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逢劫
章三七 逢劫
連山莽莽處,突來一道墜日流光,破開幽林野徑,急速而行。
遁光明銳,如曳驕陽烈火,內中裹着一人身形,正是脫出枯魍布局的灰衣劍者。此地距他與蛇母、枯魍交手之處已出數百裏之遙,可見遁法之疾,使人咋舌。只是烈光照耀下,灰衣劍者的身形卻仿佛有些飄忽,時而在遁光中一晃,竟有幾分不知是不是錯覺的模糊。
這般情形詭異,灰衣劍者顯然身有暗傷無誤。遁光越烈,奔走之勢越急,越在隐約預兆不詳。驀然,高空中光芒一爍,乍然急斂,一頭紮落行經荒嶺之上。草木山石受此沖擊,頓時轟然悶響,土葉飛揚,煙塵滾滾數息,才漸漸平複。平複了的塵幕下,便見一塊大岩硬生生被砸得碎裂一地,灰衣劍者以劍為拄,一膝點地,似是力有不逮。而令人詫異的,乃是大片流光竟自他體內綻出,在身周一尺範圍內翻騰飛馳。流光亦有金鐵之芒,宛如無數劍氣縱橫,卻既不傷人、更不傷己,只呈無序之狀,耀動不休。
劍者的臉色随着流光的出現呈現一種透明般的淡白,眉頭緊皺,閉目垂首。也不見他有何運功療複傷勢的舉動,只将闊劍緊握在手中,調整呼吸至綿細悠長。數百息後,一吸一呼的節奏與身周流光吞吐之勢漸成共鳴之态,那無數失序的光芒在共鳴瞬間如同重新得到掌控,有了方向,齊齊一轉,向劍者體內穿梭往複。每一次透身而過,流離在外的光芒就減少幾分,直至最末一絲也在沖入他胸膛後消失,一口長氣終于自劍者口中吐出,緩緩張目,瞥了持劍的右手一眼。
一瞥之下,才見駭人情形。本是牢牢握住劍鞘用以支撐身體的姿态,竟不知在何時,那一只緊抓着劍鞘的手已不見了。再定睛細看,才發現乃是虛虛晃晃如同融化在了劍身上,一體難分。劍者神态愈發冷肅,盯着手掌與劍身融合的地方許久,慢慢擡起右臂,如托千斤。虛化的手掌随着腕臂擡舉亦緩緩從劍身脫出,起初尚虛幻難定,再到重新凝實,重複血肉之軀。這一過程也不過片刻功夫,劍者臉色卻更透白幾分,可見消耗之大。之後方重新起身站立,腳下卻是一個搖晃,又不得不一把握住了立在碎岩上的劍柄。
好在這一回,沒再出現難以收拾的融合異狀。灰衣劍者穩了穩腳步,忽然皺眉四下一看。這倉促的落腳地背山之陰,依稀有幾分天然煞氣聚攏。先前因自己體內劍氣縱橫外放而不顯,如今沒了那一份鎮壓,陰煞氣機又開始緩緩流動。而更讓他不耐的,乃是依循着山中陰煞流動方向,不遠不近處,正有一道陰森鬼氣在接近。鬼氣與他欲往的臨時安身處方向相沖,若不改道,必然遭逢,難免一戰。
随即便聽一聲輕哼,灰衣劍者暫歇已畢,闊劍一振,召起遁光,不閃不避,直往前路而去。
晴霄之上,兩道流光對面疾馳,一者如金陽之烈,一者鬼氣翻騰似濃墨。起初時尚有遠山之隔,但随着距離漸近,雙方彼此察覺,非但不避,反倒各展手段,催促前行,直要一遇。
這一來風馳電掣,不消再花費一刻鐘時間,劍光鬼霧,已可遙遙相望。灰衣劍者遁光紋絲不變,仍攜曳烈陽之威,一往直前。而鬼霧之中,開合吞吐,內中時而顯露鬼形,正是紅衣女阿蘿派往四方的五名鬼将之一。此鬼将當為五鬼之首,利齒猙獰,雙臂俱生巨大鬼爪,寒光之上缭繞黑霧鬼氛,尋常煉氣士難撄一爪之威,更有穢霧可污毀法寶道器,一路出行,非但不曾遭逢敵手,反而被它拿下數個散修之人的魂元。如今與灰衣劍者還未照面,那股強大淩厲的氣勢已激得它蠢蠢欲動,視遁光中人的魂元如視俎上魚肉,迫不及待要收入囊中。
一經望見,雙方遁光迅速,眨眼便已照面。鬼将厲吼一聲,不待相接,一雙鬼爪箕張,幻化如小山,挾裹鬼霧,一爪先至,一爪随後,登時上下八方,俱在邪氛籠罩之下,陰雲墨霧,凝然若滴,夾擊灰衣劍者。
灰衣劍者仍是不閃不避,烈芒繞身,頃刻闖入鬼陣之中。先至爪挾凄厲破風聲,當頭就抓,頓時锵然連響,鬼氣烈芒交鋒,如锉金石,寒光四迸。一爪之威竟然奈何他不得,轉瞬便破霧而出。只不過在劍者身周吞吐的烈芒劍意經此也見收斂,內縮回三分有餘。
一爪不能畢攻,後爪随即便至。百丈之交,雙方二次相撼。鬼爪仍難以将劍者拿下,只将他護身劍芒又作消磨,一縮再縮,化作瑩光貼附于身表。這一來半空中罡風烈烈,劍者身形顯露,落在鬼将眼中,赫然大好精魂,千錘百煉,遠勝先前所見。鬼将仰天一嘯,枯骨皮囊,也有興奮雀躍之意,騰騰鬼霧陡然一合,張如一罩,迎着灰衣劍者來勢攏去。雙方之勢何其迅速,彈指不及,劍者已一頭撞入霧罩,頓時霧中仿佛滾沸油鍋潑水,聯翩爆響,密集好似千百記交鋒。忽聞劍鳴铮嗡,寒刃綻芒,霧罩自內一剖分二,金風追絞鬼氣,漫天皆是煙霞烈火。煙霞烈火下,劍者周身流光斂盡,只一襲灰衣烈烈當風,闖出圍困,沖向鬼将所在。
鬼将卻也不懼,眼見灰衣劍者護體劍罡皆無,明顯已在前三輪交鋒下吃虧不小,功成在即。登時又是一聲厲嘯,雙爪一張,仗持銅皮鐵骨強橫之身,當頭迎上。一晃對面,彼此纖毫可識,鬼将一身濁霧吞吐,眼中幽火亦大盛如燈,鬼爪劈面就拍。灰衣劍者沖勢未盡,利爪已臨身。只是眼見尺餘長閃爍青黑寒光的指爪将将觸及鬓發衣服,卻忽然一頓,似被一股堅硬冷冽氣息隔阻。鬼将猛的擡眼,只見面前劍者,容色冷肅,眼底無波,本以為周身流光劍芒之護已被消弭耗盡,但如今近在咫尺,才驚覺他一身骨肉斂芒,乃至肌膚發絲,無不在自內而外的發散着一股凜然鋒銳氣息。哪裏是被三輪攻擊再三摧折護身罡氣的模樣,分明氣機內煉,吞吐渾然如意,身外不見劍意鋒芒,此身已是劍意鋒芒。
念頭轉過,人亦擦肩,不同于前幾次交手,未曾綻起半點金聲烈氣。唯見灰衣劍者身形不停,一掠而過,是人是劍已不分明,轉眼投向遠天。而數息之後,才聞一聲骨骼折裂的清脆聲響,一顆猙獰頭顱兀的從鬼将腔子上飛起,餘勁難歇,直沖上雲霄更高處。随即轟然一炸,粉碎成糜。
鬼首一滅,殘軀邪霧登時無所依憑,受天際罡風絞磨,也在片刻之後散盡。陰霾一去,重又見青天如璧,托舉斜陽。燦爛橘光火霞,搖曳鋪展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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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在這片複歸于靜谧的天雲之下,鬼将隕身之處,驀然風中輕輕一蕩,飄起了一根纖細得幾乎難以目見的雪白絲蘿。這段絲蘿憑風飄拂卷動,上下幾次,忽而化作一點細碎光芒,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半空中。
與此同時,遠山之北,一片荒蕪曠野上,原是野草荒荊争生之地,短短幾日內卻突兀出現了一座方圓數十丈的深坑,坑上被淡淡一層白霧覆蓋,遮去內中情形。只是單看坑沿之上堆積着的新鮮挖掘出的泥土中,無不混雜着絲絲縷縷血跡,更甚有許多細小甲片骨屑皮肉。攪合一處,腥氣沖鼻,便知坑中布置,絕非善類。
忽而坑上半空中微光一閃,化出細細一截絲蘿,飄蕩蕩落下。将落至大坑中時,虛無中徐徐伸出一截裹覆紅衣的雪白手腕,兩指一拈,便将絲蘿收取了。随即風動白茫,霧彌四野,霧氣凝做一張軟榻。步出虛空的阿蘿蓮步姍姍,在其上坐定,這才把指間絲蘿一撚,汲取內中訊息。
傳訊絲蘿乃由阿蘿自身凝煉,內中繁簡由心,不需片刻,一掃盡知。至此日前遣出五鬼将已折損大半,阿蘿卻不怒反喜,眸光一動,掩口笑道:“造化了,劍凝玄魄,好一條大補魂元!如今千魂已備,正需數條修者壯大魂元錘煉其精。若得此人煉化,神功不日将成。”贊嘆罷,竟是即刻起身,紅袖輕拂,周遭茫茫白霧齊來一卷,眨眼已不見其蹤。而覆蓋在土坑上的霧障也飄飄散去一層,依稀可見數百凡民密密麻麻擠站在坑內,除卻尚有胸口呼吸起伏,個個卻與木雕泥塑無異。更勿論男女老幼,雙掌十指皆是血跡淋漓、磨爛的血肉中依稀可見慘白骨茬,沾滿了泥土塵沙,駭人之極。
這邊灰衣劍者一劍斬了鬼将,絲毫不作停頓,急速而行,眼見将入這一帶連山腹地。山腹谷地中,有一眼他踏入此山時無意發現的小潭,人跡鳥獸皆罕至,凝聚了一縷地陰之氣。地氣亦有陰陽之分,但坤性醇和,不類凡俗陰穢。他身上怪異暗疾被枯魍邪陣引動,又幾經出手,動搖神魂。此地雖說只有溫養之效,到底也算難得。故而飛遁疾來,要往小潭修整。
眼下暮雲将合,西天彤霞的如火顏色也在漸漸暗淡下去,一點點化作濛濛灰紫。偏這時候,天際陡然一亮,一線如日金芒割穿暮色,飛投而下。其勢之疾,晃眼而逝,但已呈灰藍顏色的天幕上猶然烙印燦金之痕,久久方才褪去。
這一點遁光自然就是灰衣劍者無疑,小潭将至,他身上神魂動搖之态也愈發明顯,全仗手中之劍為定。好容易谷地在望,立刻将遁光一壓,直投而下。這片谷地因得地陰滋養,樹木繁盛遠勝他處,遙遙一望,只見綠海,若非灰衣劍者當初乃是一步步踏過山川,也難以發現內中所藏小小洞天。此刻劍光落下,辟分綠樹濃蔭,正可見下方波光瑩澈,露出一眼宛如盛了滿捧水晶的方潭。
灰衣劍者身與劍合,躍下小潭,濺起一片迷濛水霧,淅淅瀝瀝落如微雨。這雨滴中同樣雜有地陰氣息,沐浴周身,聊勝于無,也使得灰衣劍者略略緩了一口氣,雙目一閉,就勢沉入潭底靜修。
人劍入潭,水面漣漪蕩漾,又漸漸散去。只是蒸騰在小潭上方的絲絲縷縷水霧,仍不見消散,反倒更覺濃郁了幾分。入夜山中風起,料峭北風穿林呼嘯,竟也吹不散這縷薄霧。非但如此,更越随夜幕降下,越見濃郁,直至這一座山谷小潭方圓,盡數被裹覆其中,不得見半點天光。
霧氣濃郁至極限,沉甸甸壓在小潭水面流動。驀然分出數縷,宛如矯健白蛇,鑽入水中。小潭不過方寸,潭內空間更是狹小。霧蛇才一潛下,幾乎就立刻蹿到了灰衣劍者身邊。劍者閉目沉息,不動不搖,似無所覺,任憑霧蛇在身周翻騰試探。直到似乎按捺不住,陡然向前一竄,就往他身上繞去。将及觸身,又在一聲輕響中崩散,重化作濃白霧氣,上下左右一裹,便将劍者密密實實兜在了其中,随即飄搖上升,如同捕魚之網,要将漁獲提出水面。
但就在霧網離水的一剎那,變故陡生。端坐劍者雙目忽張,瞳孔中仿佛打過一道厲閃,一霎吞吐至丈許。寒光如電,只在頭頂一轉一攪,霧網登時碎成齑粉。便聽得劍吟清越,灰衣劍者一身氣息外放,隐隐有淩厲金戈之聲,一躍出水,落在了小潭邊。
大霧彌天,伸手難辨。劍者落地默不出聲,靜靜打量周遭變化。忽見眼前不過三五步外,霧浪一陣蕩漾,傳出女子嘻笑聲:“本想讓你在無知無覺中獻上魂元,也算妾身難得慈悲,只可惜啊……”
劍者目光一閃,一道璨金劍氣眨眼斬入出聲之處,力道之強勁,霧氣直被震開一方空隙。只是那空隙處空空如也,并無人影形跡。而女子笑聲忽而已在相對方位,笑意不減反增:“強弩之末,何必心急,何必呢!”
随着笑聲,霧氣漸淡幾分,依稀可見一道紅衣窈窕身影,飄忽其中。笑聲放肆,身形幻化,一時間四面八方無不見紅裳、聞巧笑,白霧摩旋,挾陰氣砭肌刺骨,千刀萬剮而來。
灰衣劍者神色凝重,随手并指,亦有萬千劍氣化出迎上,一時滿空皆是飒飒裂帛聲,碰撞連環,又各自消散。然而霧氣不去,陰風刀刃随散随凝,仿若無窮無盡,這于內外交困的劍者來說,卻是頗為不利。灰衣劍者顯然也心知肚明,不願在此與紅衣女纏戰,當下劍意一轉,外放金芒登時全數回轉己身,穿梭織繞,化為護身劍罡。随此劍勢壓力一去,霧氣中起了一片沙沙細響,突兀卷旋數道惡風,不下十餘條翻騰白蟒齊齊躍出,四面八方,撲人欲噬。灰衣劍者不動不避,周身金芒一吐,白蟒殺機及身剎那,頓聞金聲大震,恍如轟雷烈電,破裂九霄而來。剎那金風劍雨,雲撕霧滅,白茫霧氣、山陰小谷,竟在此一擊之下盡化飛灰,燎做一片茫茫白地。白地正中,劍者獨立,十步之外,小潭水光潋滟,雖已只餘兩尺見方,但猶然存在。只是随即見灰衣劍者揚手一招,古樸闊劍躍出水面,歸于他手。而随着古劍一離,僅存潭水也如同烈陽照雪,“嗤嗤”幾縷青煙飄起,再不留一點痕跡。
灰衣劍者這時方将身一轉,重新駕起劍遁,就往外走。金光直上,要往已墨藍近黑的天空沖去。
此時夜幕已垂,素月天星明明爍爍,間或有三兩縷淡雲游曳其中。燦金劍光沖天而起,忽然卻見星河之中的幾縷淡雲悠悠蕩蕩,迎着遁光倒垂而下。來勢看似飄渺,實則極速,一轉已至,須臾張如紗幕,竟是又把還未及起勢的劍光兜回山谷之中。紗幕落地,轉眼散開,重新化作茫茫白霧,一如之前情形,将灰衣劍者困在其中。
灰衣劍者眉頭一皺,不想紅衣女手段如此了得。若放在平時,倒也不在他眼下,無非手起劍落,殺出一條路來。但眼下幾次反複強行出手,神智之中愈發陣陣昏沉。他之痼疾乃在魂魄,越是□□硬抗越是不妙,手中再一催劍光,身形霎然一晃,竟有幾分虛化之态。
霧氣中笑聲忽來,随即紅裳掠影,一閃而至。阿蘿在白霧中突兀現身,與灰衣劍者不過丈餘遠近。素手一揚,血袂飄飄,一掌當胸拍來。劍者忙起劍一迎,那掌勢中攜九泉深一脈秘法,克制勾拿魂魄最是奇效,一聲悶響,灰衣劍者竟連退數步,臉色愈慘,立刻抖手持劍一化,劍吟如龍,綻出數道利芒,絞向阿蘿。
見劍氣淩厲,阿蘿倒也不急于再次搶攻灰衣劍者,身形一轉,紅袖翻飛,又自霧陣中喚出數條白蟒相輔,與那幾條劍芒纏鬥起來。一時陣中金聲鼓蕩,猶聽得她嗤笑道:“你這般勉強施為,要是折損了妾身欲取的魂元根本,卻是不美了!”說話間,一手長袖蕩開一道劍芒,另一手五指纖纖,如彈琵琶,向着白霧濃郁處一抓,無數道陰風登時從霧中卷起,人影搖蕩,重重疊疊,不知內藏多少凄魂怨魄,一齊向那幾道劍芒圍撲上去。劍芒雖利,但無灰衣劍者以真元駕馭,卻只能斬斫外物,被這無數無形無質的冤鬼一沖,夭矯飛騰之勢立時受了阻,非但不能破開,受陰風鼓蕩,反而有明爍不定将滅之兆。
這時忽聽阿蘿縱聲一喝,雙掌陡然一拍,那無數困住劍芒的冤鬼與白蟒齊齊應聲一爆,震響連天,金塵四起,漫天霧海也為之一蕩。劍芒難抵陰雷之威,悉數被破去。灰衣劍者身在外圍,本在趁着劍芒拖戰之機極力壓制身上異狀,這番巨大沖擊一至,臉色大變,連連後退,身上靈光陡然一暗,體內那股暴竄氣機再難壓抑,一時間魂魄如裂,腦中轟然一聲,神智已去九霄雲外,往後便倒。
阿蘿掩口一笑,紅袖一抖,吐出數丈,便要去卷他身軀。将将及身,灰衣劍者身後古劍忽然綻出一聲清吟,自行離鞘躍出,劍光如金閃,只一轉,便将紅袖削去三尺餘長。随即騰躍在空,寒芒吞吐,呈護主之象。
阿蘿卻是不急不怒,笑吟吟打量了古劍幾眼:“區區凡器,不過得了幾十年的精魄滋養罷了,就妄想争輝,可笑!”笑罷,倒也不急于動手,而是後退幾步,身後翻卷霧海立刻凝出一座雲榻,任由她坐了。随後白茫一湧,直往劍芒護持所在圍去,只待女蘿鬼霧将劍上靈機消弭,無論是人是劍,皆可手到擒來。
霧氣翻湧如潮,古劍受困其中,登時發出一聲哀鳴。阿蘿一旁坐觀,素手一翻,擎出骨梳,又一下下仔細梳理起自己漫漫垂落的一頭白發。只是剛剛梳理了數下,忽然心頭一凜,随即就見茫茫霧海微微一晃,似有細不可查的漣漪自南方陣角蕩漾開來。
這一片女蘿鬼霧是她親手祭練之物,專為成就一門偌大神通妙法而來,是以牽系心神之中。适才那一點動靜已是細微之極,但仍瞞不過她耳目,分明是有人以極為巧妙手法将這遮天鎖地的霧陣揭開了一角。不知來人身份,但偃鬼王這一脈素來獨來獨往,當下也不去分辨敵友,将手一甩,骨梳化作一道寒光,就向陣腳動蕩處劈頭砸下,喝道:“什麽人?”
骨梳挾厲嘯砸入霧海,光芒一閃,随後便沒了動靜。阿蘿輕哼一聲,扭身站起,一雙紅袖一震,便要施為。然而正在将吐未吐之時,空中陡然竄過一道靈光,來勢極速,交睫已至,一轉将昏迷的灰衣劍者兜起。護主古劍寒光剛剛一吐,靈光中又落一點清芒輕巧點在劍身,竟将那股殺伐劍意登時壓下,随即也被卷起,直往南方破開的陣腳遁去。
阿蘿柳眉一挑,怒喝出手,長袖一旋,陣中霧浪大起,隆隆卷湧,本是無形之物,一時卻如怒浪驚濤,望上便沖,更有數十條白蟒張牙舞爪騰躍而出,一同撲向那道靈光。
電光石火間,一道翠綠光芒自靈光中飛出,一晃到了霧海之上,原是一截青青翠竹。翠竹一現,霎時幻化無邊竹海,向下便落。一時風自空中來,搖動竹韻悠悠,樂聲琳琅,漫天掀起的霧浪與白蟒竟為之一鎮。便是這數息停頓,那道靈光早裹挾了灰衣劍者,循着破開的陣腳來路,飛遁離開。一出霧陣,天地變幻,重現月輝星芒,山岚野風。随後靈光中一聲輕笑,直投遠天而去,阿蘿縱然随即打散竹林陣境,也是追之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