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兵部侍郎的公子名叫柳園,乃是姨娘庶出,在家裏存在感不高,但是生得讨喜,脾氣軟,公子哥們的活動也會帶上他。
姜祿想要按一按柳園的小腹,對方臉上頓時閃過抗拒和驚慌,推拒太醫的手:“我、我沒病,我看過大夫了。”
姜祿見他雙頰消瘦,四肢軟綿,唯獨肚子不正常,他看着便覺得這不是正常隆起的小腹,像是纏着一圈布條。
“腹部受傷了?誰給你胡亂包紮的?”
柳園驚慌地捂住肚子:“沒有、沒有受傷,你不要亂猜。”
姜祿納悶了:“你這麽緊張幹嘛?我還能污蔑你懷孕不成?”
柳園額頭一下子溢出虛汗,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一般,快要哭出來了,“我娘叫我回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祿一把薅住他:“弄得跟我欺負你一樣,陛下就在這裏,他可以給你做主。”
咱陛下可是出了名的賢明,各地不知道多少人在進京喊冤的路上。
從前有冤無處訴,自從出了一樁在德陽門前擊鼓鳴冤上達天聽陛下命應白城親自翻案的事,玉京就成了許多人心裏的信念。
柳園這才看見隐在黑暗裏的聖上,聳然一驚,暈死過去。
裴酌:“……”要不是男人不能懷孕,他都要懷疑柳園像小白花男主帶球跑見到孩子他爹了。
換成他是不可能這樣心虛的,身懷六甲又不是窩藏罪犯。
柳園卻一副窩藏罪犯的樣子,看見皇帝都吓暈了。
裴酌:“他怎麽見了你跟見了暴君一樣。”蕭循的名聲這麽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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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循:“你見過暴君?”
裴酌:“自是沒有。”
蕭循:“那你的比喻妥當嗎?”
裴酌:“我不是比喻你像暴君,我是比喻柳園的行為像見到暴君……姜祿,把他轉移到屋裏喚醒問清楚吧。”
外面人多眼雜,興許柳園只是有難言之隐,怕被公之于衆才吓暈過去。
蕭緋擺脫母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疑似正事的混時間,連忙端起辦案的姿态,先清場,再安排一個嚴密的小房間,把柳園安置進去。
他皇兄仁愛寬厚,最近還在主張廢除私刑,禁止大家族對下人動用刑罰,犯錯必告官。
這樣的皇帝,居然把柳園吓暈,這人絕對是奸細!
柳園幽幽轉醒,面前的人換了一個,變成京城風頭正勁裴夫子。
裴酌輕聲細語道:“我們不是想探究你的隐私,起初是擔憂你的身體,後來……你見到陛下的反應着實不對勁。”
“兵部侍郎一心為陛下分憂,你是他兒子,是陛下的重臣之子,你看着不像壞人,是有什麽苦衷嗎?現在這裏只有我,說出來,我可以替你參謀。”
柳園見自己衣服還好好的,說明陛下看在父親的面上,給足了耐心,沒有強行讓太醫探查他的不對勁。
他知曉瞞不過去了,下床啪地跪下:“因為、因為我懷了……”
裴酌扶他的手指一僵,不是吧……你也……
柳園抽噎道:“我懷了金塔教的鬼胎!”
裴酌震撼:“什麽叫鬼胎?”
男人懷孕怎麽就叫鬼胎了?這讓被4523誇張形容為“聖子”的崽兒情何以堪?
柳園道:“那日我和幾個兄弟一起,去菜市口看金塔教頭目斬刑。”
“回去後便有些不舒服,我小腹上從小就有一塊胎記,樣子像他們蓋的金塔。”
“姨娘說,這是金塔教的餘孽投胎到我肚子裏去了!我不敢讓它長大,不敢吃飯,姨娘讓我用布包裹肚子,萬萬不可能露出來,不然會被抓走。”
陛下以雷霆之勢鏟除金塔教,把教衆和當時在寺裏的信徒都抓了起來,昭告全城,要求信徒主動去解煙毒。
柳園:“我都不敢吃飯,我想把它勒死,但是肚子越來越大了,落胎藥也拿它沒辦法!”
裴酌伸手碰到柳園的肚子,發現被布料裹得嚴嚴實實的,這麽勒哪裏受得了,難怪一步三喘。
“趕緊把布料解開,五髒六腑會被擠壓錯位的。”
柳園直搖頭。
裴酌厲色道:“你想護着它?解開,我自有辦法除掉它。”
柳園顫着手解開,布料纏着三層,解開後,其實小腹本身并沒有多誇張。
裴酌皺眉:“從金塔教主斬首至今,已經有一個月,你每天吃什麽?”
柳園:“喝一點點米湯。”
裴酌問:“肚子什麽時候大的?”
柳園:“最近幾日。”
裴酌無奈,柳園真要懷孕,算起來時間跟他差不多,而他現在小腹還一片平坦,哪有這麽快顯懷。
“才一個月,就算真懷孕,肚子也不會像你這麽大。”
柳園紅着眼:“我娘說有可能。”
裴酌:“你沒有懷孕,你這更像是營養不良導致的饑餓性浮腫。”
柳園睫毛上挂着淚珠,愣愣地看着裴酌,他沒聽懂那一長串的話,就聽到一句“沒有懷孕”,眼裏頓時迸射亮光:“我沒有懷孕?!”
裴酌略略尴尬,總覺得自己時刻在照鏡子。
天下男子懷孕的心情,果真是一模一樣吶!
裴酌:“你娘為何篤定你懷孕?”
柳園用哭糊塗的腦子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是我娘以前也去過金塔寺,陛下讓信徒主動上報解毒,我娘逃了沒去,說那樣會臉面全失。”
陛下帶兵抄寺時,兵部侍郎還當了副将,更沒臉了。金塔教是陛下的逆鱗,柳園怕自己一旦暴露,還會連累父親。
裴酌頭疼,看來柳園他娘是被人徹底洗腦了,喊姜祿進來:“你再給他看看。”
這回柳園沒有抗拒了。
裴酌蹙着眉心,皇權碾壓金塔教不難,但是那些逃之夭夭企圖死灰複燃的漏網之魚,隐藏在人海中思想迷信的信徒,更為棘手。
哪怕是現代,消滅□□都要一番功夫。
蕭循不可能下令把所有金塔寺的信徒都抓了,玉京會亂套的。
姜祿确認了裴酌“營養不良”的說法,“靜躺一月,慢慢調理吧。”
裴酌盯着柳園,金塔教今年發展壯大,定然離不開傳教的功勞,傳教的人離開玉京去別處發展,回來後發現老家被抄了,膽小的隐姓埋名,膽大的就會試圖接替教主。
他們滲透兵部侍郎的後宅,洗腦姨娘,用鬼胎恐吓柳園,下一步就是讓母子倆替他們辦事。
“金塔教讓你替他們辦什麽事?”
柳園睫毛閃了閃,低聲道:“我娘去求了神棍,神棍說鬼胎來自陰曹,井水乃聚陰之處,只要讓它通過井眼回到陰曹就好。”
“但是神棍也算不準玉京的井眼在哪,他給了我一瓶符水,讓我倒進各個府上的井裏,等他做法事。”
“我怕符水有毒,我不敢下,我寧願自己投井。”
裴酌:“意志很堅定,但——唔。”
聽到這兒,被勒令站在外面旁聽免得影響口供的暴君蕭循,再也按捺不住,進屋一把握住裴酌的手腕,拽着他往外走。
金塔教的毒物防不勝防,他真是昏了頭了答應裴酌單獨審問。
裴酌猝不及防被拉到外面,“我還沒說完。”
蕭循:“還想說什麽?讓柳園假意配合釣出金塔教餘孽?交給沁王就好,他正愁沒事幹。”
裴酌掙開了掙,手腕都快被捏出紅印子了:“我不也沒事幹。”
這句話從裴酌嘴裏說出來,仿佛太陽從西邊升起,蕭循不得不重視起裴酌今晚對柳園莫名的同理心。
“你對柳園很關心?”
又是幫人遮掩又是單獨審問。
裴酌沒想到蕭循這麽敏銳,他只是有些感同身受柳園的驚慌罷了。
他瞥了一眼蕭循,你這種“肚子大不是胖就是病”的直男是不能理解的。
蕭循覺得他似嗔似怨的一眼帶着鈎子。
他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腕,指腹安撫似的在剛才用力的地方抹了抹:“你今晚有事。”
“什麽事?”裴酌警覺,“哦,對了,我跟裴陽約好,等下去太傅家裏喝茶。”
蕭循:“太晚了,改日再去。”
是有點晚,本來沒有柳園的事,裴酌此刻已經喝上太傅泡的茶了。
蕭循:“我已經命人送裴陽回去,且向太傅致歉,說你明日再去。”
裴酌:“謝謝,我回去睡覺了。“
蕭循扣住他的手拉回來,道:“我近日在推行禁止私刑,廢黜賣身契。”
裴酌發自內心道:“陛下思想覺悟很高。”
蕭循疲憊道:“養奴隸非打即罵的皇親國戚很多,阻力很大,很累。”
裴酌眨了眨眼,話題明明很嚴肅,為何他覺得開始走向危險?
蕭循看着他:“你能在宮裏住一晚嗎?”
裴酌緩緩抿緊嘴巴,他懷疑是他上次在含疊山太好說話了,蕭循事後複盤,找出了賣慘的真谛。
對對對,你壓力很大,但礙于孝期不能找別人發洩,只能逮着我欺負是吧?
雖然那種事也不是不舒服,但是蕭循總是沒完沒了影響他睡覺。
話說回來,當一個想要改變封建沉疴的皇帝不容易。
裴酌煩惱地要命,怎麽又被拿捏了,搞得他像為了達成政治目的獻身一樣。
蕭循居然還有當纣王的潛質。
裴酌拖沓地跟蕭循上馬車,駛過長街路過太傅府時,見門口已經熄燈,蕭循确實通知到位,太傅已經歇下了。
馬車突然晃了一下,裴酌胃裏頓時起連鎖反應一樣翻騰。
他面色一變,連忙捂住嘴巴。
蕭循立刻察覺:“怎麽了?”
裴酌:“有點暈車。”
蕭循當即讓李如意停下,扶着裴酌下車,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好點了麽?”
裴酌點點頭。
蕭循:“剩下一段路我背你。”
裴酌看了看太傅府的門匾,這樣不太好吧?
蕭循在他面前蹲下。
裴酌從善如流趴了上去,他不樂意走路,又借口暈車,當然只能被背着了。
蕭循登基,起居室自然從東宮搬到了天子所住的霄寧殿。
東宮十分樸素,而霄寧殿符合了一切對于至高權力的想象。
不愧是皇帝住的地方。
裴酌第一次見識龍床,床柱子都雕着蟠龍。
蕭循拉開龍榻上的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什麽。
裴酌矜持地坐在床尾,聽着邪惡的抽屜拉開聲,道:“不管你的藥多有用,只可以一次。”
蕭循一頓,空手把抽屜合上,鎮定道:“嗯。”
裴酌覺得不對,簌簌爬到床頭,拉開抽屜,一瞬間,工業明珠高等數學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臉。
救命,原來卷王只是想跟他學高數。
裴酌瞬間燒紅了臉,他手忙腳亂想把高數課本拿出來,但來不及了。
是哦,他們都已經解毒完畢了,以蕭循的性子,自然不會再開口。
“我是說,不管你的腦子多好用,高數只能學一次,我說過只教一次。”裴酌着急地找補。
蕭循:“好,不學。”
裴酌:“……”
……
一失足成千古恨。
此後三個月,裴酌又教授了幾回高數。
“微積分就學到這兒吧,你出師了。”裴酌捂着日漸發胖的小腹,火燒眉毛了,終于開始琢磨躲着蕭循走了。
蕭循:“你不是說還有高等幾何、級數……”
最炎熱的兩個月過去,裴酌躺得更加舒适:“忘了,教不了,自學。”
蕭循最近把消瘦的裴酌養回來了,覺得怎麽看都很好看。
他覺得可以再養養,但是裴酌不知為何,越來越不想按照他的食譜吃飯。
蕭循舉例別人家的例子:“你記得兵部侍郎的小公子嗎?”
“他按照太醫開的食譜,療養兩個月,胖了十斤。”
“太醫說還不夠,要再養兩個月。”
裴酌當然記得,人家是假懷孕,他是真懷孕,真的不能再多吃了。
想想都要愁得少吃一碗飯。
裴酌半真半假道:“不要,肉都長肚子上了。”
蕭循:“我們多動動就好。”
裴酌:“不想動,也不想變胖,跟懷孕似的。”
蕭循:“不會的,不信我們再做一次。”
裴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