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燙了。”裴酌嫌棄道。

夏天到了,誰還要喝熱水啊。

他眉梢眼尾都寫着嫌棄,但還是低下頭抿了一口,熱水将他嫣紅的嘴唇浸潤得更加豔麗。

蕭循:“抱歉。”

金涉為首的學生們如坐針氈,陛下站着伺候裴夫子,他們坐着看,顯然不合适,但是帝後琴瑟和鳴,他們站起來參見陛下更是突兀。

這像話本一樣美好的一幕,不忍打破,他們要是可以當隐形觀衆就好了!

裴酌從茶水騰起的白霧間一擡眸,發現了呆若木雞的學生們。

糟糕,這兩日跟陛下獨處慣了,一時忘記在外人面前遮掩一二。

他搶過茶壺,把蕭循趕走:“陛下忙自己的吧。”

蕭循點了下頭,姿态閑适地退場。

學生們眼巴巴瞅着陛下,但顯然蕭循并非愛擺官威的人,沒有喧賓奪主,一句話都不曾吩咐。

這是裴夫子的場子,他就是端茶倒水的。

話本裏說,裴夫子和陛下相處随意,就像平民夫妻,他們心裏還有所懷疑。帝後感情再好,皇後看見陛下都得恭候迎接,這是後宮的規矩。

然而陛下和皇後,不是舉案齊眉的那種!

好随意,不請自來揮之即去,随意到他們也忘記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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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汗流浃背了,他們犯了大不敬之罪!

但無人在意……除非帝後感情破裂,陛下日後想起今天這一幕,把他們都砍了。

金涉摸了摸自己的後頸,有裴夫子在,感覺腦袋很穩當呢。

安全感……金涉腦袋裏冒出這三個字,桃李河事發那天他就在場,親眼目睹,天雷降下後,裴夫子本來沒事,是為了去扶快掉進水裏的學生才會腳滑落入水中消失。

裴夫子會保護學生,他們只管教書就好。

老師應該保護學生,他們也要像裴夫子一樣愛護幼苗。

裴酌清了清嗓子:“諸位,高中的教材帶來揚州了麽?”

金涉:“帶了。”

裴酌鼓勵道:“在揚州教學并非你們的終點,而是起點,人應當終身學習,他日若是攻克了難關,依然可以給我寫信,來玉京繼續深造。”

裴酌:“我又帶回了許多本碩博資料,高數、生化、有機……學無止境。”

學生們面面相觑,紛紛低下了頭。

本碩博?他們高中知識都掌握得一般,只好來教小學,沒法想象本碩博是何等高深!

他們中的一些人,因為能力不足來揚州教書,本來心裏還有些憋悶。

此刻郁悶全消,啊啊啊不要讀本科!不想學高數!教小學榮幸之至!

猶記得,他們班上最厲害的學霸,高數看不懂還得拜托校長寫奏折詢問陛下。

三天上一道奏折的頻率,居然沒有觸怒龍顏,他們都替學霸感到害怕。

真是又學霸又二愣子!天天提醒陛下的傷心事!

裴酌一看他們的表情,便明白了。他的鼓勵就像4523的催生一樣沒用。

金涉試圖用學霸寫奏折的例子說明高數有多難。

裴酌一邊聽一邊搓着扶手,這算不算替夫上崗……呸,替夫子上崗。

蕭循竟然願意解疑,他沒白教,雖然教的過程付出了一點代價。

他用手背按了發燙的臉蛋。

蕭循給學生答疑是什麽心情,是咬牙切齒的,還是心懷不忿的,畢竟他撂挑子就跑,蕭循能善後到這種細節之處,定然是抱着他會回來的期望,蕭循想把一切井井有條地交回他手上。

這種默默背後做好事,該不會要找他索取報酬吧?

裴酌回神,對着學生道:“不往上讀也行,平時多看看初中教材,将來跟着學生一起升學當初中老師。”

學生們:好好好,不學高數一切好說。

裴酌:“行,挨個說一下你們的教學計劃。”

……

兩個時辰後,裴酌伸了個懶腰:“明日我便要啓程回京,江南教育就拜托諸位了。先前我撿了一些乞丐,我已經教會他們拼音,可以進入一年級學習,金涉你負責新一年的招生,給他們編一個班,要杜絕校園歧視現象。”

金涉作揖道:“謹遵夫子教誨。”

裴酌:“陛下查抄漕運貪腐案的資金,将全額投入教育,諸位請放心大膽地為大宣培育人才!”

“學生定竭盡所能。”

離開揚州前一晚,裴酌帶着複複跟乞丐們告別。

他把這個院子買下來,給乞丐當共同的家。張雲張風兩個小孩子跟着他上京,他倆跟複複相處時間長,舍不得分開。

夏日夜晚适合乘涼,一群人在院子裏圍坐一圈,裴複複挨個告別。

裴複複:“以後我不能替你們要飯了,你們要自己要飯噢。”

裴酌忍俊不禁:“以後大家都有飯吃了。”

裴複複:“奶奶也有噢?”

裴酌:“有。”

裴複複瞪大眼睛,跑到一個老爺爺乞丐面前,問道:“爺爺也有噢?”

裴酌:“有。”

裴複複挨個點了一圈,确保大家都吃上飯了。

“真的噢!”

裴酌道:“因為複複在六十四道菜叔叔那裏要來的飯太多啦,可以吃很久。”

裴複複抿了唇,兩頰的嬰兒肥更明顯了一些。

那要多多找這種好叔叔噢。

在場的人都知道了裴酌和裴複複的真實身份,都說小孩子忘性大,金尊玉貴的小太子,臨走前也沒有忘記他們。

老乞丐抹了抹眼淚,淪為乞丐後以為這輩子就渾渾噩噩地死在街頭了,還給小太子減輕要飯負擔,裴夫子卻鼓勵他們好好活,馬上要推進“工業化”,就算他瘸了一條腿也能發光發熱。

他就等着了,等着白玉京。

……

裴酌抱着興奮過度睡着的複複回去,看見蕭循在親自給他打包行李。

認真的樣子讓裴酌懷疑蕭循會開一個“皇後博物館”,把他和裴複複用過的生活用品都放進去。

蕭循聽見裴酌的腳步聲,卻沒有複複的,連忙轉身疾步走到門口,把睡着了趴在爸爸肩上的小崽子接過來。

“回來了。”

裴酌把小崽子交接完,手腕輕松了下:“複複都睡着了。”

蕭循沒有立刻把複複放在床上,而是抱在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哄了一會兒。

裴酌不知蕭循哪來的哄孩子本事,有模有樣的,他寬心道:“他睡得跟小豬一樣,不用搞這些流程,扔床上就行了。”

蕭循似乎有話想說,但是沒說。

裴酌想到學生說的蕭循教高數的事,坦然道謝道:“謝謝你在我離開的時候給學生答疑。”

蕭循看了他一會兒,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複複每晚都跟你睡?”

裴酌道:“嗯。”

蕭循:“那你先別謝。”

裴酌:“……”你是真準備要報酬啊。

蕭循抱着小崽子走到床邊,單手抱着,一只手整理床上的枕頭。

他不會一當爹就剝奪裴複複晚上跟爸爸睡覺的權力。

才一歲半的崽兒,父子感情關系還很簡陋,因為這個事不喜歡他了怎麽辦。

一家三口一起睡覺,報酬只能先欠着。

裴酌期期艾艾地跟着他走到床邊:“這個……說到底,教育是國之根本,是民族未來,是你一個皇帝必須要做的事,你應該謝我才對。”

蕭循:“嗯,以身相許。”

裴酌心道,好雞賊的皇帝噢,但也不能不要。

……

翌日一早,天子的龍舫啓程回京,裴酌從驿館離開,到碼頭的這一路,臉皮快被熱情的百姓用目光燒穿了。

“快看,這就是神仙皇後!他手裏牽着小太子!”

“皇後手上的紅繩我有同款,律呂公子是哪個皇親國戚,他敢賣我差點不敢戴。”

“大家都戴着就沒事啦,咱陛下真是前無古人的胸襟廣闊。”

“我的是我爹在玉京買的羊年限定,跟皇後是真正的同款。”

“啊,我的是今年買的小狗。”

裴酌一打眼就看見了好幾十條同款,天氣有些熱,他擡手擋了一下日光,手腕上的細繩暴露出來,引得一陣驚呼。

“……”有這麽火嗎?

裴酌在揚州一個月,本身因為收容乞丐就很有名,昨晚沒有易容出現在乞丐大院,大家才把“張公子”和裴夫子和皇後聯系在一起。

他們就說張公子是天上掉下的大善人,還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現在陛下要來把他撿回去了。

一心拯救萬民的皇後,話本誠不我欺!

近一點,再近一點看,陛下應該不會生氣。

城中被小太子要過飯的人太多,裴複複眼尖看見了就要打一聲招呼,導致隊伍前進異常之慢,完全不管他爹社死。

運河夾岸數十裏,都是圍觀的百姓,直到一個時辰後才清淨。

裴酌躺在窗邊的小榻上吹着江風,不愧是天子的船,坐起來太舒适了。

“揚州人太熱情了。”

蕭循在船上終于免除了公事,專心帶娃。

他淡淡道:“這就受不了了?”

裴酌:“嗯?”

蕭循:“玉京才是話本發源地。”

裴酌:“你絲毫不控制嗎?!”

蕭循說風涼話:“哦,因為你沒有寫信讓我控制,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不寫信這回事,蕭循能翻舊賬到地老天荒吧。

裴酌哪裏知道他走了,但活在了話本裏。

“爸爸!是人販子叔叔!”裴複複鐘愛甲板的位置,率先看見了岸上的一襲紅衣。

船隊經過碼頭就會靠岸,蕭循在去程時發現的問題,回程要挨個找當地算賬。

不過他這賬算得很快,提前派侍衛控制了當事人,蕭循基本上是去摘人家烏紗帽的。

蕭緋在岸上等船只靠岸,一眼就看見了正中間大船甲板上的小崽子。

他都聽說了,這是他親侄子!

船工抛繩子錨定位置,裴複複最喜歡靠岸的過程,要爬到邊緣去看。

裴酌為了防止他這種危險行為,在他衣服上綁了個布條栓在船上,免得他掉水裏。

裴複複仰着腦袋看船工抛繩子:“叔叔力氣好大!”

“叔叔吃幾碗飯?我爸爸也要吃這麽多。”

船工本來被小太子搭讪誠惶誠恐,後來習慣了還能從容地應兩句。

“一碗飯,大碗。”

裴複複:“叔叔的碗這麽大!”

蕭緋隔着幾米聽見小崽子對別人叔叔長叔叔短,嫉妒得一臉郁色。

呵。

明明只有他才是叔叔,其他人都不是叔叔!

他侄子怎麽能叫別人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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