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業障
章七八 業障
冬夜如鉛,月黑風高鬼夜行。
伸手不見五指的無月暗夜,天地俱寂,唯有凜風呼嘯一陣陣卷過山林曠野、又卷入微見人間煙火處。
一隊奇異纖瘦的影子乘着這陣風,無聲無息出現在了山坡上,夜色濃如墨,數裏外燈火明亮的莊園便格外顯眼,那詭異的隊伍中登時起了些小小騷亂,數個或尖利或粗粝的聲音此起彼伏,紛紛開口:
“是那裏?就是那裏?”
“禦師提供的地圖上就是這般标注,不會錯,不會錯!”
“哼,你如何這般信那禦師之言!”
“魔主亦信他!魔主亦信他!”
“莫吵嚷,速行,速行!魔主尚待我等取了魂珠回去……”
“……”
嘈雜聲一時壓下,這一隊黑影各個連續,輕若無物自山坡上飛遁而下,直往前方莊園撲去。一縷稀薄星光勉強追上他們留下的最末一點影子,一截雪白的腿骨在夜色中飛快一閃,随即遠去不見。
全然不同于曠野寂靜,燈火通明的莊園中人聲喧嚣,許多莊丁來來往往,正将一擔擔箱籠搬至莊中大廳,盡是些珠玉珍玩,錦繡燦爛,系以紅綢朱繩,十分奪目。
廳中主位空置,倒是有幾名年輕人坐在兩旁下首,一邊着下人一一清點箱籠,一邊熱熱鬧鬧說着話,說得也無非盡是眼前之事。
一名年歲最小的少年似有些坐不住,吃了兩口熱茶就跑下去,繞着那些紅彤彤的擔子打轉,笑道:“師父備下的這一份禮當真厚實,若不是請帖上寫得明明白白,就是明媒正娶、嫁女取媳也不過如此了吧!”
為首青年立刻輕喝他一聲:“莫胡說,孤城伯父也是你能随口編排的!再說千嶂城何等地位,在北陸煉氣界中也頗有聲名,如何當不起這份熱鬧。”
那少年卻不怕他,仍笑嘻嘻道:“不過是咱們兄弟間閑來說說罷了!娶妻續弦,本就是尋常事,只是小弟聽聞孤城伯父續娶的這位夫人,乃是小玫閣中最有名的歌姬,豔名才名俱是遠播。這樣一位夫人進了門,前頭留下的那位小姐怕是難過了。”
“你又知道了!”另一人也笑了一聲,随口唾他,“一門心思不在修行上,天天搗鼓這些遠近是非來耍,回頭師父考校不過,要發作你時,可別哭着來尋我們。”
少年似是頗怕“考校”二字,聽他這一說,登時縮了縮脖子,又嘟囔道:“我不過是聽說孤城伯父家的女兒忒好人品,年歲又小,才有這麽一說罷了。”
為首青年不免又瞪他一眼:“人家不過十三四歲的女孩,你也好惦念?”頓一頓,又喝道,“快些将禮單核對清楚了,好去休息。師父明天一早就要動身,此去千嶂城路途不近,莫要讓這些瑣事耽擱了。”
他一發話,下頭兩名師弟立刻齊聲稱“是”,連一衆搬擡箱籠的莊丁手腳也又麻利了幾分。那輝煌的燈火一路從大廳映出院中又蜿蜒到大門前,宛如一條火龍,也映得燈光之外,沉沉寒夜,愈發黑暗幽深。
驀然,一股卷地冷風呼嘯而過,莊園大門處高懸的一排四盞大燈燈火一晃,竟齊齊熄滅,洞開的大門內外立刻落入一片陰影中。幾名莊丁正在門口收拾車馬,眼前陡然一暗,不由齊齊打了一個激靈,甚至有個膽子略小些的,脫口驚叫一聲,随即又沒了動靜。
稍遠處的人聞聲,猶在笑罵他:“燈暗了也要叫喚一聲,膽子這般小,怕不是只有粟米粒大!”
那暗影地裏卻沒人回嘴,少一時,忽然“啪啦”一片雜聲,似是跌散了什麽東西。周遭幾人怕磕碰到了貴重之物,連忙齊齊湊過去,借着他處的燈光,忽的一個個驚恐之極大喊大叫起來,甚至還有人轉身就跑,一路驚呼:“死人了!死人啦!快告訴莊主……”
透骨的陰風比他的腳步更快,裹挾着許多嘶啞怪笑從後面追上,只繞身一轉,偌大鮮活之人一身血肉便盡被化去,只餘一具枯骨,尚還能繼續向前踉跄幾步,随即“嘩啦”一聲,跌散在地,徹底沒了聲息。
那道道陰風也不停息,吞噬一人,轉頭便又撲向他處,哪消片刻,偌大一座莊園皆被鬧動,人吼馬嘶,精靈詭笑,刀劍相擊……種種聲響此起彼伏,撕破靜夜,直到許久之後,又在濃郁觸鼻的血腥味中漸漸平息。
白骨精靈組成的妖異隊伍踩踏着滿地屍骸,一如來時般從這座一夜之間消失了人聲的莊園中飛快離開,所過之處,枯骨森森,又有零星幾句尚還完好的白骨,搖搖晃晃的在屍堆中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幾步,那沒了筋肉連接的骨節就漸漸變得靈活,随即拖沓着光禿禿的腳掌,也一路追循着白骨精靈而去,再沒回頭瞧過一眼。
業火之影肆意張揚,帶着毫不遮掩的惡意騰騰而起,跳躍在方青衣周身。下一瞬再定睛,卻又沉寂倘若不存。只有烙印在掌心的那朵血眼似的紅焰,惡毒如附骨之疽,鮮明的昭告着這将是一場刻入輪回,不死不休的角鬥。
方青衣看了那火印片刻,便虛虛将掌心合起,只沉默站在窗前整理思緒。星月稀微,映照雪廬之上,細碎冰晶明明爍爍,頗是瑰麗。更因那雪白冰透,縱然不燃燈燭,房內仍有粼粼微光,依稀照亮沉思之人眉目。
這般伫立許久,寂靜房中忽然起了細微響動。本在冰榻上擁被酣眠的越瓊田似是驚了夢,口中喃喃不清翻了個身,卻更睡得不穩,又過片刻,索性手腳都一并踢動起來,臉色亦見微紅,也不知是氣悶還是如何。
方青衣正挂心越瓊田身上的業火之影,見他異動,登時警醒,快步而去。因有前車之鑒,亦不好伸手再與他接觸,只得站在榻邊微微彎腰,和緩了聲音喚他:“瓊田,瓊田……”
“妖女,莫要攀扯我師父!”
越瓊田偏也同時在夢中大喝一聲,眼皮猛的彈開,眸子裏尚有幾分久睡後的霧氣,也不知是清醒還是糊塗,一雙烏溜溜大眼直愣愣對着前方,半晌才映進了方青衣的身影,眨了幾下,眼圈驀的便紅了,似平白受了好大委屈。
方青衣不知他這又是鬧得哪一出,只得又問:“瓊田,你可是夢魇了?”
越瓊田這才回過幾分神,一癟嘴,伸手去拉方青衣的衣袖。方青衣登時就要後退,但直直盯着自己的黝黑眸子裏滿是氣憤和難過,叫他一時心軟,竟是被扯個正着。好在這一次并未再見業火之影出現什麽異動,他便也就勉強壓下心中那份猶疑,輕拍了拍少年睡得有些亂糟糟的頭頂:“莫怕。”
越瓊田仍躺在榻上,半晌才帶着點氣哼哼道:“我夢見今日泥犁洞之事了,那名紅衣鬼女用妖法困我,還哄騙我說師父殺了……梅君。”
方青衣一愣,順着越瓊田頭發的手也不由得停住了,竟是一時無語。
越瓊田尚無所覺,還在繼續道:“幸好當時朱大哥趕到,提醒我破了她的妖法。哼,我看那紅衣鬼女定是極壞的人……鬼,她殺了燕引師兄,又要拿謊話誘騙我,當真可惡!”
方青衣面上神色又不明幾分,沉默片刻,方道:“你今日在泥犁洞所歷何事?若是當下不覺困倦,便說來我聽。”
越瓊田本已酣睡了兩三個時辰,又是在夢中被生生氣醒,當下竟頗有精神,聞言便擁着被子半爬起來盤膝坐了,一只手仍牽着方青衣不放,另一手撐了下巴,将自入泥犁洞與衆人分散後的遭遇一一道來。
少年的敘述言簡意赅條理分明,但在說及女蘿幻陣中事時,不自覺的偏重了許多篇幅,末了不滿道:“朱大哥說,那鬼女是要以此手段汲取我身負因果糾纏,再以邪術對付你。哼,我豈會那麽容易便被她騙了,何況還有獬豸印在,自不會受她擺布!”
說及此事,越瓊田的語速變得甚快,很帶着幾分少年人的憤懑不平,倒是與他平日裏的乖巧溫吞大相徑庭。說罷換過一口氣,正要再提及後面與阿蘿交手諸事,忽聽方青衣輕輕嘆了口氣:“她倒是不曾騙你。”
“……什麽?”越瓊田呆了呆,像是沒聽清楚近在遲尺的這句話,歪着腦袋仰起頭,“師父你說什麽?”
方青衣擡手理了理他睡得亂翹的一绺額發:“梅君之死,确實是我下的手。那鬼女欲以陣法幻化汲取你七情之力,自然不會在此事上弄虛作假。只不過斷章取義一向是他們擺布人心的手段,她只道當年是我一劍斬了梅君法身,卻是不曾将前因後果一并告知你吧?”
越瓊田立刻連連點頭,一個翻身跪坐起來:“師父,你能告訴我麽?”話說出口,又覺自己這般急切姿态與之前對梅君之事的全然抗拒反差太大,面色一赧,小聲啜啜,“我只是不想從不相幹的人口中聽些零言碎語,惱人得很!”
方青衣并不在意他這點小小的口是心非,但往事湧到舌尖,縱已放下,仍不免幾分沉澀。停頓片刻,才道:“偃鬼王與那鬼女豈是不相幹之人,為師當年因傷曾在梅谷修養,被他們探知了梅君所在。梅君根腳乃是千年靈樹,偃鬼王便欲以鬼邪之氣染他法身,化為己用……”
越瓊田忽覺心中失跳一拍,不自覺脫口道:“他們可得逞了?”又立刻神色一頽,聲音登時低落幾分,“是了……無論偃鬼王是否得手,梅君之死想來都是因此吧!”
方青衣也垂了眼,一瞬默然,方又道:“是。梅君法身受晦氣所污,他本是天生地長仙木精靈,若堕入魔道,乃是莫大之辱。事無轉圜,我便将他法身與魔根一同斬滅。因此那鬼女說他乃是亡于我手,倒也算不得錯。”
“玉石俱焚,他自是甘願的。”越瓊田低垂着頭,忽的說了這一句話。分明旁人舊事,聽來卻只覺眼眶燒灼,濕熱得厲害,又不想被方青衣看到自己這份窘态,只得将頭越埋越低,直恨不得塞進被子裏去。但眼前視野變得狹小模糊,腦中曾見的幾幅畫面反卻愈發清晰,時而是迷陣之中清秋洗雪亮的劍光,時而是梅花幻境中,陌生又熟悉的青年男子倚着花樹,手攀梅枝,言笑晏晏。忽又仿佛一陣狂風吹過,眼前種種所見皆化雲煙,一片空茫中,唯見一片無名業火熊熊燃起,将幻象、或是記憶卷燒成一片飛灰。
赤色的火焰幾乎舐進眼仁,越瓊田失聲“啊”的叫出來,猛的擡頭,語氣慌張:“師父,火!”
方青衣的瞳孔也同時一縮,分明看見業火之影的赤紅光芒在越瓊田身上綻開,并以極快的速度開始向全身蔓延。他立刻伸手一拂,越瓊田尚未看清自身異樣,便被方青衣一把攬入懷中。寬大的袍袖拂過頭臉半身,一縷清新雪氣入鼻,登時将驚異慌亂驅散大半。越瓊田索性不肯動了,悄悄伸手把手臂挂在方青衣腰上,悶聲道:“師父,怎麽了?那是什麽?”
方青衣掌中拈動清光,一層層向着越瓊田身上鋪落,強行壓制業火之影,口中語氣卻頗淡定,道:“你在泥犁洞沾染了些許穢物,為師将其驅散即可。”想了想又道,“偃鬼王擅以幻術擺弄人心,你雖稍有沾染,也不可掉以輕心。日後若有什麽異樣,速告我知,可記得了?”
越瓊田立刻連連點頭,一張臉仍紮在方青衣懷裏磨蹭,連聲音也有些甕聲甕氣:“師父,我觀今日戰況,偃鬼王全然非是你的對手,他那些鬼蜮伎倆我自然也不怕。師父,偃鬼王分明在在你劍下吃了虧,下次再遇到,便不讓他逃了,也好為梅君和燕師兄他們報仇!”
他嘀嘀咕咕說了一長串話,顯然已不再将适才受驚擱在心上。方青衣仍在催動玄門道法一遍又一遍洗練越瓊田全身,但業火之影狡猾如斯,一露面後,又立刻藏蹤匿形,半點不顯痕跡。對此方青衣心中愈沉,面上卻不顯,另一手輕輕順着越瓊田的頭發,又漸漸挪到後背後頸處輕拍幾下:“有為師在,這些事尚不需你操心。但煉氣界事端頻發,越發不得安穩,你這般四處亂跑也有些不妥了。”
越瓊田被拍打得很是舒服,連說出口的話都帶了些撒嬌意味:“師父要怎麽安排?帶我回凍月冰河麽?我們不在外面雲游了?”
方青衣仍不緊不慢的一下下拍撫他:“待動身時,你自然知曉。只需記得,當下潛心修行才是你該為之事。煉氣界風浪已起,絕非短時間內可以止息,數年十數年後,方是你等嶄露頭角之日,無需急在當下一時。”
“我不急,我才不急,我随着師父好好修行就是!”越瓊田笑嘻嘻應聲,但随即就一個接一個打起了小哈欠,只覺倦意如潮湧上,之前那幾分精神早不知飛去了哪裏,上下眼皮似千斤沉,不由自主的死死粘在了一起。
方青衣仍是那個攬着他的姿勢,即便懷中不再有聲響,還是又站了一會兒,才穩穩托着越瓊田的頭将他放回榻上。只這片刻功夫,少年已睡得熟了,半側着身子抱住錦被,大把烏黑的頭發散落下來,披得後頸和軟枕上細密一片。方青衣伸出手,輕輕撥開了幾绺他頸後的頭發,從微敞開的後衣領望下去,一個略有些模糊的紅色印子赫然烙在瓷白的皮膚上,刺目如血眼。
血月映入眼中,因看的時間久了,漸漸模糊成一團熾紅色的雲煙霧霭模樣。大團大團的濃黑色烏雲就徘徊在它四周,聚合流轉,若即若離。分明即将乘着看不見的風飄往別處,但偏又有絲絲縷縷的雲氣粘連在月上,放舍不開,也就只能不甘不願的繼續圍着這輪血月飄來蕩去。
朱絡自傷勢爆發昏迷後,意識便再次沉入此境。熟悉的冷寂與血月,那大片烏雲的顏色就顯得格外刺目。因一身經脈俱損,得自偃鬼王處的強悍鬼氣甚至波及靈臺神識,朱絡不得不又體會了一把在幻境中也無力動彈的窘境。就着仰面朝天的姿勢盯着血月與烏雲久了,眼中酸澀,不得不連續快眨幾下,才讓赤紅的圓月形狀重新清晰起來,随即愣了愣,那大團簇擁在月邊的烏雲,雖然仍是濃黑如墨,卻怎樣看都似乎比初見時縮小了幾分。
再看周遭未被烏雲遮蔽的天空,依然流紅似血,并未摻雜半分雜色。朱絡的腦中忽然冒出個有些荒唐的念頭,他動了動嘴唇,無聲的做着口型:“血月在吞噬烏雲?”
分明不曾出聲,天空中那輪血月卻似有所感,豔麗的紅光頗為得意的又濃郁了幾分。月輪邊的烏雲中兀然出現一個小小的旋渦,流淌的速度肉眼可見的加快了幾許。
朱絡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一輪圓圓的血月上看出“得意”這種情緒,又覺得此方世界本源的精神波動鮮明如許,正大刺刺的向着自己炫耀:炫耀将自己折騰得丢了半條命的鬼王之力,在它眼中不過也就是一份可以細嚼慢咽的食物罷了;更夾雜着幾分不加掩飾的誘惑,誘惑自己老老實實向這份力量低頭,從此脫胎換骨,成就一份不在北海魔君之下的霸業……
朱絡悚然一驚,猛的閉眼,用力到眼眶都有幾分酸痛,乍然降臨的黑暗有那麽一瞬将一天一地的紅光徹底隔絕,似乎回響在自己意識深處的呢喃也中斷了片刻。随後才沉沉的吐出一口氣:“何必呢!”
“何必呢!”又是那個冰冷冷不似生人的聲音,“你命中注定踏上此路,何必無謂抗拒。這份鬼王之力,是你之生死劫;但向前一步,便更是你之機緣。玄瞳之能,造化無邊,無不可得,無不為用,你仍是想不清楚麽!”
朱絡幾乎已經厭倦了這份老生常談,仍是閉着眼,恹恹道:“我想得很清楚,我不願。”他甚至還能擠出幾分積攢了好一陣的力氣翻了個身,将臉沖下埋在地上,趴得直挺挺如一具屍體,擺明了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無謂拉扯。
那聲音也不如何氣惱,自顧自說着話:“你有很多時間思考,我有足夠的耐心等你想清楚。縱然你肉身崩毀,玄瞳之力也可将你的神識留在此境,錘煉成一代大能。天地人神鬼,于我來說,又有什麽區別呢。”
朱絡忽然就着把臉埋起來的姿勢嗤笑一聲:“那你又為何留不住北海魔尊?”
那個聲音戛然中止,似乎這一問将它的意識徹底打亂。接下來的綿長的寂靜甚至讓朱絡覺得它已經放棄了這一次的引誘,努力偏了偏頭,透出了一口氣。但随即就看到天際紅光漠漠,有許多星星點點的光漂浮起來,在半空中拉拉扯扯,不停變幻。等到那些閃爍的微光終于停止,赫然勾勒出了一幅陣圖懸于月下,古樸奧妙,不同凡響。
朱絡本就在陣法一途頗有些天分,一見此圖,目光登時有些難以舍離,口中不自覺發問:“這是何陣?”
天地間的聲音悠悠蕩蕩:“你之肉身難承鬼王之力,以此陣收化運轉,可以保命。”
“這是施恩?”朱絡索性大大方方盯着陣圖看起來,畢竟關系到身家性命,何必自己為難自己。
“留有性命,你才有慢慢思考的時間。”那聲音聽起來仍是高缈,但又似乎多了些許不太分明的困惑之意,“你亦是,他亦是……你等凡人皆重肉身外物,怪哉!怪哉!”
朱絡眨眨眼,不置可否。那道聲音似也有意給他留出研習陣圖的空間,這一遭當真徹底退去了,只有半空血月,仍在絲絲縷縷不緊不慢的吞噬着無處可逃的烏雲,其上的赤色,也就愈發鮮紅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