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嘿,我們還會再見的。
停留在三年前的時光,樊瀾依靠日記本上為自己打造的人設讓王家落入圈套之後,輕而易舉地利用法律漏洞找出了王家偷稅漏稅的問題。
然後借題發揮,讓樊氏基金跟王氏集團投資的國貿大廈接連産生資金斷裂的問題。
王氏集團大廈将傾,直接提早覆滅了。
王老爺子被樊瀾擺了一道,在王家徹底破産清算之前,老人家試圖拉樊氏基金下水。
于是他暗中派遣殺手前往樊瀾居住地,試圖來個魚死網破。
不曾想樊瀾在危急關頭直接利用日記本回到“未來”。
————
潇潇篇。
2022.
樊瀾回到現在之後,發現自己的确已經憑借系統更改了歷史。
王氏集團,早在幾年前就覆滅了。
不僅如此,王家那位心狠手辣的王老爺子也因為數罪并罰,被執行了死刑。
至于王家餘孽,各自刑罰不等,已經進監獄吃起了牢飯。
解決掉王家這個心腹大患之後,樊瀾總算可以将精力完全挪用到搞事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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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類文娛蒸蒸日上。
昆侖山機場。
因為沒了王家的指示,《探索昆侖山》劇組自然也就不複存在。
《仙狐》的拍攝得以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
……
《仙狐》大結局當天。
今天是這部戲的最後一場戲。
白潇潇在拍攝之前,心中隐隐有所感。
她的眼神之中已經自然而然地出現了一抹感傷的神色。
敏銳的樊瀾察覺到了這個細節。
在大結局開拍之前,樊瀾把白潇潇叫到劇組邊緣,這裏沒有工作人員,他們兩個可以敞開心扉地聊天。
“潇潇姐,你今天是怎麽了,感覺你心不在焉的?”
樊瀾給白潇潇倒了一杯白開水道。
“啊?是剛才我演得不好嗎?我可以重演……”白潇潇歉意道,“就是要辛苦其他演員也跟着一起重拍了。”
樊瀾搖搖頭道:“不是的,潇潇姐,你演的很好,但是我總覺得,今天的你不是在演戲。”
“你什麽意思啊……我不是很懂。”
白潇潇支支吾吾道。
樊瀾拿出劇本,指着大結局最後一場戲的內容說道:“潇潇姐,你瞧,《仙狐》劇本的最後一場戲,是說這只狐妖終于長出了第九根完整的尾巴,并且發現了飛升之道。”
“但是她沒有驚動身邊的好友,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像往常一樣跟好友們一起吃喝玩樂,活脫脫一個沒心沒肺的模樣。”
“可到了時機成熟之際,七星連珠,過了今夜,若再不走,她将永遠失去飛升的機會。”
“潇潇姐,你知道嗎,我剛才看過新聞了,恰恰就是今天晚上,昆侖山也能看到七星連珠。”
樊瀾一字一句說着。
冥冥之中,仿佛他和白潇潇的命運,已經被天定了。
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在暗中操縱着衆人的命運。
這一刻,白潇潇依然沒有承認什麽。
她只是故作驚訝地說道:“啊?七星連珠?我不知道诶。”
樊瀾深深地看了白潇潇一眼,沒有多說什麽。
他只是給了白潇潇一個輕輕的擁抱,說道:“再過兩個小時,就是七星連珠的時間,潇潇姐,咱們一起拍好最後一場戲吧。”
“好。”
白潇潇笑靥如花。
兩人回到劇組中心的拍攝現場,樊瀾拍了下巴掌道:“所有人就位,最後一場!”
大結局的最後一幕,只有兩個角色。
白潇潇所飾演的狐妖,與男主角所飾演的劍仙靜坐山巅,舉目望月。
兩人之間的對白極少。
要知道,在大結局之前,劇中的男女角色對白都是極其之多的。
可到了最後,對白卻少得可憐。
好像樊瀾極力要營造出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境。
就在這時,劇組的片場工作人員也開始繃不住了。
“哎,今天就要殺青了,說實在的,我還挺舍不得咱們劇組的,我幹了十幾年片場助理了,就沒有遇到過咱們這麽好的劇組。”
“嗚嗚嗚,樊導,能不能多拍幾集,我還沒拍夠!”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永遠都在仙狐劇組工作啊,這裏的老哥老姐個個說話都好聽!”
“……”
兩小時後,伴随着樊瀾一聲“咔”,《仙狐》正式殺青。
樊瀾放下身上的攝像機,走到片場中心,面朝360的員工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段時間以來,多虧了大家的辛苦付出,才讓我們的《仙狐》得以圓滿結束,感謝大家。”
樊瀾說道。
許多員工已經開始忍不住當場落淚了。
其中包括一些非人類妖怪!
他們是來自非人類文娛的演員,許多妖怪都擁有特殊的法術。
妖怪們的情感樸實無華,直接就當場淚目了。
而人類的情感相較于妖怪,還是要含蓄很多。
許多員工只是眼中噙着淚水,并沒有放聲大哭。
更多的人也只是紅了雙眼,隐隐淚目。
樊瀾自己心中亦是感慨萬千,這一路走來,身為導演,他深知一切的不容易。
《仙狐》幾經輾轉,終于圓滿殺青,在這一路上遇到了無數艱難險阻。
還好大家都一起一一克服過來了。
期間,甚至樊瀾被王家的人搞得不得不穿越到過去先把王家搞得覆滅,最後才能安心拍戲。
好在……結局是好的,這便圓滿了。
樊瀾擠出一個笑容,對大家說道:“雖然電影殺青了,但因為各位的工作合約還沒有結束,我不得不把各位再留在劇組,最後一周,咱們不工作,帶薪旅游,所有的消費,我個人出!”
此言一出,現場的工作人員們頓時開心得飛起。
老板出錢,請大家帶薪旅游,這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假期!
“樊導萬歲!!!”
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有一個身影卻顯得極為落寞。
白潇潇站在角落,擡起頭,發現夜空之中,已有六顆星星連在了一起。
她體內的靈氣噴薄欲出,白潇潇渾身都散發着無數光芒。
當夜空中第七顆星星連接在一起之時,白潇潇猛然轉頭望向樊瀾,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
可她最終什麽都沒說出口。
只是一邊沉默着流淚,一邊努力壓制着靈氣的湧動,好像要将飛升的那一刻無限延後。
但……人力終有窮盡時。
九尾狐仙的飛升,是天定之命。
白潇潇控制不住自己的第九根尾巴成型。
第九根尾巴,完整地長出來了。
她再一次在衆人面前顯出原形。
這一刻,大家驚呆了。
“快看!潇潇姐怎麽現真身了!”
“媽呀,潇潇姐渾身都在發光!”
“樊導,你看那邊!怎麽回事?”
“……”
伴随着劇組員工們的提醒,樊瀾忽然轉頭望向員工凝視的方向。
一只渾身雪白,晶瑩剔透,正在閃閃發光的九尾狐妖正站在昆侖山巅,仰望夜空。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到狐妖的側臉。
這一刻,樊瀾心中五味雜陳。
那個古老的傳說,重新浮現在樊瀾的記憶當中。
他又想起了白潇潇那年近在咫尺對他說:“等我修煉出第九根尾巴,就能從狐妖蛻變為狐仙,飛升仙界了!”
此時此刻的樊瀾,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替好友白潇潇的飛升高興,還是替自己即将與她永訣難過。
誠然,若是樊瀾願意,大可以動用系統的力量,修改日記本,來讓白潇潇留下。
可他不願意這麽做。
在歷史的一次又一次修正之中,樊瀾身為時間旅行者,如同掌握了世間最強的權力。
但掌握權力,容易在權力中迷失自我。
更何況這是他最好的三位老友之一,樊瀾可不願意修正她們的命運軌跡!
所以此時此刻,樊瀾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只苦修百年終于修煉出第九根尾巴的狐貍,緩緩升空。
“天哪,潇潇姐怎麽飛起來了?!”
“潇潇姐!你要去哪裏?”
“快拍下來!!!”
“我的媽呀,怎麽感覺潇潇姐是在朝着七星連珠的方向飛去。”
“……”
無數劇組員工,這一刻都瘋狂了。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夢幻斑斓的場景。
明明在戲外,卻仿佛置身于戲中。
“潇潇姐……不,或許現在應該稱呼你為九尾狐仙了。”
樊瀾深呼吸一口氣,朝夜空中漸行漸遠,速度逐漸加快飛躍的那只九尾狐仙揮手告別。
“一!路!順!風!”
他如是說道。
……
《仙狐》正式收官,劇組官方微博在網上發布了最新的消息。
“一路走來,感謝《仙狐》劇組全體員工的辛勤付出,就在今天,我們劇組殺青了,也謝謝粉絲們一直以來對《仙狐》劇組的支持。”
“下個月8號,《仙狐》将在各大網絡視頻平臺上同步登陸,敬請期待。”
這條微博一經發出,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
網友們紛紛炸出來了。
“聽說《仙狐》殺青當天,白潇潇真的和戲裏面那樣,長出第九根尾巴,飛升仙界了,請問是不是真的?”
“救命,這算是電視劇和現實接軌,打破了次元壁了嗎?”
“好家夥,這算是典型的藝術來源于生活但是高于生活了吧?”
“啧啧啧,白潇潇就這麽飛升,《仙狐》起碼要大賣。”
“……”
因為白潇潇飛升的當天,的确有不少員工,拍攝下了驚人的畫面。
以至于網絡上不少人都在說,白潇潇的飛升與《仙狐》大結局那只狐妖的飛升完美吻合了。
這就是藝術與現實的巧合,逐漸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這是真的了。
包括此前還懷疑白潇潇吹牛逼,實際上就是個普通人的網友,也終于不得不改觀。
與此同時“再見,白潇潇”的熱搜直接登頂榜一。
一位白潇潇的忠實粉絲,嘔心瀝血17個小時,制作出了白潇潇飛升之前留在凡間拍攝過的所有角色。
她發文表示:“我從未見過潇潇姐這麽敬業的演員,是她讓我知道了當代女性可以憑借自己的實力闖出一片天,希望潇潇姐在飛升之後,也可以繼續潇灑下去。”
網友們紛紛點贊評論一鍵轉發三連。
“嗚嗚嗚,淚目了,從來不看電視劇的我表示,這次一定要把《仙狐》給看完!”
“我要用《仙狐》來紀念白潇潇!”
“白潇潇,一路走好!”
“潇潇姐,就算到了仙界,我們也會支持你的!”
“……”
在網友們的思念之中,互聯網上掀起了一股追憶白潇潇的風波。
只是,也許網友們這是第一次遇到自己的愛豆飛升仙界的。
所以難免把追憶白潇潇搞得像是追悼白潇潇一樣。
人還沒死呢,就給各種安排黑白影像。
樊瀾看着手機裏面跟白潇潇曾經的合照,也覺得遺憾不已。
在白潇潇飛升之前,他們的交集基本都集結于工作事宜,忽略了平凡而淳樸的珍貴友誼。
假如可以重來一次的話,樊瀾希望自己可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享受人生而非是一門心思追趕事業上。
與此同時,手機某寶響起一聲提示音。“你收到來自XX文娛公司的1000萬轉賬。”
這是租借新樓蘭的租金,樊瀾現在有很多錢,可是賺錢這件事已經無法讓他的心掀起任何波瀾了。
樊瀾拿起手機,撥通淩寒和周漁的電話:
“我是樊瀾,咱們哥三個,見一面吧。”
……
樊瀾給自己放了一個假,把公司的一切事務都交給了副總經理。
非人類文娛的業績,反正一切早就已經踏上了正軌,即便樊瀾不怎麽操心,也不會出什麽大亂子。
反而是樊瀾自己,在白潇潇飛升之後,老是三天兩頭拉着周漁和淩寒出來玩。
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樣,事業現在對樊瀾來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友誼。
就好像某種心理創傷後遺症,在失去了白潇潇這個至交好友之後,只能不斷地從其他兩位好友身上來獲取安全感。
月色小酒館。
樊瀾已經喝得滿臉通紅,還拉着淩寒和周漁不斷倒酒。
“周漁!淩寒!白潇潇走了,你們倆可一個都不準走,聽到沒有!”
樊瀾的酒品其實相當不錯,只是今兒個喝了太多了,所以開始說起了胡話。
又或者說,這就是隐藏在樊瀾內心深處的真心話。
周漁揉了揉眉心道:“淩寒,這家夥又喝多了,今天晚上你送他回去還是我送他回去?”
淩寒嘆了口氣道:“我來吧,你明天還有粉絲見面會呢。”
“這破工作我是一天也幹不下去了,最近經紀公司老是給我找事兒幹,好像我只要閑下來一天就是犯罪似的。”
周漁抱怨道。
樊瀾大喝一聲:“辭職!辭職!不他媽幹了!我有錢!我都給你們!你們別工作了!就每天跟我喝酒!”
周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樊瀾的腦袋瓜道:“樊瀾,你這喝的也太醉了吧,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我們要是不找點事情做,怎麽融入人類的社會啊?”
“難不成你還真打算讓我和淩寒一天到晚啥事兒也不幹,就圍着你轉?”
樊瀾質問道:“那有什麽不可以?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
周漁翻了個白眼,“算了,你喝醉了,我不想跟你說話,我先回家了,淩寒,今天又辛苦你啦。”
淩寒笑着說道:“沒關系,一路小心。”
“等等!周漁,你!不準走!”
樊瀾忽然伸出一把手把周漁的包和手機搶了過來,“不準走!喝到天亮!不醉不歸!”
“我真是服了你個老六!”周漁氣笑不已,“得,你別以為搶了我包我就走不成了,今天就算是用飛的,我也要回家!”
周漁說完這話就麻溜地離開酒吧了。
淩寒嘆氣道:“樊瀾,你究竟要這樣到什麽時候啊,咱們不是說好了潇潇走了不難過嗎,一開始還是你安慰我跟周漁呢,現在倒好,我和周漁沒什麽事兒,倒是你這個最先安慰我們的人,整天借酒澆愁,這像話嗎?”
“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還搞這種……像是小朋友失戀的把戲,至不至于啊!”
樊瀾委屈巴巴地說道:“什麽失戀,要是真失戀,我才不會難過呢,戀愛談不了一輩子,好朋友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不要難過了,能不能為潇潇高興一點,好歹人家也是飛升仙界,不比待在凡間快活多了?”
淩寒補充道:“你知道嗎,潇潇為了飛升,苦修了上百年了,就等着長出第九根尾巴這一刻,現在人家夙願得償,你得為潇潇高興才是啊!”
“行……我……我替……替她高興……可以……了吧?”
樊瀾嘀咕着,腦袋一沉,昏睡過去。
淩寒只能扶着樊瀾離開酒吧,打車回家。
日日夜夜,周而複始。
在白潇潇飛升之後的第二十九天。
這天黃昏之時,樊瀾猛然驚醒,因為在夢裏看到了白潇潇。
白潇潇對他說:“樊瀾,你瞧瞧自己現在變成什麽樣了,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樊瀾嗎?給我振作起來!”
從這一天起,樊瀾不再有事兒沒事兒找淩寒和周漁喝酒,而是重新投入到工作裏,讓自己忙碌起來。
所謂成熟,不過是所有人都要經歷的一段過程。
先放縱,後振作,再牛逼的人也逃不過這套輪回。
三個月後,白潇潇飛升仙界的熱度徹底在互聯網上消失。
除了她曾經的骨灰粉之外,也就只有樊瀾,淩寒,周漁這樣的至交好友,還能時時刻刻想起她。
潇潇篇,完結。
————
淩寒篇。
2023年,夏,休息日。
淩寒打開冰箱,站在冰箱面前,感受着迎面吹來的冷氣。
他忽然感到身體裏一陣火燒般的疼痛。
淩寒愣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地動用“內視”,查看了一下自己身體的情況。
正在此刻,電視新聞上開始播放着全球變暖的新聞播報。
“據悉,全球變暖的趨勢愈加強烈,每年夏天的溫度都在持續提升。”
淩寒發覺,體內的各種模拟出來的人體器官已經開始逐漸融化。
屋子裏一共三臺空調,功效全開。
但這也只能讓氣溫維持在16度。
他已經很久沒有突破境界了。
其實最适合雪人生長的環境,是在零度以下的冰天雪地。
16度是家用空調的極限,但依然不适合淩寒居住。
可他總不能整天住在冰庫裏面吧。
意識到明年的夏天還會更熱,包括之後每一年的夏天都會更熱之後,淩寒開始想象着自己的未來。
因為白潇潇的“未來”,是以飛升仙界劃上的句號。
所以淩寒在想,身為雪人精的他,會以怎樣的方式為自己的人生畫上句號呢。
飛升仙界?這不現實,以淩寒的修為,就算再苦修幾十年,也未必能達到飛升仙界的程度。
況且,全球變暖的趨勢讓他沒可能再活幾十年。
搬到全球最冷的南極去?
淩寒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他并不想就這樣待在荒無人煙的地方終老。
如果要以這種孤獨生活的方式來換取生命,那生命本身對他來說也沒什麽意義。
淩寒忽然想起,自己從一只雪人,變成雪人精那天。
————
1965年,冬。
萬裏冰封,白雪皚皚。
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下,一個無名山洞外,迎來了一對逃亡至此的父女。
父女倆在山洞內夾起篝火,以此來讓體溫升高。
接下來地一周,父女倆都在山洞內躲避極寒天氣。
直到有一天,雪停了,地面上積雪深得可以沒過小女孩的腰。
女孩兒靈光一閃,開始動手在雪地上搭起雪人兒來。
忙活了大半天,一個體型比小女孩還要高大的雪人出現在山洞外的雪地裏。
雪人兒和這對父女又一起共度了三天時光。
直到她們離開那天。
小女孩準備在臨走之前,把雪人給推倒。
父親制止了她,并問道:“丫頭,你要爪子?”
“老漢兒,我想把它推了撒,反正我們都要走佬。”
“推了爪子嘛,辛辛苦苦堆起來的得嘛。”
“但是我以後看不到了噠。”
“你看不到,它還不是在這兒啊。”
“……”
父女倆進行了一段樸實無華的方言對話。
淩寒也是時隔了很多很多年以後,來到了父女倆生活的城市,才曉得那些方言的具體意思。
大致就是說,父親告訴女兒,即便他們走了,以後再也看不見這個雪人了。
但這個雪人也會存在于山洞外,直到大自然将它摧毀。
淩寒因為這樣的一段話,開悟了,得到靈竅,成為了雪人精。
大自然沒有将他摧毀,而是賦予了他新生。
好讓淩寒可以以一個平凡人的姿态,感受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嘗試人類的複雜情感。
這是上天的饋贈,這也是淩寒一直以來回饋社會,各種積德行善的原因。
————
2023,夏。
站在冰箱前,淩寒恍然大悟,重拾初心。
“重要的,不是我能存在于世多久,而是我為這個世界,留下過什麽。”
淩寒喃喃低語着。
他忽然拿起手機,撥通樊瀾的電話。
“喂,樊瀾,我想做一件事,你要幫我。”
……
第二天一大早,樊瀾與淩寒在S市的國際機場成功會晤。
兩人坐在候機廳閑聊。
“我說淩寒,你到底哪根筋沒搭對,居然突發奇想要去貧困山區拍攝紀錄片?”
樊瀾手裏抱着連夜剛趕出來的一份文件,吐槽不已。
倒不是他不想做好事,只是這件事情來的太突然了,以至于大家一點準備都沒有。
樊瀾還是從非人類文娛公司晉級調了幾個信得過的員工,率先去貧困山區那邊做調研,至于他和淩寒則是緊随其後就趕過去。
淩寒笑着說道:“這不是我一貫的作風嗎,有事沒事就捐助一下困難兒童哈哈哈,咱們這次過去,也是為了看看我之前沒能幫到的山區還有沒有希望小學可以建。”
樊瀾撇撇嘴道:“當然有了,這個世界上只要你想,遍地都是缺錢開發的貧困山區,就算天天修一座希望小學,修到我死也未必也徹底改變這個世界。”
“我可沒有改變世界這麽宏大的理想哈,我只不過是想盡我所能,至于能幫到多少人,那就全看天意了,我自己是沒有太多目标的,只是埋頭去做就好。”
淩寒其實沒有說出心裏話。
畢竟他要是說自己想要為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麽的話,會讓樊瀾更加感傷。
樊瀾才剛剛從白潇潇飛升仙界的餘波中蘇醒過來,好不容易讓生活走上了正軌,要是在這個時候讓樊瀾知道自己也即将不久于人世,那對樊瀾來說打擊也太沉重了。
樊瀾忽然驚訝地說道:“等等……淩寒,我忽然發現一個問題,你……你不怕熱了???”
現在兩人置身于恒溫機場,雖然對普通人來說,二十多度不算特別熱。
但對于淩寒這個雪人精來講,這簡直是致命溫度。
淩寒笑眯起眼,滿臉的輕松神色道:“哦,我有個好消息忘了告訴你,其實我已經破境了,現在完全不用擔心室外的溫度,只要不是盯着三四十度的烈日,就沒有關系。”
“現在這樣二十多度的溫度,對我來說完全沒有負擔呢。”
淩寒說的跟真的一樣,樊瀾将信将疑地問道:“你确定?可是為什麽前陣子晚上出來喝酒的時候,你沒告訴我們?”
淩寒皺眉道:“幹嘛!你現在是在審問我嗎?”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啦。”
樊瀾聳聳肩,“不過無論如何,既然你破境了就是好事,以後咱們可以去更多的地方玩了,不至于擔心你随時融化,哈哈哈!”
“嗯嗯!”
淩寒笑眯起眼。
只是樊瀾沒有察覺他眼神之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
西南邊境,十萬大山,在一個貧困至極的山區。
這裏得人家窮的連電都舍不得用。
至于發電站,更是奢望。
村裏的電路是幾年前一位支教老師來幫忙搭建的,蹭了隔壁鎮上電網的電。
不過畢竟法不責衆,鎮上的人來調查之後,也沒有難為村子裏的老人們,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他們偷電。
村子裏的路爛的連行人都很不容易行走,更別說車輛的來往了。
全村就只有一輛拖拉機而已。
就這輛拖拉機,要從村頭走到村尾巴,也得磨磨蹭蹭一個小時。
“全村一共五十九戶人家,基本上每家都有小孩子,七八歲大就幫着家裏面幹一些簡單的農活了。”
“這裏的不管男娃女娃,只要一滿十八歲就會被家裏面安排相親,然後結婚生娃,你也知道,文化越低的地方,越喜歡在年輕的時候生娃,養兒防老,生娃種田,基本上已經成為了這種偏遠地方的常态。”
“這裏的小孩子和大人都沒有讀過書,根本接觸不到外面的世界,別說電腦了,就連手機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淩寒感慨不已,帶着樊瀾一路從村頭走了進去。
村口養着幾只毛發稀疏的大黃狗,這是農村很常見的家養寵物,也不挑食,主人吃剩下的就會給大黃狗吃。
雖然文化貧乏,但好歹人口多,糧食還是足夠吃的,不管是人還是家禽,好歹都有一口飽飯。
“我說淩寒,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你是怎麽找到的?”
樊瀾驚嘆于淩寒對于貧困山區的探索開發能力。
淩寒呵呵笑道:“我買了很多無人機,雇人專門在全國各地航拍,然後把一些條件困難的地方拍照整合成資料發給我。”
“這裏也是我從上百個貧困山區中選擇的最為困難的一個地方。”
“我已經想好了,如果連這麽極端的環境,都能夠被改變,那麽以後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就不存在無法被改變的環境了。”
“先讓這裏的人吃飽飯,再讓小孩子有學上,最後讓他們走出家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用知識賺取金錢,再回來反哺這片土地。”
“重視文化教育,首先要改變老一輩人的傳統思想,村裏人大多比較固執,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淩寒說道。
樊瀾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的确如此,早年間做社會調研的時候,我也聽說過,許多家庭其實也不是完全沒錢讓小朋友上學,而是覺得讀了書也沒什麽用,還不如早點下地幹活,幫助父母減輕負擔。”
“小朋友又沒什麽改變生活的能力,只能聽着長輩們錯誤的經驗,代代相傳下來,是信息閉塞造就了這片土地的貧瘠。”
“咱們今天開始吧,我從村頭開始說服他們,你從村尾開始,讓家家戶戶的大人都同意把小朋友交給我們。”
淩寒點頭道:“施工隊明天就能到位,我看了一下地形,咱們可以把村子裏廢棄的一棟危樓推平,重新建樓,先在旁邊的空地上用棚屋搭建一個簡易的教室,再空運一些書桌板凳和教材過來。”
樊瀾也激動地點點頭,“對,紀錄片的拍攝很關鍵,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在拍攝的時候,也要切實改變這裏的環境。”
樊瀾忽然看見村口的木牌上寫着“鳳鳴村”,忍不住笑道:“你還真別說,這村子叫鳳鳴村,怎麽着也得來一首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操作吧?”
“哈哈哈!”
淩寒大笑。
第一天,在施工隊抵達之前,樊瀾和淩寒便分工合作。
兩人從村頭到村尾,分別試圖說服家裏的大人,讓小朋友上學。
一天後,樊瀾和淩寒站在村口,等候願意讓小孩上學的家長帶人來。
可惜,一個人都沒有。
無奈之下,兩人只能再次嘗試。
他們甚至自掏腰包,給每家每戶大人發錢。
“嬸嬸,只要你答應讓孩子來學校上學,我每天都給你們家100塊錢,來上幾天學,就給幾天錢,這比你讓孩子幫忙割麥子賺得多多了,成不?”
樊瀾掏出一張鈔票,放在木桌上。
那頭戴布巾的中年婦女滿臉蠟黃,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樊瀾。
她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去摸那張錢,唯恐有詐。
“你們……為啥子要給我錢讓娃娃讀書嘛。”
在婦人眼中,天上就沒有掉餡餅兒的事。
而且村裏人,其實并不全都淳樸善良。
更多的反而是勾心鬥角,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背刺鄰居。
誰家被偷了老母雞,誰家的玉米又少了一片,諸如此類的事情層出不窮。
即便是沒讀過一天書,也對人性的卑劣有着深刻的了解。
樊瀾很難跟婦人解釋“慈善”的概念。
他只能盡可能用毫無修飾的大白話,訴說着自己和淩寒的目的。
并且盡可能地說得商業化一些,以免村裏人不相信。
樊瀾笑着說道:“對,雖然現在我給你們錢,讓你們的娃讀書,但其實我也有利可圖。”
樊瀾拿出一個攝像機說道:“看到沒,嬸嬸,這個叫做攝像機,你們家沒有電視,如果你們家有電視的話你就知道了,我來這裏是為了拍紀錄片,等我回去把紀錄片賣給電視臺,能賺大錢,所以我給你這點錢,就是為了投資而已。”
這番話倒是更容易令婦人相信。
果不其然,她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色說道:“哦哦哦,我曉得了,你拿小錢給我們,拍娃娃讀書,修希望小學,都是為了作秀哈,然後你好賺大錢。”
樊瀾并未解釋什麽,笑着一拍桌子,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奸商模樣,說道:“對的對的!嬸嬸,聰明!”
婦人點了點頭,“那我就讓娃娃配合你們嘛,說好了哈,娃娃讀一天書,你就要給我一天錢,一天100,一分都不能少哈。”
“不得少,不得少!”
樊瀾笑得很開心,絲毫不計較自己給人錢還教人知識這種冤大頭行為。
第二天。
經過了樊瀾和淩寒的不懈努力,五十六戶人家裏面已經有半數人家願意收錢讓孩子讀書了。
但還有半數人家的大人嫌錢給的少了,試圖坐地起價,甚至有幾家商量着一起擡高價格。
淩寒沒計較,但也沒答應給高價。
不是缺錢,而是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答應了某一家給高價讓他們的孩子讀書,那麽全村人遲早都會這樣要求。
最終價格會被擡到一個很離譜的位置,這是一種畸形的思想,樊瀾和淩寒都不打算助長這種歪風邪氣。
反正有半數人家的小朋友願意上學了,施工隊也開始施工了。
淩寒和樊瀾就打算先把教室給搞出來,然後慢慢地說服其他家的大人。
畢竟一天不來讀書,就損失100塊。
前幾天他們還能端着。
那麽一個月後呢?看着村裏其他人已經白掙了3000,這群大人還能坐得住嗎?
即便可以,三個月後呢?落後一萬。
到時候無論如何都會把孩子送來學校了。
第三天開始,果然陸續有一些固執的家長主動送小朋友來希望小學念書。
樊瀾和淩寒照單全收,每家每戶給一百塊。
七天後,全村的小朋友都來上課了。
樊瀾和淩寒每天分工。
上午下午,兩個人換着來,每天也不教多了,上午兩節課下午兩節課,每節課一小時。
中午會帶着小朋友們一起睡個午覺。
非人類文娛的公司員工也陸續前來報道,紀錄片的拍攝正常進行。
半年後,紀錄片的拍攝到了結尾。
淩寒忽然在夜裏把樊瀾叫醒,臉色蒼白地說道:
“樊瀾,我可能,沒有辦法再跟你一起教書了。”
樊瀾震驚道:“啥玩意兒?你怎麽了?”
“其實我騙了你,我沒有破境。”
淩寒氣若游絲地說道。
樊瀾的目光逐漸驚恐,有些難以置信地盯着淩寒。
“淩寒,你……難道這半年都在硬撐?”
淩寒沉重地點了點頭道:“是,對不起,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為什麽……你何必要這樣折磨自己?”
樊瀾又氣又難過,他只覺得自己為什麽當初不繼續逼問下去。
淩寒的身體,不斷崩塌着,地面上有雪花逐漸長成。
眼下雖然是冬天,室外溫度已經很低了,可由于淩寒整個夏天和秋天都是硬着頭皮強撐過來的,所以其實身體早就不行了。
淩寒臉色蒼白,語氣無力,樊瀾看着他的身體化作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掉落在地,淚水奪眶而出。
“淩寒!我真的生氣了!你竟然連這麽大的事情都要瞞着我!我究竟還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樊瀾聲嘶力竭地吼着。
“是。”
淩寒用盡力氣說出這個字後,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樊瀾的肩膀道:
“我走以後,希望小學就……就交給你了。”
“希望我們的紀錄片,可以……可以引起更多的人重視慈善。”
“我的遺囑很早之前就寫好了,我的遺産會用來成立慈善基金,樊瀾,我希望你可以幫我管理這支基金。”
“最後,很高興認識你,樊瀾。”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淩寒身體裏的最後一片雪花飄落在地。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消失在了樊瀾的視線裏。
樊瀾雙手顫抖着,不敢相信地看着與漫天雪花融為一體的支離破碎的“淩寒”。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淩寒!你這個死騙子!!!”
悲怆的聲音在冰天雪地中回蕩着。
在雪地裏枯坐了一夜的的樊瀾,最後是被村裏人擡回屋子裏休息的。
他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後,重新走出屋子,看見屋外的學生們,在淩寒消失的地方,重新堆起了一個極具神采的雪人。
淩寒篇,完結。
————
周漁篇。
2024年春。
周漁坐在非人類文娛公司的休息室裏,看到新聞播報了一則內容。
“著名影星淩寒生前所拍攝的《希望之花》紀錄片在各大網站上映首日就贏得了上億的播放量。”
“全國超百家慈善機構表示,被淩寒先生的善良所打動,他們決定出資幫助國內類似的貧困山區修建希望小學。”
“希望祖國的花朵可以健康成長,人人有書可讀。”
周漁抿了抿嘴角,“淩寒這家夥,倒是在走之前搞了一波大的。”
周漁随手拿起手上那張CD。
其實對于她來講,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還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可能就是沒有在海邊開一場演唱會了。
在陸地上,即便是在國家體育館,十萬人的大會場開一場座無虛席的演唱會。
對周漁來說這也只不過是人類社會的成就之一罷了。
身為人魚歌後,她最想要的,是屬于海妖的成就。
如果能夠在海邊開一場演唱會,哪怕沒有完美的場地,華麗的裝修,頂級的設備。
周漁一樣會很開心。
她已經想好了,就算到時候粉絲們不買賬,不願意到現場來支持她,她也可以開着直播唱着歌,然後慢慢潛入海底。
“唱完最後一支歌,我就游回海裏,這或許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周漁想着。
……
一周後,非人類文娛官方微博發布了一則聲明。
“很遺憾在網上跟各位分享這則消息,人魚歌後周漁,即将在下個月1號晚上7點,在S市海邊第一海水浴場舉辦退圈演唱會。”
“周漁将在演唱會上演唱十首歌,這是她出道時第一張專輯裏面的所有歌曲。”
“在演唱會結束後,周漁就會結束與娛樂圈所有公司的合約。”
“雖然周漁的退圈會是娛樂圈永恒的遺憾,但我們相信,這場史無前例的海邊演唱會一定會舉辦的相當成功!”
“————非人類文娛。”
這條消息一出現,整個互聯網直接炸鍋了。
“卧槽???周漁要退圈???”
“救命,我的人魚歌後如果走了,那我該聽誰真的不知道……”
“周漁能不能別走?我願意買下你的所有專輯以示支持!”
“為什麽選擇在海邊?第一海水浴場連個座位都沒有啊,難不成周漁想讓粉絲們全部站着聽她唱歌嗎?”
“等等,如果演唱會場地設定在海邊的話,那演唱會會收門票錢嗎?!”
“好家夥,能不能來個人告訴我,為什麽我喜歡的明星一個一個都退圈了啊!”
“嗚嗚嗚,最愛的白潇潇飛升仙界,第二喜歡的淩寒直接當場融化,現在好了,連我一直當做寶藏女孩的人魚歌後也要開一場告別演唱會了……救命,以後的娛樂圈沒法看了!”
“……”
樊瀾是全公司最後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
當他看到微博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之後,樊瀾立馬開車到公司,來到周漁的辦公室難以置信地看着周漁道:
“周漁,連你也要走?”
那個年輕女人從座位上起身,說道:“樊瀾,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
“我不聽。”
樊瀾很生氣,但他的臉上并沒有表現出憤怒的神色,語氣也盡可能地平靜。
此時此刻,只有樊瀾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麽不甘心。
“潇潇姐走了,淩寒也走了,現在好了,連你都要走?好,很好,你們三個是不是商量好了?”
樊瀾質問道。
怪不得他這麽聲嘶力竭。
早在樊瀾還住在面包車裏的時候,就只有這三個非人類好友對他推心置腹。
人類的世界太複雜了,唯利是圖。
沒有出身和背景的樊瀾,在娛樂圈連一個能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
可現在,三位非人類好友一個又一個地離開了樊瀾。
如果連周漁也要走,那樊瀾真的不知道,他還有什麽朋友。
周漁深呼吸一口:“樊瀾,你別這樣,我相信無論是潇潇,還是淩寒,都有她們非走不可的理由。”
“你好好想想,潇潇是青丘狐族為數不多的幸存者,只有飛升仙界,尋找讓青丘狐族薪火重燃的方法,才有機會重振青丘,她不得不走。”
“而淩寒,他的出現,本身就是命運的巧合,淩寒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我想,淩寒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吧?他以雪人之身活在這個世上,即便待在家裏開着空調,每天也都在承受着劇烈的疼痛。”
“你們人類世界不是有疼痛分級嗎?你知道嗎?超過二十度的溫度,對淩寒來說就是十級以上的疼痛。”
“即便是待在16度的空調屋裏,他也時時刻刻承受着7、8級的劇烈疼痛,你能想象嗎?”
“淩寒從來不告訴你,就是因為怕你擔心。”
“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不瞞你說,我勸過淩寒,讓他早點放棄這種痛苦的生存方式,可他說他還有很多放不下的東西。”
“淩寒放不下那一座座的希望小學,他放不下那一張張稚嫩的笑臉,而且他也放不下他最好的朋友,你,樊瀾。”
“你根本不知道,淩寒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氣,才能夠做出離開這個世界的決定。”
“生命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有不同的重量,而對于雪人精來說,有着格外沉重的重量,你以為他很容易下決心嗎?”
周漁一字一句,如同千百根針,深深紮在樊瀾的心上。
原來白潇潇的飛升還有淩寒的離去,都隐藏着如此……難以置信的理由。
看來,他們真的有不得不離開的原因。
可是……即便接受了這樣的設定,樊瀾也依然很難接受。
“那麽你呢?周漁!”
樊瀾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吼出了聲。
他滿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周漁,質問道:“那你離開的理由是什麽?告訴我!”
這一刻,周漁沉默了。
她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外,沉默良久之後,緩緩開口說道:
“因為,我不快樂。”
沒有聲嘶力竭,也沒有扯開嗓子大喊大叫。
就只是平靜至極的一句話。
樊瀾愣住了。
他甚至不知道現在應該安慰周漁嗎?
但好像其實樊瀾自己才是那個需要安慰的人。
不快樂,應該怎樣反駁,樊瀾不懂。
他只知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三個非人類好友似乎就已經與他漸行漸遠了。
“好。”
丢下這麽一句話,樊瀾輕輕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離開了公司。
……
一個月後,周漁的海邊演唱會圓滿舉行。
上萬人擠到海邊,第一海水浴場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沒有門票錢,這是完全面向粉絲和路人的公益演唱會。
全國媒體,甚至國外許多知名媒體都來到了現場。
周漁盛裝出席。
她站在海灘上的小舞臺上,輕聲說道:
“很高興今晚,能夠看到這麽多歌迷朋友來到現場。”
“我還以為,現場會沒幾個人呢,呵呵。”
周漁的話剛說完,現場便人聲鼎沸!
骨灰粉們帶頭喊叫道:“兄弟姐妹們,快大聲的告訴周漁,我們在這裏!!!”
“周漁!周漁!周漁!!!”
“周漁!周漁!周漁!!!”
“周漁!周漁!周漁!!!”
此起彼伏。
應援棒都是粉絲們從全國各地自己買來的。
沒有任何宣發。
除了非人類文員那條官方微博之外,關于這場海邊演唱會的消息都是粉絲們自發宣傳的。
緊接着,周漁輕輕握拳,示意全場安靜。
全場鴉雀無聲,等候着人魚歌後的演唱開始。
下一刻,周漁的歌聲,緩緩響起。
樊瀾站在第一排,手裏拿着應援棒,眼中的淚水已經在緩緩蘊蓄。
十首歌唱完。
周漁換了十套衣服。
兩個小時的時間過去。
當周漁唱完最後那首《海底》。
聽衆們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治愈還是致郁了。
演唱會,結束了。
周漁唱完最後一支歌後,在萬人矚目中從舞臺上躍入大海,就此消失在衆人視線之中。
而深海裏,另一個身影恭候已久。
她挽着周漁的手,柔聲道:“阿漁,我們回家。”
“好。”
周漁篇,完結。
————
樊瀾篇。
深夜食堂。
龍哥身穿西服,頭頂犄角,正在做一道再平常不過的番茄炒蛋。
這是一位奇怪的客人預定的。
那位客人,貌似姓樊。
十分鐘後,一個長相俊秀的年輕男人進入深夜食堂,坐在吧臺邊。
“老板,聽說你這裏的番茄炒蛋,是全市最好吃的,真的嗎?”
樊瀾擡起頭,望向那個頭上頂着犄角的男人。
龍哥沒有隐藏。
樊瀾也沒有驚訝。
他都已經是非人類文娛的老板了,公司裏面一堆阿貓阿狗的,看見頭上長角的男人,也确實沒什麽可驚訝的。
龍武笑眯起眼道:“你還真別說,番茄炒蛋,沒人做得過我。”
“不過我這裏除了番茄炒蛋之外,還有更絕的。”
“什麽?”樊瀾好奇道。
龍武從抽屜裏拿出一瓶酒,“喏,就是他,黯然銷魂酒,只要喝上一口,保證讓你體會黯然銷魂的感覺。”
樊瀾擺擺手道:“我開了車,就不喝酒了。”
“放心喝,沒有酒精呢。”龍武若有深意地說道。
“沒有酒精?那還算什麽黯然銷魂酒?”樊瀾完全無法理解這種邏輯。
龍武搖頭道:“其實,這世間千萬種酒本身都只是同一種味道,只不過是喝酒的人心境各有不同,才覺得酒味不同,你是黯然銷魂人,自然喝什麽都是黯然銷魂酒。”
樊瀾笑了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一杯那所謂的“黯然銷魂酒”。
一杯酒下肚,原本沒什麽滋味。
可細細回味過後,卻覺得喉嚨一陣火辣辣的。
然後胃裏一陣火辣辣的。
最後是心口一陣火辣辣的。
“好一個黯然銷魂酒。”
樊瀾有些驚訝。
而樊瀾看不到的是,在龍武的吧臺後面,所有黯然銷魂酒的包裝,其實都是‘礦泉水’。
好像真被老板說中了。
“你的番茄炒蛋好了。”
龍武料理好,将一盤番茄炒蛋端上桌。
“嗯。”樊瀾拿起筷子,一口番茄炒蛋,一口“黯然銷魂酒”。
番茄炒蛋是周漁最喜歡的家常菜了。
很遺憾她離開之前沒有一起吃一頓。
半小時後,樊瀾吃飽喝足,準備離開深夜食堂。
走到門口,他又忽然停了下來,歉意道:“抱歉啊,老板,差點忘了付錢。”
龍武卻搖了搖頭,“你已經付過了。”
沒有人動,但深夜食堂的大門緩緩合攏。
再一個眨眼的功夫,樊瀾眼前的深夜食堂徹底消失不見。
他發現自己站在海邊。
第一海水浴場的人已經走了個幹幹淨淨。
深藍色的海面星光點點,樊瀾望着海面,靜靜出神。
好像一切都是一場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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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漁離開後的第三天,樊瀾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非人類文娛公司。
他看起來好像沒什麽不一樣。
依然充滿活力,依然幹勁十足。
公司的年度財報,又一次刷新了行業記錄。
行業峰會上,樊瀾被邀請為全國著名的企業家和媒體發表講話。
他的一番發言,被各大媒體争相報道表揚。
福布斯上,樊瀾位列三十歲以下的第一。
一年後。
橫店影視城。
非人類文娛有個項目要實地考察。
樊瀾是過來跟一位知名導演洽談的。
影視城外,他從自己價值上千萬的帕加尼風之子上下來。
忽然看到了街邊停着一輛泛黃的面包車。
那輛面包車的車牌號,相當熟悉。
樊瀾努力在腦海中回憶着,仿佛這就是他當年睡過的那輛面包車。
他走到面包車前,靜靜出神。
過了一會兒,從便利店走出一個渾身穿着地攤貨的年輕男生。
年輕人來到樊瀾身邊,站在樊瀾那輛超級跑車前靜靜出神。
“卧槽,好酷!”
年輕人贊嘆不已。
他的聲音将樊瀾的思緒抽離。
“這車是你的嗎?”
兩人同時指着車子問道。
樊瀾指的是面包車,年輕男人指着風之子。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點頭。
“你的車真酷。”小夥子說道。
“你的車也不錯。”
樊瀾笑着答道。
他想起多少年以前,自己也是待在一輛面包車裏,啃着面包,喝着礦泉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夠開上跑車,住上豪宅。
可住在面包車裏那段時光,卻是樊瀾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
其實,時光可以倒流。
但是,沒有必要了。
“我們換吧。”
樊瀾直接将手中的風之子鑰匙扔給年輕男生。
後者滿臉難以置信地接過鑰匙,看着樊瀾,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換不換?”樊瀾笑道。
“換!換換!”男生立馬掏出面包車的鑰匙交給樊瀾。
樊瀾打開面包車門,坐在駕駛位上,長出一口氣,然後閉上雙眼。
過往歷歷在目。
樊瀾默念道:“系統,解除綁定。”
如今的現實,或許就是最好的現實。
他再也不需要改變歷史。
【宿主已下達解除命令,系統已解除。】
【再會。】
後來。
樊瀾重回昆侖山,在白潇潇飛升之處,一顆流星劃過,大放異彩。
雪人融化的懸崖邊,開出一朵雪蓮花,喜冷,怕熱,天氣熱了會像含羞草一樣合攏,正如那個含蓄內斂的男人。
周漁開最後一場演唱會的海邊,有兩個人魚的剪影,在夕陽下,于海灘上玩耍。
這天晚上,樊瀾那泛黃的日記本,一頁一頁地,消失在空氣中。
這一刻,時間線光速倒退。
歲月長河開始倒流。
樊瀾回到了16歲的高中時代。
他滿頭大汗地跟朋友打完球,回到家裏。
樊瀾回到房間,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嶄新的日記本。
他提起筆,寫下了日記的第一行字。
“我的一個狐妖朋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