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江湖排行

江湖排行

“聽說不問鬼神閣已經出了新的武林排名,那位遺落劍客成功進入劍客榜前十了?”

“踩着寸雨樓上去的,不知道能不能長久,那位寸雨樓樓主可不是好惹的。”

“寸雨樓借着被遺落劍客殺死的雙生刺客的由頭,下了一等追殺令。要是那位遺落劍客能在一等追殺令下活下來,說不定能登頂劍客榜。”

“誇大其詞!魁首是咱們的武林盟主,輕易不會動搖。何況那突然冒出來的什麽‘遺落劍客’早就消失了,連根毛都找不到,恐怕是怕了寸雨樓的追殺吧。”

有人壓低聲音,搖頭說:“那可不見得,我聽小道消息稱,遺落劍客其實有個關系密切的徒弟,不僅學了他的劍招,連佩劍都是一樣的。”

“真的?”

“千真萬确,要不要去看看?”

好多人啊……祝雲難得穿着正式的羅裙出門,一到正殿這邊,立刻就迎接了無數目光。

這些注視裏有探究、有好奇、有打量……仿佛她身上突然就多出了什麽東西,以至于所有人都覺得她醒目起來,走在路上回頭率百分百。

就算她在剛剛結束的劍術大比上展露了一手劍法,但祝雲沒有內力,不問鬼神閣的武林排行榜上自然沒有她的一席之地,大部分江湖人士更關心的,除了定西王世子這個主人公,就剩下“遺落劍客”了。

祝雲從潮湧的目光中穿梭而過,淡定地前往主殿。

作為皖南劍派這一批弟子中的領頭人,華映仙早早就帶着弟子們招待客人,準備壽宴了。

大師姐這些天一直覺得不安,向柳修打聽過華惜意等人的動靜,但得到的答案都很正常,她只得暫時放下心中疑慮,投入忙碌中。

看見祝雲的笑容,眉頭緊鎖多日的黃衣劍客終于放松了些,不知不覺間,表妹已成為她可以依靠和信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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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看吧,這是定西王世子和二殿下派人送來的賀禮,他們都很重視你這個朋友。”

來來往往都是搬運賀禮的人,少年讓開位置,側身走進來,站到表姐身旁。

桌上放着兩只錦繡盒子,一柄精巧的靈芝紅玉如意和一只漂亮的龜鶴延年葫蘆瓶靜靜躺在裏面,瞧着都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我還以為世子殿下已經成功跑掉了。”黃百合失笑道。

華映仙眼底也閃過一絲笑意:“只要他還是定西王世子一天,恐怕就不能徹底掙脫束縛。不過,那位二殿下派來的人說,他們之後會在江湖上闖蕩一些日子,暫時不回長安。”

那麽那個約定就要往後推了。

祝雲不怎麽失落,以後還有很多時間,總有一天她能和二殿下相聚長安,一起賞雪喝酒。

重點是今日的壽宴,她的視線越過往來的人,落在正中的桌子上擺着的藥瓶身上,沒有在意其他壽禮。

不管是誰掉包了裏面的培元季赤丸,他的心思都足夠用“歹毒”來形容。

現在不能打草驚蛇,嫌疑人只有那幾個,但他們肯定早就把證據毀滅,将嫌疑撇得幹幹淨淨了。

紅日在忙碌的嘈雜聲裏慢慢爬上蒼穹之頂,派中弟子和請來的幫工們皆忙得滿頭大汗,好在結果令人滿意。

放眼望去,廣場上各處井井有條,每張桌子上都布置好了該有的物品,穿着各色衣裳的賓客們陸陸續續入座,祝雲甚至在裏面發現了一個滿頭銀飾的成熟女子。

鈴铛聲清脆動人,女子面容妩媚,在一衆夏日穿着的賓客裏,她也算打扮最清涼的那種了。

南州人?蠱王沒有出聲鳴叫,可能不是蠱師。

祝雲在南州待過一個月,印象最深的就是那裏火辣辣的太陽,鋪天蓋地的蠱蟲,和蠱師們鮮豔大膽的穿衣風格。

前者是因為斑斓的色彩在綠林中最顯眼,後者是因為他們認定武功越高,越應該穿得少。

[君也匪石]各種地方都僞裝得很好,像個土生土長的中原地區人,只有胸口毫不吝啬敞開的那一片肌膚,隐隐彰顯着他南州人的身份。

那目如銀鈎的女子同樣注意到了祝雲,向她友好地笑了笑。

不管了,只要不是來惹事的,蹭吃蹭喝都行。

白發蒼蒼的老人慢悠悠地出現在前殿,接受衆人的恭賀。

他身旁是最近格外得意的唐偉山,華掌門看起來相當信任這位長老,破例将他安置在下座,和華自行等人一起坐在親屬那一排的桌子上。

多日不見,大表哥華惜元還是那副淺顯易懂的模樣,祝雲看他對現狀根本摸不着頭腦,但非常高興于祖父對他們的倚重,走路都帶風。

大表哥坐到她身邊,态度不知為何突然熱情,對英妹也笑得友善。

當念到定西王世子派人送來的賀禮時,華惜元轉頭,悄悄對祝雲說:“表妹,你連定西王世子都拒絕了,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沒有,我只想留在皖南劍派,怎麽了?”某人斜眼瞥他,想琢磨出他在搞什麽名堂。

腦袋空空的華惜元藏不住話,說了兩句後馬上道:“其實表妹你想留在皖南劍派和嫁人不沖突,比如你可以考慮一下……”

“比如我可以考慮嫁給我喜歡的表親?”祝雲放下筷子,微笑了一下。

“對!”華惜元眼睛亮起來,猛地點了點頭,忍不住坐直了身體。

“可是……”黃衣姑娘故作苦惱地皺了下眉,“我擔心表姐不喜歡我,不願意娶我啊。”

“怎麽會!我當然……等等,你說誰?”華惜元不假思索地點頭,然後吃驚地瞪大眼睛。

臨座的小姑娘噗嗤一聲,連忙捂住嘴;幾米外神色淡漠的劍客轉過頭,難得地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

祝表妹又在耍大堂哥玩了。

華惜元被捉弄了這麽多次,怎麽敢來向她提親的?估計是祝雲得到臨崖派和定西王世子的提親,接二連三的消息傳回皖南劍派,讓他覺得祝雲是個搶手的香饽饽。

大表哥向來認為自己懷才不遇,是塊總有一天會發光的金子,覺得他比華表姐更優秀,而祝雲在他的蓄意讨好下早就偏向他那邊了,便生出了染指“搶手貨”的念頭。

祝雲“沒有武功”,更是讓他在面對這個表妹時産生了極其濃厚的優越感。

還在想着提親這種小事的華惜元沒察覺出來,無論是他親爹和弟弟,又或者是華映仙和祝雲,都不約而同地瞞着他一件大事。

壽宴上的這場風波,無論雙方背地裏做了多少準備,局外人都一無所知。

酒過三巡,外人的賀禮也報得差不多了,主座上的老人清咳一聲,忽然出聲。

“老夫已經年邁,皖南劍派需要一個新的掌門,趁着這次壽宴,老夫想請各位來做個見證,當場将掌門印章交接出去,日後掌門之位再容不得任何人質疑。”

一時間,衆多筷箸停下,賓客們紛紛擡頭,笑聲不斷。

“好,既然華掌門這麽說,我等便來當個見證人。”

“華掌門放心,只要你指好了下任掌門,沒有人敢有二話,不然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華掌門的舊友不少,這次都收到請柬趕來赴宴了,他們的見證含金量不小,只要老人當場說出下任掌門的名字,以後他/她的地位就牢固了。

頓時有不少人看向華映仙,作為劍術大比的第二名,華掌門這些年一直栽培的親孫女,皖南劍派上上下下都尊敬的大師姐,她繼位為下一任掌門幾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還有一些人的關注給了華自行,但大部分原因是他在派中資歷最深,能拿出來說道的東西其實不多。

華自行屹然不動,表情平靜,臉上半分惱怒或緊張都沒有,相當沉得住氣,他凝視着老人的眼神不僅沒有溫情,還帶着些冰冷的審視。

老人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沒有指明誰的名字,僵硬地說:“既然是壽誕,不如就将我這幾個不成器的孩子準備的壽禮搬上來,看看他們對老夫的心意吧。”

來了!

在賓客的應和聲中,先端上來的正是那瓶培元季赤丸,祝雲鎮定地接過托盤裏的藥瓶,親手打開,交到華掌門手裏。

“外祖,孫女特意找師父要來了這瓶藥,請您試試吧。”

衆目睽睽之下,華掌門服下那顆藥,道了一聲“好”。

見到此情此景,唐偉山松了口氣。

第二個獻上來的是華自行準備的奇異松柏,老人看得很高興,連連誇他有心。

見他這麽高興,他的舊友們也附和着誇了華自行幾句,不過衆人心裏,無論是他的外孫女,還是大兒子,都和掌門之位關系不大。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華映仙的壽禮,人們幾乎都做好了等會起身恭賀她的準備。

那是一座二十四扇的祝壽屏風,上面刻着華映仙找來的名師寫下的賀壽詩,還有一套完整的劍法。

“這是父親生前沒有完成的那套劍法,我将它補完了。”身姿挺拔的劍客道,“前些日子的劍術大比上,我用這套劍法打敗臨崖派弟子,贏得第二。我将它獻給您,希望沒有辜負您這麽多年的悉心培養。”

她在劍術大比上的表現早就傳遍江湖,不少人都是眼含欣慰地看着華映仙。

“不錯”“華姑娘為吾友争了口氣啊”“年輕有為……”

老人沒有說話,笑意從他臉上消失了,善于察言觀色的賓客很快面面相觑起來,氣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荒唐!”一聲暴喝從主座上炸響。

蒼老的手狠狠拍着扶手,指着茫然擡頭的華映仙,劈頭蓋臉的罵聲砸下來。

“大好的日子,你提你那個晦氣的爹,是不是想氣死我,好接任掌門之位啊?”

“祖父?”華映仙的愕然發自內心,跪下來争辯道,“請您息怒,但我父親他不是……”

“不是什麽?”老人怒目圓睜,騰地一下站起來,“他沒有福氣,死的太早,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生出來的女兒又不孝,還敢當場頂撞我!是不是已經等不及要當掌門了?”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華掌門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這個孫女,衆人瞠目,祝英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華映仙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幾近破碎。

“祖父,我父親不是無福之人,仙兒也并不觊觎掌門之位,求您別這樣說!”

她終于也有今天!華自行面部的肌肉扯動了一下,眼裏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但他內心那股翻騰的恨意,最終還是落到了蒼老的父親身上,快意地欣賞起來。

老人樹皮一樣的手是顫抖的,他幹涸的嘴唇也是顫抖的,看着極力忍耐難過的華映仙,巨大的痛楚已将他撕成兩半,然而求死的那部分連一個最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唯有無可奈何,唯有無可奈何!

舊友們從沒見過華掌門生這麽大氣,一個個都出聲勸他息怒,然而華掌門連舊友的面子都不給,只在大兒子為華映仙開脫的時候,終止怒火,欣慰地點了點頭。

“自行,你有這份友愛的心,不錯,以後仙兒就交由你教導吧。”

誰都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這句話幾乎剝奪了華映仙管事者的身份,把她變成華自行的附庸,掌門之位也和她無緣了。

張黛和柳修暗自着急,內心如火焚燒,衆弟子茫然失措,華惜元卻完全掩飾不了臉上的幸災樂禍。

但他旁邊的身影忽然站起來,動作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外祖,我剛剛才想起來,那瓶藥歸根結底是我師父做的,只能算他給您的壽禮,所以孫女想親自為您獻上一首曲子,作為我自己的禮物,您看如何?”

她想做什麽?唐偉山吓了一跳。

老人擺擺手,僵硬地拒絕。

祝雲卻走到華映仙旁邊,跪在她旁邊,大聲對華自行道:

“舅舅,您不是一向最疼我了嗎?請幫我勸勸外祖父。”

華自行下意識沉下臉,但見衆人都看着他,而他剛剛才表演了一出照顧晚輩的戲碼,如果現在翻臉,未免過于古怪。

諒她也沒辦法解開九線傀儡蠱,掀不起風浪,他便假模假樣地勸了兩句。

唐偉山接收到了指使,華惜意則摸了摸袖中的另一只藥瓶,趁着衆人都在看祝雲,沒注意他的時候,用眼神示意仆從。

不管祝表妹有沒有發現那瓶藥的不對勁,提前調換掉,他都要趁着混亂讓她背上疑似殺害親生外祖的罪名,成為罪人,永世不能翻身。

華掌門緩緩點頭,少女便轉頭對表姐安撫地微笑了一下,然後舉起笛子。

那旋律既古怪又好聽,人群裏的銀飾女子屏住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少女的背影。

一曲過後,唐偉山迫不及待地催動九線傀儡蠱,臺下跪着的兩個女人,他都讨厭。

祝雲打着獻曲的名號,是想趁機替華映仙求情吧?

呵呵,白費功夫,他要讓華掌門狠狠地羞辱她一回,以報她讓自己提心吊膽這麽多天的痛苦!

正中的主座上卻傳來一聲虛弱的嘆息,飽含艱辛。

“……都起來吧,委屈你們了。”蒼老的聲音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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