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皎皎青月戲劍舞
皎皎青月戲劍舞
哥哥……
哥哥……
我沒有哥哥了……
他利用我……
哥哥利用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暄不記得過去了多久,她哭幹了眼淚。
一動不動地死在地上,所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躺了下來,她現在是一副軀殼,一具屍體。
不對,屍體沒有眼淚,沒有想死的心跳,沒有疼痛的神經。
過一會兒她又頂着眩暈的腦袋支撐起來,走在空曠的大街上,這日子實在很巧,一聲響雷貫徹街道。
大雨劈頭蓋臉地下,白色閃電伴随着雨不停地宣洩。
水中只立一人。看不清表情。
雷雨想吓倒她。
雷雨吓不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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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阿走,走啊走……
走到一個破舊的小門前,其實她知道大門的方向,但是她太痛了,痛到不想去思考。
從小門推門而入。
林平翊在那裏等着江暄。
他看着她的模樣,心就像被人拎起來揪着玩一樣。
從前見到她,她是永遠鮮活的,可是眼前的少女像木偶一般死寂,呆呆地一句不發。
“阿暄?”林平翊小心翼翼地道。
江暄怔怔地,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
“我去換身衣服。”
這幾日一直是這樣過來的。自從在蓬萊亭帶江暄來了這裏,她就是這樣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每日清晨出門,夜晚月亮高挂才回來。
不讓人問,也不允許跟。幸好這裏是邬洲地界,林平翊倒是能暗中護江暄的安全。
不過江暄似乎并不關心這裏是哪裏,她一句都沒問過。
林平翊和江暄呆的這個地方實際上是邬洲的邊界,是北朝最南的地方,與中州的疆土相連。這裏鄉民不算多,又有山水環繞,算是個讓人養心的好地方。
兩人住的院子不算大,只有三個房間,一間住的是江暄,一間住的是林平翊,還有一間是留給林平翊雇來的丫鬟九綠。九綠是江暄來到這裏第三日林平翊從外面帶回來的,說是街上看到有人賣這丫頭,問她會不會洗衣做飯,她說會,就順手給買了回來。
誰知這九綠話只有一半是真的,洗衣倒是的确會,做飯就難說了。飯做是能做,就是不太好吃。江暄本來就沒什麽胃口,飯吃得更少了。林平翊看不下去,後來日日都是他親自下廚。
江暄最初不信林平翊會做得比丫頭九綠好吃,嘗了一次之後倒也沒說什麽了,的确挺不錯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他們平淡地像本身就是鄉野之間的人。兩個人很少聊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常有的扯一扯晴雨、問一問菜的閑淡,偶爾也會提到四地的現狀,最後不知被誰扯開話題。
九綠曾經問過這屋子的男主人,和另一間房間的女子是什麽關系?那人良久才說出一句,是我的心上人。
林平翊不讓九綠打擾江暄,怕這丫頭沒分寸提起來江暄的傷心事。但是九綠這丫頭年紀正是好奇心作祟的時候,趁着林平翊不在偷偷問了江暄。
“江小姐,你和林公子是什麽人啊?為什麽一直在這裏住着?”
江暄朝九綠溫柔地笑笑:“是不得自由的人……太累了,想在這裏歇歇呢。”
九綠點點頭,“哦。”地走開了。
江暄很愛這些時日,這些沒有許多認識的人、沒有許多陰謀詭計、沒有背叛、不會不停地逼自己找出問題答案的日子。
她只不停被鞭笞被迫旋轉的木陀螺,終究會在越來越快的速度下崩裂,當江暄預感到自己要開出裂縫之時,她敏銳地停了下來。這些平淡地日子就如同為裂口撫上膏油,一點一點地好起來。
又這樣過了好些時日,林平翊望着前幾日開始泛綠的山野,吹起了許久未撫的笛子。
江暄在床上坐着,只聽到屋外有人吹笛,笛聲起先只是哀傷,誰知竟漸漸滲透入骨的寒涼,叫她悲從中來,悲不能忘。
推門而看,那林小公子月下獨坐于危牆之上,手中的翠綠笛萦繞出九轉不停的悲戚——
生不可以死,孤身不可依。
難為心結,難為情。
漸漸地,笛音如高山流水般不敢凝固,如水火相克般不敢雜,如手牽紙鳶般只想飛!江暄聽着這曲,只覺自己一腔痛楚無法發洩,快要爆滿在胸腔裏,必須發洩出來了!
這荒謬的人世!可笑的天地!
這些日子的忍耐都受夠了!
受夠了!
江暄的手和腳只随了那笛聲而動,一把向前挑起了林平翊身側的驚羽劍——
左手立劍柄于眉心之前,豎劍身垂立蒼地,右手兩指畫劍符畢于眼前。
破!
百步一散,十步一轉,江暄随樂的變徽而騰空跳躍舞動。
劍破長空!
劍指青天!
劍問明月!
周遭的樹為劍氣所抖,周遭的獸為劍氣所躲,周遭的路為劍氣所開!
清輝照在林平翊波瀾不驚的臉龐上陰影不明,百轉之下江暄逐為曲的羽調而舒心。
一心舞劍的女子顯然不知,自己的雙頰已染白雪。
可是林平翊定睛一看,她的眼睛仍然如夜明珠。
照亮了他的心頭。
“下雪了。”一曲畢,林平翊道。
女子通身被雪浸綴,發絲上皆是瑞白的雪花,她的回答卻是意外的牛頭不對馬嘴。
“這是南淮江氏皇族才會學的劍舞,從此以後,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會跳了。”
林平翊一聽,知道她已經走了出來,也深知她此時此刻的心,仍然很痛。
“我們走吧阿翊,我們離開這個地方。”江暄眉梢帶雪,望着他的雙眼問道。
“好。我們離開。”林平翊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溫柔笑道, “下雪了,屋外冷,我們回去吧。”
“嗯。”江暄遞過林平翊的劍,轉身一人回了屋舍。
翌日,林平翊睡了個自從來到這裏最好的覺,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想到江暄昨日要和自己一起離開的話,嘴角不經意是那個上揚了幾分。
“咚咚!”
“誰啊?”這麽一大清早。
“林公子,今日江小姐可是下廚給我們做了早飯呢!快起來嘗嘗!”九綠隔門喊道。
江暄居然做飯了?“我一會就到。”林平翊心下大驚,迅速穿衣洗漱,要去看看廚房什麽情況。
江暄早就做好了粥和蔥餅,坐在桌子前等着林平翊。
林平翊看到這一桌子十分驚喜,笑問道:“都是你做的?”
江暄嗔道:“當然了,快嘗嘗。”說罷就拿了兩塊蔥餅,分給了九綠和林平翊。
九綠用力咬下了一口嚼了嚼,想把手中剩下的餅放下,看了眼林平翊面色不顯,灰溜溜拿着餅跑了。林平翊倒是規規矩矩把餅吃完了,喝了口粥道:“你有心了。”
江暄看到九綠的表情大概也知道這餅怎麽樣了,不過自己又不是擅長廚子,做這些表達謝意的而已。
“這些日子你做了那麽多,我就想着來感謝你一下,但是廚藝不精,實在沒想到。”江暄赧笑。
林平翊自然也不在意,兩人相對吃了幾口,不約而同地放下了碗筷。
江暄道:“阿翊,這些日子以來我都在逃避,但是人沒辦法一輩子逃避下去,我想回去了。”
林平翊“嗯”了一聲,江暄繼續道:“這些日子我都與你住在這裏,謝令想必與你通過信,他說什麽了嗎?”
林平翊道:“他寫過兩封信,第一封信是說‘謝鴻謀殺手足證據确鑿,不日問斬。謝珏主動向陛下請求放棄皇子身份,遠游民間。’”
江暄聽完,不由苦笑。“果然是謝令贏了,意料之中的事,他從一開始就想到這一切了。那謝珏,難道是為了白芙?”
林平翊輕嘆道:“是這樣,謝珏與他弟弟不同,是個精妙絕倫又讨厭權謀的人。他們兩個都是有勇有謀的人,可惜謝珏志不在此。”
江暄諷笑道:“謝令志在此就夠了,不然兩個人還得打起來。如今懷王殿下已是太子殿下了吧?”
林平翊搖搖頭,“玄陽帝被謝鴻氣地病重,不久病發而亡。如今謝令已是北朝新帝。”
江暄聽到這個消息瞪大了眼珠子,随後啞然失笑。“還真是與世隔絕久了。”
林平翊又道:“這第二封信是他登基後送來的,信上說‘林世子若願帶兵出征中州,朕許靜安侯府百年無虞,安守邬洲無人敢疑。另問南淮安陽公主江暄,安否?’”
這對林氏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此時出征中州投靠新帝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用靜安侯府和自己來威逼利誘林平翊成為他麾下第一批信臣,到的确很符合謝令的行事風格。
江暄問道:“你想答應嗎?”
林平翊從容一笑,“答應的話百利無一害啊。”
“那我們明日就走吧,我也是時候與他見見了。”江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