕭循:“上一次,你睡着,分明很……”
裴酌擡手捂住他的嘴巴,啊啊啊不要亂說,哪裏喜歡了,一定是系統改變了他的身體!
蕭循若有所思,道:“外面有瀑布,聲音會蓋住。”
裴酌:“……”
連瀑布都考慮到了,還說不是處心積慮。
他又中計了。
李如意這家夥,最擅長的就是替主子賣慘,尤其只對他賣。
換個人都是趾高氣揚的,一副主子無所不能的神氣樣。
玉京白天雖熱,但深夜就涼快了。
蕭循自己想在白天,又怕他熱得不同意,于是來含疊山避暑,一石二鳥。
他信了蕭緋說的,蕭循做一件事一定有多重目的,陰險得很!
氣死了,他真以為蕭循壓力大需要排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