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物今人月下集

章一五  古物今人月下集

“玄曦師兄啊……”難得竟見到越瓊田一臉一言難盡的樣子,像是對那石臺上的男子有些忌憚。朱大一問,他又嘆了口氣,“是玄緋阿姊的同修師兄啦……朱大哥,咱們不說他好不好,這人嘴巴不饒人,又總是兇巴巴的,難為玄緋阿姊受得了他的脾氣!”

朱大嘴角扯出一個笑:“左右在下也不認識他,你不喜歡,就不問了。只是你家裏不是與玄門交好?你不過去打個招呼?”

越瓊田立刻咋舌:“打招呼?我溜還溜不及呢!等下說不定玉完城也有人要來,不躲得遠遠的,明天這個時候我就要被姑姑押在靜心堂面壁思過了……哎,朱大哥,你的帽子借我擋擋!”他伸手就要去搶朱大頭上的帏帽,朱大一把摁住,死死不讓:“不成,這是我的!給了你我的臉怎麽辦!吹了風留了疤我還怎麽讨媳婦兒!你要戴,自己找赤明圃的人讨一個去!”

他嚴防死守,越瓊田搶了半天竟沒能得手,只好罷了,胡亂撥弄了兩下前額垂發自欺欺人,就又扯了朱大的袖口,興致勃勃道:“走,去看看玄門帶了什麽好東西來!”

“你不是要躲……”朱大話沒說完,人已經被拖着走了,只能咽下去後半截。一手扶了扶帏帽,跟着他穿過人流,往到玄門石臺之下。

石臺之上,數名男女弟子各壓陣腳,倒是再無一點路上嘻嘻哈哈之态,皆是端莊。玄曦負手略站了一站,待臺下聲浪稍平,開目四下望過一圈,擡袖輕拂,流光開阖,身前赫然現出一張石瑟,玄黑如暗流深凝,瑟身卻有無數金光點點星星,天陽照耀之下,恍然奪目之極。便聽他悠然道:“此瑟名為靜川,乃是本門長老夜菱歌親手祭煉而成,孕五音妙化其中,生玄水之性。今日此瑟求主,凡欲問者,可前來一試玄門音陣,先破陣者得。”說罷,五指微舒,隔空撥弄。只聞一音乍起,又如敲金斷玉。靜川瑟上諸弦皆動,無風而走,剎那石臺之上氣氛陡變,壓下一股極肅之威。即便眼前所見并無什麽不同,但臨近之人,已覺出其中變化,登時無意者紛紛退後在邊界之外,又有數道身影邁步上前,意有一試。

玄曦目光從那幾人身上掃過,不過一觸,随即翻袖擡手,指端靈光一拂,石臺兩端立柱上簌簌成字,左書“靜川瑟”,右書“玄門八音陣”。他道了聲:“請。”身形幻化,一瞬而沒,已退至了玄門繡旗之下,做一副旁觀姿态。

躍躍欲試的幾人紛紛上臺入陣不提,不遠不近的地方,越瓊田倒是咋舌:“難怪玄曦師兄要親自前來,這次的法器竟然是出自夜姨之手!”他又拉着朱大猛搖晃了一氣,“夜姨煉器的手段可是非凡,連我姑姑的尺龍須都是她親手煉就的。這張石瑟……怕不是這次月下集上風頭最健的寶物了!”

朱大倒好似對那石瑟沒什麽興趣,遠遠搭了一眼:“這東西能修魂魄鑄肉身?”

越瓊田一愣,搖了搖頭:“當然不能。”

“那小九必然不在這裏,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去找吧!”

“……也是……”越瓊田張口結舌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道,“你當真對那張石瑟不感興趣?”

朱大反倒很是疑惑的看回去:“在下又不懂音律,那張瑟看起來又特別的重……再說了,你之前不是還要躲遠點,免得被人認出來逮回去罰面壁,怎麽現在又不樂意邁步了?”

越瓊田無話可說,只能撓着頭:“好吧……左右玄門的音陣要破起來可不容易,就算是放了水,大約也得幾天才能得出個結果,到時候再來看花落誰家也是不遲。”

朱大不置可否,不過從善如流的随着越瓊田轉身,兩人逆向擠出人流,又繼續去尋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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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望卧龍潭不過萬簇青峰間一泓碧水,但當真身在其中,才覺廣袤。潭邊這大片的緩坡,要走遍也非一蹴之功。兩人找了一回,倒也看到了不少新奇玩意,唯獨不見伏九。一時間找得絮煩了,越瓊田終于耍賴般在路邊一坐,抱頭慘叫:“啊啊啊我不要找了,小九他一定是泥鳅一族出身的,到底跑去哪裏了啊!”

他相貌粉妝玉琢生得俊秀,一身打扮又氣度非凡,再在旁邊搭上個遮頭掩臉行藏怪異的朱大,本就頗惹人側目。這時丢了形象的鬧騰起來,朱大頓時覺得不知多少目光“唰”、“唰”的飛了過來,紮了滿身。當下連尴尬都顧不得了,忙一把将越瓊田提溜起來,就往回去的路上小跑:“好好,不找了不找了,咱們先回去等等,說不定小九自己就逛回來了呢……”

越瓊田哭喪着臉,跟着朱大腳步拖沓,沒精打采的回去下榻的石室。這不長不短的一段路來的迅捷,回去時被許多目光攆着,倒也不慢。不想才剛進門,就見到石案旁一動不動坐了個人,雙眼放空,正在發呆。

越瓊田一頓,随即大叫一聲,沖過去就掐脖子:“小九!小九你怎麽在這!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和朱大哥在外頭找了你好久你知不知道!”

伏九措手不及的被他摁住收拾了一頓,好容易掙紮出來,才郁悶道:“一無所獲,我自然就回來了……”

朱大忽然從旁伸只手過來,手背往伏九的臉上一貼:“又發熱了!外頭山風吹得透涼,你又回來坐了有一會兒,臉上怎麽還這樣熱,莫非又不舒服?”

伏九沒料到朱大眼神這般的毒辣,他又是個老實性子,沒得遮掩,只好立刻招了:“本來沒事,在潭邊走了一圈,不知怎的身上忽然有點發熱……但也就是有點熱罷了,我回來坐了一會兒,倒覺得還好。”

朱大狐疑的看他兩眼:“當真還好?”但見伏九一雙眼純然無辜的瞧着自己,也只好又道,“若再有什麽不對頭的,莫瞞着,趕快告訴我們。守着赤明圃這麽多人,總不怕病倒了你!”

伏九聽話的點頭,想了想又道:“你們可有找到什麽有用的寶物?”

朱大和越瓊田登時一并搖頭,越瓊田還要安慰他道:“才不過一日而已,尚有許多派門未到呢,明天才是三五之期,最熱鬧的時候!”

朱大更是幹脆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擺在伏九手心:“寬寬心,給你拿着玩吧!”

伏九低頭,見是一個草杆編成的大肚子蝈蝈,大概已經在身上揣了兩天,草色微微幹枯發黃,反而更顯得手藝精細,活靈活現。他雖說年少,但細思起來,倒是從未有過什麽小孩子家該有的耍物玩具,捏着蝈蝈一時幾乎有些恍惚。偏這時候,屋外遙天之上,忽傳一聲鶴呖,聽來頗有幾分熟悉。越瓊田耳朵一豎,叫了一聲:“玉翎!”拖着朱大就往外跑,剩下伏九一個,猶還坐在那裏捏着草蝈蝈出神。

斂翅翩然落下的,正是去而再返的仙鶴玉翎。鶴背上端坐的卻非是林明霁,而是兩張陌生的面孔。那二人瞧來年紀不大,當前一人更是生了張乖巧文靜的娃娃臉,乍一眼看去,簡直不比越瓊田大上多少,懷中抱了一張雁首古琴,笑吟吟的看着跑過來的兩人。

越瓊田眼睛一亮,匆忙對朱大道:“這是林樓主的徒弟林栖師兄。”然後就大喊着“林栖師兄!玉翎!”跑了過去,興沖沖的就要拉人。

然而袖口還沒碰到,斜刺裏忽然伸過一只手,抵住他的腦門硬生生把他攔住了。越瓊田身量雖說還未徹底長開,但也不算矮小,被這樣一頂,卻只能手腳撲騰,半點摸不到人,氣得大叫:“程北旄,你又仗着長得高欺負人!”

出手抵住他的正是玉翎載來的另一個青年,生了一副高大身材,窄衣束發,背負長刀,乍一看,倒似個塵世中的武者,而非煉氣修行之人,冷哼了一聲:“莫要随便動手動腳!”

越瓊田只得一轉身,改去抱住了玉翎的脖子:“玉翎,我要找你家主人告狀去!”

玉翎輕鳴兩聲,拍拍翅膀,算是安慰。林栖也只能帶了幾分無奈的笑道:“北旄,別欺負越師弟了。你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好好說話總該成吧!”

兩人頓時同時哼聲:“誰跟他說話!”

“……”林栖只得扭頭看向跟在後面同來的朱大,又笑着一點頭,“這位是……”

朱大同樣将那兩個不覺丢人的當做了不存在,也笑眯眯道:“朱大,小越的朋友,借了他的東風來湊個熱鬧罷了。”

“朱大……哥是麽?”林栖思度了一下恍然,“師父曾提及你,想不到今日就見到了。不是尚有一位小友?聽聞他身體抱恙,不知眼下如何,可還與二位同路麽?”

“有勞林樓主挂記,小九的病不礙事,還在屋裏歇着呢。”朱大張口就來,旁邊越瓊田剛想開口,被他搶了先,只得咽下,有點奇怪了瞥了朱大一眼,倒也未再多說什麽。

林栖和程北旄卻是不覺他們之間這點小小的動作,終究這兩人與越瓊田乃是舊識,即便程北旄那邊“不對盤”幾個字鮮明得就快挂在了臉上,但在初來乍到的龍山古月,也覺親近。當下鬧騰了一氣,越瓊田就要拉着他們回去說話,程北旄雖說不屑哼聲,步子倒很從善如流,想來聽着越瓊田報了一大堆的點心名字難免心動。這一遭反而是林栖攔住了,笑道:“總該先去見過泊窮年前輩才是,你們要說話,還有數天的時間,什麽時候聊不得呢!”

程北旄的步子登時一僵,繼續鼻子裏出氣:“誰跟這毛頭小子要聊!”立刻伸手拉了林栖,“走罷,去拜見泊掌門。”

林栖苦笑,也實在拿他兩個沒有辦法了,一邊被程北旄扯着走開,一邊回頭道:“玉翎,你先與越師弟一處等我們回來。”

玉翎拍拍翅膀叫了一聲,很是乖巧的用頭去蹭越瓊田。越瓊田一手摟着白鶴脖子,還不忘八卦一句:“林栖師兄,你們帶了什麽好東西來啊?”

林栖回頭應他:“一部修行的心法而已……”

後半句話被程北旄粗聲粗氣的掐了,硬拗着人扭回脖子走路:“哪有那麽些話急着說,一時片刻都等不得麽!”

林栖失笑,只得應聲連道“好”。頓了頓,又笑着把袖口從他手裏扯出來,将雁首古琴改抱在一臂中,另一手探過去,牽住了腕子,“去見泊前輩吧!”

仙鶴鳴聲清婉,嘹亮穿雲,早在破空而下之時,已引人矚目。只是月下集上往來人甚衆,身份來歷皆異,那鶴背上的又是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若非有心舊識,也難多分上幾分心思關注。

散布在周遭的赤明圃門人自是有心,玉翎落下,已有人前往接引,正與林栖兩個走了個碰頭,皆大歡喜的帶了人去見泊窮年。竹林之側,另有一帶屋舍,窗口青藤一動,卻也探出個頭來,東張西望了許久,才揉揉鼻子縮回去:“好像是滄波樓的人也到了。”

縮頭回去說話的是個圓臉少年,嘀咕了這一句,見沒人應聲,只好又走到旁邊閉目打坐的人身邊,咳了兩聲,放大了嗓子:“君師兄,是滄波樓的人來了。”

靜坐的青年這才張目,“嗯”了一聲,振衣起身:“我去見小師叔。”

“別……等等啊!”圓臉少年忙一把扯住他,“不過來了一個滄波樓,你是急啥,小師叔不是說過了,明天再去月下集上現面嘛。”

青年垂下目光,視線正落在放在一旁的木盒上:“我去……請小師叔先除了寸心鞭上前主禁制,免得明日一時匆忙,疏漏了。”說罷,不待圓臉少年再開口,将袖一掃,卷了木盒而去。

圓臉少年再攔不及,只能“唉”了一聲,一臉苦惱的搓頭:“我就知道,我就不該貪玩跟來這一趟!小師叔不對勁,連君師兄也不對勁了!裴小舟,你個笨蛋,你将來一定是蠢死的!”

他猶在屋內自艾不休,青年卻早到了隔壁。青藤垂門,望不見內中人物,便垂手恭敬喚了一聲:“小師叔,君又寒請見。”

屋內寂靜半晌,才聽一人沉聲道:“進來吧。”

時已過午,陽光尚明亮,卻也有些偏斜了。透過門窗照進屋內,映亮了地上一塊方圓,但屋中人卻偏站在了靠近石牆的一帶陰影處,若非白衣寶劍,氣質卓然,乍一眼幾乎讓人難見。他聽聞腳步聲進了屋,也只背身負手,并未轉過身來。

君又寒捧着木盒微微低頭:“小師叔,寸心鞭上如今尚有前主禁制,我修為淺薄,無力抹除,還要勞你出手。”

“嗯……我不是說明日再去月下集麽?”

“不過是早晚當為之事。”君又寒語氣有些發硬,人仍站得筆直,目光低垂,死死盯住了木盒,“這般碧雲天叛門逆徒之物,留之蒙羞,見亦深覺南天離一脈之恥。貿然來請是又寒莽撞,但望小師叔早作處決!”

“你……”那人語氣一塞,終是轉過身,“放在那裏吧,我既銜命而來,對此自有決斷。”

君又寒依言放下木盒,并非多有分量的物件,在他手上擱下卻好似撂了千斤,一時間指尖骨節都有些發白。但随即就毫不留戀的抽了手,平平板板着調子道:“寸心鞭交托小師叔,又寒告退了。”

房中氣息又是一靜,片刻後,白衣人終于從牆邊踱出幾步,一足踏入晚曦中,淡薄的金光立刻沿着衣角攀附而上,直至端秀眉眼。西天雲主仍是西天雲主,卻有別于數日前與越瓊田夜中一見時的一身清凜,眼角眉梢,略添一縷欲說又止的悵然。而君又寒自進得屋裏,目光便始終不曾擡起,更勿論相接,兩人心中各有一種什麽心思,彼此難知,又或是一種下意識的回避。許久,劍清執才微微一點頭:“你去吧。”

君又寒應聲告退,來去匆匆,寂靜石室內,若非多了案上木盒,幾無有人來過的跡象。劍清執站了片刻,光影細碎,灑落滿頰,将那幾分不願露于人前的複雜心緒更添斑駁。到底袖口一擡,送出一股氣勁,挑開了盒蓋。

木盒很是精致,用料乃是上好,雕琢雲紋,舒卷靈動,宛如碧空留下一片仙氲。只是盒內卻全無什麽裝飾底襯,空蕩蕩的木底上,狀似随意的盤放着一條長鞭。鞭首握柄乃是淺碧玉石雕琢,內中沁了一抹朱砂紅,紅痕一路下延,自吞口而出,凝做雲霞模樣。其下鞭身亦是赤色,盤環似紅玉,豔如凝朱,靈光耀耀。

劍清執招手納入寸心鞭。他擡了右掌,将镌着“寸心憐絆,俯仰不移”兩行小字的握柄壓在手心下,随即本該吐勁一消,破封易主,只是凸凹镌镂的字跡印在掌底,久違的些微起伏之感驀的鮮明,轉瞬幾至誅心。劍清執動作一僵,竟是功力難運,直到手上溫度将冰冷冷的碧玉都壓得暖了,終是嘆了口氣,轉手一收,将寸心鞭卷入了袖中。

心思既亂,石室空蕩,也覺煩緒不堪。劍清執本是個沉靜的性子,但無由頭的煩躁湧上來,一時也難免生出些氣悶。神思恍惚旁飛,好似聽到有個清朗朗笑嘻嘻的聲音在耳邊道:“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啊!吹吹風,散散心什麽的……”

他驀一甩頭,半個字卡在喉中沒能出聲,那帶着笑的舊時話音也頓時消散了。只是腳下卻好似生了魔障,當真邁開,大步出了石室,往月下集一帶行去。

天近傍晚,日燒紅霞,然而時序之流,對于煉氣界的人來說并無什麽影響。月下集上,因新添了幾處石臺,反而更見熱鬧。人來人去,紛雜成景。

這景入不了劍清執的眼,倒更似他忽然失控的回憶中的幕布,光怪陸離,不着邊際。随意亂走了一氣,不但不覺舒心,反添煩亂。再一回神,腳步無心,已是走到了卧龍潭邊。

只是方一醒神,腳下乍停,背後卻忽然撞上來一股力道,随即“啊呦”一聲,一個小姑娘脫口驚叫,結結實實的被彈開了。

劍清執腳下一旋,袖卷如雲,手疾眼快把人在跌落水前拉了回來。那小姑娘看起來年紀也不大,瘦瘦小小的,一張臉驚得有點發白,但站穩後卻是笑了出來,拍着胸口道:“好險好險,看來我今早蔔出的‘近水之劫’到底是過了!”又将另只手一伸——她手上拿了支輕巧的手杖——向前兩尺敲打,正落在劍清執雲履之前,“抱歉,是我莽撞了,多謝先生相救。”

劍清執看了看她的手杖,第二眼才落在小姑娘閉着雙眼的臉上:“無妨。你既目視不便,莫要再往人多處行走,免遭意外。”

小姑娘仍是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随即似是察覺到劍清執有離開之意,忙又将手杖一伸,虛虛攔住,道了聲:“先生請留步。”

全無什麽威懾力的杖子攔在身前,劍清執卻當真不好就這麽硬生生闖過去,只好緩下腳步:“姑娘還有何事?”

小姑娘偏頭笑笑,所答非所問的回他:“我叫杜靈華,”頓了頓,又道,“天三蔔杜靈華。”

劍清執微微一愣,“天三蔔”這個名號他聽過,要遠比接在後面的女孩兒家名字更有名氣,乃是光碧堂這一代中天分最高之人,甚至早有傳言,更是光碧堂主田仙子屬意的下一任門派執掌。只是久聞未見,不想竟是這麽個年少體弱,其貌不揚的眇女。

杜靈華目不能視,卻如見他那絲詫異,笑了笑:“非是冒名頂替,先生大可放心。”又揚起臉笑道,“先生請說一字。”

“何意?”劍清執自覺有些跟不上這小姑娘腦筋轉起來的速度,不免一問。

“這是兩個字喽!”杜靈華以手杖點了點地,“天三蔔,一蔔天機,一蔔己身,一蔔有緣人。先生便是有緣之人,請出一字,容我蔔測。”

劍清執未料到忽有這樣一件因果落到自己身上,他無暇心,索性搖了搖頭:“多謝姑娘好意,劍清執無事可蔔,料非姑娘口中的‘有緣人’。這一卦的緣分,就不枉受了。”

“嗳!”杜靈華繼續攔着他的腳步,“天機所示,斷然無差。人生在世,所求所欲所往,未知未止未執,非是大羅天仙,豈無俗事萦懷,先生當真無事可蔔?”

“這……”劍清執心中一豫,終是被她說辭動心,去勢止下。

杜靈華嘴角一翹:“敢問先生欲蔔人?蔔事?還是蔔機緣?”

“蔔……人吧!”

“請出一字。”

劍清執思緒微微一恍,脫口道:“朱。”

一字應心而現,落在杖頭金鏡之中,再無改換。杜靈華颔首,面色沉肅,不再是之前笑眯眯的模樣,眉目之間平添一股莊重氣韻。片刻後開口道:“朱字從失,其人或失于野,或亡于莽莽,不可得也。然心守一執,定天通地,轉為根本,是為機變。變數何來,叩心則知。”

“何……變?何機?”

杜靈華将手杖一頓,敲在潭邊石板之上:“天機可窺不可問,運數由來假還真。思量難度思量事,敲徹明池一兩金。”竟不再答他,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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