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殘冬臘月,滴水成冰,一名裹着冬裘的美婦人手捧暖爐,徐徐走進承勤王府。
府中仆人見到此人,紛紛跪安。
美婦人身後跟着一名步履蹒跚的老者,兩人徑自去往關押周染寧的屋子。
“咯吱。”
房門被推開,美婦人不緊不慢走到床前,睨着坐在床上的周染寧,搖了搖頭,“徐福來,把軒榥打開,透透氣兒。”
老者應道:“諾。”
随着冷風吹入,周染寧逐漸有了意識,擡睫瞧了來者一眼,又垂下眼簾。
眼前的美婦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太後,宋楚輕。
宋楚輕将手爐遞到周染寧面前,“妹妹捂捂手吧。”
周染寧低頭不語,一副不想溝通的模樣。
宋楚輕不嫌髒,坐在她身邊,斜睨她胸口的傷,擡手碰了碰,“王爺真不會照顧人,傷的這麽重,也不說找個大夫給妹妹看看。”
周染寧感到傷口刺痛,擡起手,伴着鎖鏈聲,揮開她的手。
宋楚輕也不惱,看向徐福來,“你現在就去太醫院,給王妃開副藥。”
徐福來笑眯眯道:“老奴這就去。”
屋裏只剩下兩人,昔日的鄰家姐妹,如今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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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輕同樣出身将門,比周染寧年長五歲,入宮的第二年便為先帝誕下麟兒,被封為貴妃。
在宋楚輕承認自己給周染寧下毒前,周染寧都沒有察覺出她的害人動機,直到親眼看見宋楚輕吻上陸緒的唇。
周染寧覺得惡心至極,一個深宮太後,竟與輔政大臣私相授受,簡直是傷風敗俗。
先帝駕崩後,皇族子嗣接連遭遇毒手,只剩下年幼的十皇子,也就是當今的聖上。
然而,遇害的皇子中,最讓人扼腕嘆息的,便是前太子齊蘊,他是被親信出賣,墜下懸崖的。
很多人不禁在想,皇室若有齊蘊在,又怎麽被陸緒扼住要害。
那個芝蘭玉樹的男子,如泡沫一般消弭于世間。
看周染寧陷入沉思,宋楚輕用帶着護甲的手指戳了戳她的傷口。
周染寧蹙眉看向她,手指漸漸收攏。
宋楚輕察覺出,起身與她拉開距離,嘴角銜笑,“哀家是無心之過,妹妹怎地越來越小氣?”
周染寧:“想必太後遇見第二春,也是無心之過。”
“你這丫頭怎麽說話呢。”宋楚輕皮笑肉不笑,從袖管裏掏出一把桃木梳,靠近她幾分,執起她的一绺長發,語重心長道:“女人該有女人的樣子,這樣才能讨得夫君歡心,瞧瞧妹妹現在的模樣,與瘋……”
她掩唇,似是悲傷,沒有再說下去。
這時,徐福來拎着一罐湯藥進來,笑眯眯道:“就讓老奴來喂承勤王妃喝藥吧。”
宋楚輕點點頭,“哀家這妹妹性子差,你需當心。”
徐福來是先帝的心腹太監,執掌司禮監,先帝駕崩後,轉而伺候起小皇帝和宋楚輕,權勢很大。
徐福來走到桌邊,倒了一碗藥,旋即走到周染寧身邊,“得罪了。”
說完,掐開周染寧的嘴,将湯藥灌了進去,手法老道,一看就是經常“行兇”之人。
周染寧吐出湯藥,藥汁染了徐福來一身。
徐福來陰陰地笑,掏出雪白帕子擦了擦前襟,擡手掴了周染寧一巴掌,聲音極大,打偏了周染寧的頭。
他扭頭對宋楚輕道:“老奴喂藥的手法有些特別,太後還是回避一下。”
宋楚輕點點頭,轉身走出房門,留下一句:“這裏交給你,哀家去探望一下陳氏。”
門扉一開一翕,徐福來對周染寧道:“這碗藥湯叫忘憂,王妃不妨嘗嘗。”
周染寧一字一頓道:“若沒記錯,徐公公曾是忠臣。”
徐福來愣了一下,随即笑開,似嗔似嘆道:“多久遠的事了,咱家不記得了。”
“徐公公曾受先帝寵信,被太子尊稱為恩師,這等殊榮,你會忘記?”
“新帝初登基,哪裏來的太子?王妃注意言辭!”徐福來冷目,走到桌前,又倒了一碗湯藥,語氣閑閑道:“王妃若試圖勸說咱家,還是省省口舌,咱家想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他走到周染寧面前,伸手想要掐開她的嘴。
周染寧忽然擡起左腿,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出一丈遠。
徐福來倒在地上,咳嗽不止。
周染寧發覺他真的老了,仔細想想,他已七十有五,早該被遣送出宮,可他手握大權,不服老,又與太後沆瀣一氣,誰能奈何得了他?
徐福來顫顫巍巍站起來,沒有扯着公雞嗓厲目怒罵,而是靠在桌邊大喘氣,“你這女娃娃,不愧是先帝禦封的女侯。”
周染寧不想跟他廢話,攻擊範圍有限,她只能傾身抓起地上的瓷碗碎片,擲向徐福來。
徐福來側頭堪堪避過,為了不被她繼續攻擊,趕忙喊道:“稍等…呃…”
碎片再次襲來,擦過他的脖頸。
就在周染寧鎖定他的雙眼時,徐福來立馬掏出一件東西,“先看看再決定!”
周染寧徒然停下動作。
徐福來手裏拿的是丢失已久的……傳國玉玺!!
怕她不明白,徐福來又拿出一道令牌。
太子令!!
沖擊太大,周染寧愣在原地,緩了半饷,不确定地問:“太子尚在人間?”
徐福來抹掉脖子上的血,沒好氣道:“是啊!”
周染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漸漸的,心中升起一抹期冀,倘若太子尚在人間,就能名正言順地鏟除奸佞之輩,穩住江山社稷了。
可太子為何要躲起來?
要知道,太子是邊塞九侯唯一認可的儲君,只要太子一聲令下,邊塞大軍會将京城包圍的水洩不通,而城中的羽林軍,也不見得會聽從陸緒的指令。
徐福來見她面容稍霁,撫撫胸口,“這麽跟你說吧,咱家此來,就是想救你出去。”
周染寧不語,聽着他的後話。
在她出嫁不久後,朝中發生了不少大事,先是太子被害,緊接着,皇子接連遇害,之後,陸緒除掉了很多與他有分歧的朝臣,包括周染寧的家族。
随着權勢增大,陸緒起了弑君的心思,并付諸了行動,雖沒改朝換代,卻扶持了傀儡幼帝,挾天子以令諸侯。
回憶至此,徐福來又倒了一碗湯藥,遞到周染寧面前,道:“太子墜崖,身負重傷,我找到他後,将他安置在郊外一處農舍裏,但我年事已高,不知還能陪太子多久,我想尋一個既忠于太子,又恨陸緒的人替我繼續照料太子,你剛好是最适合的人選。”
周染寧疑惑道:“距離太子墜崖已半年有餘,太子還需要人來照料?”
徐福來目光閃爍,嘆口氣,“太子的狀況不太好。”
倏然,屋外傳來女子的驚叫聲,徐福來知道,宋楚輕對陳氏下手了,他必須馬上趕過去,催促道:“我不會強人所難,選擇在你,自己衡量吧。”
周染寧盯着晃動的湯面,握了握拳,“給我解鎖。”
半個時辰後,陸緒沉着臉,匆匆趕回來。
大嬷嬷滿手是血,跪地道:“王爺,太…太後傷了陳夫人,胎兒保不住了!”
陸緒唇線下壓,“太後人呢?”
“回宮了。”
陸緒剛要邁步,大嬷嬷又道:“徐公公藥死了周氏……”
她口中的周氏,即是周染寧。
“什麽?!”陸緒狠狠扣住她手臂,将她拉起來,“再說一遍?”
大嬷嬷知道陸緒聽清楚了,嗫嚅道:“老身發現時,周氏已經咽氣了。”
陸緒腦子轟隆一下,顧不得流産的陳氏,腳步淩亂地去往偏院。
大嬷嬷緊随其後,躬身道:“太後說,周氏晦氣,讓徐公公把人拉去了亂墳崗。”
陸緒猛然停下腳步,額頭暴出青筋,擡腿踹飛大嬷嬷,“無用的東西!”
旋即,他走進關押周染寧的屋子,屋內空空如也,人走茶涼。
一種心底被掏空的感覺席卷而來,他分不清是悵然還是失落,或許什麽也不是,但他忽然覺得雙手冰涼。
周染寧死了?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