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透明體 05
第5章 透明體 05
走出幾步，鐘臻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站在屋檐下的那個Omega。
對方是個地球人，小小軟軟的一個，哪怕隔着漫天雨簾也能分辨出那符合人類審美的臉龐。
鐘臻看到他制服左肩上代表“軍醫文員”的肩章，等級不算很高。
但聯盟軍內部有個公認的秘密，凡能佩戴等級肩章的人，都已經擁有了穩定的隐形晉升渠道。
Omega目前還是初級文員，晉升只是時間問題。
這樣的Omega才配得上商旻深吧？
這麽想着的時候，商旻深就又往他懷裏縮了縮，商旻深的手探進他穿在雨衣裏面的毛呢大衣裏，隔着薄毛衫，在他的胸口來回摸索。
嘴裏還念叨着：“好冷啊，我的手都要凍僵了。”
鐘臻覺得有點好笑，他的體溫明明比商旻深的手的溫度低多了……
“我們晚上還去餐廳吃飯嗎？”鐘臻問。
他們走到出租車接客點，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面。
商旻深想了想，“不了吧，那家餐廳在山上，下着大雨來來回回的太折騰了，回家煮點熱乎的東西吃吧。”
“好。”鐘臻答應了。
因為獨特的外型，他其實沒有那麽喜歡出現在公衆場合。
一個人在地球生活的時候，他就盡量不外出，假期就縮在家裏，老老實實地學習地球語，或者看一看書。
Advertisement
地球上有許多種文化，有紛繁多樣的藝術，文學，電影，圖畫……
這些無不讓他驚嘆不已，也成為他生活裏為數不多的歡愉。
雨還在下，他突然想到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
男女主的頭發偏金棕色，藍色眼珠，他們曾經熱烈相愛，又因為誤會分開。
後來他們和好了，在船上激烈地擁吻，那個時候也下着大雨。
這部電影是鐘臻關于人類愛戀的啓蒙，他仍舊不了解男女主為什麽相愛，只記得他們只要見到彼此，眼睛裏就會散發光亮，會目不轉睛地一直看向彼此。
女主很愛笑，只要是和男主在一起，她就會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我們要不要……”商旻深擡起頭，“去趟超市。”
“看場電影。”
他們兩個一起說。
于是，商旻深仰着脖子，看着他笑了。
鐘臻對上他渙散的視線，也靜靜微笑。
他還是認為商旻深最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是所有電影明星加起來都無法比拟的美麗。
商旻深笑了一陣，替兩人得出結論，“那就先去超市，回家做飯，吃完飯再一起看個電影。”
“好。”鐘臻又将傘往商旻深那邊靠了靠，他的半個身體全都曝露在雨水裏。
商旻深抓着他的袖子将傘挪正，“都給我了，你感冒了怎麽辦？”
鐘臻誠懇道：“我不會感冒，我的細胞可以在二十分鐘之內殺死感冒病毒。”
商旻深還是不同意，手指握住傘杆，一路滑下來，找到鐘臻的手，将自己的手疊在他的手上。
“那也不行，你還是會被雨水淋濕，明明有傘有雨衣還要淋雨，不是傻子嗎？”
鐘臻又忍不住勾起嘴角，當時讓他嗤之以鼻的無聊愛情泡沫，如今正哔哔啵啵地在他的心上爆破。
靠近商旻深的時候，他會覺得心軟了一塊。
.
晚餐是紅燴海鮮飯搭配奶油蘑菇濃湯，鐘臻剛把湯送上餐桌，商旻深就高舉着刀叉迫不及待地想要開飯。
以前的飯只做給自己吃，現在他制作的食物多了一個人分享了。
有人陪着他一起因為美食而感動，他短暫感嘆着生活真好。
商旻深添了兩次湯，第二次的時候就一小勺一小勺的輕抿，不像他平時利落省時的吃飯風格。
鐘臻還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他明顯就是憋着話要說呢。
“今天，我去找聯盟軍的秘書長聊了聊，他是看着我從小長到大的長輩，一切我闖了禍，都是他幫我擔着；我想要什麽了，最後也都是他幫我去買去找……”商旻深慢慢攪着湯，“但是，他今天的态度讓我覺得和卡俄斯星建交這件事有點難，至少不是他能幫忙從中推動的。”
說實話，鐘臻也早就預想過這樣的結果。
只是地球這邊一直不給他明确的回複，他就自欺欺人地覺得尚有希望。
“所以，我最近還是得去探探我爸的意思，至少要知道這件事的症結所在。如果是他們覺得卡俄斯星距離地球較遠，實力也不夠強大的話，我可以去收集其他聯盟星球的信息，一定能想到辦法反駁。”
商旻深繼續推測，“或者，他只是在跟我生氣，覺得我在沒有告訴他的前提下，就自作主張地跟你結婚……”
“你的婚姻不該被父母幹涉。”鐘臻說。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妥協，”商旻深露出放松的笑容，“不過你剛剛這話可不能被他聽見。他的思想很古板，覺得我一定要和一個地球人結婚，還必須得是和一個門當戶對的Omega，他才能滿意。”
鐘臻忍不住問：“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商旻深愣了一下，“當然不是。我要是這麽想，為什麽要跟你結婚？”
因為同情。
鐘臻差點脫口而出，卻又黯然咬住嘴唇。
他慶幸自己是個透明體，商旻深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他覺得好孤獨，胸腔裏彌漫着一股難以言語的哀傷。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感到哀傷和孤獨。
為什麽要對商旻深因為同情而跟自己結婚這件事而耿耿于懷。
商旻深也沉默下來，他多想要和鐘臻一直生活在一起啊。
可是鐘臻想要回家。
鐘臻對于重歸家園的渴望已經勝過了一切。
否則他一個擁有穩定工作的外星人，怎麽會堅持參加婚前培訓，将自己磨合成一個完美伴侶，塞進一個叫做“商旻深丈夫”的模具裏？
商旻深不想讓鐘臻這麽委屈，卻也卑劣地離不開他。
鐘臻多好啊，成為了他的丈夫，極有耐心地照顧着他，安撫着他的情緒，努力滿足他的所有需求。
他不想要離開鐘臻，哪怕是以這麽別扭的身份。
不會愛我沒關系，我可以教你怎麽愛我。
這個世界什麽都可以是假的，那我精心制作一個完美愛人為什麽不行？
這晚他們到底沒看成電影。
他們沉默地吃完晚飯，商旻深要去洗澡，非要拉着鐘臻一起。
他們倆在花灑下接吻，鐘臻要去拿仿生腺體，培訓老師告訴他們要滿足Alpha的征服欲，尤其S級別的征服欲會更強；如果沒有适時得到滿足，便會感受到比普通級別的Alpha多十倍百倍的痛苦感。
“別，不要那個！”商旻深看不到鐘臻，地上又都是水，他眯着眼睛往前走了幾步就摔倒了，把鐘臻吓得不行。
商旻深的小腿上被淋浴間門框上的擋水條割了個大口子，血汩汩往外冒。
其實這種擋水條的質地不算很硬，手指放上去來回劃都不一定能劃破，可商旻深摔倒時小腿不知道怎麽擺的，就真給割傷了。
被鐘臻抱到床上的時候，他還不停感嘆自己運氣不佳。
鐘臻找來急救箱，翻出裏面的包紮工具，語氣有些亂，卻還在安慰他，“這些都是偶然發生的事件，跟運氣沒有關系。”
可能是面對喜歡的人的緣故，商旻深變得脆弱得不行，輕輕碰一下傷口都疼得他嘶啞咧嘴的。
意識渙散，說話也就不過腦子，他抽着氣問鐘臻，“這些也都是你們培訓教的嗎？”
鐘臻說是。商旻深馬上兇巴巴地警告他：“你現在把它們都忘了，以後也別按照培訓模式來跟我相處。”
鐘臻在他小腿的傷口上抹上藥，又用紗布蓋着纏了幾圈，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感覺很難受，說：“好。”
“我不要什麽仿生腺體，我對Omega沒有興趣。”
商旻深躺進床裏，鐘臻給他蓋上被子，又拿出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我也不喜歡你伺候我，照顧可以，但是你把自己放在一定要照顧我的位置上，不行。”
鐘臻不說話，商旻深就跟他搭話，“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麽不行？”
“嗯。”
“因為我們結婚了，是被聯盟法律認證的配偶。我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平等的，雖然我很喜歡你照顧我，但我不想你把它當成你的責任。你今天冒着雨來接我，我很高興，但是如果你把傘都讓給我了，就會讓我覺得我被侍奉着，我不比你高貴。”
鐘臻心裏酸了一下，就一下，他騰出一只手揉了揉心口，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我有個問題想問，”鐘臻說，“你喜歡家裏的新冰箱嗎？”
商旻深愣了一下，“我沒來得及仔細看呢。”
“今天送冰箱的師傅來，讓我找這個家的主人來簽字，我簽了我的名字，你怎麽想？”
商旻深疑惑地“啊”了一聲， “挺好的啊，什麽意思啊？”
“聯盟法規對于外星人的保障還沒有完善，我們在接受婚前培訓的時候，老師讓我們對人類伴侶無條件臣服……我們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商旻深轉過來，隔着墨藍色的棉質睡衣，摸了摸他的手臂，“所以我才叫你不要聽那些老師的話。”
“你……”鐘臻深呼吸，緊張地問，“在我們的婚前協議裏，你有沒有給這段婚姻定一個時效啊？”
“比如三五年，或者是等你找到了喜歡的人之後，滿足了終止條件，我們就算離婚了。”
搭在鐘臻胳膊上的手指怔然放松，随即失落地垂下，商旻深将吹風機推遠，扁着嘴說：“別吹了，我想睡了。”
鐘臻立刻拔掉電源，溫順地說：“好。”
“沒有時效，”商旻深背對着鐘臻躺着，拽了個枕頭，擋着自己的臉，“你擔心的話可以自己去看協議，我不想大晚上還跟你解釋這些。”
吹風機驟然收了聲，室內就變得好安靜。
鐘臻默了一陣，“知道了。”
商旻深悄悄側目，想要觀察鐘臻的表情，自己剛才情緒太激動了。
又反應過來，鐘臻是透明體，他什麽都看不到。
将電線整理好，鐘臻帶着急救箱和吹風機走出緩緩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商旻深猜，鐘臻一定是自己看協議去了；轉念，又擔心自己剛才的态度吓到了鐘臻。
人家只是問個問題而已，他就立刻變臉，還不理人家。
不一會兒，鐘臻回到房間，又熄滅了燈。
商旻深一動不動地在床上躺着，心裏猜測着鐘臻的想法？
他能理解自己為什麽生氣嗎？
但好像商旻深自己都很難解釋為什麽生氣了，鐘臻問他問題，他好好回答不就行了？
沒有時限，我也沒想過加時限，因為沒想過要跟你離婚。
為什麽不想離婚？
因為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啊，因為喜歡你啊，你是外星人還是地球人都無所謂，我認定了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可他如果這麽說了，鐘臻會覺得責任很重吧？
鐘臻同意結婚，只是想要回家而已，他卻試圖以愛的名義綁住鐘臻的腳步，讓他和地球的羁絆越來越多。
商旻深忽然想到，會不會鐘臻其實是期待一個時限的？
再過三年，或者五年他們的婚姻就到期失效？等鐘臻回了家，或者他有了其他心儀的對象，他們的婚姻就即時停止？
黑暗裏，商旻深擦了擦眼睛，扁着嘴又往鐘臻的方向靠靠。
“鐘臻，你睡了嗎？”
鐘臻當然沒有，他只是覺得恍惚，恍惚又心疼，“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嗯。”商旻深伸出手在空中摸索，鐘臻牽着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生氣的話，我要怎麽做你才能開心？”鐘臻問。
商旻深吸了吸鼻子，“你們培訓的時候沒講嗎？”
“需要我主動跪下道歉，也可以接受體罰，”停頓片刻，鐘臻問，“你不是不喜歡我按照培訓的內容跟你相處嗎？”
“對，我很不喜歡。如果你這樣做了，我會更生氣。”
商旻深用力吸了一口，身體裏滲進鐘臻的氣息。
“你可以親親我，摸摸我，或者拍着我的後背，問我為什麽生氣了。”
鐘臻反應了片刻，商旻深覺得他其實是在記憶這些話。
鐘臻問：“那我現在可以親你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