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打碎了夕陽,卻埋葬了自己
我打碎了夕陽,卻埋葬了自己
我病了。
很早以前就病了。
在我哥死的時候生的病。
大學四年我是強撐下來的。
畢業後,我在全國各地演出鋼琴表演,偶爾會飛去國外。只堅持了兩年就退圈了,因為撐不住了。
好歹這兩年賺了些錢,不至于做個完全的米蟲。
其實我身體很健康。
所謂生病只是精神上的。
我哥死後,最開始我會幻想我哥沒死。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瘋瘋癫癫。
上了四年大學,認清了現實。
之後精神開始恍惚,後來逐漸忘記一些事情。
我崩潰地發現我開始忘記我哥的臉。
後來我每回想記起來只能依靠照片。
随後我就退圈了。
那兩年我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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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再發展兩年,保不齊就成了世界級的鋼琴家,我的經紀人李梨是這麽跟我告別的。
我會去墓地見我哥,看着照片上青年的笑,我覺得好陌生啊。
我哥會笑得那麽溫柔嗎?
記憶裏閃過模糊的畫面。
大概是他二十歲時,在照相館裏拍的吧。
我後來見他頻率低了不只是因為爸媽,還有我的逃避。
我不想每回回憶我哥都要靠外物。
我問溫吟月:“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她把我擁進懷中,執拗地糾正我:“不會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不會好的。
其實我跟她在一起挺放松的。操心的一直是她,我只需要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發呆,她就能處理好一切。
二十五歲,我看了我哥的信。
信是這樣的:
【十年後嗎?也許一眨眼就過去了吧。
當然了,我是十年前的你。
其實我有點擔心,我害怕哪怕過了十年也沒有逃出這個囚籠。
如果,如果,真的沒有,那我也不會失望了。
畢竟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
十七年都等過來了……
當然了,我妹應該過得很好吧。她應該會遇見她喜歡的人,與她一起共度餘生。我決定考驗考驗那個人,萬一是騙她感情呢。
如果她找到了真正愛她的人,那我一定會祝福她們的。
算了,現在就祝福吧。
祝她們事事順遂,歲歲平安。
至于我嗎……
說實話,解知歸那個榆木腦袋,我喜歡他都這麽明顯了,他還不知道。
我仔細研究過他和我的名字,好像還挺般配的。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知歸和回舟。
就算他最後和別人在一起了,我也祝他們長長久久吧。
爸媽的話,我或許盡不了孝,只能祝他們無病無災。
天快黑了,就寫到這吧。希望十年後能更好。
加油,明回舟!】
明回舟,你好傻啊。
你的祝福可能不會起效了。
你和解知歸在一起了,但你們沒有長長久久。
你說爸媽無病無災,可爸心梗猝死,媽肺癌晚期。
爸媽都這麽對你了,你幹嘛還祝福他們啊。
我一點都不順遂,真的。
我坐在鏡前失聲痛哭。
身後溫杳杳抱住我,“媽媽你為什麽哭啊?”
“杳杳,媽媽在想你舅舅。”
“舅舅是誰啊?”
“舅舅是媽媽的哥哥。”
“舅舅是個什麽樣的的人啊。”
“你舅舅啊,是一個很好的人。”
“好人應該長命百歲,那舅舅也要長命百歲。”
“可他死了。”
溫杳杳沒再說了。
溫杳杳是我和溫吟月領養回來的女孩。
她的生母是姚恬恬。
姚恬恬家裏重男輕女,上過了九年義務就不再供她上學了。高中是靠以前存的錢和自己打工掙來的。還要給家裏人寄錢。她家裏有個弟弟,單是一雙鞋就趕上她打兩個月工的錢。
後來她經濟壓力太大了,就管我借了五百塊。
可是她再也沒能還過這五百。
她高中上完,她家裏想把她嫁給一個老頭子。
她逃了出來,還順走了戶口本。
她把自己嫁給了男朋友,跟他領了證。
可是她識人不清。
婚後被家暴,生了孩子看是個女孩連奶粉錢都不給,爛賭成性,輸到沒錢,還打算把親生女兒賣了。
姚恬恬聯系上了我。
她假裝把孩子弄丢了,實際是把她送到很遠的孤兒院。
他們後來找過警察,最後不了了之。
而我和溫吟月一起去領養了這個女孩。
我問姚恬恬這個孩子的名字。
她紅着眼眶說,他沒起過,她偷偷起了個,叫杳杳。
時暖暖而向昏兮,日杳杳而西匿。
後來就再沒聯系過了。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
自從看完我哥的那封信,我就覺得他最後一個祝福也不會實現了。
我不會歲歲平安。
其實我沒打算看的。
解知歸死了,溫吟月就把信帶回來了。
我有時候挺讨厭這該死的直覺。
二十七歲生日的前一天,我出去買了個蛋糕。
我要是再不吃的話,可能就吃不上了。
茫茫人海,繁華依舊。
擁擠的街道,喧鬧的人群。
“剎——”
我只覺得世界安靜了,安靜到只有我一人。
紅色暈染了天空,萬花筒扭曲了人性。
哥,我要死了,你要在天堂接我啊。
最後一刻,我想到了溫吟月。
以前看過一句詩,我覺得是離別。
可現在再看這句詩,挺适合我和她的。
“愁吟月落猶望,憶夢天明未回。”
溫吟月,我想你了……
夕陽碎裂成塊,金色的光芒消失殆盡。
那個蛋糕,終是沒能吃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