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九泉埋骨

章七二  九泉埋骨

越瓊田一語出口,本就靜默的氣氛更為之一尴,朱絡掩口低咳一聲,不得不道:“妖女詭言,小越何必在意。”但話雖如此,他是在神識幻境中見識過越瓊田對方青衣的那份執拗的,本以為降妖除魔一路高歌猛進,不想乍然生出這麽一個變數,當真開口亦難,置之不理更難。

好在不待他過于煩惱,方青衣已平平淡淡道:“昔年連山轉世,改修鬼道的偃鬼王為尋仇用盡手段,此女便是他布下的一道殺手锏。潛藏百年,如今坦然現世,定是有所持仗,務需當心。”

“師父放心!”越瓊田登時應得極為順口,随即才發覺自己仍是對那段往事不明不白。只是容不得他再尋話頭,方青衣眸光一凝,劍氣自生,天極劍意攜冰川千載之寒,驀然化現巨大鋒刃,将冰舟裹挾其中。只聞一聲劍吟清越,冰舟陡然離水拔起丈餘,劍鋒赫赫辟開前路,魂火鬼氛當頭皆破,三折黃泉竟成坦途。髅生枯魅口中最為兇險的地上黃泉最末一程死路,在浩蕩劍意之前宛如薄紙水泡,擋者披靡。而舟上幾人唯能聽得耳邊冰風凜冽,湮沒一切怨鬼啼聲。忽倏間山水輕縱,已見黃泉盡頭,山腹之上現一巨洞,有黑白二氣化作屏障翻騰,濃稠不透宛如實質。鬼水在其中激蕩而過,直入山中,卻分明非是生人可觸的一片惡障。

冰舟去勢在洞前猛然一止,船上三人至此才回過神來。髅生枯魅更是心有戚戚,萎靡不言。朱絡眼見黑白二氣妖異,還未待開口,忽聽越瓊田低聲喃喃一句:“師父……生氣了……”

“?”朱絡微愣,一時不明所指,随即便見方青衣并指而揮,天極劍意冰光縱橫,以悍不可當之勢直指洞門。而洞口黑白二氣亦應勢而轉,化如混沌,劍鋒積氣相抵,不聞聲響,唯見惡氣消磨吞噬凜冽寒鋒,将劍氣寸寸納入。但随之而來的,劍意每入一分,便有一點極細微的璀璨冰光浮于氣圓之上,起初尚不起眼,待到劍勢大半融沒,清光點點已累如星圖,牢牢嵌附黑白二氣之中。忽聽方青衣一聲清叱,萬點清芒同放毫光,黑白二氣運轉之勢一時為之滞礙,而當中劍氣一轉,須臾重綻鋒芒,一劍淩空斬落,聲如悶雷驚爆,交旋二氣應聲而破,四周寒水、山石齊受震蕩,紛紛迸濺如雨。方青衣拂塵一甩,真氣成罩将其盡數掃開,而冰舟迅疾,快似電閃,已在交睫間,直入黑白二氣潰散後顯露出的高大門戶之中。

一入泥犁洞,所見所感陡然翻覆,朱絡前一刻尚在冰舟之上,瞬息物換景移,腳下已成一片空蕩,無盡黑暗織天覆地,上下四方盡是難辨,只覺身如斷線之鳶,憑空跌落。

朱絡倒也從容,察覺變故瞬息,足下一踏,一縷雲氣生出,正将他徐徐托住,将落勢一緩。而便在這一緩之間,數點赤色焰花次第抖落,後發先至,以九宮之位當先落地,即刻彼此勾連成陣,在地面綻開一片熾烈紅河。離火灼邪淨穢,登時連片慘嚎聲自火海中響起,無數鬼影無從藏匿,各個顯形,掙紮了幾個回合後,便紛紛被焚作飛灰,片點不存。

直至此時,朱絡方踏雲氣翩然而落,雙腳重新踩上地面,觸感粗粝堅硬,乃是大片的山石,想來仍是身在泥犁洞中,只不過門戶之後便布有詭陣,出其不意拆分了同行衆人。

心下思忱,朱絡又向四周打量一番,惡鬼掃空之後,滿目所見皆是空蕩石壁,似無窮無盡,不辨來路歸途。而随着腳下離火之陣光焰漸熄,濃郁的黑暗重自四面八方開始合攏,不見天日的黑幕濃稠似墨,仿佛能夠吞噬一切光亮與生機。黑暗之中,似虛似實暗影幢幢,潛藏無數鬼魅,正伺機而動。

那黑暗來勢甚快,就在朱絡四下打量之時,已将目所能及的空間吞沒了大半。朱絡嗤笑一聲,拍打拍打雙手:“不愧是偃鬼王的老巢,旁的不提,這鬼魅邪物倒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也忒的惹人厭煩!”随着他的話落,最末一點火光滅卻,四周暗色頓時一擁而上,挾帶哭哭笑笑抓撓之聲,将朱絡立足之地淹沒。

然而變化也就在這一刻生出,本是無邊黑暗,卻有一點比黑暗更深邃、乃至反而綻出幾分絢爛的幽光忽倏出現,微微熒熒,不過毫厘。可就是這毫厘玄色,甫一生發,周遭鬼魅晦暗之氣如遭巨鯨吞水,無可抗拒的向其湧去,繼而沒入其中。其快其疾其不容反抗,竟是掀起了一道道暗色漩渦,縱然還有無數鬼影隐于暗幕之下,也被一并盡掃,甚至連半分掙紮都難做出。

随着黑暗漸褪,山腹內的情形也終露出本來面目。四遭粗粝巨石應是天然生就,又被人破開築成曲折石廊。廊下細水潺潺,似是寒水分支,壁角到處枯骨支離,也不知堆積了多少無辜生命在此,竟已蜿蜒成道。骨道當中正是朱絡所在,右掌虛托,那一點玄光就若即若離浮在他掌心,更将幽光映他半面,恍惚憑生出幾許詭谲異相。忽聽他輕笑出聲:“方前輩之言偏頗了,玄瞳之能,無物不納,無物不化,又豈止于人身魂元……”

笑聲過半,戛然而止。直又許久之後,才聽朱絡長長吐出一口氣,手掌猛的一合,掩去玄瞳,感嘆道:“好生厲害,稍加動用便覺掌控艱難,心神動蕩……這等邪寶,真如雞肋,用或不用,難能自主啊!”嘆罷,搖了搖頭,舉目分辨路徑。充盈石廊的鬼怨之氣已被玄瞳抽取一空,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幹幹淨淨,而正因此,石廊範圍之外,仍在興風作浪的穢氣便如墨點白紙一般鮮明,只需稍加辨認,朱絡已心中有數,尋了一個方向快步飛遁而去。

同是乍落于鬼域之中,不同朱絡處的危機重重,髅生枯魅見了那些妖影鬼魅、枯骨幹屍,卻如同到了自家巢穴,最是自在不過。他身上仍被方青衣以冰鏈束縛,但那一點本命魔元生生不息,于衆鬼魅中宛如煌煌烈日灼目。不聞禁令驅使,非但無有前來尋他麻煩者,甚至所到之處,一幹邪鬼多有避讓,将一條白骨小徑幹幹脆脆的顯露出來。青火暗淡,起起伏伏懸于石壁之上,照得一片妖異奇詭。

髅生枯魅猶在自己嘟嘟囔囔:“這塊骨頭不夠雪白,一片黑一片黃,太醜!太醜!”

“這截股骨着實太短,生了這般短小兩條腿,想來一整個的骨架子也難看得緊。”

“呸呸,這骷髅怎的不當不正擋着路,要不是看你生得還算俊俏……”

他一路嘀嘀咕咕,一路在那些枯骨中踩來踩去。石廊小徑曲折細長,歧路死路比比皆是,轉了一氣,便覺有些不耐煩,一巴掌甩出去,拍飛一片骨殖:“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有沒有能說話的骷髅,出來見見本座!”

忽聽空洞莫名處傳來一聲女子輕笑:“尊者說笑了,泥犁洞非是冥迷之谷,豈會有白骨精靈滋生。”

髅生枯魅原地一跳:“是你……是你!阿蘿!”

阿蘿笑聲細細,仍是不緊不慢:“尊者,一別數日,故地重游,卻從座上賓變作惡客,當真緣分莫名啊!”

髅生枯魅卻渾然不覺有何不妥,大大咧咧甩着兩條骨臂:“你也瞧見啦!方青衣好生厲害,本座打不過他,打不過他!被他拿着這冰塊一鎖,功力都用不出兩成,沒辦法!沒辦法!”

阿蘿語氣頓時添了幾分幽怨:“方郎之能,自是非凡……”驀又一變,吃吃作笑,“他的性命,需得妾身來取!只能妾身來取!”

髅生枯魅漠不關心他們之間的恩怨,但聽她說詞,忽然雀躍幾分,搖晃着頭骨道:“你有這般能為,不如先給本座解了禁制,這鏈子鎖得實在難過,一身的骨頭架子都酸軟了。”

阿蘿又是一聲笑:“要是鬼王出手,解開尊者身上禁制自然不難,只是……尊者可還記得你我如今立場?”

“立場?什麽立場?”髅生枯魅登時不滿,下颌骨“咔咔”作響,“本座什麽都沒做,不過是跟着方青衣走了一趟九泉深,何來立場!”

然而他自覺有理振振有詞,阿蘿的聲音卻忽的隐去,接下來更是全然不作理會。髅生枯魅轉了又轉、嚷了又嚷,四壁徒然毫無動靜,甚至連冤鬼遠近啼聲都隐沒不存。這般折騰了一番,到底無奈,氣呼呼将滿地白骨亂踢一通,還是只能委屈道:“有何條件?說來聽,說來聽。”

阿蘿這方又笑道:“鬼王尚有要事在身,妾身此時卻是瞧着跟在方郎身邊的那個小少年頗有些趣味,尊者若将他為妾身引來,今日之事自然一筆勾銷。”

髅生枯魅晃了晃頭:“小少年?越瓊田?”

阿蘿意味深長“哦”了一聲:“原來他名越瓊田?倒是個讨喜的好名字。”

髅生枯魅那廂原地轉了兩圈,卻又擺手:“不成,不成,他是方青衣的徒兒,方青衣看得很是寶貝。若動了他,方青衣豈不是要找本座算賬?大麻煩,大麻煩,不妥!”

“徒兒?徒兒?嘻嘻……”阿蘿笑得愈發開心,似乎聽到了什麽極為有趣之事,又道,“尊者只消引路便可,何必憂心。妾身也只是瞧那小少年面善,想要親近親近罷了。”

髅生枯魅仍是搖頭,顯見方青衣在他心中落下的震懾頗大,一時不願輕犯。只是正當這時,他胸骨內中那簇幽火驀的一亮,随即整顆雪白骷髅都幽芒大盛,甚至有細細光焰溢出眼窩,口中厲聲刺耳:“鬼女,你要将那越瓊田帶往何處?”

阿蘿聲音一頓,即刻又響起:“枯魅尊者是允了妾身的條件了?”

雪白骷髅鼻竅中不悅哼聲:“本座受方青衣折辱,在他徒兒身上找回些場子,豈不正好!哼,這呆蠢骨頭越發膽小怕事,當真滅了冥迷之谷的威風!”

阿蘿對他的抱怨但笑而不應,只見石廊中爍爍鬼火紛紛離壁飛起,彙做一處,其中竟憑空生出一個黑洞洞的幽深門戶,更有一縷輕飄飄繞上他的指骨,光焰暗淡,幾不可察,随後方道:“此火自會為尊者引路,請。”

泥犁洞乃是偃鬼王數百年來經營的巢穴,伏屍積骨何止千萬,鬼怨死氣早已自行勾連成勢,一遇生人鮮活氣息,便會自行激發構陷,分而吞之。也正是因其背後并無推手刻意操控,方能在冰舟入洞的瞬間将幾人分頭陷入其中,甚至連方青衣也未曾料及。

積屍陣中千百廊室相連,各有不同,但無一不脫怨鬼妖邪擺布出的猙獰手段,或侵擾神識、或啖人血肉、或勾扯魂魄……因此越瓊田在全無防備下猛覺天旋地轉,再一睜眼,已是天地變幻,正有幾只模樣慘不忍睹的兇鬼張牙舞爪撲了上來,兩廂距離極近,幾乎就在一臂之間,甚至有四濺的鬼火迸散在眼角前寸許,映得視線一片慘綠,非是人間。

越瓊田乍然受驚,“啊”的一聲大叫,鬼爪已抓到胸前,卻是不容他再做出什麽反應了。然而卻也就在此時,鬼爪利勾将觸未觸,一層金暈驀然自他身上綻開。那光芒薄如細紗軟似流水,仿佛只是在衣袍外添了薄薄一件罩衫,鬼爪觸之卻如磕金石,更生出一股偌大反震之力,将圍攻而上的數只惡鬼盡數掀飛。而越瓊田藉這一緩之機,也終于穩住了心神,立刻探手在丹囊中一抓一揚,将三光定乂祭出。只見寶光如華蓋傾瀉而下,他身周丈餘方圓的鬼氛登時為之一肅,本還有些蠢蠢欲動的鬼物待要圍上,卻先被法寶華光掃到,如受沸油淋身,各個慘嚎,也紛紛忙不疊的四散退開,讓出了當中好一塊空地。

兩方争鬥,氣勢本就是此長彼消,哪怕對陣一方非是活物而是鬼魅妖邪之屬亦是如此。越瓊田仗持三光定乂後來居上,起初乍受驚吓而導致的那點慌亂也很快平複下來。寶光華蓋之下,鬼魅一時難能近身,倒叫他有了機會打量處身的境地,原是一方不大不小的石室,四方壁上鑿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粗糙門戶,或是一片漆黑,或是鬼火熒熒,也不知都通往什麽所在。而地面壁角散落無數枯骨,那些堆聚在四周的惡鬼便穿梭其上,進不可進,退又不退,只能拗出許多猙獰醜陋的惡相,沖着他虛張聲勢,傷眼之極。

越瓊田看過一圈,便忍不住閉了閉眼,但到底身陷魔窟,又不能當真這般全無戒備,只好逼着自己坦然以對,甚至還帶了幾分試探,沖着一處鬼影稍顯單薄的方向挪動了幾步。

他腳下一動,護定在頭頂的金光便也随之慢轉。更為甚者,乃是那些團團圍在四周的惡鬼,既是一副蠢蠢欲動的惡相,但在金光漫過之際,又天然懼怕般不得不倉皇退開。雙方一進一退之間,瞧來竟很有幾分滑稽又古怪的默契。

數步之後,越瓊田對此自然也有所發覺,不免膽氣更壯。他在石室內耽擱了這一陣子,除了些原本存在的鬼魅,再不見有什麽魔人鬼将前來,便瞧着石壁上那許多門戶心思微動,暗忱道:“只在這裏枯等也不是辦法,這些小鬼不敢上前,但若叫他們引了修為高深的大鬼來,說不得我便要吃虧……不如先試探試探這些門戶,說不定到時還能偏得一二轉圜之機。”他心裏這般想,又戒備的掃了眼諸鬼魅,見它們一時并無異動,便随意選了一扇七尺多高的門戶,小心翼翼挪步過去。

那門戶高矮寬窄,與尋常人身大致相符,數點慘綠熒火飄在內外,依稀映見其後乃是一條曲折狹窄的小徑,不過望出三五丈,其後情形就觀之不得了。越瓊田在門前躊躇片刻,只覺那簇簇鬼火雖說陰森,倒也勉強勝過純然漆黑一片的其他通道,當下心中召定三光定乂,一手又往丹囊上摩挲着以備不時之需,這才邁步踏出。

然而,這一腳将落未落,尚未踏出眼前門戶,身後不遠處忽的“啪嗒”一聲,似有物什墜下,緊随更是稀裏嘩啦一片推搡踢踩枯骨的熱鬧,一把嘶啞嗓子“咔咔”怪笑出聲:“本座要是你,定不會去踩那條惡魂路,嘻嘻,那條路上至少有七八個鬼将守着,刀槍不傷,非虛非實,難纏得緊,難纏得緊吶!”

越瓊田吓了一跳,猛的回身,指縫間隐隐漏洩些許藍芒蓄勢待發,直到看清來人才又按了下去,半驚半喜:“是你,髅生枯魅!”

髅生枯魅于他,初見時已被方青衣禁入封冰之中,不得言語動彈;之後若說稍有交流,便是這小骷髅即受封禁,也要對着廚房垂涎欲滴的的狼狽模樣;再看如今跟在方青衣與朱絡身後,一路唯唯諾諾乖巧老實……越瓊田當真生不出什麽忌憚防備之心。更何況縱然諸人四散,方青衣設下的冰鎖還明晃晃扣在那副雪白骨架上,封魔禁元,不容半點放肆。

因這許多緣故,縱然見髅生枯魅一路從惡鬼群中暢通無阻晃晃悠悠走過來,越瓊田仍不免欣喜:“髅生枯魅,你怎的在這兒?你可看到其他人?我師父和朱大哥呢?”

髅生枯魅搖晃着骷髅腦袋:“我哪曉得他們在哪裏……要不是聽到這些鬼鬼怪怪傳訊報信,要找到你也是不能。”

“報信?它們報什麽信?”

髅生枯魅“嘿嘿”一笑:“它們說這邊掉進來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家夥,可惜防身法寶厲害,享用不得,要去找鬼将來拿下了,還說願将兩條肉嫩皮薄的大腿獻給鬼将,它們只要餘下的打打牙祭……”

越瓊田被他說得一陣惡寒,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衣服下的腰腿,随後才反應過來,氣哼哼道:“髅生枯魅,你吓唬我!”伸手便想去敲他的頭蓋骨。

髅生枯魅本在“咔咔”磕打着下颌骨笑得得意,忽然見他伸手,忙不疊甩開腿就向後蹦:“莫過來!莫過來!你身上那是什麽寶貝,照得本座全身不舒服,不舒服!”

越瓊田一頓,随即恍然:“是了,你本也是妖邪一流,當受三光定乂克制……我不靠過去就是,你莫怕。”

髅生枯魅眼窩中幽火登時一翻:“胡說,本座乃是白骨精靈,出身高貴的白骨精靈!什麽妖邪鬼魅,豈能相提并論!不配!不配!”

越瓊田好脾氣的笑笑,連忙哄他:“好說,好說,你是高貴的白骨精靈。既然你這麽厲害,髅生枯魅,你可有法子帶我離開這裏去尋師父和朱大哥?”

髅生枯魅很是滿意他的識趣,甩着兩條臂骨:“是該離開,是該離開。本座不曾哄你,少時定有鬼将來此,你便走不脫了。只不過這泥犁洞千窟萬鬼,本座也只來過一次,找不到人,找不到人!難!難!難!”

他連說三個“難”字,搖晃得頭顱中幽火飛濺,分明十分抗拒越瓊田的提議。越瓊田也知曉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嘆了口氣:“不管如何,還是要先離開這兒,不然待到來了大鬼頭,我功夫微末,你又還被師父捆着,咱們定要吃虧。”說着話,又向自己先前選定的石門望了望,“你說這門後是一條惡魂路?你認得這些門戶?”

髅生枯魅“咯咯”一笑:“不需認得,不需認得,只那些鬼鬼魅魅的氣味,如何能逃脫本座的鼻子!”他将骷髅頭上兩個黑洞洞的孔竅一揚,顯見頗為自得,“骨頭的氣味、魂魄的氣味,你們這些□□凡身之人不懂,不懂!”

越瓊田全不介意他的洋洋得意,聽了這話,忽的眼前一亮:“髅生枯魅,你既然能分辨妖鬼氣息,找不到師父和朱大哥,那可能找到找一條氣味淡薄,通往泥犁洞外的路?這偃鬼王的老巢中危機四伏,既然走散,不如避去外頭,到底安全穩妥些。”

髅生枯魅聞言原地轉了個圈圈,拍着肋骨笑道:“聰明,聰明!本座就喜歡你這樣聰明的娃娃,不用多費口舌,就乖巧的跟上了。不過……”他眼窩中幽光湛湛,本是沒有半點皮肉的雪白頭骨,偏能叫越瓊田看出幾分垂涎欲滴來,不由得結巴了一下:“那你……你想說什麽?”

髅生枯魅語氣中滿是愉悅:“本座平白為你帶路,太虧,太虧,你需得有些好東西許我。”

萬沒料到等來這樣一句話,越瓊田一愣,不由得伸手抓了抓丹囊:“呃……金子銀子的買路錢?南地珍珠?西陸美玉?或是旁的什麽財物?”

髅生枯魅立刻“呸”了一聲:“這些算什麽好東西,硬邦邦的,揣在身上還會咯痛本座的肋骨!本座要……要你們之前燒的那些香噴噴的飯菜!那些隔着封冰都嗅得到的好吃的!”

越瓊田呆滞一瞬,随即啞然,捂嘴偷笑起來:“你……要吃飯菜?這自然不難,只是那些生人飲食,你吃了……是要吃進哪裏去?”說着話,眼神不由在髅生枯魅一身白骨架子上轉了幾圈,前胸後背透徹分明,站在當面,連背後幾步遠外鬼祟晃動的鬼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髅生枯魅登時氣惱:“本座自有去處,自有去處!哼,不消你這個小娃娃費心!”

“好好好,”越瓊田連忙一疊聲應他,“等師父和朱大哥辦完事,出了九泉深,我定找個熱鬧繁華的城鎮,請你好好吃上一頓……不,幾頓,如何?”

“你可不許哄騙本座!”

“自然,自然。”越瓊田笑得眉眼彎彎,“若是師父允肯,我以後還可以帶你去玉完城,讓你躺着吃上一輩子都沒什麽問題。”

髅生枯魅至此才終于心滿意足,拍着胸骨大包大攬:“跟着本座走,定然帶你去個好地方,好地方,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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