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透明體 06
第6章 透明體 06
陰雲遮住了漫天繁星,暴雨是哀婉它們失蹤的哭泣。
房間裏的暖氣開得低,有些涼,商旻深閉着眼睛,不斷湊向鐘臻,在黑暗裏和他碰了碰鼻尖。
鐘臻擡起下巴,去尋他的唇,還未觸及,商旻深就說話了。
“我沒有規定時限,不想把你當成一個外星人,你只是我的丈夫而已。”
鐘臻縮回去,像棵含羞草慢慢合攏,他想不通自己為何情怯,“嗯。”
“你看過婚前協議了嗎?”商旻深問。
“沒有。”
“你應該在裝冰箱的師傅走了之後就馬上拿出協議來看的,這樣你就不用難過一整天了。”
“我沒有難過,我只是,有點不敢相信。”鐘臻慢慢地說。
“不敢相信什麽,婚姻時效,還是我?”
“不敢相信你會把我當成平等的另一半,”鐘臻說,“我本來就沒想去看,你可以在你覺得适合的時候同我離婚,哪怕培訓老師沒有這麽說,我也是認可的。婚姻不該是束縛,婚姻應該把我們引向更自由的地方。”
“你好傻啊。”商旻深又蹭了蹭他的鼻尖,似乎停頓了一陣。
他還是沒等到鐘臻自然而然的親吻,但也總算把話說開了,他哭過一通也累了,心滿意足地抱着鐘臻的胳膊安睡。
鐘臻從來不會說謊,他确實不敢相信商旻深會這樣溫柔的對待他,給予他信任與尊重。
商旻深真的很好,長相出衆,人也有責任有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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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可憐,所以想盡辦法幫他,還用婚姻為他築起防禦的城牆,給予他能夠繼續在地球生活的安全感。
總之,商旻深真的很好很好。
鐘臻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夠回到卡俄斯星,商旻深願意來看他的話,那他就會提前為他規劃一條旅行路線,把自己的家人叫出來,一起歡迎他。
不知道商旻深會不會游泳,卡俄斯星上覆蓋着大面積的海洋,一小部分陸地;他們白天在陸地上跳舞,夜晚在暖洋裏安眠。
月亮升起的時候,他會托着商旻深,一起躺在海面上看星星。
卡俄斯星上用肉眼就能看到很美的星空,星星都特別大,也很耀眼。星光和月光灑在海面上,那是他們星球上的詩。
“鐘臻……”商旻深突然開始夢呓。
嘴巴動了動,吧唧吧唧的,後來含住了鐘臻睡衣的前襟。
鐘臻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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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鐘臻也提前收了假,打車送商旻深去聯盟大樓。
商旻深腿上的傷口割得挺深的,鐘臻希望他能得到更妥善的治療;
再加上他從太空回來之後還沒來得及體檢,近幾百年間太陽的體積不斷擴大,太空輻射更加嚴重,每個出征回來的戰士都得接受一套嚴密的檢查,及時解決隐患。
他們在聯盟大樓對面的咖啡店門口告別,鐘臻又抱了商旻深。
這次他抱得很用力,松手的時候,制服的領子都翹起來了,商旻深笑着幫他窩回去。
“如果你以後都不穿制服上班了,那他們是不是就沒辦法确定你有沒有來啊?”
商旻深在拿透明體打趣。
“不行,根據聯盟警局的強制規定,我出現在公衆場合時一定要穿戴整齊;因為我走路沒有聲音,聯盟就幫我定制了工鞋,鞋底很重,方便其他人聽到我的腳步聲。”
“這麽嚴格?”商旻深歪了歪頭,“聯盟警局還管這些?”
“就是出于安全考慮嘛。”鐘臻解釋。
商旻深一知半解地點點頭,“晚上一起回家吧。”
鐘臻答應了,跟商旻深道別,商旻深約了人在這裏見面的。
鐘臻的制服混在過馬路的大軍裏,那群人裏有地球人,也有外星人,黃皮膚,白皮膚,藍皮膚,紅皮膚,高矮胖瘦,各種形态,商旻深還是只能看到鐘臻。
他就這麽看了一會兒鐘臻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種“鐘臻好孤獨啊”的感覺。
“還看呢?別看了!”
身後響起一道聲音,打斷了商旻深的思路。
商旻深轉過頭,輕輕笑了一下,“來啦?”
“那會兒聽說你結婚,本來還想跟你求證呢,看來不用了呗?”陳無懼笑着說。
陳無懼是聯盟軍下設醫務部的軍醫,也是和商旻深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他們倆都是S級Alpha,能力卓絕,13歲的時候一起考進了軍校。
不過陳無懼本性随和,最讨厭打打殺殺,受了兩年訓之後,就轉去了軍校學醫。他在這方面很有天賦,有很努力,連跳好幾級,今年已經是他在聯盟軍大樓的醫務處實習的第三年了。
“待會兒還要給你做檢查呢,有啥事不能到時候再說啊,這麽想我啊?”
他們坐在咖啡廳的一角,周圍沒什麽人,陳無懼喝着熱拿鐵還不往揶揄他。
商旻深不搭茬,直奔主題:“我讓你帶着電腦,你帶了嗎?”
“帶了啊,你要幹嘛啊?”
收斂笑意,陳無懼也變得認真起來,從書包裏取出電腦。
“你認識鐘臻嗎,就是我的丈夫……”商旻深說,“我總覺得他在地球上過得比我想象的還要辛苦,但不知道能怎麽幫他。”
“鐘臻……那個透明體外星人?”陳無懼恍然大悟,“難怪我剛剛順着你的視線看,也沒看出來你在看誰。”
“你認識他啊?很熟悉嗎?”
“還行吧,”陳無懼回憶,“我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鐘臻也剛轉崗到後勤部。最開始的那一兩個月,他總是受傷,嗑着碰着都是家常便飯,有時候傷口很深,需要縫上幾針;還有過內傷,髒器出血,食物中毒之類的。”
他将電腦放在腿上,熟練地登錄後臺賬號,調出了鐘臻的就診信息。
商旻深快速掃了掃,鐘臻在三年前幾乎每天都要往醫務室跑,大小傷不斷;結果第三個月的某天開始,他的就診記錄就明顯少了許多,一年都去不了兩三次,但每次就診,傷勢都特別嚴重。
“他到底在做什麽工作啊?我參軍這麽多年,加起來的記錄都沒有他一個月的多。”商旻深看着,逐漸眉頭緊蹙。
陳無懼聳聳肩,“我只知道他在後勤部,偶爾來醫務室幫忙澆澆花,給盆栽松松土啥的,具體不知道。”
“不過他的生活可能确實很辛苦。那會兒我剛開始實習,鐘臻老是來,我就把這個情況跟我的上級反應了。後來他們好像抓住了兩個往鐘臻的飯裏倒藥的地球人職員,狠狠批評了一頓,但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那兩個人并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懲罰。”
商旻深哼了一聲,“上行下效,他們的态度松弛,怎麽能指望底下的人就此停手?”
“是啊,可能因為鐘臻的特殊體質吧,他的自愈能力非常強,像這樣投毒之類事件,放到別人身上怎麽着也得搭上半條小命。但鐘臻只要不到兩小時就恢複如初,血液裏檢測不到一點毒液,全都被身體自動代謝掉了。”
商旻深常年在部隊待着,對發生在總部大樓裏的事情一無所知。他更無法想象,在這座氣派的、莊嚴的大樓裏面,竟然存在着這麽多的黑暗和腐朽。
“你知道都是誰在欺負鐘臻嗎?”商旻深的聲音顫抖,手也忍不住抖動。
陳無懼愛莫能助,“不知道。我只能說,這個數量可能比你想的要多一點。”
“鐘臻最早也是作為聯盟軍受訓的,後來突然被轉到了總部後勤,其實就已經在向外界傳遞着一些信號了。”
商旻深想不通,“為什麽啊,他的個頭很高,身材也不錯,還是透明體。這些特質已經在實際作戰中占盡優勢了。”
“你的預約時間快到了,”陳無懼看着手表,“我們得走了。反正你都回來了,這些問題就留給你自己慢慢去挖掘呗。”
“再說了,鐘臻都是你老公了,你要是實在好奇,你可以問問他,看他告不告訴你。”
直接問嗎,要怎麽問呢?
商旻深是地球人,又是聯盟首領的兒子,享受着這個星球最精尖的資源與萬衆愛戴。
他一個什麽都有了的人,去問一個兩手空空的外來人,“來來,你跟我說說,我們都是怎麽對你不好的?”
鐘臻不可能對他袒露心扉。
他也問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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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檢查下來,大半天就沒了。
臨走,商旻深又想到早上鐘臻的叮囑,讓他一定要找醫生看看腿上的傷口。
盡管無奈,商旻深還是又翻回去,撩起褲管讓陳無懼看。
陳無懼将紗布摘下來,“豁”了一聲,問他:“怎麽傷的啊?”
商旻深就把受傷過程大概跟他說了一下,陳無懼笑得肩膀不停抖,“情傷,你這是。”
“滾滾滾!”商旻深打發陳無懼趕快給處理一下,再給他開點藥,他也好跟鐘臻交差。
陳無懼正給他上藥呢,從外面跑進來了一個瘋瘋癫癫的小外星人。
他穿着聯盟生物研究處的實驗服,胸前的紐扣扣錯了扣眼,看起來七扭八歪的。小外星人有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眼睛占了整張臉的二分之一,下面是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
他的個子雖然矮,但也像個小旋風一樣,一下子撲到了陳無懼的身上,“你不能對別人笑!不能不能,你要跟我結婚的!”
放下鑷子,陳無懼從容地将小外星人推遠了,“燈籠別鬧,我正給人包紮呢。”
那個被叫做“燈籠”的小外星人這才轉過頭,瞪着兩個燈泡一樣大的眼睛,瞅着商旻深。
“你別打我的陳醫生的主意。”
商旻深下巴一昂,“我結婚了哈。”
“嗯?”燈籠皺着眉,看了他一陣,“哦,你和透明體結婚了?”
“你怎麽知道?”
“我啊,我有預言未來的能力;你知道嗎,未來的地球将會是整個星際最安全的星球,所以我們根本不用急着準備什麽星球遷徙,購買船票什麽的,就安安生生地待在地球就好了!”
商旻深歪了下嘴角,和陳無懼交換了一個眼神。
陳無懼的眼神裏是豁達和無奈,簡而言之,就是想勸他,別跟傻子較勁。
“好吧,”商旻深點點頭,“那我馬上提議,取消外星移民計劃。”
“對嘛,你看,整個聯盟還是有個懂事的人。”
燈籠滿意道,倏而一激靈,着急往外跑,“有人要給臻臻喝毒藥,我得去提醒他!”
“啊?”商旻深不得不敏感,“這個‘臻臻’是說鐘臻嗎?”
陳無懼搖搖頭,“別管了,他總是這樣。他給實驗室裏的每個物品都取了名字,試管叫元芳,操作臺叫帕瓦羅蒂。臻臻可能是什麽試劑之類的東西吧?”
“是這樣嗎?”商旻深不大相信。
不過,那個“燈籠”看起來确實不大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