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守陣
第007章 .守陣
栾青詞修習過許多陣圖,陣圖多是五行八卦演變而來,但都是萬變不離其宗,有人能從複雜陣法中尋到生門,但一個簡單的陣法卻能将人困死,這石神山就是如此,看似簡單,但處處精妙。
“這陣法在這兒時日不短。”玉奚生顯然也已發現,“十座山,如此布局,又在此地,就是一座大陣,今時仙門,無人能及。”
栾青詞沉默,若真是有人故意為之,那又是何人能搬山做陣?
他望着前面灰霧彌漫雜草叢生的路,眼中凝重。
走了将近半個時辰,三人還沒從山路出去,反倒先走到了一個村口,路口立着老舊的石碑,石碑布滿灰塵,但周圍沒有雜草,上頭是筆畫簡單猶如符號的古文。
“酉氏村。”
謝庭蘭讀出石碑上的字,他們都要修習古時流傳的術法,對這種文字整個仙門都無人能及三重雪宮,念完之後,謝庭蘭疑惑道:“這姓氏不多見啊,還有這石神山,方圓幾裏都是荒地,就這麽一個小村子,太奇怪了。”
玉奚生瞧了栾青詞一眼,但栾青詞始終神情淡淡,也不曾對視,只是獨自踏上進村的那條小徑。
玉奚生也就跟了上去。
謝庭蘭欲言又止,他剛拜入師門不久,師兄就自請離宮,也就近半年栾青詞留在宮中,他才接觸到這位不怎麽好相處的師兄,對他了解極少,但有一點很清楚——能動手絕不拖沓。
所以出聲提醒也沒什麽用,只好默默地一同跟了上去。
沒走多久,便在路邊發現一具屍骸,血肉全無,只剩森然白骨,但衣衫卻是完整的,沒有腐壞,白骨之上是一道道詭谲的黑色紋路,像是某種邪惡禁術留下的痕跡。但骸骨的姿勢一只手伸出,一條腿屈起,好似在向前攀爬,在他臨死之前,還在竭力地往前爬。
最後就以這副姿态,徹底成了一具骨骸。
謝庭蘭忍不住低聲道:“到底是什麽東西,能把人變成這副樣子?妖吃人都啃得沒這幹淨吧。”
栾青詞抿了抿唇,仍舊沒作聲,接着往前走。
小路不長,有不少這樣的屍骸,直到進了村子,許多院子裏都停着棺木,整個村子死氣沉沉,蒙了一層的灰,看來已有數日沒人活動過,不難猜出這座村子經歷過怎樣慘絕人寰的一段時間。
“他們不是一起死的,否則不會有人準備棺木。”栾青詞尚且算是淡然,只是也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們沒想過離開村子,連路上那些都是在将死之際才想要掙紮離開。”
所以一定有什麽原因,讓他們在那種絕望的時候也要守着村子。
“這裏離最中心的那座山很近了。”玉奚生望向遠處。
中心坍塌的山峰比其他矮了半截,隐隐約約在灰霧中露出虛影。
但栾青詞沉默片刻後,卻說道:“這村子有古怪,我想要看看。”
玉奚生無有不應,立刻說:“找找祠堂吧,若真有什麽信息,應當都會在祠堂裏。”
謝庭蘭也跟着點頭,伸手撓了撓脖子。
三人并未分頭,這小村子不大,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從村南走到村北,而祠堂就在最北邊,也是最靠近中心那座山的位置。
祠堂也簡陋,但院子裏擺着一尊兩人高的黃銅鼎,雕刻精細,都是山川湖海,景象波瀾壯闊,與簡陋的酉氏祠堂格格不入。
遠遠栾青詞就嗅着了腐臭,一進院子更被熏得擰眉,謝庭蘭更是忍不住說:“這什麽味兒啊這是,祠堂放什麽了?”
玉奚生飛身掠上,站在鼎沿往裏一瞧,黃銅鼎裏都是烏黑的血跡,還有幾具已經腐爛的動物屍體,淩亂地堆積在一起。
玉奚生嫌惡地轉身飄然而下,結果栾青詞和謝庭蘭都已經躲遠了,只好追過去說,“是祭祀,傳聞古時有神族,人族以血肉祭祀,以祈神族護佑,這祭祀的傳說太久遠,自各仙門鎮守一方,便無人再用,想不到竟在這兒見到了。”
說完,又瞧皺着眉的栾青詞,笑說:“受不住就出去吧,我來找。”
栾青詞自小毛病多,就如他那驕傲的性子一般與生俱來,挑嘴,愛幹淨,學會的第一個術法便是淨塵咒。
“不必。”栾青詞忍得艱難,但還是不露分毫,鎮定自若地往祠堂走去,一腳踹開了布滿灰塵的門。
随後猛地閃開,躲避撲面而來的灰塵,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可見沒少這麽幹過。
等灰塵散去,栾青詞才大步流星、挺胸昂首地走進祠堂。
玉奚生忍不住蜷指蹭了蹭鼻尖,将唇邊的笑壓下去些,心想——他還挺驕傲。
他這小徒兒愛面子,本就生氣呢,若是再笑他,脾氣豈不是要更大。
……但靈巧躲灰的小模樣怪可愛的。
他甚至不願意揮袖擋一下,生怕躲閃不及沾自己袖子上。
謝庭蘭被栾青詞這一套操作搞懵了,還以為門後邊有什麽,握刀戒備了半天,莫名其妙道:“……師尊,師兄這是?”
玉奚生這才恢複往常神情,只是眉眼間分明帶着點兒笑,說道:“你師兄愛幹淨。”
謝庭蘭神情都空白了一瞬:“……啊。”
進門後,祠堂內的地面上也蜷縮着一具屍骨,想來死前無比痛苦,這些屍骸雖然已沒有血肉,但從骸骨可以看出生前都在掙紮。
“他手裏是什麽?”栾青詞盯着骸骨,這具身上的衣物與其他不同,是一件刺繡繁瑣全是符文的長袍,只是被血跡浸染,想來是活着生生腐爛至死時粘上的,上面繡着的古文都是祭文,雖然老舊,但着實華貴。
“看來他就是這場祭祀的主祭了。”
玉奚生稍稍揮手,勁起便将那衣袍掀開,他甚至不忘替栾青詞将灰塵擋去,而骸骨手裏攥着只露出一角的東西也便顯露出來。
是厚厚的一個本子。
“是村志。”栾青詞轉頭看向謝庭蘭,說:“拿來看看。”
“好嘞!”謝庭蘭立馬上前,将村志撿起來拍拍灰,直接翻到後面,嘀嘀咕咕地說:“都是古文啊,太平無事……嗯,太平無事……這村志沒別的,每百年還記錄一次太平無事,诶!”
他忽然想到什麽,開始往後翻,果然找到了最新的筆跡,就是在十日之前。
“天雷忽降,十神山中陣眼損毀,妖魔已然出世。守陣人盡數染疾,初入山者已死盡,皆身軀腐朽痛苦難當,吾輩盡忠,奈何天意如此。悲哉!”
謝庭蘭讀完,心緒便有些不穩,嘆氣道:“這還真是個大陣啊,能布下這種陣法的人……真的是人麽?對了。”他擡頭問,“他們自稱守陣人,看來就是為了在這兒守着這個陣,所以才不願意離開吧。”
最後瀕死之際,才恐懼無比地想要逃離,卻連村子都沒能出去。
栾青詞暗自忖量,又說:“看看最前面寫的什麽。”
謝庭蘭又翻到第一頁。
“吾神大義,神魂不滅。吾輩願世世生守于此,埋骨于此,頌吾神功績,千秋百世不衰也。”
念完之後,謝庭蘭又往後翻了幾頁,搖頭道:“在後面就是太平無事了,這個大陣,應當就是村志裏提到的神所設,這些守陣人信仰那尊神。有關于上古時期的故事太多了,什麽神魔共存、邪魔遍地的混沌時期,但誰也沒見過真神,這上面說得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連死都抱着這本村志,又在外祭神,何況此地确有大陣,想來可信。”栾青詞瞧着地上那具骸骨,卻在想巫塔中的那些古書。
巫塔不是誰都能随意進出的,連祛塵都不行,所以弟子們若是得了進塔的機會,都在尋那些神秘術法典籍,可栾青詞卻記得,巫塔中有許多孤本古籍,屢次提及古時的混沌期,人間妖魔橫行,與人族之戰,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但可見數千年前的人間,的的确确不似現在這般安穩。
而那時出現了許多能移山倒海之人。
“可惜,沒寫這陣中壓着的是什麽東西。”玉奚生沉吟道,“這天雷也蹊跷,怎會将山都劈去一半。”
還有那莫名其妙出現的結界,正因有結界,所以才将石神山內的煞氣阻截,不至于逸散出去。
謝庭蘭小聲說:“按照村志上的時間,這陣法底下壓着的那位,怎麽說也有三四千年了,早死透透的了吧,妖族那些老妖怪都沒幾個能活到千年的,聽說活最久的也就绡香城狐族那老太太了,一千五百餘年的壽數,不也死了二十多年了…?總不能是那位自己引得雷,把陣法炸了,再出來?”
“誰知道呢。”玉奚生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只是神色已然沒有之前放松。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下來。
若是邪祟妖魔尚可一戰,可石神山陣法之下壓着的要真是個四千年的老怪物,又自己引天雷劈開陣法出來,那事情可就要棘手得多了。
“看了才知道。”栾青詞依舊沒什麽敬畏的意思,眼底甚至有兇光閃爍。
“那東西便是真活了這麽久,也該死了。”
管你是什麽,當殺就殺。