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盲美人與匹諾曹 15

第39章 盲美人與匹諾曹 15

事實上, 商旻深的謊言并沒有持續太久。

确切地說,它只持續到他們相遇的第三天,商旻深在外面鏟雪賺零用錢, 鐘臻接到了詹一諾本人打來的電話。

“喂, 你就是鐘臻吧?我想告訴你,不要試圖找我, 你不會找到我的!”

“這場婚姻你不覺得荒唐嗎, 我真不知道那些大人是怎麽想的。反正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 我要走了,和我的愛人。”

由驚愕到迷茫再到接受只用了幾秒鐘,鐘臻問他,“所以你希望我做什麽呢?”

“做什麽倒是不用,就是突然想到你失明了, 我寄去的信你大概也看不到,”詹一諾似乎身處機場, 能聽到彙報班機信息的電子音, “我的态度在信裏表現得也很明确,我爸媽大概以為我離開家是去找你吧。不過都不重要了,我馬上就要走了,我們不會再回來了。如果我家人來找你要人,你就把信拿給他們看吧。”

鐘臻笑出聲, “所以,你寄信來我家, 實際上是想給你的父母看的?”

“是寄給你們所有人看的。我想告訴你們, 愛與自由是無法被限制的。”

詹一諾讓鐘臻看到了年輕人的張揚, 對比起來,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哭包則顯得過于卑微和謹慎了。

挂了電話, 鐘臻在廚房發了一陣呆,直到煎鍋裏的雞蛋散發濃烈的焦糊味,他才回過神來——

真的詹一諾已經高飛遠走,那留在他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呢,又為什麽要騙他?

商旻深并不是一個謹慎的人,行動也傻裏傻氣的。

要說他謀財,堆兩個雪人賺了50塊,他用來購買兩顆看上去很好看的玻璃球;鏟了一早上的雪,身上的寒氣久久不散,卻把酬勞塞到了老人的沙發墊下。

小白狼不知道,隔天早上,那筆錢又被老人特意敲門送回來了……

對方聲音醇厚緩慢,對鐘臻說:“都說狼族性格桀骜,可這孩子怎麽總是那麽小心翼翼的。哎唷,您是羊族,怎麽敢跟狼族住到一起的啊,不會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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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臻暗暗訝異,本能是不會說謊的,原來真的是狼啊。

“嗨,這不是在慢慢适應麽。”鐘臻淺笑着答。

“狼也無所謂,看的總歸還是那個人,是吧?”老人的獸态是白兔,鐘臻沒記錯的話,他的老伴的獸态該是只鷹。

鐘臻想了想,客客氣氣地問:“那您有什麽好的克服恐懼的方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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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一段時間後,鐘臻對于這只小白狼的意圖更加迷惑。

這人似乎也不圖什麽名利,他太安分乖巧了,沒什麽物欲,沒有虛榮心,也沒有什麽野心和抱負。

要麽,小白狼的演技太過精湛;要麽,小白狼是真的走投無路,才對他說謊的。

鐘臻想,無論是哪種情況,自己似乎都逃脫不開。

是的,逃脫不開。

他很喜歡跟商旻深待在一起,一起練琴,一起吃飯,感受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與熱乎乎的一顆真心。

就算是個騙子,那這個騙子也太專業了。

鐘臻想,即使對方真的不懷好意,自己又何嘗不再享受這份別有用心?

就這樣,他開始放下心來,仔細去摸索商旻深的性格品行與他的難言之隐。

也是在這個過程裏,他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空氣裏那份若有似無的“狼味”。

他知道當他們一起出入公共場合,每當有人想要靠近自己,商旻深身上的“狼味”都會驟升,他聽到對方身體裏發出的嗚嗚低嗥,那個比他還要矮上一頭的小狼崽正擋在他的身前,不計後果地為他驅逐威脅。

他猜測商旻深的身世凄慘,不愉快貫穿着他的成長經歷。無論是坐不上的小飛機,還是平常的“媽媽的安慰”,都是他心裏怎麽也填不平的遺憾。

其實也沒想這麽快帶商旻深回家見家長,和媽媽的相遇實屬偶然。

可他更想提醒這只小白狼,先不要暴露身份,“商旻深”這個名字的背後潛藏着不少危險,而“詹一諾”可以讓他暫時做個普普通通的快樂小狗。

他們一起去的美發沙龍的老板跟鐘臻相熟已久,去之前,鐘臻特意跟他打了招呼,要裝作不認識,要盡量自然地讓商旻深以為自己身上的“狼味”稀薄。

最後噴的“抑味噴霧”除了給頭發保濕外沒有任何其他功能,但是小狼還是傻傻地每天都噴,這才肯放心地接近鐘臻。

讓鐘臻感到意外的是他家裏人的反應,鐘媽媽是老師,識人無數,大概從看到商旻深的那一刻就發現了商旻深的獸态。

“他是……”

“小狗,”鐘臻捏了捏媽媽的手,“小諾是犬族。”

媽媽領悟着,“哦……”

所以晚上他們正式赴約前,綿羊一家人都提前服用了能夠麻痹嗅覺的藥物。

那一桌子菜,只有商旻深一個人能夠嘗出味道。

鐘爸爸估摸着每道菜的烹饪時間和調味,鐘媽媽笑眯眯地吃下毫無味道的菜品。

整整一晚,他們都在觀察着商旻深,也在觀察自己的兒子。

他們不斷告訴兩個孩子,“沒什麽重要,也沒什麽必須,離經叛道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你們要快樂!”

你們要快樂呀,一定要快樂!

這樣這一切才有意義。

席間,這家人東扯西扯,總算将信息引到了白狼一家的事情上。

他們在提醒商旻深,不要暴露身份,你會有危險的。

所以那晚,商旻深心事重重的緘默反而讓長輩們安下心。

也想通了,孩子是個乖巧的孩子,他們的直覺不會騙人,本能也不會。

綿羊敏感,容易受到驚吓,所以更容易辨別對方是否存在敵意。

在他們看到,商旻深擁有透明的靈魂和純淨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只是,家裏的新成員要是一只小白狼啦,小輩走後,三只綿羊縮在一起瑟瑟抖了一陣。

鐘臻告訴他們,自己要和商旻深結婚了。

爸爸媽媽都替他高興,問他,“那婚姻登記要用誰的名字呢?”

默了默,鐘臻下定決心,“随他吧。他想要用哪個身份就用哪個,如果用‘詹一諾’,我代他登門道歉;如果用‘商旻深’,我們就要更小心地保護他了。”

商旻深順利取得自己的戶籍證明,只是抽屜裏他藏起來的錢不知道被誰拿走了,他覺得可惜。

完成登記後,商旻深又給自己注冊了補習班,鐘臻放心将一切手續交給他自己處理。

商旻深選了價格最低的那一種,他不知道,鐘媽媽特意跑到學校,幫他升級了教學服務。

鐘臻告訴過商旻深,他生來就有要被愛的。

過往近二十年,沒人愛他;如今他來到了鐘臻身邊,這只綿羊想要死心塌地又無所不用其極地給他彌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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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旻深又開始早早起床了,先在房間裏學習一陣,掐着時間拎起書包跑下樓,綿羊老公的早點剛好出爐。

“今天吃什麽呢?”小白狼搓搓手,望向餐桌,“哇,有我喜歡的溫泉蛋!”

鐘臻低聲笑了笑,“煮了兩個呢,你都吃掉,省得課上到一半你就餓了。”

補習學校打電話家訪,反映商旻深的情況。到底是頭小白狼,腦子動得快了,體能就消耗得特別快。

老師說商旻深表現極佳,勤奮又聰明,就是容易餓,上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他的肚子比英語聽力材料叫得都歡。

鐘臻笑出眼淚,選購了大量肉類給商旻深加餐。

除了羊肉……羊肉還是不行。

晚上回家,兩人吃過了飯,商旻深就拖個椅子到鋼琴邊,陪着鐘臻練琴。

老師的生日音樂會眼看就要來了,鐘臻的琴技絕對沒問題,但仍過不了心裏那關。

最近練習時,他總表現的有些焦躁。

商旻深提議,“或者,我們再像之前那樣,想個主題然後演奏?”

“作用不大吧,”鐘臻搖着頭,“即興演奏只能調動起我對音樂的熱情,但是表演的曲子都是定好的,是老師編寫的第一支鋼琴曲……”

“現在還彈不出來嗎?”

“我不知道。練習的時候總是沒有問題的,但一想到我要站上舞臺,迎着所有人的視線演奏,我就頭皮發麻,頭疼,手也疼,我的身體完全不由我自己控制。”

商旻深也替他着急,可他着急又有什麽用呢,他也不能代替鐘臻去演奏。

觀衆期待的、鐘臻老師想要看到的,始終是能夠在舞臺上綻放自我,才華橫溢的青年音樂家鐘臻。

琴架上放着一支酒杯,鐘臻頹唐地含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瞬間嗆紅了他的眼睛,他開始猛烈咳嗽。

“慢一點嘛……”商旻深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

“拿,拿錯酒了……”鐘臻邊咳邊解釋,“我沒想喝這瓶來着,這酒太烈了。”

商旻深端着酒杯回到廚房重新倒酒,按照鐘臻的描述,他找到了那瓶琥珀色的威士忌,倒了半杯拿回去。

臨走,他有望着那杯給鐘臻嗆出眼淚的紅色酒杯,鬼使神差地,他含了一口,然後是第二口,第三口。

要不說狼族身上都有些血性在呢,商旻深就這麽面不改色地喝掉了那杯酒。

回到琴房的路上,一切都變了。

小別墅好像一座香噴噴的面包屋,牆壁軟噠噠的,地面粘稠,像塗滿了果醬。

“怎麽去了那麽久,是不是酒瓶有點難找啊?”聽到小白狼的拖鞋慢吞吞地趿過來,鐘臻側過頭,好脾氣地詢問。

眼前的一切都像要融化了,鐘臻坐在一架巧克力鋼琴前面,面目開始模糊。

搖搖晃晃地走到他身邊,商旻深蹲在琴凳旁,舉起酒杯,自然地喝了一口。

“你喝酒了?怎麽酒味這麽濃?”鐘臻仔細嗅嗅。

“嗝,”商旻深口齒不清,“我超能喝的,我們不怕!”

鐘臻笑出聲,側到商旻深的方向,摸到了他的頭發,斷掉的耳朵,然後是滾燙的額頭和臉頰。

“知道了,你超能喝,不怕。”

“謝謝你跟我結婚。”商旻深用臉頰在鐘臻的手心裏蹭,“但是,也不能只是結婚啊。”

“嗯?”鐘臻捏了捏他的臉,“什麽叫只是結婚?”

“結了婚就要睡在一起的,我們還要做,能生小狼的事情。”

“想的夠遠的。”鐘臻捏着他的兩邊臉頰,商旻深的嘴唇被擠壓得撅起來。

“我們能不能,親一下嘴巴啊?”小白狼暈暈乎乎的,竟然講出了真心話。

鐘臻笑着答應,“可以呀,可是我看不到的,你要找到我的嘴巴。”

那還不好說。

一只手撐在鐘臻的大腿上,借力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握着綿羊臉頰的兩邊,他的臉慢慢接近他的。

唇和唇的距離只剩咫尺,小白狼卻忽然往後退,“不行不行,我的身上有狼味,會讓你發抖的。”

好脾氣的綿羊終于耐心盡失,抓着胳膊将人帶了回來,瘦弱的身體堪堪落到自己腿上。

“晚了,小笨狼。”

他吻上他,深深地,深深地,吻着他。

作者有話說:

這個小世界應該快要完結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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