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出行
轉年的九月裏,阿茶經過一天一夜的掙紮終于生下了一個胖乎乎的小姑娘,這是他們向家跟易家的第一個第三代孩子。
向劉氏全程陪在裏面,趙悅也在屋裏幫忙,就狗二跟向南兩個大男人等在外面。
聽穩婆說是生的姑娘,狗二一點沒失望,反而高興得說話都結巴了,回頭跟向南說了一聲“我有閨女了!”
然後就傻乎乎的跟着穩婆走,要抱孩子可又不敢抱。
等裏面另一個穩婆将阿茶收拾好了,狗二就跟着穩婆一起進了屋,拉着阿茶的手直接跪在床邊說着感謝的話,“阿茶,辛苦你了,咱們閨女長得可漂亮了,像你。”
其實連向劉氏都看不出來那小閨女眉眼間更像誰,畢竟是才生出來沒一個時辰,臉都是皺巴巴的通紅一片,跟只沒毛小猴子似的。
趙悅看得卻十分羨慕,悄悄退出房間在院子裏找到了還坐在椅子裏起不來的向南,“阿南,要不然我還是聽娘的話去桃花寺……”
向南眉頭一皺,站起來拉着趙悅往椅子裏按,“大夫不是都說了你身體沒問題麽?我也讓大夫檢查過了,咱們兩個身體都沒事,這說明有孩子是遲早的事,何必這樣着急,現在這樣也挺好的,至少晚上睡覺還沒個又要吃又要拉的小娃娃。”
當初阿茶跟狗二才成親半年多就懷上了,趙悅這才開始着急了,便是向劉氏忍了許久也忍不住出聲詢問了。
趙悅擔心自己以前沒養好身體,聽說女子來葵水的時候最是見不得冷水,而她以前去深山裏蹲守打獵卻是時常在山裏一待就是一兩個月。
趙悅将自己的擔心跟家裏兩人坦然的說了,向劉氏這才想着帶趙悅去信得過的大夫那裏把了脈,确定沒有宮寒,身體也足夠健康,這才放了心。
向南聽了這事兒卻是想到了自己頭上,畢竟他這身體跟靈魂還是二合一的呢,說不得就有啥後遺症,因此回頭跟向劉氏以及趙悅說了一聲,自己就跑去找了老大夫檢查。
向劉氏對于向南去檢查自己身體能不能生孩子這事兒是十分惱怒的,這事兒要是被傳出去了那可怎麽是好,且不能生娃娃誰不是在女子身上找問題,偏就她家兒子颠颠的去在自己身上找問題,真是想一回氣一回。
好在是向南檢查之後也沒問題,要是真檢查出來是向南身體不行,怕是向劉氏真就要被向南給氣死了。
趙悅對這事兒很是感動,畢竟能做到這般田地的男子,怕是世間少有。
雖然身體确定沒問題,可孩子懷不上也是事實,趙悅在那之後也在向劉氏有意無意的督促下開始吃各種補藥,希望能盡快懷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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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實上越着急卻越沒效果,趙悅跟向南兩人感情一直和睦,偏偏就是沒有一顆種子在趙悅那片田裏落地生根。
前不久向劉氏琢磨着想帶趙悅去那桃花寺裏住一段時間,想着誠心誠意的求一求菩薩,向南卻不樂意。
向南倒也不是不喜歡孩子,比起孩子他只是更喜歡他的阿悅,向南不希望因為孩子的事讓他的阿悅不快樂。
若是求菩薩也沒得到個好結果,到那時怕是更要叫向劉氏跟趙悅心情壓抑了。
趙悅聽了向南的話,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只勉強露出個笑,別開視線看向阿茶所在的房間,眼裏卻滿是羨慕。
向南覺得這半年來趙悅變了很多,或許是因為孩子的事無法得償所願,整個人少了以前那份自信精神,“阿悅,等過兩天你跟我一起去趟郡城吧,師傅說今年的秋閨答卷已經出來來,叫我去鐘太守那裏看看。”
其實是鐘太守那裏忙空了之後就會派人送過來的,不過向南想帶趙悅出去走走,也暫時避開向劉氏的盯視。
向劉氏心好,可再如何還是避免不了身為婆婆對兒媳肚子的盼望,想想也是,當初趙悅還沒進門時向劉氏就惦記起了大胖孫子,現在這都成親一年多快兩年了,可兒媳婦肚子還是沒個消息。
周圍的人都開始勸向劉氏給兒子納妾了,可向劉氏覺得兒子兒媳還年輕,又不是兒媳生不了娃娃,納妾有啥用,她就看不慣那些個妻啊妾的湊一對鬥來鬥去的樣子。
向劉氏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可平日裏的生活瑣碎中無形的給趙悅帶來的壓力卻讓向南擔心。
趙悅有些心不在焉,向南雙手捧着趙悅的臉将她擺正對着自己又重複了一回,趙悅這才恍惚的“啊”了一聲,“非要親自去拿麽?留娘一個人在家裏不好吧。”
向南嘆了口氣,覺得趙悅可能真的有些适應不了這樣壓抑的後院生活,“這有什麽,最近這段時間娘也要在阿茶這裏照顧阿茶跟大侄女,咱們去半個月就能回來,沒事的。”
趙悅這才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晚上向劉氏自然就沒回去,外孫女才出生第一天,阿茶跟狗二都沒個經驗,向劉氏要留下來陪着阿茶指導阿茶如何給孩子喂奶換尿布。
自從阿茶懷孕以後,家裏狗二就又請了張婆子的大兒媳跟她婆婆一起負責家裏的一應家務活,現在給孩子洗尿布倒也不至于沒人。
向南離開的時候跟向劉氏說了一聲,聽說是去鐘太守那裏拿今年秋閨科考裏那些文章寫得好的謄抄答卷,跟兒子讀書有關,向劉氏自然沒有不應的。
趙悅跟着去向劉氏也就不擔心了,不過還是讓向南把大樹給帶上,出門在外要做個什麽事好歹也能有個跑腿的。
向南倒是沒什麽意見,收拾了兩天,等第三天看了大侄女的洗三之後,向南就收拾了行囊換了衣裳,準備帶趙悅跟大樹出發。
房間裏,趙悅換了便于行走的勁裝,向南取了那張閑置許久的黑色大弓出來交到趙悅手上,退後兩步看了看,最後伸手将趙悅抱進懷裏,“突然發現好久沒有看見這樣的阿悅了,阿悅真好看。”
趙悅看着銅鏡裏長發高高束起的自己,有瞬間的恍惚,似乎确實啊,她自己都好久沒有看見這樣的自己了。
拿着手上的大弓,趙悅忍不住挽了個弓花,向南退開了兩步眼眸臉上都帶着笑,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
趙悅看進那雙依舊叫她沉迷的黑眸中,最後忍不住灑然一笑,轉身背了箭筒在背後,擺放在桌上的匕首在五指間翻騰,而後被手的主人利落的插進了靴筒裏,“走吧,這回叫你看看當年黑玫瑰的風姿。”
向南愛死了這樣笑的阿悅。
因着想要找場子一展當年之風姿,趙悅跟向南默契的棄了水路,甚至還專門繞道往那傳說有山匪出沒的地段走。
大樹實在看不懂兩位主人家到底想幹啥,不過主子吩咐啥他就做啥,遇見山匪了讓他躲他就躲,讓他綁人他就綁人,哪怕是打着哆嗦也一點不多問。
“大樹,你躲遠點,我要戳了啊!”
山林子裏,向南跟大樹都蹲着賊頭賊腦的瞅着樹幹上吊着的一個大蜂窩,察覺熏得差不多了,向南支使着大樹躲開點。
雖然大樹是個下人,可到底是個孩子,向南還做不到自己躲遠點讓個孩子去摟蜂窩的事兒。趙悅在不遠處給他們望風,“蜜蜂飛遠了,你們小心點。”
到目前為止向南他們都出來半個多月,可實際上因為繞路迷了幾回路,現在都還沒到郡城。
因為向南希望能讓趙悅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裏多活動活動,一路上都不刻意尋找城鎮落腳,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野外露營。
好在這會兒九月還有秋老虎,晚上也不怎麽冷,只要搭了棚子能稍稍擋風就不成問題。
蜂蜜是十天前遇上一家養蜂人買的,不過這玩意兒貴,當時向南他們身上錢不多,就買了一小瓶。
向南原本是算着能給趙悅敷臉用的,結果昨晚又烤了蜜汁烤雞,于是一下子就都用完了。
今天大樹出來撿柴的時候遇見了蜂窩,連忙叫來自家公子,向南蹲在那兒觀察了半晌,确定這是蜜蜂窩不是馬蜂窩,于是摩拳擦掌準備偷蜜蜂的巢。
取野生蜜蜂窩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法子,自然是煙熏。
向南讓大樹找來一些幹木材,點了火又在上面覆蓋了濕枝桠樹葉,使勁兒扇風,于是滾滾濃煙就往上面跑了。
這會兒天幹物燥,向南還得小心別引起山火,讓大樹趁着空閑的時候在火堆附近拔了小樹野草,弄出個隔火帶。
趙悅麽,向南沒舍得分派啥累人的活,就讓她在遠處尋個歪脖子樹蹲好別動,等一會兒盯着大群的蜜蜂飛遠沒有。
趙悅那邊說是蜜蜂群飛走了,向南看了看還有零星的蜜蜂舍不得離開的穿梭在煙霧裏在蜂巢面上爬來爬去,于是又蹲在樹下扇着風忍着煙熏等了會兒。
覺得差不多了,向南這才一手拿着外衫一手舉着樹杆,瞅準蜂窩粘在樹杆上的那一塊地方使勁戳了兩下,小半個懷抱大小的蜂窩頓時就咕嚕嚕滾了下來。
向南眼疾手快的将手上外衫往蜂窩上一罩,蓋好了又滾了兩下将蜂窩整個裹進外衫裏,轉手将地上早就準備好的水囊往火堆上嘩啦啦一陣亂倒,确定裏面本來就不多的火苗子被澆熄之後向南這才埋頭躬身拎着裹了蜂窩的外衫就往外跑。
“快快大樹,咱趕緊走。”
要是那群飛走的蜜蜂又回來了,那他跟大樹鐵定要臉蛋開花。
趙悅蹲在歪脖子樹上瞧見向南朝她這邊揮手,連忙也一個跳躍從樹上跳了下來,三兩步腳步輕快的往這邊彙合。
等回到三人打了棚子準備過夜的平坦草地上,三人一屁股坐在篝火邊,互相看了兩眼,頓時忍不住哈哈笑開了。
“我還是第一次偷蜂巢哩,真刺激。”
向南将手上拎着的蜂窩往地上一放,暫時還不急着打開去看。
現在裏面說不得還有一兩只活着的成年蜜蜂,打開的話怕是要被蟄幾個包。
大樹憨憨的笑着也是點頭,覺得這回跟着兩個主子出來,遇見的事哪一件都夠刺激。
趙悅将大弓靠着背後的棚子放下,雖然掏蜂窩沒遇見土匪危險,可現在想想之前如臨大敵的情景又覺得好笑。
“咱現在先做晚飯,吃了就好好睡睡,我一會兒把這蜂窩罩着挂到樹上去晾一晚,讓裏面還沒跑的蜜蜂都趕緊散了。”
野生蜜蜂一般都不會再來找被人摘走的蜂窩,因為這代表着這個蜂窩已經不安全了,只要有蜂後在,那群蜜蜂就會很快的重新找個地方建造新的巢穴,再繼續重複以前的生活。
因為經常在外面露營,出門的時候沒帶的小鍋之類的東西在路上也陸陸續續的買了,現在大樹走在路上背後背的都是些吊鍋鐵鈎子大勺子碗筷之類的。
向南偷偷慶幸過當初帶了大樹,要不然現在背這些的肯定就是他了,那他還怎麽跟自家阿悅去耍帥啊,雖然每次最帥的還是阿悅就對了。
第二天早上向南早早的就起了床去看不遠處灌木叢枝桠上挂着的蜂窩,小心翼翼的掀開外衫發現裏面沒有大蜜蜂的動靜,這才拎着蜂窩又回了棚子那邊。
讓大樹架鍋燒的開水也開了,向南用一個碗舀了碗開水晾得溫熱了,這才扯開外衫掰開蜂窩,從裏面取了一塊黑乎乎的窩塊扔進一個碗裏。
“阿悅,快來喝一碗,早上喝這個正好合适。”
趙悅從不遠處的小溪那邊洗漱了回來,端着碗喝了一口,甜滋滋的也不膩人,挺舒服的。
向南給大樹和自己也泡了一碗,就着烘烤得表面金黃的饅頭吃,就算是一頓早飯了。
向南坐在篝火旁一邊等着大樹考饅頭,一邊掏着蜂窩。
蜂窩裏肯定是不可能存在液體狀蜂蜜,只有一塊一塊的,向南也不準備多處理啥,就掏了含蜜量最豐富的塊狀放進一個罐子裏。
裏面有一些蜂卵,這個東西用油炸一下的話也是美味。
向南單獨用一個碗裝好準備中午再炸來吃,結果一邊的趙悅看了兩眼,突然顏色一邊起身到一邊扶着樹幹直嘔,剛才喝下的那點蜂蜜水都嘔幹淨了也止不住,一直胃部抽搐着想要往外倒東西。
這可吓了向南一大跳,連忙将蜂窩往地上一扔就跟着趙悅走了過去,伸手想拍趙悅的背,結果趙悅扭頭一看見向南擡起的右手是剛才掏了蜂窩的那只手,頓時避開又是彎腰一陣猛吐,到最後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向南也發現了問題,回身招呼大樹用水囊裏的水給自己沖洗幹淨了手,胡亂在身上擦幹了手上的水,這才轉身摟住趙悅,“這是怎麽了?”
之前趙悅也不是沒吃過蜂卵,之前遇見那家養蜂人的時候趙悅還說炸蜂卵好吃呢,怎麽不過才十來天就看見都受不了了?
“不知道,我看見就覺得……嘔,不行,想想就受不了,嘔……”
估計是說話的時候想到了蜂卵,趙悅又是一陣猛烈的反應。
向南急得直拍趙悅的背,扭頭又讓大樹倒碗溫開水過來,“是不是昨晚涼到了肚子?”
趙悅沒空回答,只能搖頭,也不知道這是說不是還是不知道。
向南也沒心思去猜,只能讓大樹收拾東西,自己喂趙悅喝了點水,看趙悅吐得渾身沒力,想想還是得去找個大夫看看,于是讓大樹帶上行李,自己反着背了趙悅的大弓,箭筒叫大樹拿了,自己再背上趙悅趕路。
果然先前沒想周到,只想着在野外趙悅能更放松,倒是沒想到萬一有人生個病什麽的可怎麽辦。
而且他們也沒有帶馬車牛車之類的代步工具。
這裏離附近的縣城有一段距離,向南拿出先前按照當地人口述胡亂畫出來的簡單地圖看了看,發現如果他背着趙悅走,大概今天傍晚才能到。
這時候也只能期望路上能遇見村莊之類的,哪些地方可能沒有大夫,可至少能尋個人家借宿一晚,或是借了馬車牛車去找大夫。
趙悅這一吐似乎是開啓了身體裏的某項機關,整個人一下子就蔫了下來,吃什麽都吐,便是向南特意在中午去尋了野菜給她熬了全素的野菜粥,趙悅也半點吃不下,只說看見白悠悠黏糊糊的粥就忍不住從心裏冒出一股子惡心勁兒。
向南都要急哭了,半點不敢再繼續休息了,背着趙悅腳下一刻不停歇的往前走,走到後來其實自己都不知道在朝哪個方向走了。
大樹很是擔憂,背着三個人的行李也絲毫不覺得累,時不時擔憂的看一眼走在前面的公子,夫人往日裏多威風啊,結果被蜂卵就吓得渾身嘔吐不止吃不下東西,現在還時不時昏昏沉沉的在公子背上睡過去。
公子也時不時的紅了眼眶,累得臉都慘白了也咬牙繼續背着往前走。也不知道時不時因為不停歇的一直往前走,半下午的時候三人終于順着小路往官道走的中途遇見了一個小村子。
村口有扛着苞米杆回來的村民看見這三個人也是吓了一跳,畢竟這三個人除了一個小孩兒看着還好些,另外兩個人就有些慘了。
背着一個人的那男子,眼睛都哭紅了,臉色更是蒼白裏泛着青,嘴唇都烏了,看着就好像被人碰一下就能倒到地上。
至于被背着的那個,垂着腦袋閉着眼睛一臉虛弱的無力耷拉着,聽見有人說話也沒睜開眼,那肯定不是睡着了,反而是昏迷了才是。
“嗨呀你們這是打哪兒來的?”
扛着長扁擔挑着兩捆苞米杆子的大漢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主動開口詢問。
聽見有陌生人的聲音,向南擡眼一看,啞着嗓子話都沒說完就要哽咽了,“大哥,你們村子可有大夫?”
跟在後面的大樹好歹機靈了一回,跑上前跟這位大漢簡單說了一下自家夫人病了,需要大夫診治。
倒也是巧了,這村子雖然小,可剛巧有位老大夫,大漢見那位夫人明顯狀态不對,趕緊放下苞米杆子将三人引着去了村頭老大夫家。
向南從早上一直背着趙悅,這也多虧是向南之後這一年多堅持不懈的鍛煉身體,要不然早就趴下來。
可幾乎被着趙悅走了一天,這會兒也全靠毅力支撐着,等到将趙悅放到那老大夫家的床上,向南喘着氣坐在床沿上盯着老大夫。
等老大夫臉色凝重的摸了趙悅的手腕,半晌之後露出個笑臉說“沒事”,向南這才松了那口氣,自己卻是一翻眼皮子渾身發軟的往地上滑,昏迷過去之前滿耳朵都是大樹這厮粗嘎嘎大嗓門的叫喚。
這孩子咋變聲變得這麽早,忒是難聽了些,以後還是要珍惜話少的大樹才成。
對了,晚上得給阿悅做點啥好吃的,不能是白的也不能是糊糊,等一會兒醒來就去給阿悅找點果子吃好了,說不定是在外面這段時間維生素沒補充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